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前传之血月祭(出书版) BY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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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谁踢老……」横眉竖眼地转过身,却不期然对上张冷艳美颜,叼着根竹签十足痞样的大汉霎时没了声音合不拢嘴,直到意识到名花有主,美姑娘旁还伴着个衣着不凡的俊少年时,三魂七魄才重新归位。

重新将面前的两人打量了遍,中年汉子顿时起了贪念。

看来是有钱公子哥带着美婢出来看庙会吧,今儿个的运气还眞真不错,有这么大头肥羊送上门,不好好捞上一票花花,就有负老天美意啦。

「咳咳。」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喉咙,中年汉子严肃地板起了脸孔,「这一脚大爷我就大人大量不计较,但弄脏老子的裤子你说怎么办?这可是大爷最中意的一件。」

话明明是对着闯祸者说,两粒眼珠子却直朝旁边的贵气少年瞟去,摆明着要「主子」出面说话。

「壮士的意思?」如人所愿开了口,皇甫烨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

没遇过也听说过什么叫作敲竹杠,哪会不知对方在盘算什么,这般轻易妥协不过是不想旁生枝节罢了,毕竟他和封铮身分不比一般,眞真把事情闹大宣扬开来也是桩麻烦。

「纹银二十两,老子这裤子可是京里御琉坊的云织。」狮子大开口,中年汉子却莫名感到有点不安,两手不自禁地搓了又搓。

明明只是个十四、五的半大小鬼,却有股和童稚样貌不符的诡谲气势,宛如衙门里的大老爷不怒而威,压得他喘不过气。

「怎样?花钱消灾,小哥付了钱就可以平安地带妞儿回家啦。」连声催促,中年汉子隐隐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该不会惹了不该惹的人吧?

而这回不待华服少年开口,旁边的「美婢」已是一个箭步向前,朝自己伸出莹白指头,耳边同时也响起了珠落玉盘般的轻脆嗓音。

「有眼无珠的蠢无家伙,给我听清楚:第一,御琉坊的云织就在你面前,少蠢不识货叫人笑掉大牙;第二,云织一匹少说也得白银千两,纹银二十两,大爷打算只穿遮羞布上街不?第三……张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男的不是女的!」

随语附赠的是再一记狠踢,封铮相准了男人腿胫大力踹去,就见人顿时成了单脚陀螺,抱着被踢的小腿蹦转个不停,还伴着杀猪般的惨嚎,霎时引来不少人伫足围观一阵骚动。

「喂!还不走?」

眼见皇甫烨竟好整以暇地也跟着抱臂看戏,封铮只得亲自动手抓着人跑,不趁这一团乱的时候溜,难道还等着那家伙呼朋引伴挨拳头不成?书上都说了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可只有两个人欸。

东窜西钻,封铮熟门熟路地拉着皇甫烨在人山人海的市集里打转,甚至坏心眼地净往热闹人多的地方挤,身后的「公子哥」该没经历过这种和人摩肩擦踵的阵仗,肯定浑身不对劲。

直到觉得整够了人,如愿出了一肚子闷气后,封铮才不再绕路地往今晚的最后一站祥鹤楼跑去。一想到那飘着浓郁桂花香的酒酿,就忍不住一阵口舌干燥,可惜每年只有短短一个月尝得到,谁叫祥鹤楼的桂花酿坚持只用枝上未落的挂花。

「呼──」长吁了口气,看着祥鹤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封铮的心情也跟着大好,如果不是身旁还跟着个煞风景的,他早冲进门去。

「封铮,回去我看你还是跟着师傅们练点拳脚的好。」

不是没瞧见封铮盯着酒楼招牌快流口水的嘴馋模样,好奇归好奇,皇甫烨仍没忘了自刚才就搁在肚里的良心建议。

「练了干嘛?能揍你?」

他才没那么笨,累得半死学打人的功夫,又不能拿来打姓皇甫的,最后岂不是得落得替人卖命当挡箭牌?

「至少刚刚就不用跑了。」

照这纸风筝的冲动脾性,没点功夫保身早晚有天落得破破烂烂飞不上天去。

「我就是高兴跑给人追,怎、样!」径往楼里喧嚣走去,趾高气昂的模样状似不领情,实则封铮心底早有了番计较。

打人的功夫不必学,轻身功夫则得再加把劲,看来光是能翻宫墙还不够用,要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才行,至少,得练到叫后头的大麻烦再也跟不上的地步。

「一碗桂花酿。」甫落坐,封铮便朝上前的店小二招呼着。

「两碗。」坐在对面的皇甫烨马上接着伸出两只指头更正。

「欸,马上来。」

没留意面前两人间的波涛汹涌,店小二应承了声,不多时两碗热气腾腾的桂花酿随即端上桌来。

「客官们慢用。」

舀了匙入口细啜,封铮满足地舔了舔唇,品味的同时犹不忘向对面也喝得香甜的家伙交代:「你那碗自个儿付,别赖我头上。」

他才不要替这家伙付帐呢。

「付什么?」

「还付什么,钱哪。」继续埋首碗间享受着人间美味,直到半晌仍无下文回应时才顿感不妙地猛抬头,就见皇甫烨一脸无辜地朝他直眨眼。

不、会、吧……见状封铮就知道要糟。

「没钱还敢给我点!?」一字一字从牙缝间挤出,如果不是怕被店家误会白吃白喝轰出楼去,他绝对会用吼的以示极度不满。

「家里头吃饭可没人跟我要钱。」

「这、又、不、是、你、家!」

这家伙,到底是眞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他也是那个「窝」里出来的,怎么就没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地蠢?

然而不管再怎么火大,最后也还是得认命地面对现实。现实就是──

既不能让人吃白食上官府,也不可能眞真留人下来洗碗盘,结果就只有心疼地掏钱请客了。

单手支颊,封铮无精打采地搅着碗里的桂花瓣,顿觉美味全失。

那些白花花的俸银可都是他的「卖身」钱哪,萼姨的赏赐他可从没拿出来用过,全搁在窝里头好好堆着,以防万一哪天想逃「家」时没盘缠上路。

愁眉不展间,撑颊的左手突然被人一把拉过,害他反应不及地差点下巴撞桌子,还来不及出言抗议,掌心就被塞了样东西。

「拿去,这个可以付饭钱吧?」

看着躺在手心里头的润白圆珠,眨了贬眼后封铮立时握紧拳头举起臂,大力地朝跑堂小二挥了挥,「小二哥,再来四碗,大的,还要一只烧鸡、三盘卤味!」

「……你确定全装得下?」

皇甫烨饶富兴趣地看着封铮开心到连眼睛都亮了,他可没想过这纸风筝竟也有这么「市侩味」的一面,还以为这小子是不屑占人便宜的。

「笨!装不下不会带走?」谁会笨到撑死自己。

菜上得很快,味道也很不错,再加上难得不受拘束的自由,这顿饭理当该吃得心舒意坦,然而皇甫烨却是越吃越食不知昧,原因无他,问题全出在对座的「美人」身上。

「喂,你还醒着吧?」

「嘻!」

见这人睁着朦胧大眼对自己笑时,皇甫烨就知道不必再浪费口口水追问了,清醒的封铮可不会笑成这德性,活像个花痴一般。

老天,不过就几碗的桂花酿,这也能醉?

捧额摇首,皇甫烨难得体会常人所谓头疼的感受,谁叫这家伙醉态可掬的「可人」模样已惹得这层楼的眼珠子全往这头瞟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种似要把人吞下肚的恐怖眼神兵书上可没教说该怎么应对。

总不成全打昏了不给看吧?那还不如直接把罪魁祸首打包上路还来得治本。

受不了吃人般的视线,也怕醉了的封铮又会闹出什么事来,皇甫烨草草再夹了几样爱吃的往嘴里塞之后,决定付帐、走人。然而,问题又来了……

若眞真拿着那颗千金之値值的明珠到柜台去,还不知又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不得已,只好在一片抽气声中伸手探入「美人」怀中找银两。

匆匆丢下块碎银招呼了声小二,没等找零皇甫烨便扛着人冲下楼,生平第一次尝到落荒而逃的滋味,谁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调戏「美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结果自是招致那些早快把眼珠子瞪出来的「君子」磨刀霍霍杀气腾腾。

眞该让这群家伙瞧瞧「美人」清醒时的威风,保证再无半个胆敢如此怜香惜玉。

有了酒楼里成为众矢之的狼狈教训,皇甫烨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带着封铮四处乱晃,脱下外袍将人裹得密不透风,尤其是那张「倾城倾国」的脸容不露半分后才敢抱在手里,否则只怕没出五步就有人要「英雄救美」地报官了。

红颜祸水,他这回算是有幸领教了。

尽挑人少的小巷窄弄走,一转出市集范围后便提气轻身、飞也似地朝皇城飞奔,直至两只脚重新踩回自家宫檐后才敢停下脚步稍事休息。

找了块避风处坐下,皇甫烨将臂弯里的大包裹打横抱坐在膝头上,打算待一阵子等封铮酒意散了清醒点再回去,省得宫里人多嘴杂又惹出什么事来。

这纸风筝,几乎已是麻烦两个字的代名词了。

低头看着怀里的麻烦,淡蒙月色下,艳若桃李的绝色佳颜更是如虚似幻地不眞切,饶是天天看着封铮的皇甫烨也不禁有几分恍神,对着他的脸发了好半晌的呆,知道鼻头被他让风吹扬起发丝搔得发痒才猛地回过神。

这家伙,把他搞得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自己倒好,居然睡得这么香甜。

带着几分懊恼,皇甫烨忍不住孩子气地拿指,戳了戳那张与性子一点也不相合艳美娇颜,这根本就是锅跟盖配错了对,骗人来着,眞不晓得老天爷是不是蒙着眼胡乱配的,累得三不五时就有人无辜受害。

错把戾虎当成乖猫,下场可不只一个惨字了得。

「唔。」一声低噫,封铮赶蚊子般挥了挥手,两扇羽睫随后也慢慢张了开。

「醒了?我还以为得等鸡啼你才舍得睁眼。」皇甫烨戏语打趣着,却见他张嘴打了个呵欠后再没第二个动作,连甫睁开的眼也又闭了起来。

「封铮?」瞅了眼依旧搁在肩头上的小脑袋,皇甫烨确定这家伙大概还有一半在梦里,否则绝不可能还这么一动也不动地赖在他身上。

这小子向来当他们姓皇甫的全是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吵死了。」

一个脑袋两个重,封铮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倦怠感,全身上下只有动嘴皮勉强不算费力,不过字语也只能粘糊在嘴里嘟囔就是了。

「干嘛坐在这儿?」

「看月亮。」随意捏造了个托词,皇甫烨没打算跟封铮解释自己的顾忌。

「有什么……好看的……」

「今晚的月亮,很漂亮。」

闻言,封铮睁着迷迷蒙蒙的眼望了下天空,旋即又闭起眼呢喃了句:「……」

「什么?」听不清楚对方究竟在咕哝些什么,皇甫烨只得移尊就驾将耳朵再贴近点,才想着封铮会不会趁机恶作剧大吼时——

「讨厌!」

细如蚁蚋却斩钉截铁。

「讨厌?」

「最讨厌!」再次重申强调。

「为什么?」皇甫烨原本并没打算追根究柢,纯粹是被那人毫无转圜的语气给引起了兴趣。

这纸风筝讨厌的东西没有一箩筐也成打有余,但不论是人或事还是物通常是不予理会地打发,再顶多也只是鼻子一哼了事,他从未听过这人如此明确憎恶地开口说讨厌,眞眞切切深恶痛绝。

「不觉得美吗?红色月娘可难得一见。」抬头望了眼天边予人几许虚幻、神秘感觉的朦胧红月,怎么看都想不出让人讨厌的原因,顶多是美丑见解不一,不认同他那一句漂亮罢了。

这一回,皇甫烨等了很久,直到赤红月影西斜,沉寂许久的睫帘才缓缓掀起,然而只一眼皇甫烨就开始后悔起自己一时好奇的探究。

长睫下,那双总如夜星璀璨的黑瞳变得暗淡无光,有如失了生命般无波死寂,显然,不经意间触动的决计不是什么叫人乐于想起的事。

「……美?会死人的月亮……美吗?」语声虚渺宛若游魂,失神的双眸像是望着天边月轮又似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沉默着,皇甫烨没有回答,也不急着催促,只静静地陪着封铮望着那一轮红月出神发怔。他很清楚封铮的问语并不是眞要个答案,抑或该说,问语本身就不是个问题,只是抹尘封往事烙下的印痕。

如果知道一般人眼里的柔美月娘对封铮反是禁忌,他不会好奇地开口多言,他并不希望让人勾起如此不愉快的回忆,奈何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手的水收不回,如今也只能默默陪着收拾心情。

良久,就在皇甫烨以为对方已经平复不再为此神伤时,怀中却传出了幽幽语声:

「我出生的那晚,月亮就是这颜色,血一般的暗红,一片黑里像开了道弯弯的血口子,他们说血月血祭,总有人要偿命,我活了下来,所以娘才会死的。」

「你信?」难以置信地扬高了语调,本以为得到的会是十拿九稳的回应,谁知等了大半晌也不见人吭一声,皇甫烨蓦地一阵无名火起。

「这么荒诞的事也有人相信?无知蠢民!」

被对方不期然的怒斥声给震回神,封铮诧异地缓缓抬起了头,望着月夜下一如语声般染着明显怒意的英挺面容。

他不懂皇甫烨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印象中这人似乎不会这么有失身份地大呼小叫过。

「不是你的错,封铮,这绝不是你的错,天底下没有那种狗屁道理!」

听这人气到竟是连市井粗词都骂了出口,封铮忍不住牵动嘴角漾起抹淡淡弯弧,重新将千斤沉的脑袋倒回皇甫烨肩头上,再慢慢地阖上长睫。

「……我知道。」

只可惜,道理不在天光下,而在人嘴上。

虽然他始终不觉得那是他的错,但他还是期盼着有人能眞的跟他这么说,而今他终于听到了——

那不是,他的错。

第四章 惊涛

十月初七,日晴,万里无云,秋阳高挂,一个适合林郊围猎的好日子,也是四皇子皇甫寰及冠的大日子,离上次皇甫垣、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子及冠冠之礼,已是暌违了十年之久。

也因此,宫里上下全都格外地投入,场面既盛大又热闹,节庆般的欢乐气氛充满每个角落,连城外寻常百姓家也宛若过节般,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市街上更是摊贩尽出人声鼎沸。

「哈嗯……」掩袖打了个大呵欠,相较于猎场上众人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眼皮快睁不开的封铮明显是兴趣缺缺。

「想睡?」

「废话。」

天没亮就被吵起了床,然后让嬷嬷们七手八脚地打扮得五颜六彩,比起女人,就只差没在脸上做文章,其他的则一样也没少,玉环佩玦全身叮叮咚咚,连头上也顶着件,害他在朝阳殿上的两个时辰站得战战兢兢地脖子都快断了,就怕瞌睡打得太过,摔了头上那顶萼妃娘娘赐的玲珑冠。

好不容易捱到那闷死人的冗长典礼结束,结果皇帝老头也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又全敲锣打鼓地拉到马背上顚着,折腾大半天的,他能不累吗?

「眞搞不懂你们,一个比一个还精神,又不是骑马打仗,那么来劲儿干嘛?」

瞄瞄左边再瞅瞅右边,别说那些个姓皇甫的,连他家那票女人也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胯下骏马匹匹不住低啸刨蹄蓄势待发。

「难免吧,二皇兄及冠时大家都只五、六岁,就算能上马也是叫人牵着走,今天其实才算眞正的第一次。」

「切,什么叫第一次?」不以为然地鼻哼了几声,自从翻墙事件同流合污后,对于这名义上的「主子」,封铮是越发地尊卑不分没大没小。

「又不是没打过猎,自己玩的不算,每年春秋两次皇猎难道也玩假的?不都是六条腿追四条腿,再顺便找两条腿的麻烦?有什么不一样。」

六条腿、四条腿和两条腿……瞥了眼坐下爱驹和自己挂在侧的两条腿,皇甫烨不由地抿唇微哂。

拜这风筝独树一帜的形容之赐,他们全和厨仓里肆虐横行的有翅飞虫成了同组。

「笑什么?」

「笑你不做风筝改做了鸭子。」

「什么鸭子?给我说清楚。」

「鸭子嘴硬。」爽快地给了解释,皇甫烨嘴边浮着抹微微淡讽,「有什么不一样的,你难道眞不知道?何必还要我说。」

推书 20234-01-14 :满眼春风百事休+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