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夜里,慕容司不知为何主动找上我。他把你关于人皮面具的事从头到尾给我说了一遍,把你的奴籍给了我,最奇的是他什么都不要,只让我把你带走。"
沈淮宣在讲,我静静地听着。
"为什么...会是三天前?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忽然开口问道。
他凤眼低垂,俯视坐着的我,说道:"问到你身上淡淡的香味了吗?那就是慕容司特地给你点的‘千日醉',寻常人闻了以后至少要睡上七天。"此刻的沈淮宣丝毫不见前几日的狡诈,极为耐心。
原来,今天已经是四月十八。
身上的确有淡淡的薰香味道,我还曾经认为它像大哥身上的味道。
真的是阿司吗?
真......的吗?
我曾那样我傻傻地去信任他,依赖他,甚至把它当作是家人。
心中钝钝的疼得厉害。
"不...一定是有原因的!阿司没有说原因吗?"
沈淮宣叹了口气,"我说这么多,你都不信吗?他并没有说过他的原因。"
"那么你怎么可能让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入你的蓬莱宗教坛?"我尽量保持理智的去分析。
"你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我的相貌?文采?还是别的什么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呢?
"多谢沈教主欣赏。既然...你已经把我的奴籍烧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放我走?"我怀抱着一丝希望。
"我不会让你走。"
我早已知道的答案,又何必问呢?
"我能知道,我是在哪里吗?"我问道。
"南越,蜀中。"
此刻我心中对慕容司残存的希翼真的消失殆尽了,大哥说得对,别过于信任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朋友,哪怕是爱人,哪怕是亲人......
"你为什么不哭呢?"沈淮宣带着好奇。
我静静地朝他笑,凤眼中的双瞳有一瞬间的凝固,"若是我流下泪,你会放我走吗?"
千转百回,我终又回到了原点,仍旧卑微。
第五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
我静静地朝他笑,凤眼中的双瞳有一瞬间的凝固,"若是我流下泪,你会放我走吗?"
千转百回,我终又回到了原点,仍旧卑微。
外面忽然传来"抓刺客--!"的叫声。
声音响了好久,越来越乱。
沈淮宣一皱眉,"楚安,你出去看看。"
身后两个面容极为相似的护法其中一人立刻领命。
原来先前那个面冷如霜的护法便是楚安。
沈淮宣拍拍我的肩,"一会我会叫人给你安排一下住处。你安心得住下来,没有人会为难你。"丝毫不在意外面传进来捉刺客的动静。
"沈教主......"我刚要开口。
"忘了提醒你,"还没说完他便打断我,"奴籍是没有了,可是你仍然算是蓬莱教的人。你暂时算是蓬莱的门客,今后还会有安排。"
"是。"
"还有,"他的语气柔软,"忘了这件事,别再为它难过了。"言语之间,有我能察觉到的淡淡关心。
听罢他的话我苦笑,一时之间这怎么能忘得掉呢?
从前的种种,都是一时能忘得掉的吗?
他弯下腰来,以正脸对着我,凤眼好像吸住了魂魄一般,我竟舍不得移开眼,他轻启薄唇,"你也很明白,既然想来无用,为什么又要想它呢?"
我一阵恍惚。
恍惚之间,一道黑影闪进门来,一旁的楚静立刻拔剑迎上。
纠缠许久不分上下,就在这时,又一个黑衣蒙面人闪进门来,楚静带着先前的身影以一敌二。沈淮宣把我护在身后。
只听传来"锵锵"的剑的护碰声,声音越来越密集。
眼看楚静就要得胜之时,忽生变数。那两个黑衣蒙面人不知从怀里掏出什么,整个房间内瞬时烟雾迷漫。
沈淮宣依然站在我身旁,我只能看清楚近距离的东西。他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示意我不要把这些烟雾吸进去。白茫茫的烟雾中,依然有"锵锵"的声音。
一个黑影从烟雾中现出身,举剑便向我们刺来!
准确地说,他并不是向我们刺来,而是向我刺来!!
那人看到我的容貌便是一愣,就在这一愣之间,他身后的浓浓白烟中户地伸出一只手,就住他的脖子,只听"咔啦"的清脆一响,那黑衣人便已经软软的倒地了。
看到这幅景象我也是一窒,头一次发现原来容貌也可以当作一种武器,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
沈淮宣捂着我的嘴把我带出这个房间,外面依旧是黑夜。
"你还会有仇家?"他问我。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
楚静这时才从中走出来,单膝跪地,道:"属下无能,剩下的一个活口服毒自尽了。属下看来人的武功路子像是西宗的大内密探。"
西宗?
"你去查一下,他们如何能找到并进入蓬莱教的总坛,明日我就要答复。"
不知为何,一番折腾后我身上的力气反倒恢复了不少。
"你的仇家来头到不小。"
意识到他说的是我,我低声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从没有接触过西宗的人。"
他瞟了我一眼,说道:"而且还是皇宫里的人,你的来头也不小。"
我心里一惊,"沈教主要是觉得我可疑,随便把我丢出去就可以了。"
听到我这么说,他笑意不止,"我没有这么说,"一招手,不知从何处出来一名面貌慈祥的老者,"陆伯会带你去休息,好好睡一觉,明日我还有话要问你。"
躺在床上,竟是久久不能入睡。
人皮面具、绝世之姿、慕容司的出卖、沈淮宣、西宗的刺客......发生得太多太离奇,我有些承受不住了。心脏和头产生共鸣的疼。
这个乱世,我剩下的就只剩我自己,和一筐回忆。
翻来覆去,身上还穿着慕容司送给我的衣裳。
带我来这个房间的陆伯告诉我,在我被迷晕的三天里我就被运往了蜀中之地。原来要离开一个地方竟是这么容易。
慕容司,细细想来,原来你真的有很大出卖我的可能,不然沈淮宣如何能从高手云集的慕容山庄中偷走我这么一个眨眼的人物。
想到这里,心里一突一突的。
沈淮宣有一点说得没错,我是该忘掉他。
只这一晚,阿司,只这一晚,过了今晚,我再不会去想你。
一夜无眠。
第五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
风吹植物微微摆动,蜀中大多是独木成林的榕树,树的根从枝条上垂下扎入地面,千丝万缕,远看似长髯随风轻瓢,不禁想起那个可称作家乡的地方垂柳婆娑的美丽。一根根藤蔓盘虬而上,狠狠的依附着榕树的根,吸取着他们的养分。
"又再发什么呆?"楚静问我。
事隔那晚,已经有月余,我依然是蓬莱教无所事事的门客,其中大半个月是一西宗刺客的缘由被关在自己的房间内,直到近几天才可以出来自由活动。蓬莱教之中地方甚广,一不小心便会迷路,我也不敢乱逛。闲来无事时就去教坛中的藏书楼,沈淮宣的右护法楚静常在这里处理教务,相处久了,也就没有那么多礼数可言了。
楚静生得俊朗,看似迷糊,再加上他的平易近人,难免叫人掉以轻心。而看见他处理教务雷厉风行、干净利落,暗道这人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没什么,在赞叹蜀中的景色。"
蜀中相对于和风细雨的江南来说,闷热潮湿,每一朵花都是妖冶旖旎的绝艳。藤在榕树的虬枝上留下道道痕迹。这种植物没有根,一旦大树坍塌,它就只有死路一条。多像我,从前对大哥的依恋,对慕容司的信赖;如今我身体纤弱毫不会武功,再加上如此相貌,若不是待在蓬莱,只怕也早无完好之身了。如此说来,我倒要感谢沈淮宣了。他确是真真的把我当作一个门客来对待,尽管许多蓬莱弟子私下议论说我是沈淮宣的娈童男宠。
"唉......他们怎么就不能安生一点。"楚静叹道。
他在处理教务是从不避我,甚至经常会跟我说起这些事。
我把心思收回来,问道:"怎么了?"
他抬眼看了看我,"啧啧"两声,说道:"是周容和曹飞又吵得不可开交了。"
周容便是那晚跟在沈淮宣身旁的艳丽男子,"曹飞又是谁?你用的‘又',他们俩个有什么结怨吗?"我脱口问道。
楚静反倒是支支吾吾,"曹飞他是、他也是教主的......"
我在心中接口道:入幕之宾。
"是因为争风吃醋吗?"我不禁赞叹。
楚静不住的点头,"是啊是啊......苏倾你快快帮我出个主意,这种事情我最没办法了。"
"你不是右护法吗?"
他小声地说,"就是教主不要银子的苦力......"
我不禁笑出来,心想这种事情我还是不要太多介入的好。
我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捧起手中的书继续看。
"你不觉得闷吗?"他忽然转移了话题。
"还好吧。"
不等我同意,他拉起我边往门外走,一边说道:"走,我带你出去转转。"
一出门,便遇上了周容。
我明明都看见他了,打扮得如此艳丽又怎能看不见,他却偏偏绕到我身后,一双冰凉的手捂上我的双眼,怪声怪气道:"小美人儿,知道我是谁吗?"
"是...周容?"
听罢他把手松开,"一猜就被你猜到了!小美人儿你一定是很想念我吧~!不然怎么会一下子就猜会是我呢~!"
我不知何言以对,其实到现在,我也只与这周容见过两次面而已,此次便是第二次。
楚静出来替我解围:"不知周公子前来有何要紧事吗?"
话一出口,楚静就后悔了,周容立刻向楚静抱怨曹飞的种种"恶行"即以自己遭受的种种"委屈"。听得我直叹气。
忽略掉楚静频频望向我的求助眼神,我低着头看地。
哪知周容又把矛头对准了我,"小美人儿,你来评评理嘛!"
我朝他笑笑,"这些东西......我不太懂,叫我苏倾就可以。"
此时从远方跑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跑道周容身边,有些气喘地说:"公子,不好了。曹公子、曹公子他要去教主那里告您的状。"
这个女子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熟悉!
居然、居然是巧儿!
巧儿是原来服侍大哥的贴身丫鬟,我自然认得。
一个月内,竟然连连碰到两个从前经常出入苏家的人!
我有些不可置信的摇摇头,紧盯着她看。
的确是巧儿!
她好像发觉我在看她,看了我一眼之后,竟然不自然的脸红了!
摘下人皮面具之后,她并没有认出我。
心中五味杂陈,不敢立刻上前去与她相认。
生怕重蹈慕容司的覆辙。
周容手臂一拱我,撅着嘴好像再责怪我宁愿盯着其貌不扬的巧儿,也不愿听他说话。
我才回过神来,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心中仍旧乱乱的。
周容不满意的撅着嘴,"小苏倾,你都把我忽略了呢!"
我赶忙朝他笑笑,"怎么能呢?周公子。"
"你看你看!你明明是把我当作外人!不然不会叫我‘周公子'的!!哼~!"
本就有些不知所措,"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他狡猾的一笑,"叫我容哥哥就可以啦!"
......
第五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
简单的应付一下周容,对楚静说道:"不如我帮你去会会曹飞吧。"
楚静立刻点头称是,生怕我反悔,赶忙但这我一溜烟走了。
我们二人其中有一大部分是想躲着周容,避之不及。而我,也是不想让他们发现我的异样。
"什么人?"清凉的声音从别院中传来。
我们二人到了以后,楚静丢下一句"就靠你了!"便不知所踪,独留我一人。
我心中杂乱就如同着满是瓷器碎片的院落里一样。
双脚不知放在何处才好,屋内也同院落里一样满地狼藉,不光瓷器的碎片还有字画,一样碎物都昭示着主人的愤怒。
"你可是曹公子?"
站在房间门口的男子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你是苏倾?"
我点头,"正是。可否让我进屋一叙?"
他冷冷道:"你来做什么?我奉劝你一句,教主的私事不是你能管的。"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楚静不停地问我。
彼时我正与他在回藏书楼的路上。
他完全不肯相信我居然能把曹飞处理得当。
"只是说了几句他最怕听到的话而已。"
当时心情杂乱,借口帮助楚静也只是怕再在巧儿面前难免会情不自禁。哪知曹飞是这么个说话尖锐的人,一时心乱,便说了些大话。
楚静依然穷追不舍的问:"你到底说了什么?"
我一笑,"这可不能跟你说。"
我告诉曹飞若是他再这样闹下去,教主难免会插手此事。责罚楚静办事不力的同时,势必会注意到我。我告诉他,若是我愿意,我的手段足可以让教主永远忘了他。不要打着暗中除掉我的主意,我是蓬莱教的门客,死在这里只会对蓬莱教不好。我还告诉他他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夹起尾巴做人,别再惹什么风浪。一番话出口,便糊住了曹飞。然后便摔门而去,当时便把在门口不敢进来的楚静下了一大跳,我对他说,解决了。他惊讶的下颚都碰不上上颚了。
楚静语气一转,"周容的婢女,你认得?"
我心理微紧,面上还一如往常,"没有,我不认得。"违心的反话。
他极其自然地说,"那就好,希望呢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教主他......呃...我还没有见过教主对一个人这么好过。所以......"
我打断他,"是的,我知道了。"
"那样就好,再说了那个小丫头哪有我们教主好看呢?"大有规劝我的意味。
"那个......你们教主好像是男的吧......"
闷热扰得我睡不着,翻来覆去在心理捉摸着是否要去告诉巧儿我就是苏焉的弟弟,我就是苏无尘。
我身上早已换下"星夜繁花",叠起放在了衣柜的最底层。换上陆伯拿来的黑衣黑纱,白皙的皮肤衬着黑纱,在月光下好像莹莹的发着光,透明的一般。
起身打开睡房的门,月光更是肆无忌惮的照射进来,染白了地面。
夜晚蝉鸣。
我不知这么做究竟对不对,只是单纯的想去找巧儿,问问她是怎么活下来的,问问她为什么会来到蓬莱。
脚踩在石头铺成的小路上,从脚底能感觉到石头的温度。
夜晚无风,榕树的叶子都死一般的低垂着。
来蓬莱教将近一个月,虽不曾四处逛过,但也在藏书楼里看了许多蓬莱教的地图并且有意地记了下来,想不到这么短时间之内就能派上用场。
按照记忆中的线路,先找到了周容所在的别院。
院外时不时会路过巡逻的人,打着灯笼,敲着梆子。不同于一般百姓所住的街道,那些巡逻的人个个都是蓬莱教的个中好手。
要是避不过他们,今晚就算是泡汤了。搞不好还会被当成是可疑人物抓起来。
等在一棵独木成林的树后,我观察着他们巡逻的规律。
等了约有一个半时辰,脚站的有些麻了。
我按照他们巡逻的规律,寻了个空档穿过青石板路,以我最快的速度闪到别院里。我刚刚藏好自己的身形,立刻就有巡逻的人提着照明的灯笼穿梭而过。
我的心"咚咚"的跳得比平常快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