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老乡,两人聊得正热乎。 我转身看了看窗外,一片一片的桃林,矮矮的桃树,桃子已经被果农摘得差不多了,三两个剩下了的
,顶在树的高处,绿的桃叶衬着它们熟透了红。 到了市里,我们下了车。余大可的那个老乡先走开了。他好像这才想到了是与
我一起外出的。 问我:“咱们干嘛去?”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你的口头禅吧?” “是吗,我不知道。”
余大可故作吐血状。 “要不咱们先去理个发吧,然后再作打算?”他说。 “行吧。” 我们一起到了一家美容美发,一
进门,头发五颜六色的女孩就迎上来,好像认识我们似的,声音特甜地说:来了啊…… 店里好像人挺多的,一看差不多都是些在军
港能遇到的面孔。 我和余大可并排坐着,两个小姐先帮我们干洗头发。余大可好像是轻车熟路的,一坐下来,就和给他洗头的那个
女孩聊了起来,什么多大年龄,哪儿的人,到这儿有多久了,那个女孩还不时被余大可的问话逗笑了。 其实我不喜欢这种地方,老
觉得这种地方很脏一样,以前在我们学校边上理发有一些很清秀的男孩给顾客洗头。 我从前面的镜子里看余大可的表情,他似乎很
享受和那个女孩聊天的感觉。 “你们一起来的吧?”大约是看边上聊的正欢,给我洗头的这位女孩觉得应该找点什么话题,但我实
在是没有与人聊天的兴趣。 “嗯。” 我应了一声就再说什么。 “美女,你能让他说话超过三句我就服了你。”一旁坐着的
余大可笑着对我们这边说。 我从镜子里狠狠看了头上都是白色泡沫的余大可一眼,他看到了我的眼神,歪着嘴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个
鬼脸之后,闭上眼睛,在洗头小姐一边干洗一边按压的指法下,他一幅很享受的样子。
(12)
走出美发店,余大可的头发更短了,贴着头皮的板寸,显得更精神。 “快吃饭,快吃饭吧,饿得我不行了已经。”余大可摸了摸自
己的脖子嚷嚷。 不知道是不是有碎头发没处理干净,看他浑身抖来抖去,很不自在的样子,完全没有刚才洗头时的惬意。 “靠
,理发的那个傻老爷们肯定没给我弄干净。” 余大可恨恨地说。 我们去的一家酱骨头吃的午饭。那家好像是小城中被我们
那些当兵的光顾最多的一家小饭馆了,一到周末,生意尤其火。 “怎么样,比舰上的味道好吧。” “嗯。” “重庆的娃儿
应该喜欢吃辣吧,重庆火锅,水煮鱼?” “无所谓。” “你当兵过后没回过重庆吧,休过探亲假没?” “没呢。” 探
亲假? 我休假探哪儿的亲呢? 我在想,要是有开往天堂的列车就好了,如果有,我倒可以休这探亲假了,我去那儿看我的母亲
与父亲是否团聚,去看没有病痛的他们是否幸福。可是天堂那儿没有人间烟火,母亲一定不可能用辣子烧菜,给我解馋。 如果有开
往天堂的列车,也只是单程,而无返程吧? “老大,拜托吃饭的时候不要这么深沉好不好!”余大可端起自己的杯子敲了敲他
面前的桌子,说。 我知道自己刚才听到他说探亲假这个词,有些走神了。 “哦,敬你一杯吧!” 我端起杯子对余大可说。
“敬我?理由先!” 余大可的语气明显是在模仿星爷。 “谢谢你帮……” “行行行,打住,就帮你弄了个破图,这都
说第几遍谢了,求求你说点别的行不?” 我端起杯子,没说什么,先干为敬。 “酒量不错啊,小伙子。” 余大可看着我,
也将他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大约是因为我话少,余大可又怕两个人坐着没话说,所以一边喝酒,一边就跟我说起他自己的事。
他说小时候和他一起在少年宫学画画,有个小男孩,就跟现在的我差不多,一天到晚地闷着,话特别少,因为他们俩坐得比较近,他
也是总找那个男孩说话,不一样的是,那个男孩是自己对画画特别感兴趣父母才给报的名,老师也是经常表扬他,而余大可却是个屁股
坐不住,完全因为爸爸强迫才过来的,因此他就经常给那个男孩带一些零食,和他套近乎,为的是拿那个男孩画好了的画回家应付老爸
。 “后来呢?”我问。 “什么后来啊?少年宫,好久远的事了,而且还是那年暑假短短的时间,后来我们就没再联系过了。听
我爸说,好像当年在少年宫和我一起学画画的后来在全国青少年什么比赛上拿了个金奖,应该就是他吧。” 不知道当时余大可为什
么和我说起这件事,我还是认为他怕两个人一起傻坐傻喝的,没话说。后来他还讲到了当兵,他妈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还是他爸坚持,
他才进的部队。甚至还跟我说,在他上高中的时候,有个女同学在电脑课上给他留email的事。 余大可那天好像一直不停地在那儿
说,大大咧咧,简简单单,我也就那样坐在他的对面,盯着他的每一个表情,看他抽烟,看他端啤酒一饮而尽,似乎在一瞬间我才明白
,倾听或者倾诉,能让人远离孤独。 毕竟下午还得回舰上,我们俩一共喝了四瓶啤酒就没敢再喝了,两瓶啤酒并不影响什么,
但还是稍微有些头晕晕的。 走的时候,余大可跟我抢着买单。 我说:“不是说要感谢你一下,我才不请假出来呢。” 余大
可认真地看着我,说:“靠,丛彬,I真的服了U。” 就没再跟我争了。 出门看时间还早,余大可说去城北的河边走走。
我说,行吧。 我也不想早回去,如果让区队长闻出我身上有酒味一定是件让他匪夷所思的事。
(13)
城北的河好像是通向大海,河面宽宽的。因为流动,水很清澈。两岸的斜坡都是绿茵茵的草皮,坡底的路铺了一层石板,有三五人在这
石板上撑着阳蓬,坐着凳子,支着鱼杆,安静地看着河面,等着鱼儿上钩。 或许是因为喝了点儿酒,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心底已经
接受了眼前这个大大咧咧的男孩,我们之间的话题也渐渐多起来。 我现在记得比较清楚的是那天不知道他怎么就跟我聊起来港台艺
人,说到王祖贤,然后说到倩女幽魂,然后就说到刚刚去世不到几个月的张国荣,然后就说到同性恋,说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心里觉得
特别不自然,好像怕他知道但又希望他知道我就是似的。 我暗暗注意他说话时的表情,自自然然,心无芥蒂。 他说,我一直觉
得这张国荣挺爷们儿的,就冲他敢于在所有人面前公开他自己的身份,勇敢面对世人,这一举动特男人。这么个人死得太可惜了。
当时,我特别有告诉我也是同的冲动,想跟他说自己曾经的故事,跟他说自己尽管不情愿却仍然远离了的初恋。但我还是忍住了。
“丛彬,说句实话,你喜欢部队吗?” “还行吧。” “我喜欢,但也是说不上喜欢的原因。你打算在部队一直呆下去吗?
” “没想过,在哪儿对于我来说都一样。反正我家就我一个人了。” “哦,我听部门长说过你家的事。其实父母都不在,一个
人也很爽的啊。” 余大可大概也意识他安慰我的这一句话似乎有些不妥,赶紧停住话音,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很抱歉似地笑了笑,
他的单眼皮在这种笑容里面,显得眼睛更小了,让我感觉有一种坏坏的帅气和憨憨的傻气。 “是啊,一个人确实也挺不错的。”
我的这句话可能有让余大可不必要自责的成份在里,但自己确实也好像了一个人的生活。尤其是那天,和余大可一起外出的一下午,
自己突然又有了一种很久都没有过的那种关心别人和被别人关心的感觉。 夏日的河边,尽管有风从河边吹过来,但是感觉热乎
乎的。 余大可一边走路,一边掀着他的T恤扇风,每次掀开衣服的时候,我总想去看他的身体。他的仔裤松松的挂在腰上,能看到
他隐约的腹肌。这不像我,不管是新兵连的体能训练,还是上舰以后的千米游泳,始终没有看到腹肌块在我的身上呈现,这也是让我挺
郁闷的一件事情。 “去前面树荫坐会儿吧?”余大可说。 大热天的,两个大男人这么沿着河走,也不知道那些钓鱼的大爷
们会不会认为我们是做什么不法交易,选择酷暑到这河边来接头。 走到树荫里的时候,余大可顺手从地上捡起两根树枝,纵身跳到
边上的一个水泥墩子上,手握着树枝,站好军姿,上下左右地比划了几下,动作跟他旗语训练时一模一样,只是手旗换成了树枝而已。
“知道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吗?”站在水泥墩上的余大可问我。 “我哪知道啊,又不是你们部门的。” “你们新兵连一点儿
都没学吗?刚才那个意思就是‘祖国万岁’!” 说完,他又上下比划了几下,问我。 我当然还是说不知道了。 他开心地说
:“告诉你,这个意思是‘向全国人民拜年’,哈哈,去年春节央视晚会剧组还来录我们镜头了呢。” 余大可这时候的表情是那种
少年一样的骄傲与可爱。 “再看一下,这个呢?” “跟你说过了,看不懂啦!” “哈哈,这个动作很有意义的,一定要记
住啊。这个动作的意思是‘我爱你’!” 听了之后,我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起来。 我看了一眼余大可,他仍然还是那种炫技而
得意的表情,感觉像一个舰上的小教员一样,认真地重复着他的动作。 那一片夏日阳光的树荫里,站在高处的余大可面向我,身形
挺拔,军姿标准,手中的树枝从他身边的空气里悄然划过,好像平时特别刚劲有力的旗语动作,此刻,在我的眼里却变得暧昧而亲切,
空灵而飘逸。
(14)
从市里往回走的时候,余大可在中巴车上遇到的那个老乡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说难得他们老家一个地区的几个老乡全遇上了,让他
无论如何过去聚一下。 余大可死活要拉我一起过去,我实在不习惯人多,而且还是陌生人的场合,所以我一个先回去了。 上车
的时候,余大可无可奈何地拍拍我肩膀,说:“送你一句古诗,十个字,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丛彬,在人间感觉还习惯吧?”
“你说的那是词,不是诗。” “靠,服了你,路上别翻车啊,我走了。” 前面正要上车的一位大婶狠狠翻了余大可一白眼
,余大可嘿嘿一乐,转身走进车站的人群当中。 乘坐的个体户中巴走走停停,司机光着背,开着车里效果滋滋拉拉的音响,来
回放着那些耳朵都快听出茧子的上个世纪的流行歌曲。 车窗边的呼呼风声与那歌声揉在一起,窗外的树快速的从眼前闪过,我突然
想起了刚才,在河边,想起了学校,在从前。 也许确实是有一些武断、幼稚吧,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可能再会喜欢上别人
,一直以为自己曾经经历的爱是唯一的,在人生萌发的第一场爱情当中,因为自己,因为自己的拒绝抑或是伤害了自己深爱的人,那个
时候就是在放弃自己明明想拥有的东西,选择躲避,以至于在那样自责,自控,在一种内似于自我强迫的巨大矛盾中,自己的思维仿佛
停止了,停止在了一个空白的状态当中。后来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来来回回只盘旋着一首歌曲,那首我和他曾经珍爱的一首流行歌曲,除
了这个旋律,我的脑子空无一人,了无一物。 那一切的一切,一定是因为爱吧?而爱呢?那样曾经让我心碎,并且刻骨铭心的爱,
在岁月面前难道就这样褪去了最初的青春色彩了吗?我有点鄙视我自己,那个时候不是觉得爱得深沉,觉得爱得彼此唯一,甚至有过类
似于天长地久的闪念吗?可是现在呢?岁月流转,站在光阴这一端的我或者是他呢? 我知道,过去的一定会成为过去,然而当爱情
,当很多心动喜悦很多期待而幸福的感受与曾经的那一场爱情一样,在内心再一次萌发的时候,当一个全新的身影慢慢走近自己的时候
,我却有些彷徨了,这种彷徨,也许是对于那样深刻过去的某种感念与怀伤,也或许是对未来的某种期待与迷惘。是啊,当这爱重新又
来了的时候,我不想,也不愿意去虚伪的,可是这也只是自己似乎是在忽然之间地爱上了而已,而不知道他,甚至他是不是与我一样喜
欢同性,这一切我无从知晓。 余大可晚上七八点左右才回舰上,要说他也挺寸的,赶在平时,回来晚了,跟部门长关系不错,
说一声,然后部门长假模假式地批评几句就算完事了。 赶上那晚舰队军务部门不打招呼到支队,正好抽到我们舰,要求半小时内,
除休假病假人员外,全体到码头集合。说是为了配合什么作风纪律整顿。 大周末的,谁都不知道军务部门会这么缺德。 半个小
时过去了,每个部门都有缺人的,缺人就缺人吧。余大可倒霉就倒霉在正好赶集合的时候,他晃晃悠悠回来了。 估计他以为是舰队
点名还是什么的呢,喊了一声“报告”,正准备入列,舰队的一个军务参谋上前拦住了他。 “哪个部门的?做什么去了,证件我看
一下。” 这小子喝酒上脸,舷梯口的灯底下,那脸红得就像刚刚跑完五千米似的。 估计看到参谋那张苦瓜脸,他也酒醒了一半
。 他掏了半天的兜,卷着舌头挤出一句:“报告首长,证件我放内务柜了,没带身上。” “喝酒是不是?” “是——,啊
,没有,不是!” “行了,你入列吧。” 那个参谋的感觉就跟猫头鹰似的,特别诡异地笑了笑,然后在他手中的本子,不知道
记什么呢,飞速地写了几笔。 在规定时间过了五分钟之后,舰队军务处的一个副处长走到队列前面,说了一些军人作风纪律如何如
何重要,说这次整顿是配合海军即将开展的什么活动,大家要理解,要足够重视之类不疼不痒的话,之后也没批评我们舰什么,就上了
车,一行人往下一个活该要倒霉单位奔去。 不过队列没解散,舰长板着脸,走到队列前面。 我们舰长是支队有名的“军阀”,
绝对是那种见红旗就扛,见第一就上的那种头儿。不管什么孬事,容不得我们半个人出名挂号。 “余大可!” “到!”
“出列!” “是!” “俯卧撑100个!开始!” 余大可看了一眼舰长,再看了一眼队列里他们的部门长,没敢出声。一
幅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架式,一边做着,一边还自己数着。 舰长看来真的动了火气,要不然像这种事,到部门长这一层差不多就解决
了。舰长没看一边做着俯卧撑的余大可,而是继续训话。 我站在队列里面,看不到队列前面趴着的余大可,但整个脑子里面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