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浣奴差点被刚咽进的酒水呛到。
卫灵惜仍动情地讲着,“并立誓非她不娶,可后来因为我娘亲极力反对,大哥便要与浣奴私奔,可被浣奴劝应以前途和家人为
重,最终放弃了,我被浣奴的深明大义所感动……”
浣奴忍无可忍,暗地里踢了卫灵惜一脚,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编故事也要编个靠谱的吧?“
卫灵惜还立刻“虚心”请教,“我讲得不够好吗?请指教!”
浣奴努了努北静王爷赵翊的方向。
卫灵惜扭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赵翊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卫天若,把我妹妹当成什么了?”那模样,恨不得要将卫天若千刀万剐。
卫灵惜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位北静王爷是他那个傻不拉叽的嫂嫂的哥哥。
气氛一下子僵了。卫灵惜和浣奴又开始无言的交流。
“乱吹牛皮,吹破了吧?”
“怎么办?”卫灵惜苦着一张俏脸。
他大哥平时好说话,可若是跟他那个宝贝娘子有关的,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怎么办?”浣奴睨了他一眼,喝下杯中的余酒,“等你哥扒你的皮吧!”
“我皮嫩,不好扒。”
“没关系,扒皮你哥肯定是个中好手。”
卫灵惜欲哭无泪,脑海浮现的是尽是青面獠牙的天若夜叉扒他的皮的画面。
见卫灵惜烦恼的样子,浣奴心里始终不忍。她心眼毕竟不坏——至少没卫灵惜的坏,叹了口气,“记得你欠我的。”转过头对
北静王爷说:“王爷莫气,事情不是这样的。”
赵翊正在气头上,本来听不下什么话,但听浣奴如黄莺出谷般的嗓音,又见卫灵惜一副说错话的小孩子的样子,才稍稍压下一
肚子的火。
“当初浣奴刚当上望月楼花魁时,卫将军来到望月楼,见浣奴貌美,便欲纳浣奴为妾,后经卫夫人规劝,又觉得不妥,此事就
此不了了之了。”其实当初是卫天若见她眼熟,对她起了疑心,接近她是为了察探她,还好卫灵惜及时搬出卫夫人——她跟卫
天若根本就是对头,没有什么所谓的情分可言。
“当真?”赵翊还是半信半疑。
“当然,王爷别听灵惜胡吹瞎扯,‘她’就爱乱说。”
赵翊想想,觉得浣奴说得合情合理,遂打消了追究此事的念头。
卫灵惜在旁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翊乍黑乍白的脸,“王爷真是疼爱羽柔郡主啊!”
“误会”澄清了,赵翊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这是当然,我就柔儿这个妹妹,而且她过于单纯,不懂世间险恶,我总怕她受
委屈。”若非卫天若对他妹妹表示了十足的爱心,他又怎肯将她嫁给他?
“是啊!”卫灵惜喃喃道。
浣奴在一旁,觉得这个卫灵惜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第9节
第三章
回来的路上,卫灵惜见天色尚早,便带赵翊到集市走一走。
事实是他自己不想太早回家。
赵翊见到这里的集市在规模上虽不及都城,却也热闹繁华,心中不免欢喜,可这里的人有些行为却让他很纳闷。
不断有卖东西的小贩向他投来悲悯的目光,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想他堂堂的王爷,让人称羡还来不及,何时要人来
同情来着?
可当他来走到一个卖玉的小摊前,伸手刚要检起一只翡翠镯子时,手忽然被卖玉的阿婆拉住。
呵!有趣!难不成自己被当成鼠贼之辈了?赵翊心里这样想着,抬起头来,却见阿婆眼角含泪地望着他,嘴巴蠕动着,似乎想
说什么,结果却什么也没说。
还有,不断有路人对他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譬如“公子要保重啊”、“人生还是很美好的,请不要轻易放弃”云云。
不久的将来,赵翊才明白大家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身边有个卫灵惜的缘故,现在,当然是如坠云里雾里了。
如果丰水镇的百姓们能够未卜先知,知道这个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斜着看无论怎么看都是红运当头前程似锦的大好青年
这辈子都要和卫灵惜纠缠不清的话,肯定会全体点上油灯(蜡烛在古代是很贵重的,也是身份的象征,普通老百姓用不起),
为他默哀三分钟的。
街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两人走进围观的人群才知道原来是有灾民涌进了丰水镇。他们被大水冲毁了庄稼和家园,一见到人便哭得呼天抢地,希望能得
到多一点怜悯和施舍。
“想不到丰水镇也有灾民。”赵翊侧首对身边的卫灵惜说,却见“她”脸色凝重,黑眸盯着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
她们身披孝服,显然大水冲走的不只是她们的庄稼还有她们的亲人。她们没有像其它灾民那样大哭,女儿像是生病了,眉头紧
锁,牙齿咬着发紫的嘴唇,偎在母亲怀里。母亲一边安慰女儿,一边偷偷地用肮脏的袖口抹从眼角掉下的泪。
卫灵惜蹲下身去,拉起小女孩满是泥垢的小手,探了下她的脉,检查完便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丹药让她服下去。
赵翊意外卫灵惜懂得歧黄之术,“她怎么了?”
“饥不择食,吃了有毒的东西。”卫灵惜沉声作了简短的回答。
果然,一刻钟后,小女孩就吐了一地的污秽物。
“她没事了。”卫灵惜对小女孩的母亲说。
那母亲既惊又喜,好半天反应不过来,但总算止住了眼泪。
卫灵惜又转向身后一个一直在旁观看的青年,将系在腰际的银袋解下来,整个都递给他,“这里大概有二十两银子,买点吃的
给他们,再找个地方让他们安顿下来。钱不够用的话就到卫府跟福伯拿。”
赵翊突然被这样的卫灵惜震了下,却说不清那突来的变化是为了什么。
“是,卫少爷。”
少爷?!
赵翊正觉疑惑,卫灵惜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
“灵惜!”赵翊在后面呼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卫灵惜上半身依旧是走路的姿势,脚下却像长了翅膀般,使得赵翊要使上轻功追赶。
好不容易,他终于在卫府门口追上了卫灵惜,一把拉住“她”。
“啊!”
卫灵惜对突来的力道来不及反应,一个踉跄,倒在赵翊怀里。
“灵惜,没事吧?”赵翊对“她”的“投怀送抱”照单全收,微微喘着气。
这卫家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
卫灵惜怔怔地摇了摇头,赵翊的拥抱让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熟悉的感觉——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直接扑入这位北静王爷怀里。
身为男人,他很少被人抱过,也不喜欢。但卫灵惜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同为男人的他的拥抱,甚至觉得很舒服,有种想沉溺其中
的感觉——他真的很久没被人抱过了。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福伯走了出来,看到贴在一块的两个人,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卫灵惜猛地推开赵翊,两朵小小的红霞不知何时爬上俊脸,低着头步入卫府,不再理会赵翊。
福伯的脑中还停格在刚才两人相拥的画面上,他感到最奇怪的是那情景看起来一点也不奇怪,反而很协调,真像一幅画一样。
赵翊一点都不在意被人落下,美人娇羞的模样让他再一次心醉。
福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抬头时刚好看到赵翊眼中柔情,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妈呀!”
这边,纤云和飞星正在已逝的灵儿小姐的房间中为她们的少爷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飞星,今天的二少爷可真漂亮啊!”她都忍不住为自己的巧手感到自豪。
纤云现在又在为卫灵惜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单是颜色她就已经犹豫了半个时辰。
“是啊!二少爷要真是一个女子的话,肯定一点都不输给浣奴姑娘。”飞星正往热水里洒花瓣,脑海中正勾画出一幅“美人出
浴图”。
“诶!”纤云凑近飞星,“你说,那个北静王爷见了我们的蜀地第一美人,会不会看上她呢?”
“是啊!说不定北静王爷见了浣奴姑娘,觉得喜欢,就把她带回都城去,可是……”飞星停下手中的工作,似乎在回想什么。
“可是什么?”
“我听二少爷说过,浣奴姑娘是嫁不出去的。”
“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呢?想娶浣奴姑娘的人可是从丰水镇排到开封城去了,除非啊,”纤云也停下手中的工作,“浣奴姑娘是
个男的。”
“啊!”飞星一听,手中的花篮一个不稳,掉到地上,里边的花瓣撒了一地,“这……这怎么可能呢?”
纤云见状“扑哧”一笑,“所以我说嘛,浣奴姑娘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呢?”
飞星这才发觉自己被人戏耍了,扁着小嘴。
“诶!飞星,”纤云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你说,我们家的二少爷连浣奴姑娘都不喜欢,你说他将来的‘那个人’会是怎样
的一个人?”
飞星闻言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不得不放弃,“这缘分的事谁知道?快点吧!二少爷快回来了。”
果然,话刚说完,卫灵惜就推门而入。
“两个丫头在聊什么呢?”
“我们在猜今天二少爷拉的红绳是否能绑上。”纤云调皮地朝同伴眨眼睛。
“红绳?我拉劳什子红绳?”见婢女们把热水准备好了,卫灵惜便开始宽衣,嘴上让不忘和她们聊天。
“当然是北静王爷和浣奴姑娘啊!”
解衣带的手顿了下,“谁说我拉他们的红绳了?”不知怎么的,他一听这话就觉得不舒服,“浣奴是嫁不出去的。”
飞星给了同伴一个“我说的没错吧”的眼神。
纤云嘟起小嘴,“浣奴姑娘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呢?”
虽说是青楼女子,可浣奴姑娘洁身自爱,卖艺不卖身,而且才貌兼备,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佳人啊!也只有他们家的二少爷
才会对她视而不见。
第10节
卫灵惜不得不又睁开眼,这回看到的是赵翊的脸部大特写,顿时连没睡醒的部分都给吓醒了,周公卷着棋盘走人。
“王爷?”卫灵惜疑惑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你先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里?”赵翊想问的是他为何事在这里受罚。语气虽是责怪,眼底却尽是心疼。
“这里……”卫灵惜看看周围,不是熟悉的房间,而是卫家的祖祠,这才想起自己是早先被娘亲在这里罚跪的。他也不是在自
己的床上,而是被北静王爷抱在怀里。
卫灵惜一时忘了自己“女儿身”的身份,心里想的是与其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倒不如两个人靠着舒服些——他当然没有
意识到两过人“靠”得有多暧昧——所以一直赖在赵翊怀里。
北静王爷也乐得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将“她”搂得更紧些,没想到碰到了卫灵惜左臂上的伤口。
“哎呀!”卫灵惜吃疼惊呼。
“怎么了?”赵翊赶忙松开他。
“疼……”卫灵惜按住左臂,蹙起秀眉。
赵翊见状撩起他的袖子,只见细腻白皙的皮肤上一片淤青。
“怎么会这样?”赵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早上去放纸鸢,风太大了,一时控制不好,就让它短线了,掉在大树上,我上去捡时不小心摔了下来。”卫灵惜还在赵翊怀
里寻找舒服的位置。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你的轻功不是很好吗?”
“被吓的。”至于为什么会被吓,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他。
树的对面正好是一座阁楼,一位富有人家的小姐看到他爬到树上,以为是在偷窥她,遂大呼小叫,害得他不得不松开抓住树枝
的手以捂住耳朵,结果就掉下树来了。
赵翊一听,以为“她”是畏高,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她”小巧玲珑的鼻子,“你啊!就是调皮!没事爬什么树?”想必也
是因为这样被卫夫人罚的吧?这卫家的家规未免太过严厉,虽说女孩子爬树是不应该,也不至于要在这阴森森的祖祠里跪一个
晚上吧?不冻病也会吓坏的。
事实上卫灵惜差点毁了人家闺女的“清白”,卫夫人为了给对方一个交代,堵住对方的嘴,不得不这样做。
看到赵翊亲昵的举动,又听到他宠溺多于责怪的话,卫灵惜微愣在他怀里,鼻子突然酸酸的。
“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没怎么啊……”一开口,卫灵惜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调了,有重重的鼻音。
“哭了?”
“我为什么要哭?”卫灵惜奇怪地望着赵翊,也奇怪自己突然真的有想哭的冲动。
赵翊倒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是理所当然。他是想一个女孩子,被关在祖祠里受罚,不哭才是不正常。
“胳膊还疼吗?”发现“她”还有倔强的一面,赵翊决定就着“她”。
“唔!”卫灵惜不想再多说话,重重的鼻音让他觉得丢脸。
“我给你上点药吧!”赵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些淡绿色的水液,在卫灵惜淤青的手臂上轻轻揉搓。好在他
们练武之人随时虽地都会带着这类药物。
药水有股淡淡的薄荷香,闻起来很舒服,手上也凉凉的,而且赵翊的手劲重轻得当,让卫灵惜有昏昏欲睡的冲动。
“好点了吧?”
卫灵惜看看自己的手臂,果然不肿了,淤青的颜色也比先前淡了许多,“这药真的很有效,不过还有这里。”卫灵惜拉开前襟
,露出单薄的肩膀,就因为肩膀上的伤,他一夜都没睡好。
赵翊不禁倒吸了口气,为了比手臂要严重得多的伤口,也为了裸呈的香肩。
“怎么了?”卫灵惜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他以为赵翊应该看惯了这种程度的伤。
想战场上看到脖子上的“伤口”就像吃饭一样稀疏平常,别说只是这种小淤青。
不过见赵翊这么重视他,卫灵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和成就感。
赵翊暗叹了声,摇摇头,“没什么。”如果卫灵惜不是这副无辜的表情,他肯定会以为“她”是在勾引他,可现在这双水灵灵
的眼睛更加蛊惑人心。
卫灵惜任赵翊给他擦药,自己在他怀里找个更舒服的位置打算继续和周公下棋。不一会儿,就听到他痴痴的梦呓。
“王爷,你真好……”
“为什么?”赵翊对着已经熟睡的人儿的头顶喃喃自语,“我与你相遇才不过几日光景,你却这样让我魂牵梦萦?我可是先皇
最骄傲的十一皇子啊!却这么在意你这‘民女’的一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