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刻痕————炩风

「真的是你！」他以为......是有人刻意制造是泉的假象引他上勾。
这件事本就有让人奇怪的地方。例如：为什麽将人绑到饭店囚禁而不是更隐密地方？为什麽只使用手铐限制行动？东方风就是不解，所以才故意在挣脱後还留在原地等犯人现身，进行调查。
「我知道我很帅，可是你一直这样看我......我会害羞。」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这个人也不懂什麽叫害羞的。
拉开那手臂，转身再将那手掌握在双手掌心里，一点也没做坏事被抓到的心虚，反而一脸笑嘻嘻。
他并不意外给东方风下的迷药提前失效......好啦！是有一点，他以为可以再多迷昏他一、两个小时的。
许多年未见的人就这麽意外地出现在面前，没有任何的生疏，甚至这许多年的分离就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东方风心中感动也有些激动，但拙於言辞的他找不出话来表达他的心情。
「还是你想报仇？别这麽小气啦～～」双臂大张，突然抱住愣愣的东方风，把头埋入他怀里蹭著，「人家想死你了！每天都很想很想你，当然要制造重逢的惊喜啊！！」
「欢迎回来。」拍拍他的肩，顿了顿，迟疑地想把这过份热情的双臂拉开。
「你这态度那里像是欢迎我回来的样子？」不满他生疏的举动，赌气地勒得更紧。
「啊......？」
蓝若泉抬起脸来，瞪了他一眼，趁著人还发愣的时候，在帅气十足的脸上轻偷一吻。
望著那微微涨红的脸颊，发愣持续加强的眼神，蓝若泉这才满意收回缠人的双臂。
「这样才算有点诚意嘛。」
拉开两人距离，蓝若泉认真地打量这长大不少的小鬼。
啧！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满地瞪著东方风──小不点竟然长得比自己高了！！
这样以後就难再摆出哥哥的姿态了。
但回过头想，有比自己更宽厚坚强的臂膀让自己靠，好像也不错！
心里想著，也不管人家是否同意，就将全身的重量往人家身上靠......
餐厅的包厢内，东方家兄弟耐心地等斜靠在窗户旁的蓝若泉和他父亲讲手机。
「不让我回去？......我也不稀罕！反正我本来就是没人要的可怜小孩......大不了我再离家出走！」
「......」
「我本来就是不孝子，你生的不孝子嘛！你怎麽今天才知道？」
「......！」
「快回去给你看？我知道我长得帅，人见人爱，不过你是我老爸耶......这样不好吧......」
「......！！」
「遵命！我吃完晚饭就回去，你准备好宵夜等我！」
收线後，笑嘻嘻的白色人儿蹦跳著挤坐到两兄弟中间的位子。
「这是为我接风吗？不是为了秋後算帐？食物里没有迷药吧？」眯起的双眼瞟向正襟危坐的东方家小弟。
东方风赶紧摇头。
「包厢里也没装炸弹吧？」纯粹胡闹的询问眼光再飘向东方家大哥。
东方晟宠溺地搓搓他的脑袋，让他别闹了。
「那我就不客气开动了！」
见贪吃鬼以秋风扫落叶之姿，横扫桌上大半菜肴後，东方晟忍不住问：「这次待多久？」
「不一定，看心情。」
预料中的回答，亲耳听到心中还是怅然。
肚子填得差不多後，蓝若泉拿出心爱的数位相机，准备献宝。
「晟哥哥，你的notebook借我。」
东方晟二话不说大方拿出随身的Notebook相借。
将数位相机里的照片传输到笔记型电脑里，大秀近两个月来的成果。
「这是我在南非时拍的，这可是我冒著生命危险还有数不尽的血汗去换来的呢。」瞧那得意洋洋的模样。
照片内大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野生动物，尤以凶悍的各式大猫们近照最多。这麽近距离与野生动物接触，自然与在动物园观赏人工饲养的动物们感受大不同。
不过这还没什麽，当看到那张最骇人的照片时，东方晟的反应最为激动！
「谁让你这麽玩的！！」脸色瞬间阴沉。
「啊？」
「这张照片！」指头指著萤幕。
大大的笑容，「我请其他旅客帮我拍的呀。」
「我不是问这个！」真想翻桌子。
照片中出现蓝若泉无敌可爱的笑脸，就在一张狮子的血盆大口里。
一个拍手，「这张我笑得很可爱又很帅，对不对？」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真是败给他了。只有蓝若泉有本事让他感到如此无力。
「那只小猫很乖啦。」笑得满不在乎的蓝若泉吞下一大口甜点，话锋突然一转，神色也难得正经，「真正活在狮子嘴边的人，是晟还有风。」
「你还会关心我吗？」在东方晟眼里出现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幽怨眼神。
点头如捣蒜。「你是最疼人家的晟哥哥嘛～～人家当然会关心你呀！你看人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耶。」马上又回复不正经样。
沉默不语的东方风突然收到一封简讯，脸色微微异变，眼神些许忐忑看向东方晟，似乎因有第三者在场，不便开口。顿了顿，「有点事，我先离开。」
「不许！」蓝若泉哼了一声。
「泉？」
「我们那麽久没见了，难得一起吃个饭，你竟敢偷溜！！」瞧那控诉的眼神，好像人家做了什麽对不起他的滔天大罪一样。
「我......对不起，我会尽快回来。」安抚人的话他不知道怎麽说，除了先道歉也找不到其他藉口。
「那你要再欠我一顿晚餐加一顿利息宵夜。」蓝若泉哼哼两声。
东方风嗯了一声，匆匆离去。
热络气氛被打断，剩下的两人一时无言，蓝若泉埋首继续搜括美食。
「你......」东方晟似想说什麽，削薄的嘴巴张了张。
「我怎样？」蓝若泉抬头，腮帮子被嘴里的甜点涨得鼓鼓的，口齿不清地问。
二十二岁的青年已经不太适合用「可爱」这个词形容，但是此时的蓝若泉真的説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没什麽。」未竟的话还是吞了回去。
只要泉做的事，能让他自己感到快乐就好了。
他不要被束缚、不要被干涉；所以他可以任性、可以耍赖、可以闯祸後就拍拍屁股走人、可以不顾一切追求自己要的生活、可以一直挂著那永看不腻的笑容......
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
可是，他很清楚知道，他想要的不只这样！
他要泉永远快乐，只准在自己的呵护下......他要泉只属於自己一人的！
发现东方晟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蓝若泉抬起头瞪大眼，然後慢慢绽开可爱的笑容。
「你不喜欢吃呀......那我就不客气罗！」卷起袖子要大肆打劫。
「......」

蓝若泉万万想不到自己回来的第二天，那对兄弟的父亲，也是香港最有势力的黑帮之一赤血总会长东方龙川，竟然因急性心肌炎救治不及骤然去世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遗体送往医院的太平间後，蓝若泉和他的父亲蓝竟航都在第一时间赶来会合。
东方龙川的突然骤逝，无疑为香港的黑道势力投下一颗超级震撼弹！
身为东方龙川的儿子，他们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去悼念。紧接而来的权力相争才是他们首要面对的。
赌的不是输赢，而是生死。输的人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死，一条是生不如死！
「看来我这次得多待一会了。」蓝若泉深深望著两兄弟。
蓝若泉拍拍东方风的背，东方风朝他点点头，而後蓝若泉握起的拳头往东方晟胸口敲了两下，彷佛为他注入无限力量。
面对几十年的老朋友就这麽突然撒手人寰，蓝竟航不胜唏嘘，能做的也只有为故人之子多尽点心力，「小子，我的立场你清楚，明的是不能帮你什麽，暗里要支援别客气。」
「嗯。」即便对方是长辈，东方晟的态度仍是不冷不热。
「晟，我也什麽都可以帮你们喔！」蓝若泉双手由後头搭著东方风的肩膀，探著头对东方晟说。
「泉，我并不希望你插手。」这是东方晟衷心的企盼。他很感於蓝若泉的心意，可是对泉双手所搭的那肩膀，却是刺眼异常。
「你是看不起我吗？」故意皱起俊逸的眉头。
明知激将法，东方晟又那舍得见他锁起双眉？「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
「这不就好了吗？」反正他打定的主意，没人阻得了。
既然阻不了，与其让他暗自胡闹，不如让他在自己羽翼所能及的范围任其胡闹，接受无微不至的保护。
□□□自□由□自□在□□□
灵堂很快搭建完成，闻讯而来的赤血帮各长老和干部及随从的手下们都已经聚集在灵堂里外。依帮中辈份顺序先後捻香後，就在灵堂旁的休息室召开临时会议。
中间的长型会议桌围坐八个人，三大长老、四分堂堂主和东方晟。而东方风则站在哥哥身後，让自己退到哥哥的阴影之中。

老大骤逝，没有留下任何遗言，龙头老大的宝座自是各方有心人觊觎的目标。会议桌上的每个人都暗自盘算对自己最有利的点。身为前任会长的长子，东方晟无疑是今日的焦点，在场的有支持者，当然也有反对者，藉此拉下未成气候的年轻继承者，取而代之。
无论面对正面或反面的声浪，即便在场所有人皆是他的长辈，针锋相对之中，从头到尾东方晟都是一派气焰逼人、高傲冷漠又不失沉稳，硬是压过其他人的锋芒。
最後终於在火药味中达成了协议──新任会长之位，有能者得之，竞争的结果在三个月後做出分晓。
当然过程难免有擦枪走火的意外发生，如某大佬一名手下因出言不逊，引爆口角，双方就要动手时，迅雷不及掩耳的飞刀从东方晟身後疾啸而出，不偏不倚贯穿两名率先动手的人的拳头。
骚动就这麽停了，因现场的焦点移到那未发过一语，始终低垂著脸，脸孔还很年轻带著稚气的......少年身上。在男人与男孩之间，似乎更偏向大男孩一点。
这就是东方龙川的次子。脸上看不到任何波澜，也看不出争雄的野心欲望，一直没人注意的小角色，却在这一刻让所有人产生共同的认知，这是看似无害却不容小觑的人物。
会议结束，东方晟率先离席，在那气势凌人的背後，仍然有他亦步亦趋跟随著。
身上披著毛巾，扶著墙壁走出浴室，一边擦著湿发，发现放在床上的手机有两通未接来电。
显示的名称都是「无敌可爱的小泉」，这当然是自称无敌可爱的本人硬是帮他输入的。
坐到床沿，闭起眼深深吸了口气，才回拨电话。
「小风，我饿了。」手机那头传来软软的嗓音。
东方风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了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你欠人家一顿晚餐加宵夜，你没忘吧？那就这样罗～～我在家，你等下来接我。」说完，不等人家表示意见，手机也就挂了。
对著手机发呆了半秒，随手拿件T恤穿上，推门走出卧室。

「进来。」听到敲门声，电脑桌前的东方晟头也不回地说。
在东方晟身後站住，等著他忙完手边的事。
「什麽事？」回头看了身後的人一眼，立即又收回视线回到电脑萤幕上，键盘上的修长手指也未见停歇。
「泉打电话来说，他想吃宵夜，晟要去吗？」
手指倏忽停止，旋转椅转过正面，冷冷的眼光盯著他。
「我会告诉泉我要去守灵......」
眼神更加锋利。
「他打电话约你？」
「嗯。」
「你是什麽意思！？」突然起身，明显的怒意。
眨眨颤动的睫毛，透露著一丝不解。
「你是来炫耀什麽？还是你以为我需要你假惺惺的让什麽？」
对著那愠色脸孔，愣了愣。
他只想到晟不喜欢自己单独和泉出去，而且晟应该也想和泉在一起，所以才......可是却忽略最重要的事──东方晟绝不容许高高在上的尊严有一丝一毫地被破坏。
咬咬下唇，想说什麽，但还是吞了回去，只是呐呐地说了「对不起」三个字，低头转身出去。

「泉，我今晚要守灵，不能去。」
手机里虽然看不到对方，不过彷佛那张眉头微皱，嘟著嘴委屈的表情就在眼前。
「对不起......」
一路走向车库，脚步显得缓慢而沉重。
「那下次要补给我喔。」
没办法说好，也无法拒绝，迟疑了会，「要不要晟去接泉？他今晚不用守灵，应该有空。」
「可是欠我的人是风，怎麽可以不认帐拖你哥哥代你还？」
「我不是那意思......」
「那我去灵堂陪你。」
开了车门，坐到驾驶座上，一手无力地放在方向盘上，「会很累，泉还是不要了。」
「就是因为知道你会很累，所以我要去照顾你呀......说定了。」
又挂了。
发动了引擎，脑中同时出现那两个人各有所愿的面孔，胸口说不出为什麽闷闷的，一脚踩上油门，流线型的车身立即飞冲了出去。
黑白两道、各路人马送来的鲜花匾额占据了静穆的灵堂里外，高挂的遗像，冷峻的轮廓线条和东方晟有几分酷似。
坐在椅上的东方风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低低垂著脸，无意识的习惯动作，玩著指间兜转的像手术刀一般的锐利小刀。
说不出对相片中那个叫父亲的人有什麽亲情，印象中其实他们「父子」三人间的感情一直都很淡薄，但是所谓的责任和义务却是一样也免不了。

听到外面有吵闹的声音，东方风立即起身出去一看究竟。
「风！他们不让我进去！」一见到救星，不得其门而入的人立即挥手。
他真的来了！
以他对泉的了解，知道他面对盘问绝不会乖乖亮出他们蓝家的招牌，或是搬出他们兄弟的名号，灵堂前的保镳自然不会因为那张笑得很可爱的脸就放人。
蓝家所创立的飞寰集团正是赤血的幕後金主，横跨黑白两道的无间合作，让彼此都能从中获得最大利益。但飞寰集团为了完全划开与黑道的关系，维护自身在商场的形象，从不介入赤血的内部财务以外的事务。
说明了蓝若泉的身份，将人带了进来。f
「我帮你带宵夜来喔。」晃晃手中的纸袋，盈盈笑著。
「泉吃就好，我不饿。」
「这样喔。」将袋子搁在桌上，开了一瓶可乐灌了一大口，以眼角馀光瞄著垂首的东方风。
他常常都是这麽低著头若有所思的模样，明明就是还很年轻的脸庞，而且帅气又有种能蛊惑人心的魅力，但是淡然的眼神中透露的讯息总是心事千万重似的。
他记得小时候就常好奇这小脑袋在想些什麽，问他总是被简单含糊带过，知道他不想说，他就不问了。能被称为风的朋友的人很有限，他能说话的对象更是少得可怜，如果他连自己都不说，更别妄论他会对其他人说了。
心事是越累积越多，不在的这段时间，那眼底层层叠叠的心事更让人摸不清了......直教看的人心疼得紧。
「想什麽？」
「没什麽。」仍是这麽轻描淡写带过。
蓝若泉冷不防抱住东方风，一把压到桌子上，压迫性的脸庞靠近东方风，两人的鼻尖只差间发的距离就贴在一起了。
东方风不由得心跳加快。
泉......？
「小鬼！给我从实招来，你在想什麽？还是瞒我什麽事？」弯弯的迷人笑眼，蕴著玩笑性质的威胁。
东方风猛地摇头。背部与桌角摩擦扯动了前几天受伤的伤痕，隐隐发疼著。
这一来回晃动，两人鼻翼亲密擦身两次。
东方风不是羞也不是窘，而是心慌！他不应该！不可以这麽接近泉的！
他欲脱身，却被紧紧压制，如果要强行脱困又担心会失手误伤泉，一时进退无路。
将他细微的反应看在眼里，迷人笑眼底下略过一抹无人察觉的无奈与悲哀。
「不说的话，我就要......」蓝若泉作势要来个强吻。
东方风错愕地睁大眼，抿紧了双唇。
「你怎麽一点幽默感也没有。」松开的手转而拍拍那张微微涨红的脸颊。
「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我知道，不玩行了吧！」地点时机不宜，蓝若泉还知分寸，耸耸肩乖乖坐回椅子，开始动手拆袋子里的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