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听来却是心神激荡,轻轻的凑到展昭面上吻了一下,然后给赵祯解了穴,看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才叹了口气:"小皇帝,你也别太伤心了,不为别人,只为那个人的那点心思,你便应该保重。"
赵祯这才注意到,应该在自己身边的李元昊此时却不见了,以为他是回去驿馆,赵祯混没在意,念及李太后去世,不禁又悲从中来,不过看到陆陆续续已经有朝臣祭拜,便收了心思,与礼部的人商议国丧大典了。
赵祯与母亲感情极好,商议各项礼仪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各个细节全都考虑到了,才放葛洪义去准备。
葛洪义走了,赵祯才觉得十分的疲惫,放下手里的朱笔,看着陈琳,突然想起李元昊,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有些赧然的问:"西夏使团什么时候走?"
陈琳有些许惊讶,但还是恭敬有礼的回禀:"今日一早,夏王便率着使团回兴庆府去了。"
"李元昊,走了?"赵祯说不出来自己心里面是什么滋味。m
"据庞太师说,夏王言本朝有国丧,他不便打搅,请太师转告陛下,节哀顺变。"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赵祯听了陈琳的话,心里面慢慢的沉了下去,那个人那天说的话还在耳边,可这么一转眼,人就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小皇帝?"赵祯听得出来外面的是白玉堂,于是整整心思,叫他进来。
"你们二人果然是同进同出。"赵祯看着白玉堂身后的展昭,微微一笑。
"咱们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点事情。"白玉堂难得见了赵祯没有调笑的神气,
赵祯看他面目端然,便抬了抬手:"你们坐下吧,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陛下,臣与玉堂昨日与夏王告别的时候,曾经听夏王说,在太后的灵柩附近闻到西夏秘药的味道。"展昭看了一眼白玉堂,将两人的发现慢慢的说来。
"李元昊?"赵祯慢慢的重复着李元昊的名字。
看着赵祯脸上的神色有些异样,白玉堂道:"原本李元昊走的时候,咱们是问他要不要同您告别的,李元昊体恤你劳苦,不忍心叫你,临走只将你的安危交托给我们之后便告辞了。"
赵祯唔了一声,面上也看不出他心里面究竟是怎么想的。
"夏王走了之后,我与玉堂觉得夏王行事谨慎,他定不会打诳语,因此便和玉堂仔细查看了太后的灵寝,发现太后手心有墨绿色的斑点,十分可疑,臣恳请陛下彻查。"这位李太后是展昭亲自寻回的,平素李太后待展昭亦十分和善,因此展昭对这位太后始终存了一份亲近的心思,听李元昊说到罗莫便想要去看看。
"什么?"赵祯脑子立刻有些混乱,他紧盯着展昭,"你们的意思是太后的死可能别有隐情?"赵祯虽然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李太后的死不那么单纯,但是没有想到,这居然和党项皇族有关。
"陛下。"看赵祯的表情,展昭知道赵祯已经有些发狂,忙道,"臣相信,夏王其人,绝不会对太后娘娘有任何不轨的心思。"
赵祯下意识的点点头:"我知道,他不会的。"
"此事涉及党项宫闱,亦和我朝有关,臣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给包大人,臣愿意助包大人一臂之力,为陛下彻查此案。"展昭言语铿锵。
赵祯强迫自己的神智变的清明,压抑了许久,才道:"此事,你们莫要说了,此时与契丹人正在激战,与党项的关系也是初定,朝廷经不起这样的波澜了,这件事情,你我三人知道,再不要多说,待国体安定,再查吧。"
看二人鞠躬告退,赵祯神色慢慢的凝结起来,手指慢慢放开被自己几乎要捏断的羊毫,饱饱的蘸了墨,抓起摊在桌子上的奏章,眼睛只觉得一阵阵的发胀,那些平素已经看习惯的字,此时却一个也看不清楚了。
北风渐渐的紧了起来,窗子也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赵祯起身走到窗前,雪珠簌簌的滚了下来,霎时便是一地银白。
四十八、寒衣处处催刀尺
"李文贵人呢?"李元昊已经吩咐下去今日回兴庆,待一切准备停当,便要启程,清点人数的时候却偏偏不见李文贵的踪影。
"陛下,王爷方才便过去了。"平常侍候李文贵的小厮跪在李元昊的面前,言语之间有些颤抖。
"过去了?你当朕的眼睛看不出?你们易容的技术还不够好,说,李文贵人呢?"李元昊一眼便看出来方才鞠躬行礼的人不是李文贵,只不过刚刚人多,他没有点破,待人都走了,才揪住小厮问起。
看李元昊识破了,小厮噗通一声跪倒:"陛下,小的真的不知道。"
李元昊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小瓷瓶:"你常在王府行走,应该认得这是什么吧。"
小厮见了瓷瓶就像见鬼了一般,脸色煞白,额上立刻便见了汗,不多时,汗珠便一颗颗的打在地上。
"看你这模样,便是知道摩丹厉害的,这比上罗莫又如何呢?"李元昊手里的瓷瓶正是党项秘毒摩丹,中者连死亡都是一种奢望。小厮跟着李文贵,这些手段自然见识过,因此看见瓷瓶,不由得心里面开始动摇。
又过了一会儿,小厮瘫坐在地上,嘴里面喃喃的:"王爷前两日便离开驿馆,说是要去拜会宋朝的官员,之后便再也没见他。"侍候李文贵的小厮见李元昊问起,连忙回答。
"宋朝官员?他能与宋朝的官员有什么交情?"李元昊有些奇怪,看着小厮,"你可知道李文贵去见什么宋朝官员?"
小厮摇摇头:"这个王爷没有提起,小的也没敢问。"
李元昊看问不出什么,便挥手让小厮下去,然后趁他转身的时候向着德朗使了一个眼色。
德朗跟了李元昊这么久,当然默契,手起刀落,便将小厮了结了。
李元昊仿佛没有看见一般,仍旧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德朗:"你去会意楼,打探打探消息,看这李文贵玩什么花样。顺便去跟阿莫说一声,让他带着队伍先行出城,在城外二十里处等着我。"
打发使团出城,李元昊换了宋人的衣裳,安稳的坐在驿馆当中,待德朗的身影出现的时候,才站起来:"怎么样?"
德朗走近李元昊,神色严肃:"少主,李文贵三天以前去了刘智山的府上,一直没有出来。"
"刘智山?这人是原来的皇太后的兄长吗?"李元昊对宋朝的朝务了如指掌。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李文贵居然会认识他?"
突然,李元昊脸色一整,眼睛微微透出几分戾气:"那么我那天没有弄错,果然是罗莫现身宋朝的皇宫了。"
"德朗,飞鸽阿莫,告诉他让他带着使团回去,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得留在宋都一阵子。"一想到罗莫现身皇宫,李元昊不由自主的有些揪心,罗莫的厉害他是领教过的,若是赵祯因为罗莫有什么不测,他万万不能允许。
德朗点点头:"少主,您是住会意楼还是另有安排?"
李元昊横了德朗一眼:"当然是住会意楼,你以为宋朝的皇宫还会给咱们留着住处不成?记得给我准备几身改装的衣裳,夏王已经走了,切不能让这边的人起了疑心。"
李元昊是最厌恶易容的,虽然德朗精于此道,可他却从来不让德朗在自己脸上动作,可是这一回,在汴梁城里面,他无可奈何,生怕露了行藏,便稍稍让德朗在自己的脸上微微的描画。
改装完毕,主仆二人顺着御街,慢慢的朝着东市而去,那里是展昭与白玉堂二人的居所,李元昊向这个方向而去,目的昭然若揭。
展昭人在宫中,而白玉堂今日却没有陪着一道去,而是雇了人,将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此时刚出门,朝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李元昊知道白玉堂一定会走这条路,看见他来了,慢慢的凑近一些,两人身形即将交错的时候,小声的叫了一声:"泽琰兄。"
白玉堂停住脚步,看叫住自己名字的这人相貌普通,自己并不认识,不由得发问:"我可认识兄台?"
李元昊微微一笑:"看来德朗将我收拾的的确不错,你竟然也没有看出。"
听见李元昊这样说,白玉堂恍然大悟,眼中的凌厉之色顿收,心里立刻省得李元昊改装定然有其理由,便不多问,只是眉毛挑的高高的:"李老板要请我喝酒吗?"
李元昊一拱手:"泽琰兄若是有空闲,不妨一聚。"
白玉堂随着李元昊来到会意楼,四下打量,看这会意楼在汴梁也只能算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酒楼,比醉仙楼小些,人少些,看酒不过是玉楼春之类的寻常货色,而菜也是一般腐鸡皮、卤牛肉、酱排骨之类,并无什么出奇之处。
可白玉堂却不敢怠慢,李元昊为人精细,这等小酒楼,一定有他过人之处,因此便什么也不说,只跟着李元昊。
掌柜见李元昊进来,会意的点点头,将下面交给账房先生模样的男人,自己带着三个人朝二楼而去。
二楼只有一个雅间,还一副寒酸的模样,只有一个拇指大小的东珠镶嵌在门框上,才看得出一点点的富贵气象。掌柜在东珠上摸了两把,雅间的门边便露出另外一个门来,德朗知趣的守在门口。
见李元昊快速闪身进去,白玉堂也紧跟着进去,才看见里面一派华美,金丝楠木的家具散发着幽幽的光泽,白虎皮覆在一张贵妃榻上,看着就让人有躺下去的欲望,和田玉的香炉冒着缕缕的轻烟,空气里面弥漫着一种甜腻的味道。
"你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可真是个知道享受的人,李元昊,这地方平时放着也是放着,不如你做个顺水人情,我和猫儿也来享受享受。"白玉堂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就喝。
"白玉堂,我费尽周折的把你叫过来,是为了赵祯。"李元昊不耐烦跟白玉堂废话,开门见山。
"本来我还以为是我多心了,没想到,罗莫真的现身宋朝的皇宫了。"李元昊表情凝重。
"我和猫儿也曾经到太后的灵体前面查看过,太后的手心的确有你说过的墨绿色的斑点。"白玉堂也正经起来。
"刘智山这人你可知道?"李元昊看着白玉堂。
"朝廷里面的事情我并不熟悉,这得问猫儿。不过这个人应该是刘太后的兄长,原来也是炙手可热的一个人,后来被小皇帝扳倒了。"白玉堂不喜欢政事,自然也不会关心。
"我原以为你知道些,现在看来还不如我知道的多些。"李元昊笑笑,心中对整个事情已经推断了个大概,"白玉堂,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现在赵祯处境不妙,你们两个帮忙照拂着。"
"你是说太后真的中的是你们西夏的毒?趁着西夏使团在汴梁,一石二鸟?"白玉堂听李元昊稍微一点拨,便有些明白。
"有些事情我还得去查看,现在不能下断言,只不过,时间上有些凑巧,偏偏是我们在的时候太后殡天,据我所知,这罗莫虽然难挨,却不要人命。"李元昊脸色有些阴沉。
"不是致命的药?这倒奇怪了,昨天我和猫儿查看的时候匆匆而去,并没有如开封府查案一般细细的看,只是看见太后手指蜷曲的有些异样,若能认真看看,必有所获。"白玉堂意在点拨李元昊。
李元昊看着白玉堂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明白:"子时相见,还望展统领能遣开禁军,便宜行事。"
"你待小皇帝还真是不错。"白玉堂不由得感叹李元昊待赵桢的心思。
"也不全是因为赵桢,罗莫是党项的秘药,向来只在党项皇族里用,从来没有流传到外面,因此这种药虽然霸道,却没有‘悲酥清风'这般有名。"李元昊眉头微微皱着,"这药现在居然现身宋土,漫说是赵桢的安全,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将秘药外传。"
同白玉堂又相谈了一会儿,李元昊看他心思明显不在此处,便笑着:"你快去吧,展昭也快出宫了不是?"
"明日太后大丧,猫儿没那么早出来,只是福瑞居的软香酥每日只有这会儿得。"白玉堂笑着起身。
"你等等。"看着白玉堂要走,李元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白玉堂,"这里面红白两色的药膏,红色是罗莫的解药,白色是摩丹的解药,你与展昭两人小心些,那摩丹可要比罗莫还厉害。"
白玉堂点点头,将盒子揣起来,连声谢也不道,仰着脖子喝了桌上的残茶,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茶也是好茶,你这地方真是不错。"
"金华白家什么要不得?倒教你看上这么个地方,罢了,待我回去之后,你有空便同展昭一起过来,同掌柜的说一声就得。"李元昊明白白玉堂话里面的意思,还惦记着自己这处地方,便笑笑,应允了他。
四十九、何人倚剑白云天
夜色的皇宫依旧不减其气派,只是此时,因为太后大丧,处处便裹了银或白色,不单是后宫人等换了丧服,去了首饰,便是平素点的琉璃灯此时也都换了,庭角处处是挑出来的素白的锦缎灯,映的雪中的皇城一片惨白。
总是争奇斗艳的嫔妃们此时也都仿佛平静了许多,自皇后开始,后宫一片礼佛诵经的声音,无一人肯落后,都摆出了一副哀痛欲绝的样子,生怕此时为人诟病。
可惜这幅样子赵桢却看不见,他心里面又是悲痛,又是愤怒,却还要和臣下们仔细商量大丧的事情,无论多么细小的地方,都要亲自过问,直到觉得都满意了,才放这群大臣们回去。
见赵桢舒了一个懒腰,陈琳忙道:"陛下,包大人还被罚在门口跪着,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经陈琳这番提醒,赵桢才想到,正商量丧礼事宜的时候,包拯因进言道太过奢华,被自己撵了出去罚跪。
"让他回去吧,不要再来烦朕。"赵桢不想和任何人再说什么,摆了摆手,陈琳便领会着去办了。
赵桢乘着銮驾回到寝宫,见到室中悬挂的画师刚绘成的母亲的画像,不禁悲从中来,双眼胀痛不已,泪仿佛已经流干,此时一滴也挤不出来了。
枯坐了一会儿,觉得这宫殿阔大寂静,几无可恋,便呼唤陈琳进来,说要再去太后的灵柩看看。
太后停灵的地方这时候已经无人了,要做表面功夫的宫女太监也已经歇息了,全不若白天这里人声鼎沸,诵经声冲天的样子了。赵桢本来也就不喜欢看见那些人假惺惺的样子,此时空旷寂静,正和他的心意。
赵桢坐在母亲的灵前,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能坐一刻是一刻,陈琳看他这样,乖觉得候在一旁,什么也不说。
不知道在灵前坐了多久,直到展昭和白玉堂两人惊讶的看见赵桢过来行礼的时候,赵桢才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的抬起头:"你们二人此时到来,所为何事?"
展白二人对视了一眼,白玉堂懒洋洋的笑笑:"陈琳,这里有我和猫儿在,你歇息去吧。"
陈琳看了赵桢一眼,见赵桢点点头,方退出好远。
"你们怎么过来了?"赵祯有些奇怪,白玉堂是个清冷的性子,展昭又稳重持平,如果没有事情,绝不会干出这种夜闯皇宫禁苑的事情。
看赵祯起疑,展昭忙道:"陛下是否还记得昨日我曾经与陛下说过的,太后的掌心有墨绿色斑点的事情?" 看赵祯眼神极为痛苦,展昭有些不忍
赵祯点点头:"现在不是查案的好时机,而且展统领你早已不在开封府供职,这等事情,朕自会交给大理寺审理。"赵祯知道事涉宫闱,便免不了乌黑肮脏血雨腥风,不愿意让展昭插手。
展昭心里面明白赵祯的好意,但还是摇摇头:"陛下,玉堂曾与夏王有过晤谈,夏王曾言道,罗莫乃是党项宫廷当中的禁药,并不能流传到宋土,且此次和谈的来使李文贵并未随夏王一起回去,而是潜入了刘智山的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