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的条件 第二部 媚惑的指尖——神奈木智

打从一开始，瑛介就知道所有的一切。
一这么想，全身就因为羞耻而发热。
「我……我，对不起！我要回家！」
「啊、喂！」
树人反射性地推开瑛介，打算逃离现场。手掌却马上被抓住，瑛介用力把他拉回来。
「不要！不要！」
「树人！喂、冷静点！树人！」
「放开！我说不要！」
接近呐喊的叫声，连瑛介都被吓着。树人拚命不让瑛介看到自己的脸，设法挣脱束缚。
「普……普通的……」
从微微发抖的嘴唇里，流出悲痛的话语。
「如果我们是普通的情侣……就好了……」
「树人……」
为了成为真正的钻石，树人一直想要拥有一切的强韧。
可是，如果会造成这么凄惨的心情，那自己不想成为任何人。就以普通高中生的身分，和平地度过平凡的每一天。
那是，树人第一次让瑛介看到脆弱的自己。
甩开瑛介的手，树人什么也没说就逃离了公寓。
现在，树人只想逃离他的身边。
「你说你逃跑了？」
亚尔佛列特的表情，因为无法理解而扭曲。可是，看树人垂头丧气的样子也知道他心里不好过，所以事先就决定不要说些讽刺的话。
「那么，荒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总而言之，我不想再待在那里……」
「所以……」
低头沮丧的树人，耳边可以听见哀悼的叹息。恐怕，是打从心底同情在做爱途中被扔下的瑛介吧。
不分青红皂白远离瑛介的公寓，树人也没有回家的心情。上次佐内带自己出去兜风后，早上回到家的树人让双亲大吃一惊，好象误以为他打算离家出走。也多亏他们的误会，之后升学的话题就被暂时搁置，可是家人提心吊胆的态度反而让人窒息。
就在思索该往哪儿才好时，脚步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H饭店。因为已经快晚上九点了，所以亚尔佛列特会不会在房间里是个非常微妙的问题。不过，因为树人事先没有特地联络，所以也做好如果不在的话就算了的心里准备。
不抱期待请柜台打电话到房间，没想到他刚回来。对方轻松地邀请他到房间并问树人突然造访的原因。树人说明完后。
「呼……树人，你真的是让我摸不透的人呢。」
「摸不透是指什么？是指我逃跑的事吗？」
「那倒也是。听完你的话，我有好几个疑问。首先，我推荐的人选明明是佐内，为何你却擅自改成荒木呢？还有，既然利用的对象是恋人，应该不会有罪恶感才对，为何中途却逃掉了？再加上……」
「……还有啊？」
「不管有什么理由，你为何来我这呢？你完全没有照我的建议去做。尽管如此，还是想要我安慰你吗？」
「哪有……」
「算了。事到如今还这么天真，或许还比较轻松。」
亚尔佛列特口气柔和，脸上浮现微笑。可是，说的话去尽是尖酸刻薄。脑袋还有一半在混乱中的树人，对于这接二连三的问题无法马上答复，越发显得走投无路，只是加速陷入「早知道就不要来这了」的情绪中。
DORA为亚尔佛列特准备的房间，是以绿色为基本色系整理成的朴素宽广双人房，窗边准备的接待套组同样也是上等的北欧制品。现在，两人面对面坐在那，边享用向客房服务要求的红茶边说话。
「……我本来以为，如果是荒木先生就可以。」
因为不能什么都不说，所以喝了一半红茶的树人用沉重的语气孤零零地说出这句话，亚尔佛列特在简单的室内便服上披上羊毛材质的睡袍，表情毫无变化冷静地听着。
「好不容易亚尔你给了我提示，可是我不想利用佐内先生。所以，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才好。工作上我必须扮演『JET』，可是我无法为了这个原因而变得没原则……就在这个时候，刚好去到荒木先生的公寓，因此……」
「气氛变得很好。因为是恋人，所以这是当然的。」
「问题就是这里。明明那么抗拒亚尔的提议，可是看到映照在荒木先生眼中的自己时，那一瞬间，原则什么的我全部忘了。『就是这个！』我在心里呐喊着。我知道我抓住了重要的线索，高兴到要手舞足蹈的地步。所以……因为想更深入的了解，绝对不能跟他睡……那时我是认真的这么想……」
说到这，肩膀无力地垂下。光是回想，就羞耻到面红耳赤。笨拙地诱惑瑛介的手指，现在想来简直就像是别种生物。
可是，相对于树人的消沉，亚尔佛列特却若无其事地说。
「不好意思，我完全不了解。刚刚的对话里，到底哪里不妥了？不过就是因为树人还是高中生，洁癖的性格让你感觉自己不纯洁罢了。如果我是荒木，会觉得做爱途中回去的那一方受到的伤害比较大。而且，他应该有说他不介意吧？」
「……『如果想从我这夺去什么，就不要客气尽管夺走吧。』他是这么说……」
「嘿……荒木竟然说出这么伟大的话啊。不好吗？这代表他深爱着你啊。」
明显的冷嘲热讽，让深深苦恼的树人生气地回嘴。
「所以，我才更加厌恶啊。我无法相信为了『JET』能够毫无犹豫地和荒木先生发生关系的自己。」
「可是，一开始不就是他要把你培育成『官能的火焰』吗？只会说漂亮话的话，要到何时才能完成摄影呢。」
「呜……」
在某种意义上这可以说是最正确的言论，树人气势全失。
「那点……就连我也懂的……我和荒木先生是模特儿和摄影师，所以至今没法完全将工作和恋爱分割开来。可是，还是有绝对要遵守的界线在。因为连亚尔你也和同个工作里的工作人员恋爱……」
「不好意思，我的界线非常简单，就是不和讨厌的人做爱，如此而已。我不拘泥于做爱的动机，所以很抱歉我无法感同身受熟人的感觉。之后，这虽然只是我的知觉，可是我认为荒木本来就是这种男人。」
「为……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所以我说是直觉啦。瞧他，不像是谈过很多恋爱的样子。」
充满确信的声音如此断言，树人不禁翻白眼。就算他说「本来就是」，自己也对交往前的瑛介的私生活一无所知，所以无法辩驳。因为瑛介是个很受欢迎的男人，所以应该不乏女性追求，可是似乎没听说过他有固定交往的对象。
「荒木早就看穿了你的企图，即使如此还是毫不犹豫地抱你吧？既然如此，对他来说，做爱的动机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问题吧。」
「……」
「你的表情看来是不愿意这么想哪。也罢，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不过不要忘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还没解决。」
「嗯……『JET』对吧。」
「没错。这是我在排练时的期许……在别的意义上。」
坏心眼奸笑的亚尔佛列特说，好象以让树人的脸越来越臭为乐。对他来说，或许亚洲版「JET」的工作只是来日方长的打工。一这么想，满不在乎来到这里的自己，简直就像个笨蛋似的。亚尔佛列特虽然是个好人，可是很遗憾他和自己的价值观却相差甚远。
「树人，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吧？」
「好事？」
慌忙吞下在内心咒骂的言语，树人回神抬起头。一正视对方果然很难为情，可是亚尔佛列特还是露出一贯的笑容。而且，明明就没有其它人，他却特地压低声音就像要述说一个秘密似的。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和伊昂•里兹交往过吧？为什么我们会分手，我告诉你理由吧。」
「我和伊昂分手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荒木。」
「骗……骗人的吧……」
「是真的。然后，接着是树人……你的存在也有很大的关联。」
用毫不在意的表情说出冲击性的事实，亚尔佛列特注视着脸色苍白的树人。可是，树人完全不了解他话中的含义。如果瑛介是原因，两人是在事前就互相认识了吧。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何还在工作人员面前装做第一次见面呢？而且应该也不需要特地向晃吏打听情报了呀。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
脑袋拼命地运转思考，亚尔佛列特却轻易地给予回答。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呢。不过，我认为让树人知道会比较好，所以我才告诉你的。之前我也说过了，亚洲版的『JET』在欧洲工作人员之间大受好评。特别深受DORA总公司的社长的喜爱。他说亚洲版的『JET』确实地表现出黑钻石的形象，那是非常大的赞赏。」
「总公司的社长，听说是个既年轻手腕又高明的人。」
「没错。没想到你多少还是有在用功嘛。他不只是手腕高明，外貌也非常俊俏，有种野性的味道，这点或许跟荒木很像。算了，那些怎样都没差。总而言之，这位创新的社长马上决定，『JET』第二弹的摄影师，撤下伊昂改由荒木瑛介担任。」
「咦！」
「社长自己也有参与开发黑钻石的作业，所以对『JET』格外热衷。只是，因为已经和亚涅特签了三年的契约，要更换模特儿是很困难的。茱丽叶特的衣服和我的化妆技术等，在其它领域上大放异彩，因此，之后就是指挥管理的问题。伊昂和荒木一样身兼总指挥，所以他会被炒鱿鱼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再怎么说也是以前的恋人，可是他的口吻却非常平淡不带感情。不过，树人却觉得亚尔佛列特在逞强。原因是，自己重复犯了小错时，他会特地追出来说教。树人知道亚尔佛列特这点。亚尔佛列特确实有着冷酷无情马上批评他人的一面，可是另一方面，他也是个隐藏着出乎意料的热情的人。所以，听到是跟伊昂有关的话题心中果然还是有一点痛。
「因此，荒木先生他……」
「很遗憾，他好象马上拒绝了。第一弹的『JET』完成后，社长好象马上就探询他的意思。那是在炒伊昂鱿鱼之前的事喔。」
「为什么……」
「理由不用问也知道吧？因为模特儿不是树人你啊。」
「……」
「他说因为是树人所以才有想拍的东西，而且那东西现在还残留在『JET』里。听到这些话的伊昂生气失常，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社长告诉荒木，这次拍摄的费用是上次亚洲版费用再加个一位数。」
唉呀呀，代表厌烦的叹气，亚尔佛列特又向树人展开微笑。
「没事吧，树人？」以下内容跟帖回复才能看到
==============================
「咦，什么？」
「你的脸色发青罗。唉，因为你一直被瞒在鼓里，所以这也不能怪你啦。」
这不是一句「瞒在鼓里」就能解释的事。
如果情况许可的话，树人现在就想冲回瑛介公寓询问这一切。两人虽然很少以欧美版的「JET」为话题，可是在树人不知道的地方事情已经进展到物色人才的地步，这是自己完全没想到的。
而且，拒绝的理由是「因为是树人所以才有想拍的东西」？
那个自信满满的男人，舍弃公司支付了三亿契约金的亚涅特，而打算拍一介高中生。这绝对不是在下一个危险的赌注，而是胜券在握的决定。
树人知道，荒木瑛介就是这样的男人。然后，自己是被这样的人拔擢的模特儿。不管再怎么样烦恼慌张，瑛介也从来给人看过自己动摇的模样。为什么呢——因为，没有树人做不到的事。
「竟然……」
树人茫茫然地说。
「竟然过度自信到这种地步……」
「对吧？我并不讨厌像他那样的男人。当然，如果他只是在吹牛的话那就麻烦了。不过，听到刚刚的话后你也能理解吧？藤代树人是个怎么样的模特儿，我对这点产生了高度兴趣，因此才来日本的。尽管如此，实际上的你还真的是非常普通，十足的外行人，老实到让人失望。和佐内工作的时候你稍微让我改观，可是下一次却又失败了。你真的是个全身是谜团的模特儿。我完全搞不懂你。」
「嗯……是啊。谁都这么想吧……」
树人慢条斯理地点头，和变装过的亚尔佛列特并肩坐在肮脏护栏上的模样，就像遥远回忆般在眼前复苏。
「后来……伊昂他？」
「嗯，唉……虽然是秘密，可是社长征询荒木意愿的事情马上就传开来了。自尊心高的他大发雷霆，自己就请辞了。不管怎么说，撇开身为国际知名摄影师的他，打算起用默默无名的东方人，他面子挂不住。而在那之后荒木又拒绝了抬高价码的摄影费，所以事情闹得轰轰烈烈的。」
「因此，你们就分手了……」
「唉，就是这样啦。我有一半的日本血统。伊昂的脑袋马上认为我和荒木是一伙的，所以就迁怒到我身上。想当然，最后的结局我根本不想去回想。总之，可以说是最糟糕的分手方式。」
「亚尔……」
亚尔佛列特加深微笑的轮廓，无言地拒绝同情的眼神。树人慌忙转移视线，思索该说些什么才好。瑛介踢掉执行欧美版「JET」第二弹的请托，毫无迷惘地说出理由是因为想要拍摄树人。可是，那也是亚尔佛列特恋情告终的原因。
不管哪个话题都有微妙的问题，实在无法轻松谈话。
「所以罗，树人。」
无视静默不语的树人，亚尔佛列特一脸俏皮地说。
「我呢，除了『JET』以外的工作，有两次担任你的化妆师，这也不是什么偶然。当然，连一开始在凯萨琳那边碰面也是。」
「咦？」
「我说过了吧。让欧美版的成员困惑，让我和伊昂感情决裂的摄影师荒木，他所提拔的模特儿是个怎么样的人，让我非常有兴趣。如果不是树人就不要，让荒木这么说的素材究竟是个怎样的素材，我无论如何都想认识。所以，我事先到你那边自我介绍。很幸运的，现在的我声誉水涨船高，要调查你的行程表并安插工作进去，根本不是难事。」
「那，全部都是刻意的？」
「不会吧，你真的完全都没注意到吗？树人，不是我要说，想继续做模特儿的话最好要狡猾一点比较好喔。正直虽然是你的优点，可是有关工作的事若被其它人说的话弄得晕头转向，只会落得自寻烦恼半途而废的结果喔。」
「是……」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树人垂头丧气。就算没被说到那种地步，自己也还是半途而废地从瑛介的手腕中逃出来。不论多么剌耳的话语，说话的人是亚尔佛列特，自己就会宝贵那份意见，甘之如饴地接受。
「明天傍晚要举行最后的商讨会吧？好好向荒木道歉，不是用电话，要规规矩矩地看着对方的脸说。对他来说无所谓原谅不原谅的，但他还是会担心你。」
「……嗯。」
「可是，荒木还真是个很有耐心的男人。我从刚刚就这么想，恋人逃离自己身边到现在，却连一通电话都没打。这一点，说不定也代表他很薄情喔。」
「电话……手机……啊！」
亚尔佛列特的话让树人脸色为之一变。怎么了？亚尔佛列特用眼神询问，树人苦笑着战战兢兢地开口。
「我……忘记带手机了……」
「你说什么？你放在哪？」
「……荒木先生的公寓那里。手机放在外套口袋，而我脱下外套就没带回来…」
「为什么一直没有想起来？这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