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设计的,当年我们凭借着这个方案获得了当时的大学生最佳创意设计的金奖。几年前,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参赛原稿。……对了,你妈
妈应该也有一本这样的画册,是月亮城堡的设计草图。而你的天空之城的那件作品,其实也有很多创意是来源于你母亲留给你的这本画册
吧。”
原来关于天空之城他都知道?怪不得他那么坚决地表示赞同。余小元脸上有些发烧的症状,不可否认,他在创作天空之城的时候,是有着
要把母亲的作品付诸实施的私心。可竟然没有料到的是,丰东来不仅仅都知道这些,而且他赞同方案执行的理由就是因为这个原始创意里
也有他的影子。那是母亲和他共同的月亮城堡。
丰东来察觉了余小元的尴尬:“不过,当时我们的月亮城堡有很多部分太理想化。而你在天空之城的方案里作了很大的改良,再加上现在
的技术也完全能支持这样的创意。看来我一点都没有看错人。你不仅仅长得像你妈妈,而且,连这方面的天分也是那么相像。”
他转过头又认真地凝视余小元的脸,当年的小师妹齐月年轻的笑颜在那里渐渐浮现,往事一幕幕似乎并未走远,眼前一层淡淡的雾气遮挡
了视线,唏嘘叹息:“她漂亮聪明前途无量,可偏偏在感情上选择了你的父亲。而且那么年轻就……”
那个死字,丰东来和余小元一样的忌讳。丰东来的悲伤有些出乎余小元的意料,快二十年了,他依旧无法从那场黑色葬礼的阴影中完全走
出来。
对于母亲的记忆,余小元只停留旧相片和依稀的童年记忆里那个绽放在血泊里温柔的笑容。那时候,才两岁的婴儿,竟然连哭都哭不出来
。长到大了,他才知道,母亲正是在那场黑道火拼中为了保护自己而死。那片触目惊心的红,都是属于母亲的血!一股腥血的味道又若有
若无地开始袭击着脑子,胃里翻腾着干呕的欲望,可怕的眩晕。
“我恨你父亲,可是也羡慕他,妒忌他。”丰东来继续说着,眼光灼灼发烫,“是他毁了小月。小月不顾一切抛下家人,抛下事业选择跟
他在一起。但余大为干了什么?他既然娶了小月就应该保护她,照顾她,可都没有。这么多年来,老天还给他一个像你这么优秀,这么懂
事的儿子……”在他眼里,自己那个混事魔王丰非,又如何能与余小元这样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相提并论。
按住胸口,余小元望着面前这个真情流露,显得尤为苍老脆弱的丰东来,突然感到淡淡的怜悯和悲伤——即便事业有多么成功,他也依旧
无法感到快乐。
12
告辞出来,余小元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连Sunny她们的招呼声也没有十分留意。走到电梯间,待要伸出手指摁下楼的按钮,才发现那个
面板竟然赫然生出了两条长长的裂痕,旁侧里还有一个大大的黑脚印。这脚印?怎么瞧着眼熟,嗯,猛然想起,低头看自己衬衫的门襟位
置——那里也印着个同一样的黑印子。
“这是你弟弟走的时候踹的,他脾气可真火爆!”Sunny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帮他摁了下按钮。“哦,什么?……”余小元眼皮
一跳,看来十三叔走的时候心情很糟糕。
“是啊!那时候,电梯停在十九楼没动,他等得不耐烦就踹了两脚,后来从楼梯走了。这也没什么?明天就有人来换一个就好了。反正丰
总也不打算追究……对了外面下大雨了,给你伞!”
“谢谢你!”余小元接过雨伞,心不在焉地回应,走进电梯,向Sunny致谢告别。当电梯门缓缓闭合,他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下降的电
梯箱加速坠落。思绪乱作一团,理不出个头绪,过去、未来两支不同方向的道路在眼前交错,容不得他唏嘘感叹,容不得他忐忑不安,情
绪如同一只困兽在焦灼地彷徨。
手指又下意识地着十三叔的号码,对面是“嘟嘟嘟”令人沮丧的忙音。十三叔啊,为什么此时脑海浮现的总是那个小混蛋的脸?记得刚才
看到他的最后一个表情,永远是天不怕地不怕没心没肺的十三叔竟然红了眼圈。丰东来问,自己和十三叔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呢?余小
元数着电梯上方变化的楼层数字,有一种感觉像无形无色的烟雾悄无声息地聚拢,成型,渐渐清晰,我和他的关系,大概就是,在彼此最
需要的时候,可以紧紧抱住,给他安慰给他力量吧。
从地下车库开车上来,余小元才发现原来外头已经突变了天。原本蔚蓝晴朗的天色如今已经是压了重重云层,看来是老天爷两口子吵架推
翻了洗脚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风大而冰凉,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落在雨里只消一两秒钟的时候,就浇得透心凉,这大概是今年最大
的一场阵雨了吧。密集凶猛的雨势打在前头挡风玻璃上,余小元努力辨识着前方的道路,小心翼翼放缓车速。
偌大的大厦广场空空荡荡,人们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大水给冲跑了全体消失不见。所以,这个时候,那个岗亭伞下,那抹黄色身影才显得尤
为醒目。那门岗阳伞已经被狂躁的风吹得颤颤巍巍,在那底下躲雨看上去有些自欺欺人。那躲雨的人也像是随时会被风刮跑,瘦骨伶仃缩
成一团,却还是执着地不断擦去劈头盖脸落在脸上的雨水,往这边张望,突然站立起身子。
“十三?!”这下子余小元立刻认出他来。这浑小子在这里干什么?
摁了下喇叭,车子卷着飞散的水珠,在他身边停下。
十三叔迟疑了一下,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车厢里升起一团冰冷的水雾,那个像从汤里捞出来浑身湿透的家伙苍白着脸靠倒在座位上,衣裳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都能感到他冷得微微
发抖。“这鬼天气,也不打声招呼,雨就给下来了!”十三叔抱怨了一声,转过脑袋看着余小元,“你就想不到早点出来啊?害我这么狼
狈。”
“我一直打你电话也没人接听!”余小元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从后面座位翻到一条毛巾丢给他,“你傻啊?这么大的雨,你不会到大厦里
头避雨么?”
“我可不打算再进那里去!”十三叔嘴角一扬,一幅不屑的样子,懒洋洋地接过毛巾擦去迷住眼睛的雨水,又停下来说,“呵呵,老子本
来想走的,不过,不晓得你会不会伤成脑震荡认不得回去的路。”说着,十三叔伸出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绷着OK绷的额头,一双澄净
明亮的眼睛中水波一样的柔光轻轻投影在那里,突然促狭地一笑,说,“伤口是不大,就是怕有内伤……”
不就是特意等我么?不就是为了看我的伤碍不碍事么?就傻傻得等在这里淋雨?余小元觉着车里弥漫的那层水雾开始迷蒙住了自己的视线
,在自己的眼眶里凝聚成水滴。重重叹口气,认命地侧过身子,抢过那块毛巾,凑近了帮他把脸和头发擦干,平稳着自己的语调:“我倒
是没事儿,我看是你——傻了……”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是凝望着自己,雨水浸泡后的肤色更是水晶一般透明,更显得薄唇上那抹粉红苍白可怜。余小元感到自己的呼吸
粗重起来,捧住大脑袋的手掌也慢慢停了下来。心中涌动起一种如海涛般澎湃的温柔,即刻就要把自己淹没,只想要将掌握中的这张小脸
轻轻托起,吻上去,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两片冰冷的唇。
“我,脸上有什么,什么脏东西么?”十三叔眼神一闪即灭,吃力地吐出几个字,击破了他编织的刹那幻觉。余小元这才猛然惊醒过来,
草草在他头上擦了几把作罢,讪讪地笑:“脏东西倒是没有,不过额头上写着三个字?”
“嗯?”十三叔翻了翻眼皮,轻哼了一声,一般这种话的噱头,肯定没啥好词儿。
果然,余小元忍着笑意,故作正经地在他额头上指点着念:“那三个字儿,是,小,傻,瓜!啊呜……”刚刚得意洋洋念完这三个字,眼
前的小家伙身子一动,侧过脸,冲着他暴露在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下去。这一记光是咬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家伙竟然还使劲转动着脖子撕
咬,真像恨不得要把那块肉给撕下来的样子。
“啊呀……”余小元吃痛,用力把他推开,抬起手腕一看,已经印上了一排红红的牙印。正要开口,却见他靠在车门边儿上笑意盈盈地咂
巴着嘴巴喘气,余小元肚子里的怨气就顿时烟消云散,顺手就在他大脑袋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你是属狼的哇,下口这么狠?”
十三叔嘻嘻笑着,也不答话,扭过头把自己身子作正,跺跺脚:“鱼丸妥耶副司机,麻烦你赶紧给开车吧!好冷啊!”
鱼丸妥耶副司机?!亏你给我取了这个名字,真把我当你司机啊?连个正职都没捞着。难道你不记得当初我是怎么把你整得晕车吐到酸水
都吐不出来?余小元三根黑线挂面,开高了空调温度,起步开车。
那边的十三叔才顾不得他的不满意呢,干脆拖了鞋子,像一只落水小狗蜷着身子蹲在座位上,身子还是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你还冷么?”余小元有些担忧地瞥了瞥他,时不时地皱着眉耸着鼻头。
“能,能不冷么?”丢给他一个多此一问的表情。
“那也是你傻得活该!”
“阿嚏!”用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声表示对余小元的不满意。
“你看,这可不就是着凉了么?”余小元一边嘲笑着奚落他,车子却加快了速度,“这是天报应。谁让你刚才踹了我一脚,害我受伤的。
现在也让你淋雨感冒就扯平了!”
“什么?那哪里是我踹的?明明是那个混蛋阿非,死乞白赖地没品,一对一单挑,非要连累上别的人。你也是的,老子打架,你往里头掺
合什么?还说我?我好好的踹你干什……阿嚏”那个小混蛋本来还很受用鱼丸的话,一提到刚才的事情,耳朵滋溜就支了起来,一气说下
来没打半个楞子,只到了最后,却是一个喷嚏,让他这一大段的讨伐檄文顿时没了气势。
喷嚏过后,副产品清水鼻涕又止不住地往下淌下来。大约是为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喷嚏感到郁闷,十三叔缩着鼻头用了大力气抽了一下,
那透明的粘稠就应声钻回了鼻孔,在人中的位置留下两条亮晶晶的痕迹。
余小元本来想要把印着脚印证据的衬衫给他好好显摆一下,可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一个意外的喷嚏一下子喷到爪洼国,眼睛余光一瞥恰好
又赶上了这经典的一幕,本就憋得难受得笑意终于“噗嗤”一声暴破而出。趁着那个小混蛋还没有捋袖子擦,赶紧腾出右手给他递过纸巾
盒:“还嘴硬,赶紧擦擦吧。”
13
那天发生事情的原委,包括关于丰非其人,十三叔再没有提过。余小元也很厚道地并不打算去打破这种双方默契的平衡。双方小心翼翼,
努力把这件事情当作没有发生。当天夜里,突然来袭的感冒让十三叔整个人看上去蔫巴巴得精神恍惚痴呆发愣,所以干脆早早洗澡收拾干
净就钻被窝睡觉了。
第二天,十三叔就取消了自己才坚持了几天的早锻炼,直到余小元上班,他还依然睡得鼻涕邋遢。对,那天淋雨带来的感冒让他失去了斗
志,连睡梦中也是挂着两条大大的鼻涕虫虫。鼻塞的后果是,睡觉的时候透不上气,所以自然而然地张着嘴。最后的最后,就是呼哧呼哧
,开始打着呼,流了一枕头的涎水。
大清早的,余小元刚给那小混蛋擦干净口水鼻涕,就听见那家伙喉咙里咕噜一声砸吧着嘴,从鼻子里吹出个大泡泡来——噼啪!爆裂,在
脸上炸出一个浅浅的水印子来。“真服了你了!”余小元憋不住笑意,又用纸巾帮他擦净。本想趁着他熟睡的时候,悄悄吻上去,不过想
着一晚上不知有多少细菌全都埋伏在这张无比可爱的脸上,余小元就不得不扼制了自己的“淫念”。
大门被刻意小心地轻轻关上,屋子里突然一片安静,十三叔仿佛是有了感应似的,忽闪着眼睫,缓缓睁开眼睛。并不着急起身,只静静地
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鼻子痒痒的,又有一条虫虫不安分地往外溜。他抽了下,把那虫虫召回。想了想,试探地往左边转头,那里应该是他
的早餐,睡梦中,他明明闻到煎鸡蛋的香味——是的,鸡蛋、牛奶,甚至是餐具也摆好在那里。再转右边,他记得每次那边轻轻刺啦一声
,就会有一张柔软的纸巾小心地帮他擦掉粘在脸上的脏东西——果然,那里放着一卷用了一半的纸巾。再远一些的床头柜上,应该还有体
温计,还有感冒药——原来晚上的那些梦境疑似案例都是真的。是鱼丸担心他受寒发热,起来给他测体温,灌感冒药……回想着这些,鼻
子里堵得更厉害了,十三叔使劲呼吸也透不过气来。
煎鸡蛋,牛奶,塞在嘴里反正是一点吃不出味道,不过心里还是酸酸涩涩的。鱼丸,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画外音:十三叔啊,乃要
想反身作小攻,务必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啊。鱼丸这些招数都是为了将来让乃一受到底做的铺垫。乃一定要坚持,为了未来的小攻身份
坚持,坚持,再坚持。要是乃心软了,翻不了身作不了小攻,可表怪俺没提醒过乃哦。)
中午,街上没有什么人,沿街的店铺也冷冷清清的。街尾一家服装店就是花姐攒钱新开的,离住的公寓并不远。店面不大,简单拾掇了下
,这就算从良作了小店老板娘。只可惜,花姐志向并不在此。等待,仿佛是她此生最大的乐趣,没事就搬个板凳,翘着腿,倚在门口上,
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愿意进来顾客,她也并不刻意去招呼,懒洋洋报个实价,爱买不买,只收钱或者送客而已。
按说花姐这样貌的,往店口一摆,也算是个活招牌。起初,也时常有些个狂蜂浪蝶的来招惹,不过,一打出余氏十三叔的名头来也足够震
慑的分量,再加上烧卖他们奉十三叔的命,常来照顾生意,所以,一家小店倒也经营得得不温不火的。
花姐正一边吃过午饭,坐在门口被太阳晒着有些个瞌睡的意思。
叮铃铃,一串清脆的铃声在门前头急促的响起。眼皮一抬,好久不见的十三叔两脚着地,骑坐在那辆破小自行车冲着自己直乐。
“死小子,你总算记着回来瞧我一眼啦。”花姐嘴里骂着,脸上却笑开了花。往十三叔身后瞧了一眼,有些个奇怪:“你小子改行收破烂
还是怎么的,后头架着的都什么啊?”
“花姐,你也太瞧不起我了么。”十三叔撇了撇嘴,一脸不满意,“这可都是金条。回家送花姐礼物,哪儿能送破烂不是?”
花姐白了他一眼,用指节在他大脑壳上敲了一记:“你要给我送金条?除非是天上暴雨下钻石,还非得每颗都是八克拉的。哼,你当花姐
是傻的不是?”
十三叔嘻嘻一笑,也不再狡辩,吃力地把后头驮的行李卸下来,低着头闷声说:“花姐,我想回来住。”
“什么?”花姐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