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枫凌夜

忽然鼻子有些酸酸的，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
以前，也许幸福离他很遥远，可现在有了小磊，已经足够了。
周末，瞳雨带着小磊逛百货，满目琳琅的商品把小磊看得眼花缭乱。午饭时间，把小磊带进麦当劳叫了两杯可乐和两个汉堡包，两父子乐呵呵地吃得津津有味。
从麦当劳里走出来，到了公车站就打算坐车回家。
小磊开心地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瞳雨手里也提着几本刚买的书。
瞳雨也觉得奇怪，小孩子一般都喜欢买玩具，可小磊每回出来都只是买些书，而且几乎都是打折的书。之后，他一旦要去别的地方买东西，就会让小磊待在商场的书店看书，等他回来的时候，小磊还是坐在原地。
从小养成爱看书的习惯当然是好事，连老师也说小磊是天生聪明，虽然现在只有六岁，可已经连跳两级，起初，瞳雨担心小磊会跟不上其它同学，可结果学习成绩出来后，几乎都是班上前三。
瞳雨自然是感到安慰，毕竟小磊这么聪明，再怎么说也是好事，只要不要像他这么笨就好。从那以后，瞳雨更是下定决心要给小磊一个好的学习生活环境，从现在开始就要给他存以后读书的学费，如果有能力还能供他出国读书。
一想到还有这么多开销，瞳雨更是卖命地工作，偶尔还能找到几份兼职，收益也算颇丰。

男人背靠座椅正在闭目养神，而此刻坐在对面始终保持端正坐姿的女人显得有些无奈。
短短不到十分钟的交谈，对面的男人就沉默了，办公室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冯弈，不是我多嘴，也不是我想插手什么，你觉得你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我且不说别的，难道你就真的一辈子不想再见他？"
"......"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他结了婚，还有这么大的儿子，可是这又有什么，难道你就没做错过什么？"
"八年了，整整八年，你再这么下去，爸爸迟早也会逼你和林琳结婚。"
冯瑜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话，知道冯弈听进去了，也知道他在思考着该怎么做。有时候人总爱钻牛角尖，冯弈也不例外。
"车在楼下等我了，我先走了。"
如果换作以前，也许冯弈还会跟她对着干，甚至还会破口大骂她唠叨。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冯弈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年轻气盛的人，现在的他要比以前成熟，也比以前稳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自己会把握，做姐姐的也只能帮他到这里，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
冯瑜走后，冯弈全身才彻底地放松，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天接到冯瑜电话之后，整个人就陷入了迷茫，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去了。即使去了不想露面，可是他还是选择去看看他。
八年了，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等着有一天能再见到他，然后呢，然后要做些什么？他不知道。
曾经一度想过回去找瞳雨，可是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借口回去见他。也许他和那个人生活得很好，自己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一直以来都被父亲催着成家立室，可他还不想，一点也不想。
和一个他不爱，甚至连任何感情也谈不上的女人结婚，那种感觉该有多悲哀，他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一个过下去也不要这种毫无意义的婚姻。
人是看到了，可又怕被他发现，最后只好匆匆离开。
唯一他没预料到的就是，瞳雨并没有和他那个所谓的学长在一起，而是结了婚，甚至还有了个六岁大的儿子。
是因为家里逼迫的原因，还是其它别的原因？
罢了罢了，反正不关他的事，瞳雨过得比他想象中要好多了，起码这些年来，他还有个儿子。
他有个儿子......
瞳雨有个儿子，他结婚了......
多么讽刺的一个事实。
他冯弈还是冯弈，可瞳雨已经不再是瞳雨了。
虽然离了婚，但他曾经还是别人的丈夫，同时也是他儿子的父亲。
只有他一个人傻傻地还在等。
心里越是这般想，心越是痛得厉害。
他知道男人不该轻易流泪，而这一刻，冯弈却希望能大哭一场。

四十九

瞳雨没想到冯瑜小姐会来找他。
两人面对面坐着，沉默了许久，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冯瑜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倘若要等冯弈想通了，也许这两人又得过另一个八年，而那时候，冯弈也许也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什么都不一样了。
能坚持一个八年，不代表能再坚持另一个八年。人心是脆弱的，更何况一个人在那苦等，又有什么用，眼前这个人什么也不知道，而她，更是时候该做些事。
"我今天来找你，有些事情也不想拐弯抹角。"
"冯瑜小姐，有什么事您直说就可以了。"
不知怎的，瞳雨觉得有些紧张，虽然说不上为什么紧张，但冯瑜小姐一脸严肃的表情，心想该不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吧？
"别再叫我冯瑜小姐，叫我冯瑜或者叫瑜姐就好，我跟你到底也差了七八岁。"
"我......"
"算了，说正事。"
冯瑜心里正急得很，这些事以后再说也一样，没准以后就直接喊姐了。
瞳雨点了点头。
"这张名片先收下。"
瞳雨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因为名片上的名字而吃了一惊。
这是......冯弈的名片吗？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冯弈"两字。
不知不觉，瞳雨出神地望着手里的名片，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了一些事。
"这是他的名片，他......"
冯瑜一心想着继续往下说，可这会连她自己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瞳雨抬起头，手里紧紧地握着那张名片，略微紧张。
是不是冯弈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冯瑜小姐的表情会越来越凝重。
"小雨，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也只是想把这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以后也没有任何感觉，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
"......"
瞳雨越发觉得气氛越来越沉重，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

瞳雨一整天心不在焉的，这会又把手头上的工作弄错了，这都已经是今天第五次出错。
他还没有从今天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甚至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他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从前，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在他以为冯弈一声不吭地离开之后，只有他一个在伤心难过，坐食难安的时候，冯弈却因出车祸而进了医院。
还有一些事情都是他之前并不知道的，包括冯弈现在还是单身，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这种人怎么值得冯弈这么做，怎么值得......
瞳雨浑身不停地颤抖着。
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冯弈会忘了他，会不记得他，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过得......很好。
就像冯瑜小姐说的，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喜欢他的人多得是，可偏偏为什么就没有你......
--我那个傻弟弟，到底还在等什么......
--你难道对他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一点点也没有吗？
瞳雨不知道。
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
喜欢吗？他觉得也不太像，和喜欢学长的感觉不一样，虽然后来对学长也不再抱有那种喜欢，甚至对他做的事也觉得没有想象中的难过。
冯弈之于他，到底是什么人。
今天犯错的次数太多，被主管训了两句也就下了班去学校接小磊。
一晚上，瞳雨就像三魂不见了七魄，总是集中不了精神，连小磊说的话也听不进去。
夜里辗转反复，瞳雨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掏空似的，感觉有些事情该去做。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送小磊上学，而后如同往日一样，照常去上班。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生活依旧是那样，冯瑜小姐也没再来找他。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比如，照着名片上的地址去找冯弈？可到时候，他又该说些什么？
犹豫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有得到很好的结论。
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能够见见冯弈，即使......他不知道接下来他该做些什么。
......
瞳雨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前台小姐的回复。
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像今天这样冲动地，请了半天假，拿着名片上了公交车就来到了这里。
看着名片上的地址，再次确认了眼前这栋大厦的名称。
他也知道这样贸贸然来找冯弈不是太好，也许还不一定能见到他。冯弈再怎么说也是总经理，总经理一般都不会见他这种小人物吧。
"瞳先生，冯总经理现在还在开会，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麻烦把手机号留下，方便我们联系。"
前台小姐耐心地给他讲着，留下手机号在大厅坐了会，还是决定改天再来。
从公司里走出来，突然像是失去了方向，迷茫地，也不知道要去找公车站，沿着公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冯弈虽然有些不大情愿，但还是答应。
林琳等了他这么多年，也许到了最后，自己还是会依了老头子的愿，和她结婚吧。
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不容易。
也许是累了吧，有许多事情也是力不从心。
就像当年尝试着让那个人明白，让那个人接受自己，可他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
可在他好不容决定回来一趟却看到了什么？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和他喜欢的人。
多么讽刺，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他......
再多的努力似乎也是徒劳，即使从现在看来，瞳雨已经没再和那个他所谓的学长在一起，而是选择结了婚，有了儿子，再离了婚，他似乎也看不到自己能介入的空间。
那个傻乎乎的男人永远也不会明白他有多痛苦，八年了，为什么还忘不了。
想起那天远远地就能看到他的样子，即使看不清，但他一眼就看出了是他。
这么多年，他还是没变，还是那么瘦，还是那么不会照顾自己。
"总经理，刚才前台来电话，说是有个人要找您。"
"什么人？"
"说是姓瞳的先生。"
"！！！"
冯弈以为是自己听错，而秘书小姐为了让一脸错愕的冯总经理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说是姓瞳的先生，好像是叫......瞳雨......"
没等秘书小姐说完，冯弈冲出了办公室。

五十

等冯弈赶到前台，前台小姐说瞳雨已经离开了。冯弈二话没说就赶紧往外跑，他觉得瞳雨应该还没走远，毕竟这里离公车站还有一段距离。
只是，这回似乎要失望了，沿路走着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他不知道瞳雨来找他做什么，也没指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也许那个男人来也只是想跟他道歉罢了，可他是怎么知道他在这工作。
头突然疼了厉害，他大概能猜到是谁让他来，甚至觉得那人可能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瞳雨，他才会来找他。
其实，来了又有什么，无非就是和他说"对不起"，可他要的不是这些。
他要的，瞳雨给不了，也不愿给。
其实他有想给自己，也想给瞳雨一次机会。
如果这回瞳雨肯点头，至少还代表他有希望，至少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希望。
可他最怕的就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也没有，除了对方那习以为常，杀伤力却非常强的三个字。
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像现在这么踌躇，这么犹豫，冯弈承认，自己在感情方面是个懦夫。
谁也没想过，就在他转身正打算回去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冯......弈......"
......
瞳雨有些不安地坐在副驾座上，此时心里有说不清的紧张。他根本没想过折回来还能再见到冯弈，而且此刻和他正坐在同一辆车上。
他本来是想到公车站坐车离开，可想想还是再等等吧，既然都来了，于是又往回走，没想到恰好就看到冯弈了。
也许是知道冯弈还喜欢自己的缘故，瞳雨紧张得心跳莫名地加速跳动，有些透不气来。
这么多年，冯弈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更成熟了，更有男人味了，相比之下，自己却显得有些老了。
说来也不能不承认自己老了，等再过一些年，小磊长大读完初、高中，再读大学，出来工作，找女朋友，结婚生子，到时候自己都成了糟老头。
这般想着，瞳雨不得不感叹时间过得飞快。
冯弈轻微侧着身子，余光正盯着坐在一旁俨然已经跑了神的人。
都这么多年了，这种老毛病还改不了，冯弈不禁摇着头，这个傻瓜什么时候才能变得精明些。
冯弈象征性"咳"了两声，引来某个早已跑了神的人的注意。
瞳雨意识到自己又跑了神，听冯弈咳的这两声，原本因为跑神早已忘了紧张的心情又回来了。
"......"
"......"
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多年没见，总有种生疏感。
"我......"
瞳雨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成一句话，刚想说什么却被冯弈打断了。
"还是我先说吧，你找我有事？"
瞳雨稍稍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就说吧。"
"你有急事吗？那，如果有，那我改天再来......"
"没事，你有话就说。"
冯弈压根就不在乎其他事，即使有人已经在某家酒店订了座，在等他。
"我......"
一时半会，瞳雨也想不出要说什么，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冯弈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心很累，但是实实在在地见着眼前的男人，多少有些释怀。
如果要等瞳雨主动，恐怕太难为他了。
"想不到也没关系......"
"我......其实我是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我知道自己嘴笨，总是怕说错话......"
"说错就说错吧，没关系。"
男人极有耐心地劝导着对方，同样也在劝导自己，好让自己也准备好去听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嗯。"
瞳雨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想着要说的话。
"前些日子，冯瑜小姐来找我，和我聊了好久......"
"我......我......我才知道你工作的地方，所以......来这找你......"
瞳雨慢慢地组织着语言，想着该说些什么，时不时偷偷瞄了瞄冯弈的表情，总害怕自己说错话，又惹冯弈生气。
"冯弈......我......没想过你还会......还会......喜欢我......"
瞳雨越说越小声，最后三个字连他自己都觉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可冯弈却听得很清楚。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可是......我已经结了婚，也有小磊了，我......"
瞳雨说着说着，眼睛有些泛红，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那天冯瑜小姐说过的话，也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和冯弈。
有很多都不一样了，至少他们已经是三十几岁的人，不再年轻了。
"那又怎样？"
瞳雨猛然一抬头，才知道冯弈就在眼前，正零距离地望着他，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忧郁。瞳雨下意识地耸起了肩，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冯弈二话不说便吻住了想要躲起来的人，略带倾略性的吻长驱直入，没等对方有任何反抗，舌头已经攻陷了空腔里的每一处。
渐渐地，慢慢地开始温柔起来，小心翼翼地吮吻着怀里颤抖的人。
瞳雨的出现，瞳雨的话，令他原本想放弃的心重新燃起了再争取的欲望。
他告诉自己，结了婚也没关系，即使瞳雨结婚也没关系，有儿子也没关系，更何况他已经离了婚。

是他自己要离开，是他自己先离开瞳雨，是他害怕被伤害，逃避的结果，他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