「嗯~这样你醉倒了就不是我抱你回来了,真可惜。」吕言威微笑着,口气难以辨认真假。
脚踝上的伤势其实比起过去打球遇上的挫伤都还轻微,不过却被医生煞有其事的裹了很大一圈。吕言威自己知道伤是轻重与否,不过看起来很养眼的却不好亲近的学弟显然被吓到而善心大发的搀扶他行走这部份,吕言威可不想省掉。
「欸。」被学弟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在学弟准备离开时,吕言威出声叫住学弟。
「嗯?」
「学弟,你叫什么名字?」学弟学弟的,听起来乱生疏一把的,人家好歹三入他家门了。
学弟有点惊讶的回头看着吕言威一阵后,突然又恢复精明模样的推了一下眼镜。
好经典又好老套的画面──吕言威在心底暗笑,却没真的明显表现在脸上。
「萧圣昕。圣贤的圣,日出破晓的昕。」
「不要又出去喝到醉倒了啊,小昕。」
「别乱叫!」
悸动 (11)
「吕言威,有来吗?」
吕言威还在发呆,是阿杰抓着吕言威的手腕,把吕言威的手举起来。
「所以班上现在有两个吕言威了?」老师打趣的说,全班稍微的泛起笑声。
「刚刚好,吕言威你双主修法律系吧?要不要尝试分别用政治系和法律系的观点来解释看看?」吕言威才刚从笑声中清醒,老师又抛出这个问题。
「……借我!」
话才刚出口,吕言威的手迅速伸到隔壁桌阿杰的面前,不管阿杰还在抄写笔记,用力抽走桌上所有课本和讲意,蓝色原子笔在笔记本上划下长长一道痕迹。
被突然抢走课本的阿杰自然知道吕言威之前受过怎样的创伤,只是在他来不及学那个学弟将课本笔记收好前,桌上除了笔袋以外,所有东西都被抢走了,来不及阻止的阿杰很用力的往吕言威后肩打去:「干!还我啦!」
「不要!我在法律系遭人冷落,你不可以不救我!」
「我只救美女,你算什么东西啊!」说着,阿杰一把抢回笔记本。
啪!
从教室前方突然飞来一本笔记本,刚刚好打上阿杰脸颊后,被吕言威接住。
副班代小咪漾着微笑看向阿杰:「没关系,我刚好只救帅哥。」
阿杰无言了,彷佛受了非常大的打击而僵硬住。
「喔?许思敏,救帅哥的话要不要也回答一下帅哥的问题?你也来说说你的看法。」看着学生有点夸张但还不失控的玩闹,老师笑着看看小咪。
当下小咪马上回头伸长手臂:「吕言威!笔记还我!」
「你不是说你要救帅哥吗?」吕言威一脸你怎么可以欺骗我的表情。
「救你之前我要先自救啦!」
……就连在自己班上也没比较好,他要好好检讨自己的为人了。在法律系的教室里一边想着刚才上课的事情,吕言威转着笔没很正经的听课。
「找个人来回答一下好了,吕言威?」
显然还在恍神恍很凶的状态之下,吕言威下意识的问了旁边的学生:「老师上到哪?」
「哼。」当吕言威眼神还在对方的课本及法条上游移着寻找页数和段落时,对方竟然伸手把整面课本盖过大半。
「同……」吕言威抬头,正要拜托对方告诉他一下时,所有话都梗在喉咙中不知道要怎么讲。
学……不是,萧圣昕,怎么还是那个样子啊?
吕言威很失望很无奈的看着萧圣昕,然后打算回头问另一个学弟。
「……183页。」
转过身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坐正开始翻进度小幅落后的课本。
没有放太多感情的关系并不需要花很久时间疗伤,一周之后吕言威终于解除掉不断恍神的困扰,同时脱离三不五时被老师点明回答问题,却不知道进度在哪又无人搭救的困境。
吕言威渐渐发现萧圣昕的模式和原则,虽然大多时间不通人情,不过在有认真听课的情形下,萧圣昕不至于完全不帮忙,只是机会少得很可怜。
常坐在萧圣昕附近座位的吕言威不难发现萧圣昕对于自己成绩表现的自豪,不过到了期考后才真正能从统一标准的分数面上发现这个学弟究竟是凭什么而骄傲。
那是什么分数啊?那是人脑写出来的吗?
一边嘀咕着,吕言威又看了看自以为平时觉得还不差的成绩,还和萧圣昕差了一大截。
隔壁坐位的萧圣昕瞥了吕言威的考卷一眼,泛起满足的笑容。
吕言威的事情他多少有听说过。是直升上大学部的学长,从高中开始活跃于学生会,同时在学校也是很高调的同性恋者,以副会长的身份成功把到学生会长后还一起去当了一年的交换学生,就连两人分手也传得全校都知道。不过以上的传闻都不会比听说吕言威无论哪方面表现很优秀这件事来得令人在意。
想不到也不过如此,成绩上还是输给他的。
才这样想着,期中报告刚好发到萧圣昕和吕言威手上──那份因为找书时意外摔下矮梯的期中报告──转过头看吕言威分数的瞬间,萧圣昕差一点以为自己眼花。
为什么分数会一样?
吕言威刚好也转过头来看萧圣昕的分数,萧圣昕睁大眼惊呆愣的样子却没来得及收回,让吕言威将萧圣昕的惊讶的表情尽收眼底。
「怎么样?」亮出手中的报告,吕言威有点示威般的笑着:「别这样嘛,只要有心大家都是资优生啦。」
还在半空中正要搭上萧圣昕肩膀的手臂,被硬生生的挥开,一时间换成吕言威有点惊讶。
悸动 (12)
「超凶的。」叼着烟,趁着空堂时间,吕言威坐在咖啡厅外和阿杰抱怨。
阿杰没说话,一边咬着千层派一边看着吕言威,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
「好坏喔,这样干嘛一直贴着他?」小咪含着塑胶汤匙问。
「对啊干嘛一直贴着他?」阿杰干脆搬起整张椅子,和小咪并肩坐,离吕言威有点距离。
「对啊对啊贴着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还是你把他当目标了?」
阿杰的眼睛很小,加上粗框眼镜后仍然只有小小一道缝,看起来虽然很没精神,但说出的每句话都很难反驳。
吕言威确实语塞了。
萧圣昕并不是个能轻松相处的人,但是他并不否认他是有那么点尝试的心态。纯粹只是想要找找身边有没有可能的人。
说到底,他并没有打算如阿杰所说的暂时先维持单身。只是习惯且依赖着恋爱的感觉,却又对大多感情没有心动过,光是在心理上就是一件相当矛盾的事情。
但即使矛盾,吕言威并没有改变现状。
他不觉得有什么非要改变,或许哪天他会发现自己无意义的坚持,然后轻松的放弃。
「用一种植物或是动物,比喻跟你一组的同学。」这是通识课时的课堂练习。
吕言威转头看看阿杰和小咪,阿杰和小咪先相互对看了一下后又转头过来看着吕言威。
「樱花。」
「狼。」
「……为什么?」
同样的问题,阿杰和小咪只有回答给老师听。
──极盛的时后引人注目且倾近一切能力让人注意,没有明天般的只活在今日。
──在别人的印象中应该是离群索居且醒目的特别份子,但其实对于他人的依赖性非常重。
老师笑笑的特别看了吕言威一下:「可是他看起来没有这么极端。」
吕言威也笑笑。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么极端。
大二那年在夜店里遇到陪同警察一起巡查的教官,已经转任他校的高中教官脸上惊讶的表情他还记得。
坐在那家遇到教官的店里,吕言威轻笑着回想今天早上还有之前的事情。
阮伯说从期中考前夕开始到现在,都没再看到萧圣昕来这里,还问吕言威是不是在一起了。
「没有耶,我到现在都找不到人陪,好寂寞的说。我朋友还叫我干脆先让自己单身一阵子。」
阮伯笑一笑没说什么。
期考后暂时不会有作业,回租屋处也不过就是玩游戏,但是坐在这里一样是虚耗一个晚上,吕言威一边想着要怎么消耗最近有点嫌多的时间,一边看着四周的人,发现自己似乎连和别人搭讪的体力都没有了。
不知道怎么排解的无聊最后因系学会的人在徵宵夜和撞球团而结束,却在店门口遇上猎物。
站在眼前大刺刺的盯着吕言威瞧的是个有点娇小的年轻人,略长的头发和圆圆的眼睛,微微勾着嘴角的样子有点妖气:「要走了?」
吕言威笑了,怎么刚好时机撞在一起:「要一起走吗?」
拨了通电话,告诉系学会的人说不跟了。电话的背景声音传来非常多人失望的声音。
「找到人了?」阿杰低沉到无论何时听起来都会让人误以为是没有精神的声音,在这时候听起来特别精明。
「我也不知……道。」听到贝壳式手机合上的声音,吕言威有点惊讶。
阿杰挂他电话。
悸动 (13)
吕言威的租屋处的大门因为住户的功德心问题而没有随时上锁,很容易出入。
说是要拿之前学长姊都没有的讲义给吕言威,这种藉口很烂,但萧圣昕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不是没有朋友,不过要怎么让朋友了解他的问题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问题。听过吕言威过去响亮的事迹,但他也听过别人在揶揄吕言威时用的是什么口气。
何况他也听过自己朋友取笑吕言威。
最后虽然并不是非常甘愿,但是在无意间甚至属于令人恼怒的意外中得知彼此的共通处后,吕言威竟然变成了他唯一能讨论的对象。
因为太过专注于寻找一个理由并且能顺利说出口,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从楼梯间传来的声音,等到察觉时,已经距离吕言威租屋的三楼差两个阶梯。
吕言威的租屋门口站了两个人,直觉的顺着两人的腿往上拉起视线,瞬间感觉到的是后悔。
两人的腿交相站在彼此腿间,虽不至于很亲腻的拥抱住彼此,但是吕言威只手扣着对方下颚以唇舌激烈亲吻的行为并不会让画面变得比较单纯。
在萧圣昕还来不及转身离去前,已经被陌生略娇小的男性发现,妖气的眼神不断的在他身上打转:「那位是?」
语末扬起的音调带着疑问和甜腻感,令萧圣昕浑身不舒服。
「只是学弟,没关系。」不同于平时开朗的音调,虽然很清楚说话的人是吕言威,但低沉略带沙哑的音色令萧圣昕感到陌生。无所谓的话语在能听见的范围之内就先说出来,摆明了不在意被看见的程度。
因为只是学弟,所以没关系。
一时间萧圣昕不知道该对他撞见吕言威私事这部份感到歉意,还是对于吕言威在礼节上的不重视感到愤怒,在宿舍里维持了一整夜的两极情绪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记忆里的画面已经被大脑和情绪选择性的留下娇小男性带着妖气笑容的眼神,以及吕言威用低哑的声音颇不在意的说:只是学弟,没关系。
更糟糕的是这种感觉被带到隔天。
三学分的必修课被要求再做一份期末报告,看着吕言威带着仍然是很平常的笑容询问是否要同一组,萧圣昕几乎想要将手中的法典往吕言威脸上摔去的冲动化为实际行为。
吕言威真的完全不在意,也不担心被看到。
本来就不会担心不是吗?吕言威是同性恋这件事,算全校有几个人不知道可能还较不费工。
所以因为不在意,就可以随便无所谓的乱来?
不断以吕言威的期中报告分数来打动自己,萧圣昕连自己是怎么点头的都不太知道。
这个学长给他的感觉,只能以差透了来形容。纯粹凭着对于自身教养的问题,萧圣昕还是将这种尴尬的问题趁着下课时间正乱而提出来:「昨天……我不是故意的。」
最后还是无法将道歉说出口,他做不到,这明明就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换做是其他住户,也一样很容易就会发现吕言威在门口做什么。
悸动 (14)
「啊?喔!我知道啊。」吕言威仍然回答得很不在意,好像只是说萧圣昕把他的讲义凹折到了这件事没关系。
这样的回答让萧圣昕完全答不上腔,因为特别提出这样的事情而显得更加尴尬。
「没事的,别放在心上。」挂着还是一样轻松的笑容,吕言威离开了教室。
错愕、尴尬、微怒和羞耻全都搅混在一起,站在学生几乎全数离去的教室内,萧圣昕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周末吕言威回家了一趟,大弟吕言学没有回来,天知道这家伙现在过得多幸福。
「妈,我想搬回来。」无聊的乱转着电视频道,吕言威说。
如果是住在家里,至少家人可以让他稍微忘记感情上的空窗。
「拒绝。这里没有你睡的地方了。」翻开杂志,吕妈略过反应速度的即时回答。
「少来,我的房间到现在都没任何灰尘,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打扫过喔?」
「男孩子就独立点,阿学也曾经偷偷打电话回来说很想家,但是这里最终不能让你们永远待着,你们有各自的世界是迟早的事。」
「妈,你可能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能够有个终身伴侣的有几个?他从来不敢去想。
「就是机会很低也没关系,阿学做到了,所以妈也希望你也可以。」吕妈抬起头来笑得很复杂,伸手轻轻摸着吕言威时时都抓得很帅气的头发。二十多年来那种感觉从来没有因为时光流逝而改变,但是吕妈的白头发已经长出来了。
七年前,一样是这个客厅,他和母亲强忍着眼泪把一件被扯得稀烂的事情从头拼回去,父亲坐在母亲旁边微微叹息,却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一时间不止是心酸,连眼眶都热了。
吕言威低下头,将额头靠在吕妈的手臂上:「……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你这笨蛋……」
无论以为自己已经多成熟经历了多少事情,在父母面前自己仍是个小孩子。
「你大学后交过的男朋友我和爸都没看过,我们相信你,可是也很担心。」轻轻拍着吕言威的后脑勺,吕妈的缓缓的声音不若平时的朝气:「下次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好不好?」
吕言威静静的点点头。
吕爸刚回到家里,看着客厅里的母子后,自己安静的去厨房找还热在电锅里的饭菜。
***
当手机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响起且发现是未登录电话时,吕言威接起电话的直觉反应就是拒绝:「不行,我在忙。」
待在这个世界里久了,多少也能辨别哪些人纯粹是玩玩,他不排斥这种人来找他,不过相对的他能提供的也不过就是一夜玩乐。
如果只有一次,可以干净俐落的就当做个梦;但是有了第二次以后,感情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注入,即使这个过程里只有简短的对话和大量的性。
对方什么话都没有说,很干脆的挂上电话。
悸动 (15)
「苏格拉底强调爱,言威,你有过刻骨铭心的爱过吗?这不是在歧视喔!你是个很特别的人,老师觉得你应该有。」老师说话的语调和眼神比那个诗词赏析的通是老师还要扑朔迷离。看看课本又看看老师和黑板,很显然老师已经离题了。
「老师你问错人了,他没有。」阿杰回答得很大声。
「咦?你不是吕言威,你怎么知道吕言威没有刻骨铭心的爱过?」
全班小小声的喷笑,老师这样的口气并不幽默,不过很作做。
老师看着吕言威,像是不给个答案不继续上课一样。
「……任何『爱』都可以吗?」真的很抱歉,如果单就爱情,他没有。
对于初恋现在仅只留下回忆,他不会因为那是在责难中风风雨雨的经历过而认定这是刻骨铭心,因为回想起来他不会心痛。
「当然,任何爱都可以,包括你的宠物。」
全班又喷笑了,而吕言威则觉得自己正在被老师消费。
「…………有,老师您的师恩。」
同学的笑声和老师无奈没问到答案的表情中,吕言威有种不在这个空间的虚幻感,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人的世界离他有点远,但是他却活在那里面并依靠其生存,即使如此,即使他也有异性恋朋友,但是他找不到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