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变 下————小裹

作者:小裹  录入:04-25

      “也不会耗得太久,六月之前我定会回来。”
      张路斯接下诸商委托时,红衣青年便很不乐了。况兄长此次还不打算让他跟随,说学塾整休正在紧张时期,石沐霜终究是个女子,诸事出面均有不便,要他留下照看。
      “不过是宣笔而已,到镇上随便买上一些便是了,何苦还要跑去泾县?”
      张路靖虽也有收集古玩的癖好,但他其实很不讲究,买东西只管看得顺眼,才不管物品贵贱如何。
      张路斯知道他这毛病,笑道:“你当那些高官大贾都像你般容易打发?”
      “是吗?原来大哥认为我容易打发啊?哼,现在就让你见识到我的难缠!”他气哼哼说完,干脆走到桌边,拿出文房四宝,一边磨墨,一边暗自嘀咕。

      磨好墨,又到书柜里翻出摞黄裱纸,随手裁成手掌大小的长条形,笔走龙蛇在上面涂画起来。
      张路斯一看他番动作,便知又是要用某种法术,连连摇头:“不要不要!这次你别想再让我用神行符!”
      他可还没忘,今年端午,小靖要带他去看汩罗江的赛龙舟。可那天是祭祀庆典,仙界管理较严,金甲神将会各方寻察,不方便带他在天上飞,便画了“神行符”给他,说是绑在脚上,就会走得快愈飞鸟。不料,这次却没隐沦术时那麽顺利,比葫芦画瓢步罡踏斗时,张路斯不小踏错了一个方位,结果不受控制的狂奔起来。他只觉耳边倏倏风响,脚下健步如飞,好容易刹住步子,才发现竟已到了东海之边,险险直接跳进龙宫拜访青龙帝君。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的张路斯是再不敢对仙家术法存轻视之心了!

      张路靖见兄长胆怯,肚里笑翻了肠,嘴上却柔声劝道:“没问题啦,这回不是神行符,是缩地术。可是’甚速於飞空’的法术哦。”
      缩地脉,神仙家言,地脉随意伸缩,千里可缩成一寸。据说东汉的费长房曾得壶公传得此术,能缩地脉千里。有的道书说如果学成地轴禹步,存想二十四位地轴神,可以开一寸之地而为万里江山,或万里江山摄为一寸。

      “可这也需步罡踏斗吧?不要就是不要!”
      “嘿嘿!安心啦,此次不用你亲自走禹步!这张符,只是用来保护你不会在时空切换时被挤成团血肉模糊的碎尸!其他交给我就行啦~~”
      他说的轻松,张路斯却额冒冷汗,连连後退,头摇得像拨浪鼓────怎麽听起来似乎是更危险的法术……
      这厢张路靖画好符图,阴阴邪笑著逼近兄长。张路斯待夺门而出,他已飞扑上前,大笑著将他拦腰抱起,将符图塞在他怀里,自行做起法来。

      “我不~~~~要啊!!”
      可怜根本不容他拒绝,房内景象就模糊起来,张路斯只见无数绚亮光线自身上穿体而过,当他错觉已被千万洞身光剑斩成碎片时。奇异景象又已消失。再看时,已身处片青山叠嶂、翠竹壁合的山林。

      “这里是……”
      “泾县青戈江上游的花林。怎样,缩地术是更快捷吧!”
      张路靖放他下来,嘻皮笑脸。事已至此,再骂他也为时已晚,张路斯苦笑著叹息一声,与他同向花林之西的孔祠村寻去。

      泾县产笔历史久远。据记载,昔时泰将蒙恬南伐楚国,路过此地,得到毛纯质佳的兔毫,遂制造出第一批改良的秦笔。故此,泾县宣笔可称宣笔的祖先了!
      唐律中将宣笔定为贡品,因选料严格、精工细作著称,有诗人赞曰:“江商石上有老兔,吃刘饮泉生紫毫,宣城工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

      “孔祠笔工诸葛氏的制笔技艺,素有海内第一之称。因此,他们每年制笔有一定限量,非寻常人便可购得的。”
      “那,大哥算是非常人了?我怎的不知你这麽厉害?嘿嘿~~”张路靖问得讨好。谦虚的兄长给他恭维的不好意思,羞涩笑道:“我不比你,只是个普通凡夫,不过数年前,诸葛家的小公子曾在南阳遇到麻烦,我相缘巧合帮了他一把。此事却不知怎麽被那些徽商知道了……便要我来狭恩求报,他们求的可怜,倒也不好拒绝……”

      “哼,你就是经不起别人纠缠。”张路靖气哼哼道,转又开始寻思────经不起纠缠啊……倒非全无是处~~~

      张路斯转头,恰看见他一脸的邪气,心里突的一跳。再定睛细看,却又是以往的别扭神情,低声自语道:“……是我的错觉吗?你好象……真的变了不少啊……”
      张路靖耳灵,听到这话,皱皱鼻子,反问道:“啊?有吗?不过也是,想想我近来确实是太好说话了!!哼,近墨者黑!”
      “好说话?你有吗?”张路斯不屑嗤笑,本想说────你除了在我面前是这样,还曾对谁大方过?
      但刚说了几字,便觉话意太过暧昧,笑笑住了口。张路靖却似好象已知道他的心思,心情大佳,也不避嫌,拉起他的手就一并前行。
      没走多远,诸葛氏居住的孔祠村就近在眼前了。

      如此,在张路靖法术相助下,张路斯在泾县购好了宣笔後,又很快在歙州、宣城、婺源县、舒城、潜山、怀宁等地,购齐了其他物品。
      待到五月下旬,徽商们前来取货时,张路靖又要求和兄长一同出面应酬,张路斯虽知小弟打的什麽主意,但因拗不过他,只得默许他相陪。结果,除了先前付过的购物款外,刻薄青年另向徽商们讹诈大笔银钱。他辞锋犀利摆出数十理由咄咄逼人,蕴籍龙威的逼吓无人敢抗。众徽商便是铁公鸡,此次也被磨了层铁砂下来。

      石沐霜事後得闻,打趣笑道:“大哥的形象真是被二哥败尽了!不过,’中山狼’这新名号,怎麽也比’东郭先生’听来顺耳许多。”
      连她都投了支持票,张路靖更加趾高气昂,再有同样客人上门,他索性直接代替兄长接待。真是需要相助的,倒也应允,若是单纯的来占便宜,便被他展开如簧之舌,讽个体无完肤,骂个灰头土脸。

      此後,张路斯俊美刻薄的义弟声名远播,来善化庄讨便宜的人果然也少了许多。

      …………

      月底二十九号,义塾的修整结束。张路斯兄弟按计划,到镇上书肆领回订印的书本。只是,他二人大清早是相携外出的,傍晚时分,却只有张路斯一人领著脚工回来了。

      张忠迎上去,指挥庄里仆人接了书本去安置,才上前,向张路斯禀报道:“少爷,今日有位客人来访,自称是您的朋友。”
      “哦?是什麽人。”张路斯奇道。近来,因为某头大恶龙的缘故,已鲜少有人敢自称他“旧友”寻上门来攀关系了。
      “他姓王,叫王敬炎,自称是少爷从前的同窗。”
      “王敬炎……哦,是华湘镇的王敬炎。”
      王敬炎还是张路斯少时读太学认识的旧友,那少年俊秀潇洒,开朗跳脱,两人甚是合得来。虽然相处时日无多,但後来也偶通书信。便是张路斯在南阳为官时,也曾收过他送来的礼品。


      “那确实是我的旧友,他人呢?现在何处?”
      说话间,回想起同王敬炎一同戏弄官宦子弟的旧事,张路斯也怀念起来。
      “因为少爷你今日不在,王老爷便去了焦氏台的苏家大院。”
      “咦?他去那里做什麽?沐霜呢?没有代我招待客人吗?”张路斯奇道。却看管家有些为难之色。
      “就是三小姐请他去的老宅。”

      原来,王敬炎此次路过百社村,并非专程访友。多年前,王敬炎的老父外出探亲,行到百社村东面的华荣镇时,因一场急病去世。当时,老人家并无亲人在身边照顾,便由地方官府草草收敛了。王家後来几经辛苦打听到华荣镇,才知道老主人亡故之事。王敬炎此次就是专程为亡父迁坟回乡的。

      王家诸人带了棺柩赶路,又时逢炎夏,沿途投店住宿极是不便。这日路经百社村,王敬炎听说张路斯已搬回故居,便来访友,顺便求个栖身之所。只是他也觉带著棺柩进庄甚不礼貌,便来求见时道出顾虑,石沐霜知道後,就将他的从人及棺柩安排在刚修缮完毕的苏家老宅。


      “苏家老宅……”
      张路斯微微挑眉。虽然石沐霜的决定并无不妥,可他心里总有些不安……似乎,忘了什麽很要紧的事。
      他想了想,对张忠吩咐道:“我也到老宅去趟。等二弟回来时,你帮我知会他一声。”
      张忠应了。
      张路斯便勿勿向焦氏台行去。

      ……………

      时值黄昏,夕阳西下,晚风轻拂,碧绿溪水泛起金色的波纹,沿溪而植的柳树尽情舒展开黄金绿绦,远处,青山低伏,天宇上朵朵云彩呈现亮丽的橙红。
      石沐霜看著这与晴天白日下赏来,截然不同的妖豔丽景,脑中突然浮过一个词────“逢魔时刻”。
      记得曾听二哥张路靖提及过,黄昏乃时阴阳交界,天地间灵气最盛,故道家称之为“逢魔时刻”。魔物精魅的活性化,若非子夜,便在此时。
      石沐霜越想越是心怯,暗笑自己胆小。或许,是身边的男子,太会摆道,才让她也胡思乱想起来。

      这王敬炎自称是与张路斯同年,但因为长著张爱笑的娃娃脸,看起来较实际年龄年青许多。况且他话多轻佻,虽不至於讨厌,却也让人意外──-他会和成熟稳重的张路斯谈得来。

      “……那周析来受此惊吓,在床上病了半个多月才好,真是大快人心。可惜路斯却也因此事,被赶出了太学。实在可惜……”
      一路上,茗儿缠著王敬炎打听张路斯少时的往事,男子便把在太学时,两人合力对付横行书院的纨!子弟的事给抖了出来。女孩儿听得讶异不止,连声感慨:“我只道二老爷手段厉害,没想到,老爷整起人来,也不恍多让!果然是……这要怎麽说,小姐,是虎弟无犬兄吗?”

      石沐霜闻言,抿嘴轻笑。王敬炎却已笑得捧腹弯腰。拍手赞道:“形容的好!”

      接著,格外投契的两人又天南地北的扯起来。石沐霜只是沈默的听著,极少插口。对於不相熟的外人,她其实和张路靖一样是冷淡的。只是,相较於青年溢於颜表的厌恶,她的表现是有礼而疏远。


      那厢,王敬炎谈得兴起,又对茗儿说起了自己为父迁坟时遇到的奇事。
      王敬炎为帮父亲迁坟,特地赶到华荣镇。岂知到了那片荒坟一看,坟场因初夏的一场暴雨,被冲毁了大片。可说来也奇,唯有埋葬王父的那座坟头安好无恙。
      王敬炎使人挖开坟地後,内里情形更是奇妙────当时尸体是以席子卷裹,草草掩埋的。扎捆草席的麻绳粗劣,早已腐坏,但说来也巧,却有根手腕粗细的草茎,将席子裹得完好。并且,老人死去多年,理应早已腐化,可那具尸体却半点未烂,甚至面貌神态都是栩栩如生的。


      “……说也奇怪,坟地一挖开,风一吹,那根青藤根就枯萎、风化了。在场的风水先生见了,说这里本是一处吉穴,可惜这一迁坟,反倒把原本的好风水破了!”
      茗儿从小就最爱听异事怪闻,张路靖虽是这方面的专家,却不爱和这女孩儿聊此类话题。故此,王敬炎的“故事”,大大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我不信。不信。尸体埋了这许久,怎可能会不化呢?小姐,你说是不?”她说著,对王敬炎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石沐霜矜持的笑笑,虽不做答,神情却也是怀疑的。

      王敬炎给她们一激,也执拗起来,道:“你们不信,便亲自来看啊!这棺柩还未订死,我昨天开棺检查时,先父的尸身也还是完好的呢!”
      石沐霜笑著摇头,不管真假,为这种理由开棺,对死者未免是太不敬了。
      茗儿胆小,也不敢看,却强自辩道:“王老爷,你明知我不敢看,才这样说吧!!”
      王敬炎一听,也不多说,索性直接进了停棺的西厢房。石沐霜和茗儿互看一眼,不安的追进去,果见男子已经将棺盖打开了。

      将厚重的棺盖放在旁边,王敬炎先向棺内看了一眼,转身对两个女孩儿笑道:“果然,还和昨天一样的!你们不用怕,一点儿都不吓人的。”
      他说著,却看茗儿惊恐的掩著嘴,脸色苍白,几欲昏厥的样子;连矜持有礼的石沐霜都瞪大了眼,面无血色的死瞪著他的身後。
      “怎麽了?你们怎麽这个样子?”
      他奇道,正要回头去看,却听石沐霜颤声说道:“你……你千万别动!!诈尸了!!”

      “诈尸?!”王敬炎奇道,回头一看,果然,老父的尸体已直立在棺中。尸体确实未有分毫腐坏,只是面色淡金,双眼暴睁,四肢僵直伸开,周身绕著股异於活人的阴气。

      “啊!!!诈尸!!!”王敬炎毛发倒立,惊恐尖叫一声,向门外狂奔而出。
      石沐霜见状,急忙扑到身边茗儿身上,将她压倒在地。捂住她口鼻,小声道:“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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