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诈尸时,最忌有人跑动,人一动,尸体便会紧追而至。
偏偏人在受惊之时,本能反应便是逃跑,王敬炎受惊逃出,他老父的尸体便自棺中一跃而起,双臂平伸,跳立著向门外追去。死人的尸体是硬直的,尸体双腿不能打弯,只能跳跃前行,速度却是极快的。
王敬炎撒丫子狂奔,与尸体的距离却不断缩短。他大呼救命,也无人理会。原来,王家众仆看到死人诈尸,早吓得各自躲窜了。
石沐霜大著胆子追出门外,尸体已距王敬炎只有几步之遥。他命悬一发,石沐霜著急的左右探视,见王敬炎左边有棵歪脖子老树,便高声叫道:“树!!快!上树!!”
王敬炎听她提醒,果看到眼前有棵大树,危急之下潜力大增,三两下就爬上树去。僵尸到底不若活人灵敏,跃起高度有限,抓他不得。
王敬炎刚要松口气,不料,那僵尸却又感应到身後活人气息,一个跳跃转身,又向石沐霜方向扑去。
石沐霜没想到会把麻烦引到己身,眼看老者枯尸快速逼近,脑中虽知“要逃要逃”,双脚却酸软无力,动弹不得。
她怕急,绝望的闭眼待死,突被人一把推开。睁眼再看,见张路斯手里拿根臂粗的木棒,堪堪架住僵尸双臂,与它僵持不下。
“大哥!!”
“沐霜!快逃!!”
张路斯远远听到王敬炎的呼救声,才突然想到自己的不安是为何────小靖曾说过,苏家老宅阴气极重,於活人影响虽不明显,但极易使死物成精。况王父尸体经迁坟搬动,又曾得过吉穴灵气,会在逢魔时刻诈尸,也非意外。
他快速赶至,恰见石沐霜危险,拿起根竖在墙边的旧木棒,挡住僵尸致命一击。
只是,这怪物的力量极大,张路斯挡了片刻便觉不支。偏石沐霜又吓得脚软逃不得,他又气又急,飞起一脚踢向尸体,将他踹翻在地。那僵尸反应却也灵活,倒地後即一弹而起,重向他们二人扑来。
张路斯躲闪不及,只合身扑在石沐霜身上,以身体护住她,自己的右臂却被暴起的僵尸紧紧抓住。
僵尸冷硬的指尖生生陷入他肩头,掐穿五个血洞。张路斯只痛得额冒冷汗,强忍住没有惨叫出来。脑中唯一的念头是────可恶!小靖!!怎麽需他救命时,偏是不在……
他痛极苦笑,就在此时,身边响起声怒喝:“该死!!还不撒手!!”
听这声音,张路斯知道二弟总算及时赶到,放下心来。
张路靖眼中喷火,额上青筋爆跳────怎麽只要离开他身边,兄长就能惹出些乌龙事来?
红衣青年怒极出手,下手便不容情。那老者僵尸给他单手抓起,狠狠向远处掷开。
僵尸向後直飞出百米开外,才撞上王敬炎藏身的老树。它平伸的右臂直直插入树干,碎木纷飞,尸却被夹得动弹不得。抱树而僵。
“你~~~可恶!!你们在搞什麽?!”
解决了僵尸,张路靖的火力便转向倒在地上的两人,他抓起张路斯的背襟,单手拎他起来,再看眼还是面无血色,眼泪涟涟的石沐霜,冷冷问道:“你呢?没受伤吧?”
红衣青年额上青筋突突跳个不停,石沐霜怕极,顾不上为他少见的关心感动,连连摇头。
“那,你留下善後。”说著,瞪一眼仍在树上大声呼救的王敬炎,阴森道:“给我赶走那惹事的混帐!我带大哥回去治伤。”
“嗯。是。”石沐霜为他魄力所摄,连连点头。便是张路斯,知道小弟正在火头上,也不敢开口。乖乖的让他挟在腋下,被带回了善化庄。
进了房门,张路靖把兄长甩到床,气哼哼去翻找未用完的“朱草霜”。从书柜里找出去腐生肌的仙界灵药,他大步走到床边,抓住张路斯衣服,一把扯开,向伤口处涂药。
僵尸体内有尸毒,张路斯肩头伤处已开始腐烂流脓,张路靖看得心痛,咬紧下唇,大坨大坨的伤药向他伤处糊去。只是,他动作虽粗暴,却已小心克制了力道,没有弄痛到兄长。
张路斯伤处本就严重,朱草霜敷处,虽已开始长出新肌,却也痛痒难耐。他见二弟怒气正盛,更不敢叫痛,咬牙强忍,额上渗出细密汗水。
“你……真气死我了!!”
张路靖上好伤药,待再骂他几句,看他痛得面色惨白,又把话咽了回去。半晌,才扭捏著,把他推倒在床上。压在他身上,哀怨道:“大哥,你好可恨!!你知道我有多珍惜你吗……”
“我知道啊。”张路斯见他似是情绪稍平,便笑著回答。伸手在他发间轻抚,辩解道:“这次只是意外嘛。”
“你!!”张路靖气愤的瞪著他,却也知,同样的情况便是再发生几次,他这傻大哥也还是会扑上去救人的。他心里郁闷,又说不出责骂的话,只气的连翻白眼。
张路斯瞧他表情,忍不住笑道:“好了,你也别气了。你不想我受伤,将我看牢些便是啦。”
“哼!你还好意思说,今日,若不是你……”
他一提起,张路斯也想起日间不够意思的举动,尴尬笑道:“是我不对。不该将你一人丢下。对不起,小靖,原谅大哥吧。”
他软声讨饶,张路靖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不甘心假愠道:“今後,便是要你想甩也甩不开我。”
他语含深意的告白,情绪激荡,想起近日来一直挂记之事,虽是知道答案,却总要听他亲自说出才甘心。便趁机柔声问道:“大哥,你说,我的什麽事都瞒不过你。那你定也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是怎麽样的喜欢你。大哥,你今日便清楚告诉我……你可也是同样喜欢我?你可愿意做我一生的伴侣?”
他问的深情,张路斯心里感动,拉住他手,与他手指交握,反问道:“小靖,这些话,你本不需再问……只是,你若想听,我便直说────你是怎样的喜欢我,我便是怎样的喜欢你……除你之外,我再不会如此对旁人的……”
他说完,伸出手臂,环上小弟肩头,将他身体拉低,在他颊上洒下碎吻。
做完这些动作,他微有些脸红。这些话虽盘旋在心头许久,却不知,说出口时,如此能挑拨情绪。体内的血被随言语涌泄的感情蒸腾的沸腾,自下腹间,升起了陌生的燥热。
敏感的察觉到身下躯体异於平常的高温,张路靖半直起身,眨眨眼睛,暧昧说道:“大哥,你可是……想要……呵呵呵~~~”
他边说,边伸手解开兄长的衣带。眯起眼睛,盯著他俊朗的容颜看上半晌,越看越是心动,快乐的笑著,伏低身体,吻住他双唇:“我们来做吧!”
张路斯对此事虽非是没有准备,但被他舌尖探入口中挑逗,又给他一双手在身体上下抚摸,不由紧张的崩紧身体。
尤其是,感觉到小靖探手到他下体,握住他双腿之间的器官,瞬间,一道电流直窜过背脊,他口中流泄出低哑呻吟:“小……小靖……你……你……啊……”他虽是成年男子,但因身体残疾,从未有过性事经验。经此挑逗,便喘息不已,语不成句。本能的,挣扎著想要起身,摆脱这让他几要疯狂的快感。
张路靖捉住他意图推开自己的双手,狡猾笑笑,在他耳边亲吻轻咬,低声道:“大哥放心,我虽是全无经验,却也努力研究了道家房中术……”────呃……还多次暗里实地观察了活动春宫图:“大哥,莫要忘记,我是喜欢你的……”
他情意深挚,又语带哀求,张路斯便不忍拒绝,强忍了羞耻心,在他引领下张开双腿。
感觉到火焰般的灼热楔进身体,伴随著撕裂般巨痛的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印证情感的仪式是身体的交合,律动挑拔的激昂撩动身体最深处的神经,痛楚与快感的冲击令张路斯神智恍忽。
他的肉体感受到他的爱欲填满在体内,他的灵魂听到他的誓言响彻在天地间────
大哥,我承诺你,我这一生,便是尚有千万年的寿元……
唯有你……
是我永恒所爱……
二十二
入了六月盛夏,学童农假结束,张家筹办的义塾便也正式开课了。
这日清晨,初生朝阳远远点明了蓝天,绕村清溪水镜如涵。烟柳掩映处,石矶亭阁隐现,风帘翠幕,百鸟争鸣。
大清早,一群孩童便在家人的带领下到了过去的“苏家老宅”。
老宅已被翻修完毕,朱门青瓦在周围林木掩映下鲜明亮丽。门头红木扁额高悬,扁上以金字提了塾名“善化塾”,取自“善化贤良释化愚”之意。院内的三间学堂,则摆上了新制的桌椅。
学童里原有部分是从朱夫子的私塾接收的,但不少孩子都像初拜馆一样,按“破蒙”仪式重来一遍。
百社村的破蒙仪式相当繁复────开学前一天,学童洗澡之後不再接受别人抚摸,更避免与孕妇接触,否则就会蠢笨。开学当天则要早起,起来後不要下床,先要拜神、吃汤丸。拜神的供品是糕点和油角,油角要大馅空心的,寓意灵通聪明。诸事完毕後,若上学堂,则由两名男子(家长不宜)背他去,路上避免经过不洁之处和路遇闲杂之人,到学堂後再行拜孔子之礼,然後拜老师,由老师授下课本。
况且这间学馆的先生又非旁人。善化庄张氏在村里从来就是个传奇,张路斯又封过县侯,故此不少村人,都用敬仰“神明”一样的祟敬目光来看他。甚至当真有人提议张路斯百年後,要给他修个祠堂,弄得他笑也不是、怒也不得,表情怪异。
张路靖和石沐霜见阵势隆重,很没义气的双双躲在塾内闭门不出,将应酬全推给大哥。结果光是和家长们叙话,就耗去了整日光景。张路斯负责的“经馆”初次开课竟然是先生缺席,让他大叫失败无地自容。
………
“嘿嘿。这就说明,少爷在村里真的很有威望啊。”
乱七八糟的一天结束後,晚餐时,张路斯不住口的对家人抱怨,目标是指向二弟和三妹,偏是张忠不明究里的插话了。
“少爷,你都不知,现在连我张忠,在村里都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呢!晓得我升了庄里的管家,我家亲戚到镇上办货家家都给打折。”张忠得意的补充,张路斯没脾气的连翻白眼。茗儿了石沐霜俱都偷笑。
张路靖倒是一直没说话,专心致志的研究桌上食物,时不时捡喜欢的吃上几口。不过,张路斯并没有因他安静乖巧就放过他,转过头来,假愠道:“沐霜是女子,不方便出面倒是情有可原,二弟,你呢?亏你还号称要帮我分忧解难,根本是一有麻烦就望风而逃嘛!”
“啊?”张路靖闻言,抬起脸来,极复杂的看看兄长,斯条慢理道:“大哥,非是我不讲兄弟情义。只是……小弟我这容姿,唉……以往与世隔绝专於修道,还不觉自己是如何的风华绝代颠倒众生。可前几日,就是你那个所谓同窗带来的僵尸逞凶那天,你拉我陪你到集上……哼哼,你可别说你忘了当时情景……”他说到这里即停了口,冲兄长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又去吃东西。
张路斯经他提醒,也想起那日前事,大是尴尬,咳了一声便不吭气了,摆出沈稳表情,学小弟般专心对桌上食物攻城掠镇。
他两个打起哑谜,好奇心旺盛的茗儿当然不允。不依不饶的追问道:“二老爷,你们到集上时怎样?怎样嘛?”
张路靖手中竹筷挑起根青菜,悠闲的在自己眼睛晃几晃,一口吞下,才怒道:“大哥要我去买东西,岂知我刚开口,就被人层层围住推销,这家便宜那家打折,说是全看在我长得俊俏的份上。哼,大哥最是义气,就那样把我丢在一群如虎似狼的村妇中间,自己开溜了!唉,以我这身通天本领,愣是花了三个时辰才脱困而出……”他做“往事不堪回首”状,沈痛哀叹:“故此,我这才晓得书载’看杀卫玠’非是文人夸张谬谈,原来我也是生得如此祸国殃民啊……”
他说到一半时,桌上其他几人已笑得翻倒。张路斯努力忍耐,听到最後一句时也不由面皮抽搐。
张路靖却好似不觉众人异态,对兄长一拱手,叹道:“所以,非是我不帮你,就算我出面,怕也是赔了大哥又折身啊……”
他神情甚是悲壮,众人喷饭。
说说笑笑中用完晚膳,张忠和茗儿撤席打理收拾。
张家兄妹三人便又就学塾中的一些事展开商议。
善化塾收得学生共有70多人,分做三班。
张路靖和石沐霜各带一“蒙班”,这两班的塾童多是初进学堂的农家子弟,故此先学最基础的《千字文》。当年南北朝周兴嗣作此书,“一夕编缀进上,鬓发皆白”,总不枉费他这番辛苦,此书在後来各朝各代,都被奉为蒙童圣典。
张路靖只是负责领读、监督学生描红临贴,倒也可以轻松胜任。学生从他那里学会读写後,就转去石沐霜班中,学习《论语》《孝经》《孟子》等较初级的儒家经典。石沐霜也会理财算帐,同时会教有兴趣的学生珠算和数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