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这么骂自己个儿,早就消了怨气憋了许久的余小元终于忍耐不住,一丝叛逃的笑意挂上嘴角。十三叔眼尖,瞧着这可是缓和的趋
势,大喜过望,又加足了力气拍打着余小元的肩膀,赞许着:“啧啧,这下可不就好了么……”
余小元才有些松动的心情却被这一句话不轻不重的扎了一下心尖,转过笑容凝滞的脸来,恰好对着他薄薄的晕着红光的小耳朵,便用最低
沉的声音缓缓开口:“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亲你?”
“嗯?”挂在肩膀上的十三叔身子突然有些僵硬,豪放舞动的手臂也不自然地收了起来,嘴里欢呼不清地抵赖,“我有问过么?问这个无
聊的干什么?”
余小元望着那个精致的侧脸上躲在浓长的睫毛下的眼神闪烁,心头一动,滑过一线扑朔迷离的流光:“我,想,我其实有些个……”
鱼掌门语录上说,重要的话务必要说得快、准、狠。否则,一般都会被设计成话未尽言的通俗桥段。所以,这时候余小元还打算斟词酌句
,甚至想要配合什么捧着对方的脸蛋,含情脉脉,情深款款地琼瑶腔调,那可就更加大大地不妥了。为了证明鱼掌门口水文的金科玉律,
所以……
“什么人!”怔怔望着前方的十三叔突然破空发出一声厉喝。
余小元恼他破坏气氛煞风景,刚打算敲一记大脑袋,可那小混蛋顶着大脑袋已然冲着岔路口的巷子深处“噌”地就飞跑出去。那边果然有
个黑影,大约并没有料到这里有人,大大被十三叔的呼喝给吓着了,略一犹豫,扔下手里的什么物什,撒腿就跑。
“跑什么跑,你给老子站住!”一般跑得都是干坏事心虚的坏人。十三叔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瞧着里头大有文章就来了劲儿,早把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着酒精一起挥发到爪哇国去了,挥开膀子就往上追。
那黑影如鬼魅一般早有打算地飞身掠过一堆障碍物,瞬间消失。只那黑影消失的一刻,他刚才扔下的东西落在个破箱子上颠了下,掉到地
上。一触地,便是一声惊天大嗓——
“哇……”
暗夜中惊起的这清亮的哭声震天动地,绵绵不绝。这种哭声,世界上只有一种生物可以发出百分之百的功力,而让一般人无法招架。你猜
到那是什么了么?呵呵,猜不到?拜托,怎么可能猜不到!如果真猜不到,哼,只能说你太令十三叔和余小元同学失望啦。
你瞧,十三叔听到那哭声,所受重伤是血脉逆流,腿脚无力,心肺俱损。余小元听到那哭声,所受重伤是心慌如麻,神经紊乱,丧失局部
语言功能……这就是传说中所向披靡,无人可敌,人称啼哭声过寸草不生的BB吼十三招!
“喂!十三!别追啦!是,是,个小孩儿……”余小元被啼哭声揪得乱作一团,两只脚钉在小小的襁褓犹豫着抱与不抱,不知道如何是好
。
“废话!”十三叔倏忽飘移过来,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寒碜他,“白长了这么个大个儿,瞅着挺牛B,可见了个小P孩就吓成这样?”
余小元咬牙抽气低声辩白:“我这哪里是吓出来的。只是……”只是那一团看不出形状的东西竟然是一个温热芬芳的小小生命?他似乎从
未那么接触过。想象着那软乎乎带着奶香的家伙,似乎应该禁不起一点触碰,怕是之一个不小心,就让他受伤弄疼了哪里。
十三叔也不理他,蹲下身去,把那团叫嚣不止的家伙给抱在了怀里。说也奇怪,那小婴儿一被他抱起立刻就止住了哭声。没了躁人的啼哭
,余小元这才仿佛松了口气,凑过去看。那小婴儿被包得结结实实的一大团,只露出小半张脸蛋来,粉白粉嫩小小模样。本来落地时候被
个纸箱挡了一挡,落地时候也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受了惊吓哭得稀里哗啦满脸的泪痕水光盈盈。而这时候小家伙舒舒服服躲在十三叔怀
里,毫无畏惧地瞪大了圆溜溜黑黝黝的大眼睛使劲打量眼前的陌生人。“嗯嗯,呵呵,呼呼,哈哈,嘿嘿……”十三叔一边轻轻颠弄,一
边哼哼唧唧地逗他。
“刚才,那人怎么把孩子丢了就跑?”余小元见十三叔轻巧巧就收服了那个高音喇叭,自己也不由得有了信心兴趣,好奇心大盛。在旁边
干瞧着那晶莹剔透吹弹即破的小脸蛋儿实在不过瘾,就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去碰。哪里晓得,他的手指还没碰到,那小家伙就有了感应似的
,扁着小嘴仿佛又要大哭抗议起来。
“走走走,你这人面相凶恶!”十三叔要紧拿背脊对着他,使劲劝哄着,“哦,乖乖,咱不理他。来,跟十三叔叔亲亲!呵呵……”大约
是他低头揩油的时候,呼出的鼻息呵得小婴儿发痒,那个道是一味只晓得哭的小婴孩竟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哈哈……笑起来真好看。
”这更让十三叔得意起劲起来,抱着襁褓走走转转,一会儿做鬼脸,一会儿亲亲香香,一会儿又叽里咕噜说些混话,那小婴儿也很配合地
咿咿呀呀咯咯笑得开心。
这算什么待遇么?遭了冷遇的余小元心里头一千个不平衡,却又实在拿那小家伙没辙,叉着手跟在十三叔后头来回跺脚转圈子。哼,小P
孩就是小P孩,真没眼力劲儿的,放着大好青年你不爱,偏对着那个小流氓像见了亲妈似的。
5
天上掉下个小宝宝,这是个大事件。本着慎重的态度,余小元坚持要把BB给送到警局备案,而十三叔却不答应,臭着一张脸,不屑地说:
“报P个警啊。人家娘老子摆明了不想要才丢的。硬塞回去,也就劳烦他再丢一次罢了。”话虽说得冷冰冰堵人心,可一扭头对着小宝宝
又笑咪咪乐得不行:“你家娘老子不要你,你就跟着叔叔过好不好?看你这么乖,那十三叔叫你王乖乖好不好?”
这么快就把名字都起好了?自己叫笑笑,就给人家叫乖乖,倒是般配的很!一边儿搭不上话的余小元皱眉摇头,哭笑不得。心想,这回子
深更半夜的争这个也没啥意思。看样子,那位心急慌忙丢孩子的也是不打算再回头拣孩子的了。倒不如,先接回自己家去,到明天再说。
心思已定,也就不再跟十三叔别扭:“走,咱们回去再说。这么晚,你不冷,孩子也该冷了。”
被他这么一说,沉浸在亢奋情绪的十三叔也不由感到有些发寒。既然余少爷这么善心大发,自然要顺竿子往上爬,千万别客气。于是乎,
一脸兴奋,代表乖乖向他一个劲儿地猛点头。
这善举,总算也大大有利于余小元光辉的英雄形象的塑造,使得回程路上十三叔在车上一直对他表达了相当密集的口头表扬。不管怎么样
,听表扬,总是一件很受用的好事情。余小元一边开车,一边心情愉快放松起来,对那个被取名乖乖的小家伙也开始渐渐积累好感。半晌
瞅着机会,凑过脸去,襁褓中的乖乖耷拉着眼皮昏然欲睡,虽然是泪痕未干小脸跟花猫似的,可迷迷糊糊的表情恬静惹人怜爱。忍不住地
一个白痴问题脱口而出:“他为什么见着你就笑,见着我就不高兴?”
“这还用说?”十三叔用力地哼了一声,“老子比你讨他喜欢呗。”
就知道挨这样的回话,余小元自讨个没趣,不服气地说:“小P孩,还没形成正确的审美观呢!”
“狗屎审美观!说你好看就是审美,说老子好看就是不正确?”
乖乖仿佛听见他们对抗的气场,皱着眉头噘起了小嘴。十三叔慌忙“哦哦哦”轻声哼哼着拍拍哄他安定下来,把余小元晾在一边干瞪眼。
“没人要的小孩最识相了,眼睛也最利索了。一眼就能辨出好人坏人来,见着坏人就得哭哭闹闹,见着好人自然会讨好。笑呵呵的小孩才
讨人喜欢么!”等乖乖恢复了沉睡,十三叔才白了他一眼,对余小元这个高知人的无知表示鄙视,“花姐说,那时候她捡着我的时候,也
是一个劲儿地冲着她笑。笑得让她舍不得,才把我带回去养的。她说,看着我笑,她心里就忍不住地开心。所以,她也才会给我取名字叫
笑笑。”十三叔还在全心全意地哄逗着襁褓中的娃娃,全然不知道旁边的余小元反复回味着他的话,不断涌起一阵阵的心酸。
“乖乖跟我当年一模一样,笑起来又乖又漂亮!这就叫缘分呢……”(十三叔你吹牛也注意点合理性好不好,你那时候才多大就知道当年
的模样!)十三叔是如若无人之境的二百五状态,“嗯,来,让十三叔叔瞧瞧你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最后性别鉴定在一阵手忙脚乱中完成:是男孩!十三叔很满意这个性别,甚至开始遐想未来如何带他下河摸鱼,下水洗澡什么的场景。可
惜,乖乖却不乐意了。本来暖和的襁褓硬被无情地扯散了开来,更可恨的还是,十三叔是个完全全的拆匠,拆得开却怎么也包不起来。折
腾了半天,那个小包袱皮儿还是漏着风。好不容易才迷糊入睡的乖乖,终于受不了十三叔粗手粗脚地野蛮操作,蹬着藕段一样白生生的娃
娃腿来回蹭,生气地抽噎起来。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不断溢出来,脸上眼泪鼻涕湿嗒嗒的糊成一团。这一哭,可更是在十三叔本就开始慌
张的心上浇了瓢滚油,全没了当初悠然自得的快活模样,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乖乖不哭,乖乖不哭!”要论了是平常搞不定的功课读本,以十三叔的脾气非得把手里的东西尽数全给扔到车外头去。可这回偏偏是扔
不得的!像捧了个刚出炉膛的烘山芋喷香却烫手,就差那自己外套把那个出气出声的喇叭口给硬堵住。
余小元也早被折腾得不行,熬到十三叔满头大汗直喘粗气,才受不了地靠在路边停下。看不过去地抱打不平:“再乖的小孩也经不住你这
样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光会说风凉话,你倒是来试试么!”一句话说得自诩天才奶爸的十三叔颜面扫地,恼羞成怒,急得通红的面颊又加了
层恼恨的颜色。
聪明如余小元才不会上这个激将法的老招数,只打算提供脑力协助:“一般小孩哭个不停,不是饿了要吃奶,就是尿了要换裤子。”
一语惊醒!十三叔也是从善如流的人,干脆就把包得乱七八糟的包袱皮儿给扒拉开了打算检查。
“啊……”天才奶爸惊得连叫声都走了形!你个臭鱼丸,说什么不好?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一股热乎乎新鲜出炉的臭气扑面而来,稀里
哗啦的黄色粘稠物便一泻而下,全给兜在十三叔的身上。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十三叔逞强了的。两人四目相对,花了两秒钟就下了一个绝对明智的决定。所以当他们双双站在花姐面前的时候,态
度立场表情语气甚至是动作都保持了相当高的一致性。
要单单是十三叔一个人,到了花姐门外还是少不了要吃闭门羹。但这回,他带了两个保驾护航的神符。余家少爷开口恳求,花姐自然要给
面子的。而且,她也是极喜欢小孩的。一见着乖乖就顿显女性温柔本色,连说话都柔软了许多,嗯嗯啊啊地平白多了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语气副词。巴结着赶紧给乖乖身上洗干净了,又张罗要去哪里弄些个奶粉来,备着他晚上饿了吃。于是屋子里就见着花姐一阵忙得如同幻
影神功附体来去如风,视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的余小元和十三叔如无物。
“花姐!我……”十三叔忍了半天,才逮住时机小声提醒。
花姐百忙之中得空瞟了他一眼:“怎么了?”
十三叔“我”了半天,手指提着胸口的一大滩污渍,一脸无辜无奈模样。
“不就是拉了稀掉衣服上了么?”花姐当然晓得他的意思,“你自己个儿不会去洗澡啊?你的衣裳还在柜子里头呢!这么大人了,难道还
要老娘给你洗啊?”
话才说到一半,如蒙大赦的十三叔已经脱得光了膀子,飞身蹿进了浴室,扬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喂,死小子,毛巾……”花姐突然想到个重要问题,嘴里骂着一脚踹开浴室门,“你不准用我的毛巾!”
十三叔正手举着花洒冲得愉快,扭着腰,嘴里哼着某著名歌手唱的著名歌曲《洗澡歌》。听见响声,正好转过身子正对着大门,笼着层薄
薄水雾中的肌肤身段真是:白嫩嫩晶莹剔透,坦荡荡一览无余。
还在左搓搓右揉揉的十三叔突然瞥见了门口已经眼睛发直呆若木鸡的鱼丸,脸腾得变成了茄子色,急急地蹲着缩起了身子,一个劲儿地催
促使眼色:“花姐,花姐,你……”
“花姐你个头啊。”花姐果然是百无禁忌的,无视敞开着的浴室门和被外泄春光耀傻了眼的余少爷,自顾自嘴里教训着,弯腰从矮柜里翻
出条新毛巾扔进浴缸里头,“你小子身上哪个地方我没瞧过。臊个什么劲儿啊?”出来时顺便把浴室门“砰”的用力关上,摇头叹息:“
臭小子,越大越胆子小了。一点都没有我的气质。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好臊的?呃……余少爷,你去哪里?坐会儿,喝杯水好了!”
“不,不了。”余小元背对着她,僵直了背脊,气息明显紊乱,“现在时间太晚了,我赶紧开车出去找间便利店买点儿奶粉来。”说着头
也不回便大步冲下楼去。
“余少爷这人还不错!比那死小子心细多了!”花姐颇为欣赏地感慨,回头继续折腾新来的宝贝乖乖。
而在她看不见的某个角落里,余小元正抚着胸口激荡跳动的心脏,仰头望天。当然,他绝没有好心情在这时候数星星。鼻血源源不绝,再
不止血,只怕余氏太子爷的这条小命就给葬送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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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元拎着奶粉回到花姐的小屋的时候,已经是过了零点。花姐正坐在床头理堆了一床的大大小小的旧衣服。而洗干干净净的十三叔怀里
抱着乖乖和衣倒在床上已经是睡着了。两个粉扑扑的脸蛋贴近了挤在一处,口水汇成小溪流在一处。
花姐见他来了,便打算伸腿去踹醒十三叔。余小元哪里能忍心,慌忙比划着压低声音:“别,我坐会儿,也就走了。”花姐不知几分明白
,反正余氏太子爷开了口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于是余小元就在床角找了个角坐下来,孩子自然的奶香便幽幽地充满着房间,温暖而甜
美。淡淡的灯光下,花姐安静娴熟地对付着那堆衣物,一大一小两个家伙睡得稀里哗啦,这幅画面之于余小元来说,是从没有见过的温馨
。
“都是十三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正好拿出来给乖乖凑合先用着。”花姐大约是白天瞌睡打得多了,此刻似乎毫无睡意。
余小元随手挑出一件来,是件红色的小肚兜:“这个也是他小时候的?”缎面儿上绣着百子图,颜色有些旧了,几处脏的地方已经是洗不
干净留着印子。瞥了眼睡得正酣的小混蛋,实在很难想象他和乖乖一般大小,穿这这玩意儿光着屁股蛋子的样子。
花姐轻哼了一声:“可不是!不过,什么都能丢,单单这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