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线的我与锦菡带领的涉政云亲王的亲卫军与西线赵炎的铁骑,东溟沿江沿海地区早在多年已前便已实是有凤来仪的地盘,也有一支民间军队。三路军队三面夹击,将东方晨与宇文慕带领的部队逼入盛京,将之团团困顿其中。盛京成为了东溟的一个孤岛,取之指日可待。
即使正如我所料,在年底之前便已经拿下了东溟,但有个问题仍然深深地困扰着我。我不相信宇文慕就肯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将东方晨君的江山取下,这场战争的后半段赢得太过轻松,使我总是有种不详的预感。
突然之间又想起了那时宋怀溟的话。他说我看不清真相,他说万一我知道了真相,就会悔不当初。难道宇文慕的沉寂与宋怀溟所说的“真相”有关吗?我不想相信,不会相信,也不愿相信。记忆中,宋怀溟说那句话时,眼里带着的讽刺让我的心深深地绞痛。我向他揭穿了宋家毁灭的真相,然而现在,我便真的如他所说,开始害怕起真相这种东西来。
于是我便开始暗示自己将宋怀溟的话遗忘,然后便安心地开始布置东溟的最后一战。
往日繁华的盛京被北魏铁骑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我们并没有攻城,而是派收编的东溟将士们用没有上箭头的箭往里面射去一封封家书。城里一片骚动,哀怨的哭喊与激愤的情绪甚至传到了高高城墙所阻隔着的城外。不断地派出东溟人向城里喊话,将北魏军这一路上对百姓秋毫无犯,还给百姓们分发生活必需物资的善事,特别是凤星的“贤名”大肆宣扬了一番。如此一来,盛京的民心甚至到现在还留守盛京的东方晨君的亲卫军也开始了内讧。
等声势造得差不多了,我这才开始要求和谈。使者就是我和锦菡锦润三人,另带一小队卫兵,孤军深入东溟皇宫并不是没有危险的,只是我和锦润有那个神奇的力量护体,锦菡艺高人胆大,自然也没什么。至于为什么要带锦润一起去,是因为他这几天老缠着我一定要让他见见宇文慕。我可不知道一个宇文慕有什么好稀奇的,不过介于对谈判这种事成竹在胸,所以我也并不十分在意。反正他也只是在外面与卫兵们一起等,进去正殿的也只有我和锦菡。
久别的东溟皇宫一如既往的庄丽,然而所见之人脸上均是一片愁云惨淡,见到我与锦菡之时更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大殿之上,文武百官莫不汗如雨下,垂手危立。里面有一部分熟悉的面孔,看到我之后都露出古怪的神色。一部分猜疑,一部分暗喜,一部分心怀叵测。
东方晨君穿着一身正装,依然骄傲地坐在王座之上。说起来我还只见过他两次呢。第一次在忘忧谷里,那时他还是个一脸踌躇满志,满怀野心勃勃的大好青年呢。那唯一一卦乾卦所卜之人,的确登上了那个王座,只可惜却坐不了多久。另一次就是飞燕关时,他站在远远的城楼之上,向我连放数箭,差点要了我的命。
只是此时我眼前却突然浮现出许久之前东方未君一脸轻笑,立于王座之上的样子。那个被我抛弃后死在我的地盘上的男人直到最后还会是那一副表面风轻云淡,内里玄机暗藏的模样吗?说起来,这件明黄的袍子还是穿在东方未君身上比较合适呢,他的悠闲淡定中筹谋一切,并不是东方晨君一眼就能看出其野心的度量能够相比的。
奈何他生不逢时,时不允命。终究只能得此下场。
我扫视周围,竟没有看到宇文慕。心下一片讶然。似乎从那一夜之后,他便人间蒸发,我们在短时间之内一路南下,而他在东溟军中出现也不过寥寥数次,如今竟连如此重要的国会也不来参加,还是说他另有所谋?不过我很快地调整了情绪,继续采取乎略战略,现在首先要对付的是东方晨君,虽然他已无条件可讲,除了接受之外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不过我想他这样的人,自栽的机会还比较大,至于接受劝降,反倒成为不太可能的事了。递上劝降书,东方晨君看也没看,直接将劝降书随意丢在案上,然后挺直身子向我走来。
只是在我看来,他的身体却过于直硬,实在像个虚张声势的木偶。走得近了才发现,虽然他还正值壮年,但眼角的鱼尾纹却并不比宇文慕少,甚至鬓角还有些许白发。看来这几年下来,他这个位置坐得也不是那么安稳呢。
他看着我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仇恨与嫉妒,恨不得亲手将我撕成碎片。而我看着他的眼里满带着笑,那是只属于赢家的笑,带着强者的胜意与对败者的宽容。
九十八
没想到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却让我如此无语。
“你以为这样你就算赢了吗?”
东方晨君的脸上依然带着骄傲的笑,狭长的凤目里几分戏谑,一如当年忘忧谷里那个踌躇满志来请宇文慕出山相助、带着帝王之气的人。
“对,你可以得东溟,可以取盛京,可以将朕从王座之上赶下来,就像你将皇兄捧上王座,然而到最后时刻却抛弃他一样。你有这个能力,当年在忘忧谷里初见你时,朕便知道你的能力。你是绝世奇才,虽然你卜出朕的真龙之命,但朕在智谋之上的确差你一筹。
“你可以赢朕,但你以为你能够赢了这个天下吗?那个位置并不是智谋高绝就能坐得了的。你扭转了星象,你让老天也抛弃了朕来帮你。但你真的以为这样你就算赢了吗?
“你也不过与你的兄弟一样,附势于人而已。北魏虎狼之心,欲取天下,自然要用到你。说起来,你智谋再高,也不过为人所用罢了。真正能够掌握天下的,是连你这样的人也能驾御之人。
“其实朕当年本可以答应国师将你一起带走,就算你不愿走朕也有的是办法让你走。但你太危险,你小小年纪,眼里却是一片阴霾。像你这样的人很容易失控,成为变数。所以朕便也任你呆在那里,并未将你纳入朕的羽翼之下。
“只是没想到你竟会投靠北魏,结果终究也不过只能成其为‘能臣’而已。现在你为北魏取下东溟,或许你还将为他们取下西锦甚至天朝。然而到了那一天,也将是你的毁灭之日。历任凤星的下场难道你不知道吗?如果知道的话又为什么不激流勇退,好歹还能求得善终。
“欧阳翔凤,你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
这一句结束语还真是妙不可言。征服者竟得到了一个亡国之君的同情,这简直比当年来到这个世界获得重生之事还要令我震惊。他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当年由我亲自给他卜出帝王之命的一卦吗?
他之所以能够说出这些话,仅仅是因为他的无知。当他知道实际控制北魏的人是谁之后,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不过就算再精彩,我也不怎么想看。成王败寇,我可不想费力气和他计较。
“我不介意你在这里耗时间,”我提醒他,“虽然想要再多穿一会儿这件衣服,但迟早都是得脱下的。最晚也就到明天为止了吧。我劝你最好还是看一看,主动归降与被迫下台的待遇可是两码事。”
我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那张其实还长得挺不错的脸却被扭曲得厉害。成王败寇而已,难道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吗?
“那么,就此告辞。”我说,“如果明日天亮之前我没有看到降书,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师、兄。”
我转身示意锦菡离开,满朝文武立即哗然。虽然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但从只言片语中还是能够听出,大概是在讨论明天便即将到来的自己的下场。
“你不想知道他的事吗?”
一句挣扎着才说出口的话从背后传来。我停下脚步,回过头时脸上一片寒冷。
“这些年来他尽忠尽责地助你登上王位,还欲一统天下。为了你,他背弃了当年对我的诺言,甚至将我一个丢下。”怒火从心中窜起,“他这么一心一意地为你,而你……到了这种时候却用他来当筹码?!东方晨君,你的良心是喂狗去了吗!!!”
这话说得大声,殿上百官尽皆色变。我转过身对他们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的皇帝!不管你为他做了多少事,到头来只要对他有利,他一样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你推入火坑!这样的王,你们还要辅佐他吗?”
喧声四起,我继续说道:“主动归降者,官阶仍可保留至新朝,并赐丹书铁卷,你和你们的家人北魏军一个都不会动。如有冥顽不灵不者,九族诛!”
听完这话,有几个人当场就快要膝盖一软,跌跪下去。东方晨君脸上就更好看了,像个大染缸似的,变得五颜六色。
我转回身去对他说,“你以为就凭他当年为了你将我抛下,我还会为了他而放弃整个东溟吗?真是可笑!你想把他怎么样就随便你好了,不过我可不认为他是个会任你随便怎么样的人。”
凤眼里闪过阴霾,一道寒光便迅速向我袭来。一声尖锐的利刃相击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锦菡拔出腰间的软剑,挡住了东方晨君手中那把想要杀掉我的短刀。
文官们惊恐地奔走,却发现大殿的入口已经被皇城禁军封锁。禁军统领韩霖早在有凤来仪初建时便已被我收买,后来成为有凤来仪在东溟皇宫之内的暗桩。(此人请见十来章左右的时候,只出现了个名字,你们肯定忘了吧= =)
殿上的武官本能地拔出藏在身上带进大殿的武器,但都犹犹豫豫,有些就算是拔出来了也没立即上前。东方晨君大势已去,不过只剩最后的垂死挣扎而已。
锦菡与之缠斗在一起,然而东方晨君却哪里是那个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前武林盟主的对手。节节败退,狼狈不堪,哪还有刚才那股王者的傲然雄姿?
在一片金属交锋的声音之中,我回过头去对持剑犹豫的武官与惊慌失措的文官说:“良禽尚知择木而栖,各位都是有头脑,懂局势的人,又何必与他一起垂死挣扎?”
听得此言,几乎所有文官都已跪到地上,颤抖着俯首称臣,武官们相互对视了一阵,看看那边明显处于下风的东方晨君,也都丢了武器跪了下来。只有几人还站在那里,神色急变犹豫不决。
我笑得淡然,然后又将目光放回纠斗的二人。东方晨君那身明晃晃的皇袍已染上了鲜红,变得破破烂烂。锦菡倒也不急着打败或杀了他,就像耍猴一样逗得他团团转。
东方晨君被逼上了最高处的王座那里,我看得好笑,于是轻咳一声。锦菡手中的软剑突然变得凛冽,一剑穿透了他的胸口。
利剑抽出,血雾漫天。东方晨君跌坐到那个染血的王座之上,全身抽搐了两下,然后便不再动弹。一脸不甘,凤目圆睁,只是到死,他也要死在那个宝座之上,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量你再是得天独厚之命,奈何时不与人。我走上去,轻瞄了一眼他的尸体,然后拿起刚才被他丢到案上的劝降书,在一旁的烛火之中点燃。
其实那封劝降书上本就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写。所以从一开始便不存在所谓的劝降与条件。他一个败军之将有什么立场来让胜利者跟他讲条件?
烧完无字降书,我转过身对着大殿之下。现在连刚才还站着的那几个人也一起跪了下来,百官齐呼愿降北魏。
对文武百官说了几句安抚的话,我便让韩霖去安排北魏军队入城之事,顺便也让他沿途放出东方晨君归降之后自尽的消息。
若不是东方晨君自己做孽过多,满朝文武之中怎竟无一人在他被当庭追杀之时出面相助?自他登基以来,有凤来仪也将他做为一个重要的关注对象,经常会有关于他的情报送到我面前。除了不能控制此起彼伏的经济危机以外(这是当然的,要知道有凤来仪可不是吃素的),百官对他的统治也时有不满。
虽不嗜杀,但性格暴虐。做皇子的时候便时有端倪可见,人们也只当是王者威严的一种,与总是一脸高深的温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东方未君相比,那时的东方晨君更像个帝王。但自从他登基以来,这种暴虐便开始经常性的发作,令朝中人人自危。韩霖直到有凤来仪完全撤出东溟之时,与有凤来仪还只属于情报关系,但后来他却主动联系江南小筑,表示愿意从实际上助我一臂之力。
这就是所谓的本性毕露吧。我最后一次瞄了一眼他的尸体,然后厌恶地叫人来清理掉。东溟已经解决,西锦的和谈在向良好方发展,这里大可以交给慕容风华来处理善后,接下来的重头戏就是天朝了。
东溟方面在短短半年之内拿下,但天朝的局势可就不是那么乐观了。夏季的启江大洪水将我军迟迟地挡在了北岸的高地上,直到九月水退以后方才恢复交战。然而冯家果然没有愧对他们这些年来所创下的威名。当年欧阳家还在的时候,欧阳翔天也是天朝北方守将,掌握着一半的水师,另一半的指挥权则在冯家手里,欧阳家事件发生三年之后,经过永安兵变,冯家便将水师的力量完全夺了过来。
冯子刃自然是个中老将,但年幼的武试探花冯子蔷却更加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老爹没在我哥手里讨得便宜,他一出马之后,却让北魏军节节败退。韩笑阳增援之后在暗中捣乱,于是天朝方面才开始吃了些亏,却使得韩笑阳内奸的身份差点暴露。于是便只好在一次战役之中故意失败,让我哥给捉了去,虽不能正面在北魏方面上场,但他的智商却是一等一的强,在暗中也能帮助北魏不少。
当北魏与东溟还在漠桑愿对持之时,天朝便出现了一场由南宫宛然导演的百官联名上书弹劾叶风的好戏,然而直到现在也没什么结果。证据倒是收出来一大筐,但大部分都是江南小筑这些年来暗中制造的伪证,真正的证据却并没有多少。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狐狸还是老的狡猾。
南洋王方面已经以“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借口带领二十万步兵与轻骑兵挥师北上,准备以“助皇兄一臂之力”名义向永安进发。南宫宛然分出了三分之一的步兵与骑兵对付他的小兄弟。然而北魏借道西锦已经进了入了秦岭郡,西南三郡消极抵抗,估计数月之内便可拿下。
冯家水师虽然还守着长长的北方防线,但一来冬季已到,启江水流减缓,水低下降,正是做战的好时机。二来东溟已完全在手,有凤来仪多年来在启江与东海沿岸港口都布下几个大的造般据点,不但造出了具远洋航行能力的大吨位巨型帆船,还有带大型火药武器的战船。东溟与天朝的交接占整条江面的三分之二,目前由冯子蔓与冯子莲把守。这二位虽然也多多少少得到了他们那位有为的老爹的真传,然而却没有他们三弟的天赋,所以并不足为惧。
在慕容风华安顿好东溟事项之后,东溟与天朝交际处的水上战争便可开始。自从欧阳翔天来到北魏开始训练水师以来,也教了慕容风华不少,东线的水战大可以放心交给他。所以接下来我就得赶往欧阳翔天那里,冯子刃再加个冯子蔷,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然而最郁闷的是莫离也已经来到冯家水师里。曾以江南小筑中的那一卦里说过,冯子蔷可是他的克星。所以我多次派人捎信给他,让他离所有姓冯的远点,虽然阻止了他自动请缨上阵,南宫宛然却将他调往前线增援冯家水师。
我的卦也并不是每卦必准,也有失误的时候,但心中却老是有那么个疙瘩在那里,总也解不开。
突然间,大殿侧后方传来一声巨响,将我的思路打断。众人皆是一惊,均不明所以。但立刻便有随我们一同入宫的卫兵神色慌张地跑进大殿传话,声音是从东偏殿传来,锦润在那里!
“锦润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和锦菡对视一眼,脸色古怪。
“不是叫你们在殿外等的吗?锦润眼睛又看不见,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东边的偏殿去?!”
一路驰驰,我怒气冲冲地责问卫兵。得到的回答却是锦润突然像听到了什么一样,便往东边摸索着走去,而且叫他们谁也不许跟。原本卫兵们仍然打算一同跟去,并把他劝回来,但锦润那个任性小孩却用自己的神力将他们都震慑住,所以卫兵们便留在了原地,没有跟过去,只是看见他去了东面偏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