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读生日记II----绣官儿

工读生日记II
1
3/6(四)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这样一个人在这儿吃饭，好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吃饭了。
明明是一样的店里，一样的餐点，一样的饮料，一样的、一样的一切一切，和一年前一样是一个人吃著饭，这次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也许是早就习惯，有个人坐在对面，有个人从自己盘子挑些菜放进我盘子，有个人从自己盘子再挑些菜走，有个人会催促著自己快点吃，那个人或许坐在我对面翻著杂志，那个人或许不太爱讲话。
三天前，我们正式分开。
我知道原因，他没有说明也不需要说明，所以我沉默以对。
然後他提醒我，以後记得门要锁好，然後从口袋把我公寓房间的钥匙拿出来，他再提醒我，不要赶报告所以都不睡觉，然後爬起身往门口走出去，又提醒一句不要辞掉打工，以後彼此就如以前那样装做不认识便可，关上门前，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我一下，什麽话也没说。
第一天晚上，我告诉自己说这下自由了，所以我打电话找同学一起去唱歌，唱到天亮才回家睡觉，第二天晚上，我睡不著，和同学去夜店喝酒。
第三天晚上，没有朋友可以去唱歌喝酒，我一个人在半夜睡不著觉决定去买一手啤酒回家喝...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夜可以这麽长，这麽深。数算著平时的每个时刻我们在做什麽，如果明天早上有课，晚上十点时，他就会抱著我规定我一定要睡觉。晚上十一点时，通常还没睡著，因为我一直都不习惯早睡，所以会一直讲不同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是我在问他问题让他回答。
我躺在床上，因为我讨厌别人抱著我睡，那不只我不舒服，他也不舒服，但是他希望能搂著我睡觉，所以我们俩各退一步，我们牵著手睡。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抓著棉被角，幻想那是一双更温柔更大的手。
根本吃不下饭。却仍记著他临走前的叮咛，准时吃饭。
事情发展至此，我也只能学著遗忘。人常常把自己擅於遗忘怪罪给时间的冲淡。我们都是人，很快......也可以在时间的洪流下，遗忘彼此。
但至少现在，让我纪录一下......
12/18(三)
「宝贝，圣诞节快到了耶～你想要去哪里玩～？」男子搂著亲爱的女朋友问道。
「嗯～想去的地方好多喔...」女孩深思著，小巧的嘴巴嘟了起来，可爱的模样让人想捏一下，「想去...」
男子靠过去女朋友耳边，低声地不知道说了些什麽，让女子瞪著圆眼睛注意地听著，接著笑了出来，「讨厌啦你～满脑子都是那些事情！」
「呵呵呵～」男子也跟著笑了。
□□□自□由□自□在□□□
无聊地靠在柜台，我看著两位「关系密切」的客人在讨论圣诞节要怎麽过。小小只的女生，脸上可爱的笑容，是我以前最喜欢的类型──而男生脸上猥亵的笑容真是让人反胃到了极致，我转过头不再听他们的对话。
现在是上班时间。
我在学校附近的餐厅──【昀庭园】打工，是一个小工读生。店长是认识的人，我们是比朋友还要再亲密一点的......关系，叫做王文瀴。
店长以时薪一百的『高价』（和他二姊那儿时薪75比起来真的是高价！）聘请我，大部分的时候只有三个小工读生轮班和一位女孩（王文瀴不在就是这位女孩当家，他是王文瀴的表妹，名字叫做刘婉君，所以员工们都称她『表妹』），王文瀴几乎都不在店里头，他总是在外头忙工厂里头的事务。
店长二姊本身工作是负责管理食品工厂，兴趣是开餐厅，在工厂附近经营了间小餐听。这间店就是要设分厂时，也跟著开「分店」过来。原店是我先前暑假时所待的店，巧的是分店就在学校附近，所以凭著从前的经验，开学後回来学校，我继续在分店上班。店内的事务多是由王文瀴的表妹来处理，王文瀴是挂名的店长。
我值班的时候，王文瀴便会过来店里坐坐。但我们两个并不会因为我下班了就会一起出去走走。我事情很多，没有他少爷那麽閒，下班以後常常还会有其他的事情要绕去别的地方，不会马上回家，就算回家也是要弄作业、弄报告、开线上会议──王文瀴要是跟来的话，我什麽事情都不用做了。
全店的人都知道，表妹暗恋店长王文瀴，我从一进来店里头就听说过这件事情。全世界只有王文瀴不知道这个表妹暗恋自己。
所以，我和王文瀴的关系（比朋友还亲密点的关系），是绝对要保密！

我继续发呆，倒数著时间看什麽时候下班......平常我就站在柜台和吧台，泡饮料、送餐点餐、结帐是我负责的工作，有客人的时候表妹就会带著另一个工读生进厨房忙，没客人的时候就是坐在内用客人的位置上聊天──
她们都是女生，聊的自然是女人话题，我只能在一旁听。
恶心小情侣走了之後，表妹带著几分欣羡的眼光目送他们离去，幽幽地叹口气......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店长愈来愈常来店里啊？」表妹拉著另一个值班的工读生（芭乐）说著，语气充满了期待和兴奋。
「有啊有啊～...不会是『表哥』店长终於感受到你的心意了吧～」
「哈哈哈哈，别乱讲啦，好害羞喔──」表妹兴奋的声音尖锐得可怕。
表妹若不要开口的话，其实是个正妹，他们一家子基因都很优良，男生帅女生正，看表妹健康的小麦肤色（这好像也是遗传），带著阳光的笑容，然後一头俏丽的短发，就是声音尖了点、嗓门大了点，那个分贝数不是我这种平凡人能接受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马上就见到王文瀴推开门走进来，立刻低下头，我宁可表妹真以为『表哥』店长真的是冲著她来的......
「皓尹，老样子。」他完全无视表妹及其他人。对於我死不承认、假装不认识他的态度也已经习惯，『老样子』指的是他平常最习惯喝的柠檬绿。
「表哥～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去弄点东西？」表妹当然不忘了献殷勤。
「嗯。」王文瀴坐下来低头开始看报纸，随口回应。
表妹兴奋地和刚刚聊天的工读生交换个开心的眼神，两人连忙进去厨房里头忙。
这就是我们的相处模式。在店里一概假装不认识，十月开始在这儿工作，两个多月下来我们都是如此。进来店里以後，他总是坐下来就开始看报纸，然後我泡杯饮料放到他桌上，「谢谢。」没有抬头，就这样一句话回答我。这是我们在店里的模式。
我注意到，王文瀴拿起手机传开始打简讯，──传给谁？他平时哪里来的朋友可以传简讯？
我听到手机传来简讯声。
『今晚来我家。』
王文瀴传简讯给我。
我抬头偷偷瞪了那个在吃饭的男人，其实不太想答应......
然而接下来，表妹装模作样在「表哥」身边扫地的时候，却一个站不稳（据她所言是贫血），王文瀴便伸手扶了她一下。
──噢，表妹你没事吧？哥哥抱著你，让你舒服点好吗？
──噢，表哥，其实我，我、我......
（事实上，王文瀴只是扶了表妹一把，把扫把又递回她手上。）
──我最近想像力愈来愈丰富了。这是怎麽回事？表妹和表哥的组合，是我老母最爱看的琼瑶戏！
『我今晚去你家。表哥。』
王文瀴看著手机嘴角微微上扬。

王文瀴一个人住在外头，不过和我这租小套房的穷学生不一样，他是一个人在外头买房子，房子和我住的地方有点距离，但是比较接近学校，所以有时候会为了方便去他那儿过夜，当然我後来就知道去他那儿过夜的话，隔天有百分之七十的机率会爬不起来翘课......
换个方向想，如果是他来我住的小套房的话，那翘课的机率就变成百分之百了！──因为通常都是我把他惹毛了他才会追来我房子，或者我约他来过夜，他会心情好得不让我睡觉──
所以两人见面的时候，我还是比较喜欢去他那儿，房子大、又舒服。
他比我早十分钟离开昀庭园，因为即使是要去他那儿，我们两个仍然会分开行动，我骑车、他开车。他有给我房子的钥匙，所以我可以自行进出。
我才一走进他房间，就看到他手上拿著条绳子，对我说：「终於来了。」
是在开玩笑吧？
「你你你你绝对是开玩笑──谁谁谁要让你绑了！」变态你绝对是在开玩笑吧？又不是猪肉也不是要拜拜，中元普渡还很久，你拿条绳子要干嘛──拿著你的绳子，离我远一点！！
我退到门口，脸色苍白地看著那个拿著「迷你版拔河绳」的男人，一走进房门就看到他拿起那条绳子，我不玩什麽奇怪的英文字母游戏，尤其我绝对不是麦当劳的缩写──
「......我，是想叫你跟我一起把外头的报纸捆一捆......」见我慌张的模样，他皱眉头，绕过我旁边往客厅走去，顺口丢下一句话：「不想帮忙就算了。」
「......我又没说不帮忙！你火气那麽大干嘛！」看到他不耐烦的模样，我也有点火大了。
不能怪我想太多！因为每次来他这儿，最後都一定发展到床上──谁知道他拿那条绳子，是不是今天又有什麽「创意奔放」的好点子了──
他没有讲话，只是把报纸拿起来，我走到他身边抢过他手上的麻绳，默默地帮他把报纸捆起来，两人都沉默。然後他回房间，去洗澡，我在外头无聊地看电视，这样的一切都很理所当然、习以为常，一个礼拜当中常常有几天我们是这样一起过的。
所以刚刚那种小口角最後也不会变成吵架──马上就会合好了。
「换你洗了。」他披著浴巾，打赤膊走出来。
「喔喔喔。」我别开目光，不敢正视他，以往他都是穿著浴袍，今天突然这样子，身体还湿湿的、下半身只穿著四角裤，现在是十二月，大哥你不冷吗......
「......怎麽了？不敢看我？」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抓住我的手，不让我前进。
「呃、干嘛啦，没有不敢看你啊！」被说中，我反而更慌乱。
「呵......」他看著我的反应，嘴边的角度有些变化，「不敢看的话，摸摸看吧？」
他拉著我的手，放到他胸前，光滑的、厚实的、上头还有些水珠的胸膛，我的脸好像要烧起来一样，手任凭他的指引再他胸前来回移动。
我没有挣脱他，反而顺从地任他抓著我的手，低著头，脑中是一片空白。
「喂，皓尹，看过这麽多次，也摸过这麽多次了，为什麽你的反应还是这麽害羞？」靠腰，他什麽时候靠我靠得这麽近的──什麽时候我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了，我衣服都被他身上的水滴给弄湿了。
「你、你放开我啦，我要去洗澡了！」
「不要。你不说为什麽害羞，我不放你走。」

「因为我觉得你很性感啦！！！！」
一句话说出来，连我也不敢相信我刚刚说了什麽──
干拎老师我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巧言令色，难道我天生就是个卑鄙的乡愿？我刚刚说了什麽啊──我居然脸红著说觉得他很性感很性感很性感很性感很性感很性感？
我的脸现在是麻辣锅状态。
我一把推开还愣住的他，马上躲进浴室里头把自己反锁在里头。
脱掉衣服，打开水龙头，马上让自己先冲点水让自己冷静点──外头好像有些太安静了......
下一秒，我突然感觉到一个温度用力地将我整个人捆住──
第一反应便想推开这束缚我的力量，然而马上就有一个声音传入我耳中。
「我有浴室的钥匙。」
踏马的我忘记这是谁的房子谁的家，哪有人变态到连浴室的钥匙都有，浴室很挤很小这样两个人挤在一起容易擦枪走火啦、出去啦变态──
「让我洗澡、洗完澡再做啦......」踏马的我刚刚脱衣服的行为，根本不是为了洗澡，只是让他省事而已！
「不要，等不了。」边说著，他的下半身往我身上顶了一下，......这种情况让他等的确不太人道......去你的──我要洗澡我不要一身臭也不想在浴室做、很不舒服又很累耶──
「不要在浴室啦！很不舒服......唔！」他的手已经很自动地往我身体的每一处探索去了。
我的抗议最终宣告无效，消失在水声和那家伙霸道的拥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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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9(四)
接近中午，我醒过来，身旁已经没有人了。
变态已经出门去上班了，我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看时间，十一点，那家伙很贴心在出门前把窗帘拉上，所以我不会受到日光的袭击，裸体的我把棉被绕在自己身上，又继续闭上眼睛决定再赖床一阵子。
反正下午一点才上课。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手机响了，被吵醒的我不甘心地睁开眼睛，拿起手机窝在棉被里接起来。
「还没起床？」是王文瀴打来的。
「干嘛？」我又闭上眼睛，声音闷闷地道。
「三点了。四点记得去上班。」
「喔。」还想再多睡一下呢，原来是要提醒我今天记得去上班......
等等、三点！！？
「──你说什麽三点了？？？？我我我我还要上课耶干──我睡过头了──你怎麽没叫我！！老师会点名欸！！」我跳起来，掀开棉被，身体接触到外头冰凉的空气有点冷，没等到对方回应就把电话挂了从衣柜中拿了衣服随意穿上便冲出房门──
在我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墙壁上那个大挂钟，时针与秒针是重合并且朝著上方......
去你的王文瀴。这种玩笑不好笑──
居然这样整我，这仇不报难销我心头之恨......

「表哥，下班啦？」
下午六点，我正在清洗吧台的饮料杯，听到了表妹殷勤的语调。『表哥』来了。我头没有回，继续清洗手边的东西。
「表哥，你要不要吃饭？」
「我不饿。」
「那你要不要喝饮料？我泡柠檬绿给你喝──」
他沉默了一下，「让皓尹泡就好了。」
「抱歉我在忙──表妹，麻烦你一下喔！」我重重地放下手中杯子，转身走往厨房。
没错，我在报复──不假装生气一下，这家伙绝对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慌！

「在生气？」他跟在我後头走进厨房，把表妹晾在外头。
「没有啊。」从厨房拿了几颗柠檬出来切，准备挤来做外面泡饮料用的柠檬汁。
「後来有去上课吗？」
「有啦。」
把柠檬装进盒子，转过身，要装就装到底──，我无视他，端著柠檬去外头找表妹请假。
25号我们系上有个大型的舞会，我是工作人员，当天会在学校忙，那天店里有排我的班，所以我得要请假。一听见是舞会，表妹眼睛都亮了，马上问我校外人士可不可以参加，於是我给了她两张票，说你可以找『店长』一起去。
「欢迎你们来喔。」我脸上还挤了一个微笑。
然後表妹果然是行动派，马上转过头去问『表哥』要不要一起去，圣诞舞会呢，两人浪漫地跳场双人舞、喝杯酒，灯光美气氛佳的状况下，最後表哥送表妹回家──两人浪漫的圣诞夜就此展开！
对不起喔我忘记提醒你们，我们是电音派对，可能没有那种浪漫的场地可以让你们身体贴身体跳双人舞喔──
好棒啊表妹，表哥答应了。一起去舞会！
原本只是假装生气，现在很好，我真的生气了。我手上的柠檬还真的是酸到我心里了。
下班後，表妹看我匆匆忙忙赶著离开，问我有什麽事吗？我丢了一句「今天报告和作业好多──」我知道王文瀴一定有听到，我讲给他听的，暗示他不要来烦我，然後迅速离开。
根本没有作业也没有报告，我只是不太想看到王文瀴的脸罢了，说我吃醋也好、良心不安也罢，反正只要看到表妹对王文瀴那副殷勤的模样就让我觉得不舒服。
尤其是最近。王文瀴来店里的次数越频繁，越是让表妹有强烈错觉，看她那开心的模样，我内心一阵又一阵的不安，如果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我和王文瀴的关系──那是不是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换个角度看，王文瀴这变态也够白痴了......
讲到他就只有火大两字，去他的！
开电脑，看著电脑发呆，看笨板却笑不出来，眼睛不时瞄手机有无来电或者简讯，渐渐取代火气的是另一种怪异的感觉，有点不安、有点期待、有点烦躁、又有点想做什麽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