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海城弦月

"那多重人格有什么表现呢？"
"这个很复杂，三两句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很正常，最多只是工作压力过大，需要点心理疏导而已。"
"我什么时候说我怀疑自己了......"
"好啦，韩大警官，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抽空到我诊所来，我仔细给你讲，现在快睡觉，OK？"
"那好吧，晚安。"
"晚安。"
放下手机，韩庚睡意全无，一个大胆的设想在头脑中渐渐显出了雏形。
这时，屋门嘎吱一响，Red抱着枕头站在门口。
"怎么了？"韩庚问，"是不是突然换了地方睡不着了？"
"嗯......"Red点点头，怯怯地走到韩庚身边坐下来，"黑......我害怕......"
"怕什么呀"韩庚不自觉地带着些许宠溺地笑了，"要不然跟我在这睡？只是不太舒服......"
没想到他竟然很高兴地答应了。
于是韩庚把屋里仅有的被褥搬了出来，仔细地铺了半天。
韩庚有点不理解自己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一个被陷害的嫌疑犯？一个杀手？抑或只是一个陌生人？但不管是拿一种可能，都不该是睡在自己身边的一个。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柔软的力道牵动了韩庚的右臂，他侧过头去，看到一双纤细的胳膊正小心地缠着它。过了一会儿，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也靠了过来，倚在了他肩上。
这孩子，果然在害怕呢......韩庚于是不再想了，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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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个晴朗的周六，韩庚送Red回家。Red找不到路，但韩庚能。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韩庚在第一次审问金希澈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有个名叫艾特的姐姐，看来，这个人就因该是了。
艾特就像一个丢了孩子又失而复得的母亲，见到弟弟的瞬间先是惊讶，接着激动的几乎要流泪了，一把把弟弟拉进屋来，颤抖着说"可急死我了，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艾特觉得他好象极其疲惫的样子，眼神也有些涣散。她捧着他的脸拼命看拼命看，最终，她的目光又落在韩庚脸上。
"你是......"
"韩庚，我是警察。"
虽然并不期待她会如何感激自己，但韩庚没想到，她一听到警察这个词，立刻换了一幅表情。
"我弟弟没有犯法，你们干吗要没完没了地纠缠他？我们都好似守法公民，请你们不要再骚扰我们了！"说着乒地一声关紧了大门。
哎？我怎么了我？
韩庚有点懵。

第八章

稀里糊涂地离开了金家，韩庚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短信，可却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没电了。于是他从上衣口袋里翻出来备用电池换上。
三十几个未接来电和十几条短信瞬间把韩庚砸晕了，仔细看看名字，只有三个人--基范、英云和团子。
是不是出什么案子了？韩庚满腹疑惑地把电话打回去。为了能比较方便地了解整个事件，他选择了基范的号码。
"头儿！你总算开机了！赶快过来一趟吧，又有案子了！和前几起差不多，应该还是一个人干的。"
"什么？又有案子？什么时候发现的？"韩庚着实一震。
"昨天半夜。现在尸检报告应该快出来了。"
"好吧，我现在就过去。"

刑侦科的办公室里已经快开锅了，看到头儿回来了，一群人立刻全部扑了过来。
"几点种发现的？"韩庚急匆匆走了进去。
"凌晨三点一刻。"团子把一叠报告塞在他手里，但好象并没指望他立刻就能静下心来看。
"尸检报告呢？"
"在这。"走廊不远处传来朴法医的声音。门敞开着，他径直走到了韩庚桌前递上的报告。
韩庚迅速浏览着报告内容，嘀咕着："还是刀伤，位置和深度和以前差不多，下手很准，一刀毙命......"
他皱起了眉头，在大脑中搜寻着有用的碎片，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着他的答案。
一分钟，两分钟......屋子里静得出奇。大家相信，一向断案如神的韩庚，这次也不会让他们失望。
终于，韩庚开口了："也许......还应该是金希澈......我不知道这么说可不可以......这样，英云和团子先在这里盯着，有什么事立刻和我联系，基范和我出去一趟。"
"去哪？"基范边问边穿上了外衣。
"去见个心理医生。"
基范手上的动作突兀地停了一秒。

始源做梦也没想到这两个人会一起出现在诊所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韩庚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不然的话，他大概不会选择带基范过来。
"始源，跟我说说多重人格是怎么会事。"
"干吗问这个？"听了韩庚的问话，始源像是从混沌中惊醒了一般，然而眼神依旧游离着，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基范也一样，深深地低着头，沉默不语，虽然他也被韩庚的话吓了一跳。
"一个案子，可能和这个有关。"
"案子的话......"始源沉吟了依稀，"我劝你还想想别的可能吧，毕竟破案不是写侦探小说。多重人格的发病几率是很小的，目前全世界有记录的病例也并不太多。我也没有仔细研究过，也只是了解个大概。"
"那就说说大概吧。"e
"好吧......如果一个人受到了某种强烈的精神刺激--特别是在童年的时候，如果这个人性格比较懦弱，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差，而这种刺激又超过了这个人的承受极限，那么他就有可能分裂出独立于原有人格之外的第二重人格。当然，实际的致病机理可能还要复杂许多，不过大概是这样的。多重人格和双重人格的形成也差不多。
通常这个人的个重人格是相互独立的，就像几个不同的人一样，而且相互不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但也有可能出现一、两意识较强的人格统领其他的人格。其中一个人格活动的时候，其他人格处于无意识状态。也就是说通常人格A所做的事情，B、C、D是不知道的。所以病人会出现间断的失忆症状。
多重人格最初尚未完全分裂的阶段称为‘亚多重人格'，随着患者不断地变换角色来抵抗，或者说回避外界刺激和压力，多重人格就会慢慢形成、巩固。各个人格间的切换是受外界条件影响的，特别是和他以前受到的刺激相似的记忆。这种切换通常是瞬间完成的，没有明显可察觉的过程。"
"这么说的话，多重人格会使人适应外界的能力加强吗？"
"不能这么说。因为多重人格是心理疾病，并不是积极地适应外界，而是一种消极的回避。实际上，多重人格患者只可能因为人格的分裂变得更加脆弱和空虚，疲于保护自己。"
韩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么怎么证明一个人是不是多重人格患者呢？"
"催眠。一般多重人格患者比较容易受暗示的作用，可以用催眠的方法让其他人格苏醒。"
韩庚努力地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茅塞顿开，大脑飞速转动了起来。陷入沉思的他并没有发现，此时此刻，基范和始源的目光正在稀薄的空气里意味不明地短兵相接。

一只蓝色的蜻蜓艰难地在地上爬行，它的翅膀，此刻，正握在一个孩子手里。
它疼，但不会哭，只能一直爬，一直爬。
可是，那孩子却哭了。
即使被撕掉了翅膀，即使不能飞了，你，还是要躲开我，对不对？
算了，恨我吧！全世界都恨我吧！
孩子转过身，跑进了一片黑蒙蒙的夜色。
罪，无法救赎了。
下地狱吧！

第九章

团子用来逛街和睡美容觉的星期天又华丽地泡汤了。
她迷迷糊糊地坐在开往金希澈家的警车上，越想越觉得韩豆角的RP理论根本就是在扯淡。还多重人格......他以为这是侦探小说吗？
"哎，豆角~多重人格是啥，能吃吗？"团子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后排伸到副驾驶的座位。
正在开车的英云一听差点直接往路灯上撞。
"能吃......"韩庚一脸黑线。

此时，刑侦科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请进。"基范应声。
是始源。
果然韩庚请来的是他。基范想着，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反而平静了。
"进来坐。"他僵硬地微笑着。
两人相对而坐。尴尬。
多久了？六年？七年？还是更久？始源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样温文尔雅。病人应该很容易对这样的心理医生敞开心扉吧？就像当时的自己一样，看到他的瞬间就觉得安心，觉得可以信赖。
也许，他没有看那封信也不是坏事情。这样至少不会被拒绝，虽然不能再靠近，但还可以，远远地望着。
最终，还是始源先打破了沉默："毕业之后怎么没再联系我呢？"
基范的心不禁颤了一下。当初是你一声不响就走了吧？你知道我是怎么满世界打听你的消息，怎么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揣度着你的情况的吗？你不知道。我，也不想说，不想再提起了。没有意义。
"不是不想......是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你。"
而此时的始源却是满脸疑惑："怎么会呢？我......给你的回信里都写着啊......"
回信？
基范愣了一秒。
下一秒，他突然明白了。
突然间，他宁可自己永远不知道。
震惊、懊悔、沮丧一起涌了上来，整个胸腔都被堵得死死的，心，都不会跳了。那些无法倒流的时光，顷刻崩塌。
他不知道始源在信里写了什么，不敢问。
可是，他不甘心。他想要一个答案。
"如果能回到那时候......你......会怎么选择？
沉默。
希望这种东西，究竟应不应该存在呢？

"怎么又是你？！"艾特打开门，看见韩庚，顿时一脸怒气。
"我们这个案子需要金希澈的配合，请你理解。"
"你让我怎么理解？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希澈没有犯法，你们再这样纠缠他，我......我告你们！"
"我们没有说他犯法。协助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不能......"
"行了，别说了！赶紧走！"艾特恼怒地要伸手推人。
正在这时，韩庚从屋里出来。"姐，等等。"他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韩警官，我跟你去。"
"希澈......"艾特惊讶又不安地望着他。
"没事的，姐。等我回来。"希澈牵着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来，有点勉强，但依旧澄澈而优雅。

回程路上，团子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韩庚和希澈坐在了后排。
车里静得诡异。
团子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安静。以前，这个警车里没少装过嫌疑犯，但哪次也没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沉默着。
韩庚花了好久的时间揣测坐在他身边的是谁，可最终还是不敢肯定。但他还是开口了："你......是心甘情愿来的吗？"
"是。"希澈一直看着窗外。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呢......"希澈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想了想，"我......想要一个答案。"
答案......是啊，我也想要一个答案。韩庚想。

回到警局以后，韩庚发现基范不见了，办公室里只有始源一个人。
"这么早，辛苦你了。"韩庚拍了拍始源的肩。
"哪的话，没关系的。"
"哎？基范呢？"
"恩......他......出去一下......"
"哦，"韩庚也没多问，"那我们这就开始吧。"他拨通了朴正洙的电话，"朴警官吗？......对，我是韩庚......能借用一下你的解剖室吗？......"
团子和英云顿时一身鸡皮疙瘩。难道豆角要把金希澈解剖了？
而希澈却并没注意他说的话。他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着。
不管愿不愿意，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我要，答案。

第十章

圆舞曲，四三拍。
落地窗擦得纤尘不染，透出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绅士淑女们暧昧的笑容。
血在舌尖流过，好象草莓棉花糖的味道。他转身离去。身后的蔷薇花丛下，一具尚温热的尸体正睁着惊恐的眼睛，凝望着透过花叶闪烁着的星星。
同样是微不足道的一天，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以后的事情，与他无关了，所以也就无所谓那些无聊的罪恶感。
于是优雅地转身，消失。

"啊！--"希澈惊叫着，身体像被电击了一样弹坐起来，不停地瑟瑟发抖。
一直守在门外的韩庚立刻冲了进来，直奔希澈这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坐在他身边，极力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说："不怕，没事了......"
此时，希澈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是害怕，没有原因地害怕。他本能地去抓他所能抓到的一切东西--他抓到离自己最近的韩庚，狠狠地抱着，好象不这样做就立刻会有一只大手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拉走。
韩庚快要不能呼吸了。
"始源，这是怎么了？"韩庚问。
"我也不知道......好象催眠不太成功......怎么会这样呢......"始源皱起眉，陷入了沉思。
韩庚见始源也给不出什么答案，于是决定先不去追问，而转向了希澈。
"别怕，我在这呢......"他帮希澈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刚才看到什么了吗？或者想到什么了？"
没有反应。
"希澈？在听我说话吗？"
"我......不知道......"颤抖的嘴唇终于说出了支离破碎的句子，"他......就在那......"
"谁？"b
"他......他会回来的......他......啊！！！！！！！----"
希澈再度陷入了不可遏止的狂乱中，无奈，始源在韩庚的帮助下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颤抖的身体渐渐停了下来，意识慢慢离他远去。就在那一刹那间，希澈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希澈睡了。屋子里静得出奇。
"典型的精神分裂。"始源平静地注视着那张苍白的睡颜，毫无语气地说。
"精神分裂啊......"可能......是吧......不知道为什么，韩庚觉得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太舒服。
"还要继续吗？"始源问。
韩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思考。许久，他像是下了一个巨大的赌注一样，点头。
"那好，把他带到我的诊所去吧，那环境好一些。"

望着警车远去时卷起的烟雾，基范竟然有些出神。
走了。
走吧。
一个人默默地回到办公室里。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和那个人，坐在这样的位置上......
"如果能回到那时候......你......会怎么选择？"
自己好象这样问了。
"我......可能还会选择你吧......"
"那现在呢？"
"现在......我有喜欢的人了......"
金基范，你他妈真是无聊！
他这样骂着自己，把头靠在椅背上，微微向后仰着。
空空荡荡的眼睛里是一片空空荡荡的白色天花板。

第十一章

"现在，你觉得眼前很亮......有光......你睡醒了......你马上就要醒来了......"
光线很暗，始源喃喃的低语仿佛魔咒一般，在越发显得狭小的空间里回环缭绕。坐在帘幕背后的韩庚不知何时已经毫无来由地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安地站起来，走到希澈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