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如果每个人都是上帝的孩子的话,毫无疑问我是特别多灾多难的那一个,杰森把自己整个陷在柔软舒适的靠垫里,万分沮丧地叹了口气。看吧,离上次住院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他又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
他的左臂裹着厚厚的石膏,虽然已经打了止痛药,可里面那两根强制拼接在一起的断骨仍然阵阵抽痛。
不过杰森现在没空关注这个,他的注意力全在床边的那个男人身上——沃伦正动作优雅地把一束清丽淡雅的银星马蹄莲插进花瓶里。他有点紧张与厌恶地看着那束花,好象那直挺挺的花梗是一条条昂首待命的毒蛇。
“我不喜欢马蹄莲,拜托换一种吧,剑兰、郁金香或者百合,随便什么都可以。”杰森无精打采地说。
沃伦最后调整了一下花叶的位置,转身回到床边,“当然可以。不过,浓郁的花香味对病人不好,我想你会改变主意的,对吗?”
杰森郁闷地发现,自己只能回答“是”,因为对方的问句里没有丝毫征询的意思。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类人,他们的意见永远是不可转圜的,毫无疑问对面的男人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西蒙怎么样了?我记得他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沃伦微微皱了一下眉,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但还是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答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要多考虑了。”
“你说‘无关紧要’?什么事重要什么事不重要,这是谁划分的?作为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想我有足够的权利决定自己想做的事!”
“别这么任性杰森,你现在就像个乱发脾气的小孩子。这么做完全是为你好,就算你现在不理解,也得先接受了再说。”
“为我好?哈,得了吧,我早就年满十八岁而且不姓兰格,这种话还是对你儿子去说比较合适!”
沃伦的脸色沉了下来。怒气开始在他的心底堆积,但他的嗓音却压得更轻更低,仿佛正刻意为情绪的秤杆加上名为“耐心”的砝码,好让危险的一端别猛然间高高翘起。
“别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杰森,我是在保护你!丢掉那些不知好歹的抵触情绪,否则我保证你马上就会后悔的。”
“‘保护我’?可你还没有问过我需不需要保护!”杰森习惯性地抬起左臂——疼得抽了口冷气之后,改用右手不耐烦地耙了耙前额的头发,“如果你现在问的话,我会肯定地告诉你:‘不!’我很感激你的出手相救,对此你可以要求报答,但不是用这种方式。或许其他人愿意满足你的控制欲,但我没有义务和兴趣陪你玩命令与服从的游戏,哪怕你在花瓶里插满金条也没门!好了,放我走吧,沃伦,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杰森一口气说完,直视着床边的银发男人等待他的反应,可惜对方并没有给他多少观察和想象的空间——沃伦的脸色如同一潭深涧,平静得令他无从揣测。
他朝杰森伸出手来,后者下意识地朝后瑟缩了一下。刚才揉乱的金发被沃伦一缕缕拨回原位,动作轻柔得像小女孩对待心爱的玩偶,然后他的手缓缓向下,滑过衬衫半敞的胸口,探进被单握住了右边脚踝,骤然用力攥紧!
杰森险些叫出声来——对方的手劲大得惊人,他的脚踝感受到重力挤压的疼痛,如同被塞进一台不断收缩的锻压冲床,几乎能听见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他本能地挣扎着想要摆脱,却发现对方越抓越紧,这已经不是恶作剧或是威胁的范畴了,那一瞬间他感觉对方是真想把他的脚踝拗断似的下了全力!
“……松手!你发什么神经!这是我的腿,不是他妈的电子握力计!”杰森愤怒地叫道,一个标准的右侧身借力,随之屈起左腿朝他的手腕狠狠蹬去。
沃伦在挨上这有力的一脚前收回了手,“很疼吗?大概吧,我的握力超过180磅。但还远远比不上骨折的疼痛不是吗。身体健康是一件多么令人珍惜的事,我只是希望你能体会到这一点。”
“哈,这话由一个在病床上躺了半年的‘植物人’来说,确实挺有说服力。但你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是谁把我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你自己。”沃伦严肃地回答,“如果你能听从我的意见,就什么坏事也不会发生。”
“Shit……”杰森低低地诅咒了一声,闭上嘴。他确定跟这个男人已经无话可说了——对方的脑袋里根本就没有“别人的意愿”这个概念。发布命令,然后等别人说“是”并且执行,除此之外他根本就不知道跟人相处的其他方式。
床上的金发男人重新躺好,刷地把被单拉过脑袋,明摆着一副拒绝交谈的姿态。沃伦望着裹成一团被单以及里面的人背对着他的不爽姿势,不怒反笑。他极少碰钉子,因为钉子们知道他绝不是个宽容的人,但杰森这么做却让他觉得很可爱。
“好好休息杰森,一会儿晚餐会送到房间来。”
听到脚步声离去,杰森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吊着半个膀子在原木地板上烦躁地走来走去。比起这种被囚禁与豢养的感觉,断骨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个大麻烦——那个男人势力通天,不管他对他做什么,他都只能被迫接受直到他腻烦了把他处理掉为止。
通常作为电影情节,面对这种情况反抗不是什么好对策,而不反抗结局更悲惨。杰森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始在房间里找他被换下来的衣服。
餐车推进来的时候,他满心失望地坐回床边。
晚餐是法式料理,精美和可口到足可以拿去招待英国女王。杰森用花纹繁丽的银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松露鹅肝,几乎把它折磨成晚期肝癌标本。
“怎么,不合口味?我叫他们重新做。”沃伦放下手中的红酒。
“不,不是菜的问题。”
杰森切了一块鹅肝放进嘴里,食不知味地吞下去,然后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沃伦,我换下来的衣服是拿去洗了吗?”
“不,扔了,上面都是血迹。”
“我的手机还在裤袋里,我可以拿回来吗?”
“你马上会有一款更好的。”对方不以为意地回答。
“可是,那只手机意义重大……”杰森放下餐具,冻绿色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那是我十八岁时老妈邮寄给我的生日礼物,她在上面贴了自己的大头照,否则我已经记不清她的长相了……”
沃伦愣了一下。他很少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这么纯真的委屈和落寞,它们泛着湿润的柔光,仿佛清澈水底的绿宝石,纯粹而美丽得令人心疼。
“我想它应该还在,”他轻声说,“我叫人去拿。”
十分钟后,那只旧款手机被送到杰森手里。他紧握住它,露出孩子般灿烂的笑容:“谢谢!”
“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你应该经常笑。”沃伦说。
晚上,当杰森躺回床上时,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把被单拉高一点遮住半个脑袋,然后掏出那只“意义重大”的手机,单手用一根银制牙签费力地撬开了它的外壳。
机芯的零件中间果然多了一个有点眼熟的小东西——微型GPS芯片。但问题还不在这里,从他多次拨打西蒙的手机都是“对方正在通话中”来看,显然这只手机已经被动过手脚,以防止他向人特定人物透露信息。接着他又拨打了同事麦克的手机,可听到依旧是“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或许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它已经不具备手机的任何功能,只是个有“纪念意义”的摆设品!杰森绝望地想,而他还必须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随身带着它,成为监视屏中卫星地图上的小红点!
“Fuck!”杰森浑身脱力地摊在床单上,一动也不想动。许久之后,他伸手关掉床头灯,在一片漆黑中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像在沉默地思考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发呆。
此后的日子杰森一反常态的配合态度有点儿出乎沃伦的意料之外——他以为他会倔强地反抗一段时间,或者任性地提出各种不被允许的要求,但是都没有。
这位平日里浪荡不羁的金发帅哥正以超常的适应力习惯着新的生活方式,吃营养师搭配好的食物、穿价格昂贵的正装、听古典乐、在勒令下不说粗口、坐立行严格按照礼仪标准……他的伤势也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三周后手臂上的石膏已经可以拆掉了。
杰森看着全身镜中衣冠楚楚的身影。曾经随意生长的金发被剪出明朗的造型,镜子里俊美的青年以无可指摘的挺拔姿势站立着,脸上带着优雅得体的微笑,简直就像个住在中世纪城堡里的贵族。
沃伦在他身边满意地微笑,两人的身影在镜面上交相辉映,宛如夜空里双生的星辰一般耀眼。
“非常漂亮,杰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沃伦不再叫他“杰森”而改叫“杰斯”了。不过被称呼者看上去并不介意,永远一身T恤牛仔的形象在镜子里已逐渐模糊,有时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那个随意飞奔放肆大笑的男孩究竟还能在他记忆中存在多久。
“医生说你可以进行适量的恢复训练了,换件衣服下来,别让我等太久。”
“很快,”金发男人对着离开的背影轻声回答,“用不了多久。”他流利地脱去身上的衣物,偏着头看镜子里赤裸而优美的身体,忽然讽刺地笑起来,比出一个刀刃切割的手势,“……被一点一点谋杀的感觉如何,杰森?”
敲门声响起,沃伦披上一件浴袍走过去开门。
“杰斯?”
“我找你有事。”
“明天说也来得及,现在你该回房间睡觉了。”
金发男人恍若未闻地从他的身体与门之间挤进来,两腿交叠坐在床沿,睡袍与床单黑白分明地对峙着,却又带来一种奇妙的、相互吸融的视觉感受。
空气里多了一股浓郁的酒味。沃伦皱了皱眉,走到床边,“又喝醉了?我告诉过你要少喝点的,看来你得从明天开始戒酒。”
“要不要顺带禁欲?”杰森仰头看他,嘴唇随着颈部线条的拉伸而微微翘起,眼神迷离而诱惑,一副懒散而又漫不经心的姿态,却性感得令人心痒难耐。
沃伦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杰斯,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欲求不满?现在回房间去,我会给你安排。”
“女人?还是男人?或者两个都有?”杰森懒洋洋地笑起来,“我对你的安排没兴趣,沃伦,你干吗不考虑一下自己?”
“因为我对你的身体也没兴趣!”银发男人语气生硬地说。
“说谎,”杰森忽然站起来。他贴近对方,却微妙地保持着不触碰到的距离,带着酒味的鼻息在他颈边吹拂,“没兴趣你就不会非要把我留在身边。别以为像买个玩具摆放在房间里就了事了,你有义务满足我的生理需求,比如说……”他的一只手绕过沃伦的腰身抱住了他,另一只手从半敞的浴袍开口探进去,毫无预兆地抓住了男人的欲望之源,“sex。”
沃伦身体一颤。
杰森熟练而有技巧地套弄着,很快就感觉到播撒下的火种燃起越来越炽热的火苗,他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凑过去吮吸对方的喉结。
沃伦一把推开他,因色素淡薄而难以看出情绪波动的眼中浮现出某种尖锐的寒意,仿佛有什么怪物随时会从那片水面的旋涡中爬出来!
他缓缓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杰森,你招惹了不该惹的……但愿之后你还有机会后悔。”
杰森疑惑地思索着这句奇怪的话,腹部骤然间传来的剧痛让他猛地弯下腰——对方一拳揍在他的肚子上,随即拽起他的衣领,把他狠狠丢上了床。
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杰森知道,那是面对难以忍受的外力打击时,身体本能的恐惧。
他尽量蜷起身子,却依旧无法减轻浑身上下的疼痛,关节像散架了一样,各种各样的淤青、扭伤和挫伤开始在他的皮肤上堆积,鲜血并没有在床单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印渍,黑色的床单吸收了一切痕迹,并把那些不同的颜色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身体在猛烈而又规律性地晃动着,另一个男人不断侵入他内部的物件不知疲倦地抽插,每一个动作都带出鲜血和疼痛,仿佛一场利刃切割的刑罚。
这很疼,非常疼,但我可以忍受,杰森对自己说。他的指尖已经触摸到对方精神中黑暗阴影的部分,它不再深深地隐藏起自己,这就给了他可以面对面反击的机会。比起之前把他折磨得几乎崩溃的无力感,这种可以一拳结结实实打到对方的感觉令他兴奋地战栗!他的身体在痛苦与激动中无法抑制地颤抖。
沃伦在激烈的动作中感觉到对方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用力咬住牙齿,把心底泛上来的奇怪感觉随着一下一下的冲刺抛出大脑之外。他知道结果会是怎样,其实他并不希望这么做的对象是杰森。他努力克制过了,可是对方偏偏要自己撞上来!
是的,他没法正常的做爱,只有在因濒临死亡而剧烈抽搐的身体里才能射精!他试过压制自己这种不正常的性欲,但它始终与暴虐的杀戮欲望密不可分,如同混搅在一起的牛奶与鲜血,充满了血腥甜美的快感……
现在这种快感因为无法攀上顶峰而陷入一片空虚的空白,他知道最后一步该怎样做,虽然内心在抵触,但他控制不住。
杰森感觉到身上的人一阵剧烈的晃动,就在他以为酷刑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喉管被挤压与窒息的痛苦同时卷来,耳中有什么声音在轰鸣,但又听不清楚,肺部的剧痛让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全身的肌肉在濒死的痛苦中痉挛……
被痉挛的肌肉紧紧咬住的那瞬间,沃伦在对方的身体里射出了精液。绝顶的快感令他重重抽搐了一下,松开了手。
杰森一动不动地躺在他身下。
他想他也许死了——每次都是这样,他最后的射精总是射在死人体内。
但这次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他疲惫地坐起身,把脸埋进膝盖里,感到眼里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绝望的泪水。
突然一阵极为痛苦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急促。沃伦猛地抬起脸,看见那个一点点缓过气来的金发男人慢慢挪动自己的身体。
他居然还活着。
沃伦两颊的肌肉抽动起来,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在极力抑制住内心的惊诧与欣喜。见鬼,他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样满脸泪水傻乎乎的表情!要不要干脆把他掐死灭口?
“……幸好胳膊没断掉,我刚才一直担心它还没长好。”金发男人声音沙哑地说,背靠着床头垫吃力地坐起来,浑身上下惨不忍睹,眼里却透出锋利而自信的光,他想他已经找到切入点了。如果他们之间必须要进行一场致命的战争,那么获胜的机会或许已经转向了自己。
“现在告诉我沃伦,你在高潮时嘴里喊着的名字,那个‘杰斯’,究竟是谁?”
26
沃伦的目光瞬间冰冷了,紧抿的唇线勾勒出不近人情的生硬,“杰森,如果你稍微聪明点的话,应该知道多管闲事绝不是个好习惯。”他严厉地说,口吻中满是浓浓的警告意味。
杰森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以为作为一个代替品,对正品的好奇心是可以被原谅的。”
“代替品?”沃伦冷笑一声,“不,你的价值还没有上升到那种高度。”
他伸出手,食指指尖从杰森身上的累累伤痕上用力划过。后者疼得倒抽了口冷气,接着听到对方柔和却又显得异常冷酷的语调:“宝贝儿,你得明白一件事,我会保护你不受人伤害——这也意味着,能伤害你的人,只有我。”
“多么美妙的从属关系!你是不是还打算在我脖子后面刻一个‘私人物品’的条形码?”
“如果你还学不会服从的话,我会的。”沃伦说道,起身拿起内线话筒,吩咐家庭医生进来。
这次的伤势处理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大多数都是皮肉伤,虽然不至于危及生命,但看上去相当吓人,特别是脖子上那一道明显的乌紫色勒痕,没有一周的时间恐怕消不掉。医生收拾好器械,看了伤员一眼后走出房间,杰森怀疑那个眼神中的含义如果用文字来表述的话大概是“比起那些一次性的你已经算是个幸运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