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读生日记II----绣官儿

「嗯？」
「你跟表哥，认识多久啊？」
「......呃，快半年。」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表哥有女朋友之类的？」
听到这问题，我感觉皓尹的眼神一闪，似乎有些变化。
「他──有女朋友？」
「不不不，我是想说你跟他熟──才想问你。」
「喔......」皓尹的眼神又不太一样了。「我没听说过他有交女朋友的事情。」
「那你......知道他为什麽不交吗？」
「呃......还不想交吧。」
「你和表哥都不会聊到这类的问题吗──？像是表哥、有没有喜欢的人......」
「你是王文瀴的表妹，应该也很了解，那家伙的个性比较冷一点，很少女生受得了吧？」
「我──受得了。」我竟然不小心就冒出这句话，说完以後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皓尹先是有些震惊地看著我，然後对我微笑......「加油。」他这样鼓励我。
被他鼓励，让我觉得信心大增。他的笑容总是让人觉得很舒服啊──
□□□自□由□自□在□□□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表哥低下头亲吻皓尹，我说什麽也不会相信表哥性向有问题这件事情。
那时候二姊在电话里，跟我抱怨他最近帮表哥安排相亲，他却都不肯去，我直觉是表哥心有所属，二姊反应更大──
『──他这样是不正常啦！』
「表哥高兴就好了嘛，他是你的弟弟耶，虽然心里反对，但也要支持他啊！别太古板嘛，二姊～」我虽然是这样劝说，店里还有其他人，皓尹也在一旁，表哥又正巧进来了──所以我把电话交给表哥。
二姊那句不正常，激起了我心里极大的不安，虽然表哥做菜给我吃、虽然表哥和我一起去舞会，但是表哥那晚提早打烊到底和皓尹去哪了？表哥和我去舞会是为了皓尹？表哥口中的『重要的朋友』──到底是多重要？
在我亲眼看到表哥低下头亲吻皓尹的时候，我真的明白了。
更早点，应该说是从表哥冲上台抱住皓尹的时候，我便感觉到他离我好远。
唉......原以为表哥哪天如果交个女朋友，我会微笑地跟他说声恭喜，然後努力和那个人当好朋友的。
谁知道对方是个男的。──打击好大啊。
他们发现我站在门口时，我羞得无地自容，转头就跑了。我本来想苦笑对他们说这样太招摇了，但是我真的说不出来，尤其是他们那种又是愧疚又是震惊又是同情的眼光。
我甚至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就算知道皓尹那时候的加油是出於客套，我还是真心以为他是想帮我加油。
隔天皓尹没有来上班，表哥跟我说他请病假。──然後有点事情要跟我谈谈。
表哥跟我说，他和皓尹的关系，二姊以前就知道了。
「嗯。」我很久没听到表哥用这麽温和的语气说话了。
「别为了这个，对皓尹......」
「我知道啦表哥──我、我只是太惊讶而已！谁叫你们居然隐瞒我这麽久啊！难怪你说是重要的朋友喔！」
「嗯。」表哥看著我的眼神有些温柔，我在想会让表哥这样温柔，绝对是皓尹的功劳吧。
可惜让他这麽温柔的不是我。想了还是有些难过。
隔天皓尹来上班了，但是却带著看起来很不错的心情。
「身体好了啊～？」一看见他，马上就先关心。
看到我的人，皓尹的脸又紧绷了起来。
趁著店里其他人不在，我又继续说道：「啊～以後要改口叫你什麽呢？嫂子吗哈哈哈──」
「最好是嫂子！」听见嫂子两个字他马上有反应地大声回答，下秒钟却又懊恼慌乱地纠正：「呃呃、我是说不要这样......还是叫我名字就好了。」
我第一次看到他这麽激烈的反应，又看他变化多端的表情，忍不住大笑了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我，几度欲言又止，最後我笑完了，我决定先发制人。
「你太卑鄙了──居然都没跟我说。让我一个人像白痴一样开心得团团转，让你看笑话......」
「对不起啦......」
「哼。」
「医院里的护士都在偷偷讨论表哥你知道吗？」
「......」
「你们为什麽不公开啊？」
「我想保持低调。」
「这样表哥好可怜喔......但是公开的话，你们也会很辛苦吧？」我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给他有开口的机会，又继续道：
「你要是想要跟我说对不起的话──就不用说了。没什麽好对不起的。」
「我......」
「反正我从很久以前就下定决心，要和嫂子当好朋友了。」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不是嫂子......」
「就某种意义来说──就是。」看他仍然红著的脸，我又继续调侃他，「我问过表哥了──你是在下面的那个对吧？」骗他的，我只是从他们两个的外型猜测罢了，想当然尔是说中了。
「他──」脸更红了，「王文瀴说什麽啊？」
「他交代我要好好对待嫂子啊哈哈哈──」
「去你的王文瀴走著瞧......」皓尹小声的咒骂却还是让我听见了，我又大声笑了出来，太有趣了，难怪表哥这麽喜欢他。

「我──出去晃一晃，你看店喔！」
「嗯。」
坐在机车上，我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哪里，极度缓慢的速度，风一吹到脸上，我便感觉脸颊一阵湿凉。我一路上都在哭。
不过就是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哭罢了。就像那时候表哥牵著我，我忍到回家才躲在房间里哭。
我一路骑、一路哭，结束就结束吧。我说不出口那些祝福的话语，至少我还是有勇气面对他们两个。

「──表哥你来啦？要不要吃晚餐？」
老样子，每天傍晚表哥来店里的时候，仍不忘了亲切地问候他。然後准备他喜欢吃的餐，让他在店里享用。
可能还是有些心跳加速，不过我看看那个在泡饮料，眼神恶狠狠瞪著表哥的男生──
他们开心就好！我也会很开心的。
6
12/26（四）
天气看起来很冷，我从病房的窗口往外看，阴森森的天空，行道树随著寒风摆动，心情也跟著很差。
办理出院，我一个人走出医院，在我坚持拒绝下，王文瀴才没有向工厂请假，送我回家。
搭上计程车，拿著钱包手机和包包，回住处。
今天是平常日，街上不如假日那般热闹，冷冷清清只有几个人走在路上，明明是下午两点多，天气却阴得像清晨。
到家後没多久便接到王文瀴电话。
「到家了吗？」
「嗯。」
「多休息。今天跟学校请假、也别去上班。」
「......我要上班。」
「你......」
「总要跟她解释清楚吧。」
「解释什麽？昨晚的事？」
「嗯。」
昨晚──
表妹目睹了我和王文瀴接吻，我立刻推开王文瀴却来不及开口解释什麽，她转过头就跑走了，留下她特地回家准备的保温瓶躺在地上......
王文瀴望著她的背影，表情没有什麽变化，走去把地上的保温瓶捡起来，我一时间还处在震惊慌乱的状态──
「怎、怎麽办──」我慌得叫了出来，连忙要爬起身，却因为手上在打点滴不能离开。
王文瀴没讲话，只是深呼吸，然後轻轻叹口气。我没看过他叹气，於是当他叹气的时候，我的心情也跌落谷底。
後来我们俩都没再讲话，他问我要不要吃东西，手上仍然拿著那包温瓶，我说我想睡了，盖上棉被没再理他。
对於我说要跟表妹解释这件事情，他什麽话也没说，也没表示任何想法。
「不要太勉强自己。」王文瀴叮咛道。
「嗯。」
敷衍地回答他，然後挂掉电话。从昨晚开始我便一直对他感到欲言又止。我感受得到他似乎也是在隐隐烦恼什麽我不知道的问题，头又开始痛了，吃过药，我躺下去便沉沉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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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睡觉时，电话响了。响了一次、两次、到第三次的时候我不耐烦地从棉被里钻出来──
「靠北是谁那麽不死心一直在打电话啦......」
外头的空气冷得让我又把棉被拉起来裹住自己，手往床头伸去接起手机，是家里打来的。
「喂──小尹。还没起床吗？」是妈妈的声音。
「嗯。」躺回床上，朦朦胧胧地回答。
「怎麽还是这麽懒散啊你......几点了还在睡觉！」既然叫做妈妈，自然就少不了碎碎念绝招，我的防御招数：充耳不闻。
「最近过得怎样？」念完一串之後终於想到要关心一下儿子死了没......
「还不错啊。」
「圣诞节有没有跟女朋友出去玩啊？」母亲开玩笑的语气很轻松，想到了平安夜到圣诞节两个晚上天壤之别的境遇──
「......没有。」我只能这样压抑地回答。
我多想呐喊说我平安夜晚上是和男人一起甜甜蜜蜜窝在床上度过的、多想炫耀多想分享──
我也多想抱怨说昨晚在医院，我和男人接吻却不小心被他表妹给撞见了──
踏马的我真的需要鬼叫一下。
「女朋友呢？」
「分手了。」
没办法，我是个大男生，就算在妈妈眼里看来永远是个小孩子，我无法坦率地跟妈妈分享太多事情，只能以她问我答的模式与她对话，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们就一直是这样。
「快点再去交一个啊......妈妈好想看看喔。」
「喔。」
「那没什麽事情了，妈妈只是打电话来关心一下。」
「嗯，掰掰。」
我──不过是让表妹知道我和王文瀴的关系就已经烦成这样了，如果有天我爸妈也知道的话，那肯定会引来家庭革命......
但是，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吧？
我不敢想像那一天的到来。
与其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光是现在不敢面对表妹的目光，就已经让我痛苦得不知道该怎麽办。──今天过了表妹这关，未来还有家人、父母亲，他的大姊二姊其实也不是真的赞成，是否，走到最後我们只有分手一途？我的确是顾虑著旁人的目光，所以一直都想保持低调，没有让太多人知道我们的事。
在一起之後，我第一次考虑到这麽远的事情。
头很痛，我又继续睡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约感觉到有只手在碰我，睁开眼，王文瀴的大手贴在我额头上在量我体温。
「吃点东西。」他拿起手上的保鲜盒，那是一碗粥。
「表妹做的。」
听见是表妹，我有点错愕地看著他，「不要，我不要吃。」
「你......」
「烦死了，我想睡觉。」我翻过身，用棉被盖住自己头。
那碗粥是表妹煮的，听来很不是滋味。这种时候，表妹还想继续扮演他的好表妹角色吗？对表哥还不死心吗？今天我没去上班有发生什麽事情吗？还是表哥终於被表妹打动了？明明知道我抢了他的表哥，为什麽还要对我这麽好？
我很小心眼──我猜忌。这种时候管他是不是男人，我心情烦、心情差、身体不舒服、加上下午老妈那通电话，很好，我要爆炸了。干。
「怎麽了？」
「头很痛。不要烦我。」
「那你休息吧。」他帮我拉好棉被，这样温柔的举动让我更不耐烦。
「──分手。」我在棉被里头闷闷地这样说著。
「什麽？」
「我说──分手！！！切断关系、以後不要来往、我也不去上班、不要再见面──分手好了！」我坐起身，看著眼前的男人的表情从愣住到皱眉最後是无表情地望著我，我发狂似地扫射著，「──烦死了！」
「不要。」他冷冷地回答。
「凭什麽你说不要？你说不要就不要吗？你有看到表妹的眼神吗？你知道她多受伤吗？你知道我他妈的快烦死了──学校事情一大堆、打工很累、忙著隐藏我们的关系、现在很好，多了个表妹的问题！──如果她去找你二姊诉苦的话，事情就更忙了！不需要麻烦到你二姊，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他放下手上的东西，脸上看不出什麽情绪，「不是我的问题，却要我放弃你？」
「原罪──那是我们的原罪。生下来就要背负在你身上的血缘关系那是不可切断，你不能伤害他们、如同我也无法伤害我父母亲一样！」
「所以选择伤害自己？」他冷笑，一把将我推倒在床上，「我们又不是耶稣......」
「你──」他的吻阻止了我接下来的发言，掠夺著我口内暂存的空气，像是要发泄他的怒气一样，啃著、吸吮著我的嘴唇，我几乎是惯性地回吻著他，这种习惯不是我一句分手就可以抹灭，然而我多希望可以不要这样、让一切结束就好......
我恶狠狠地打破了这习惯，伤害了他。
嘴唇的刺痛让他顿了顿，然而他的双手却仍紧抱著我，不顾我的伤害持续著这个吻。
「唔嗯、唔唔──」
──我再次用力咬了一次他的唇，他仍没有停下，反而更不死心地继续吻著我，我嚐到血腥味我们之间散开，让我有些害怕，而不忍再继续抵抗。
「皓尹......」双唇分开时，他低声叫著我的名字，像是在说梦话似的，一声又一声、就在我耳边，双手抱著我，头靠在我肩上，「皓尹......」
我没听过王文瀴这样的声音，在我面前的他永远都是那几个表情，我也理所当然认为他永远都是那些表情、没有温度的声音。他的声音在颤抖，轻柔得可怕，颤抖中到底带的是怎样的情绪？
「对不起。」我打断了他的叫唤，双手回搂著他。「我──绝对是脑袋烧坏了，刚刚才胡言乱语。」
「你痛苦吗？」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这样问道。
「什麽？」
「和我在一起，很痛苦吗？」
「这问题是我问你才对吧？──我不懂你为什麽会这麽固执，我脾气很差、不像表妹那样可爱、没有女孩子美丽的外表、不准公开我们的关系，又很龟毛、我还很会骂脏话、又超级毛躁、年纪也比你小很多......和我在一起，你不痛苦吗？」我们距离稍微拉开，我看著他的脸、他唇上被我咬的小伤口......不痛苦吗？
「我从不痛苦。」他的眼神坚定得让我不敢看他。
「我──不懂你为什麽会这麽执著。只知道我常常会为了你的事情舍不得、过意不去、烦躁、忌妒、幸福、开心、什麽样的情绪都有，欸，只有你──除了维哲以外，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为别人这麽挂心过。」
「结论是──很痛苦？」
「你......你白痴吗？我要是痛苦的话早就把你轰出房子了......对不起啦，刚刚那是我脑袋坏掉了、外星人入侵、──我到现在还有点耳鸣，肯定是外星人啦，那不是我，他们想利用我的身体来侵占地球，很危险的，你还是快点逃好了。」我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他也安慰自己，我不痛苦、我从来不痛苦的。
看著我，他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我读出来那是松了口气的表情，我也放松地对他傻笑。
「你休息。」他拍拍我的肩膀，站起身，声音听起来有些累。
「欸......」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他停下来。
「我肚子饿了......我想吃你做的饭。」
「嗯。」走出房门前，他想到什麽似的转过头，站在门口对著我道，「纪皓尹一直都是个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没有的人。外星人先生，占领他的话我保证你是无法得到地球的，因为我已经先行一步掠夺他的一切，他是属於我的。所以，只有我明白，对我而言，他什麽都是、什麽都有。」
──这句话大概是我听过他讲过最多字数的一句话了。虽然不认为我是属於谁的，看在字数这麽多，我就不吐他槽了。
「既然如此，那你最好记住，我到死之前都不准你离开也不会离开你的。」我对著他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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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五）
王文瀴那家伙到底对表妹说了什麽？
为什麽我今天一到店里，她心情大好地──对著我叫嫂子。
看来王文瀴是跟表妹解释过什麽了，让我松了口气，虽然有点尴尬有点过意不去，但是表妹开朗的笑容真的让我松了口气，她真是大方的人。看到表妹对於我和王文瀴的关系不那麽介意，觉得自己之前的挂怀有些多馀，但是，惟独「嫂子」这两个字让我极度──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