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吃痛,又舍不得身下的妖精,回头狠很甩了状似癫狂的少年一巴掌。因着惯性俊秀单瘦的身体向旁侧倒去,带翻了沙发前的桌子,玻璃碎裂的声音"乒乒乓乓"地响起来,彻底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
男人满足地咬上有天的嘴唇,辗转舔弄,左手顺着身体曲线摸上他的下身。有天哼一声,夹烟的手指晃了晃,将烟头按在沙发上闷熄了。
右手在沙发上游走,左手推开男人,眉梢含情地看着他,花朵一样的嘴唇上一层闪光的水泽。
"别把我的话不当话。"他轻轻吐一句。男人一怔,只瞬间有天的右手抬了起来,握着从沙发上摸到的酒瓶死死往男人的后脑砸去。
"最讨厌酒味,你个酒鬼去死吧。"
男人不敢置信地摸向自己的后脑,触手一片湿热,那痛就翻江倒海地来了。他不及说什么,两眼一翻就晕死过去。
和男人一道过来的其他客人眼见着事情闹大,都面色铁青地走过来。有天眼睛一转,拉起摔的云里雾里的俊秀飞快往外面跑去。
男人们不罢休地追上来,西夜的保镖总算后知后觉地出现了,将他们堵在门边。
"先带那个垃圾去医院吧。"跟在保镖身后匆匆赶来的陆蓁冷着脸:"咱们的帐一笔一笔慢慢算,敢动我的人,找死。"
男人们面面相觑,四下对望一阵还是决定先送晕死过去的那个人去医院,人命关天。
保镖见状凑到陆蓁耳边:"蓁姐,有天那边......"
"随他。"陆蓁扔下两个字转身就走。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跟并不熟悉,甚至连对话都数地清的人手拉手在凌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没有目的地狂奔?
可是却并不会觉得奇怪,即使知道后面其实并没有追赶的人了。俊秀喘着粗气,白皙的脸上全是因为急促的奔跑而染上的红潮。肩胛处隐隐作痛,想来是刚才撞上桌角磕着了。
贴合的手心潮湿而黏腻,交错的呼吸声让俊秀恍惚间仿佛嗅到一丝很淡很淡的茉莉香。那种清冷幽然的香味充斥了他的整个生命。从懂事起就开始熟悉,那是婆婆身上的气息,淡,但持久。
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法再跑下去了。他停了下来。
朴有天回头看他,他看到少年的肩膀处的点点殷红,他在流血。于是他也停了下来。
俊秀先前还迷蒙的眼神在碰触到有天撕裂的衣服以及露出红痕的胸膛后渐渐变地冰冷。夜风从他们相缠的指缝间掠过,瞬间寒起来。俊秀甩开了他的手,倔强地瞪视着他。
"小东西。"有天龇龇牙齿,去揉俊秀的头发。软软的黑黑的头发被风吹地凌乱不堪,几丝头发因着浸了汗水而粘在脸上,很狼狈的样子。
他的指尖很凉,从他脸庞上滑过,理顺他的头发。
"走开。"皮肤上激起了细微的疙瘩,俊秀很冷静地吐出两个字。有天的手一顿,迟疑了下,讪讪地收了回来。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那个......你在流血......可能是刚才被桌面上的玻璃划着了......"
俊秀的眼神在自己肩膀处稍作停留,又转到有天身上:"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你少多管闲事。"
有天突然觉得之前在西夜那个大吼着"放开他!不准碰他!"的人并不是眼前这个脸色沉静地象是一汪碧水的少年。
"哦?"有天慢条斯理地拿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唇,随后双手抱胸斜着眉梢打量俊秀:"我好像从没管过你的事吧?"
"还是你以为我刚才那是在帮你?"他凑到俊秀眼前,细长的眼睛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彩:"我只是讨厌酒味,如此而已。"
俊秀的指甲掐进手心,克制住身体的颤抖:"那么之前呢?之前你过来做什么?"
然后有天就笑了。依旧是那种妖孽横行般的笑。他贴近俊秀的耳朵,声音轻而低迷:"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么?"说着闷闷地笑出声,俊秀恼怒地一把推开他。
有天笑一阵就止住了,看着面前刺猬般的少年,眉目轻佻:"怎么?还是你也想试试?"
俊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有天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刺目的红色在他白色的衬衣上晕染开,衣料仿佛是旱了许久的植物,迫不及待地汲取液体。
红色蒙了他的眼,他看到那个倒在地板上的男人,也是白衣,腹部的红色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机。他死了。
于是他慢走几步,而后终于小跑着追上了俊秀。
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年轻的售货员小姐不停拿眼打量那两个人。结帐的时候她厌恶的眼神让俊秀浑身不自在,但有天毫无知觉地掏出钱夹,面无表情地问:"多少钱?"
她皱皱眉,嘴朝显示器上努了努,示意他自己看。有天也不计较,付了钱拎了一袋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出了便利店。
落在后面的俊秀清晰地听到了她不齿地吐了句"跟鸭子似的"。他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心情复杂地跟着有天出去了。
破了的衣服领子一直搭到胸部下方,身上斑斑点点的红痕,又是化了妆的,怎么看怎么不正经。仿佛生来只适合隐在黑暗里,突然暴露在白炽的灯光下,有些无所遁形的感觉。可是他的表情却是淡淡的。不是之前千种妖娆的轻浮,不是跟不同的男女相互周旋时的如鱼得水,此时朴有天的神色,淡淡的,不笑,意外的宁静。
他坐在街边的椅子上,照着苍冷的路灯尽量放轻动作地给俊秀清理伤口。没有伤地多厉害,只是划破了几个口子,浅的都已经结了血痂。只是穿的衣料很吸血,看上去有些恐怖。
俊秀又一次闻到茉莉香。丝丝缕缕地侵蚀呼吸系统,他的鼻子慢慢酸起来。
"你知道么......"有天突然开口:"我是看着央死的,白色的衣服上全是血......那时候我就想,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
俊秀的身体一僵,转头定定看着有天,有天也看向他。俊秀的神色不太对,隔了会,一字一顿道:"我不是苏浅央。"
有天诧异地看着他,点头轻轻"哦"了声。
俊秀垂下视线,酸意泛上眼眶。他深深吸了口气:"我回去了,再晚就没车了。"
他匆匆站起来,脚步有些仓促。
有天无言地看着手里沾了俊秀血液的棉球,走几步,扔进了垃圾箱。
夜真的很深了。他紧了紧衣领,慢慢向着阴影处走去。
【8】
温水"淅淅沥沥"地淋下来,稍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后颈,头侧在手臂上,晶莹的水纹顺着手臂曲线滑过手指,不间断地带着饱涨的形状坠上指尖,摇晃了几下,最终滴在瓷砖上,一片湿潮。
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白而细的烟,指甲涂成黑色,修剪地很平整。烟兀自燃着,时而有烟灰落下来,于是淡绿的瓷砖上慢慢晕染开灰色。
他抬手擦了擦浴缸对着的镜子,里面映出自己因温水浸泡而泛红的脸。细长的眼睛,眼珠黑地过分,她说这样一双眼睛,桃花太过,未必多福。他耻笑她,自己也这样,更何况我还是你生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她从不生气,只是扭着腰出去,高跟鞋在楼道里"踢踏"作响,象扎在少年心头的刺,冷而坚,直痛地喘不过气来。
下唇比上唇略厚,他什么都像她。小时候他问,爸爸呢?她说你只要记得你是我儿子就好了。
匆匆进屋的那些男人,表面或许是衣冠楚楚的,脱了裤子做的却是一样的事情。他从小见地太多,而十三岁那年开始,自己经历过的就更多了。
他笑一声,将烟随手扔在地上,红光在水里挣扎一会,熄了。他凑到镜子边细细看自己的身体。还是很年轻的身体,皮肤光泽而弹性。伸手沿着腹部线条慢慢往上点,眼光落在胸前的红痕上。
该死的。他暗咒一声,他从来不喜欢那些人在自己身上留痕迹。
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他又躺回浴缸里,拿过一旁的手机按了通话键。
漫长的等待。直到他要挂的时候,总算有人接了。
"是我。"
"呐~"他故意拉长尾音,一派慵懒。
"在哪?"
"家呢。"
"俊秀呢?"
"不知道,回家了吧。"
"游知道了。"
"啊。"无聊地拨弄水面,他换了边耳朵。
"那人死了。"
"哦......什么?"他猛地在水里坐起来:"死了?"
"死了。"
"......"
直到陆蓁的声音再次响起,有天才强迫自己停止双手的颤抖。
"跟你无关,应该是被游弄死的。"
"呐?"
"医疗事故,以他的能力轻而易举。"
"为什么要这么做?"
"肯定不是为了你。"
有天的心往下一沉。陆蓁的声音越发不快:"俊秀怎么样?"
"没什么,肩膀上有几个小口子。"
"挂了,我要好好想想。"
"嗯。"
他慢慢合上手机,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刚才还泛红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红色在水盆里一丝一缕地化开来,俊秀轻轻搓了几下,白色上便只剩下几个淡淡的血印。他举起衣服在灯光下看了看,又放回水盆。肩膀有些抬不起,但并不很痛。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么?""怎么?还是你也想试试?"
"你知道么......我是看着央死的,白色的衣服上全是血......那时候我就想,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
"呵......"俊秀苦涩地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呢。只不过是这样而已呢。因为是他的生活方式,因为像央,今天才会这样做的吧?缺了任何一样,那么便不会跟他这样,好像是一起患难的朋友一样,拉着手奔逃在无人的街道上了吧?
金俊秀,你真可笑。你那么失措做什么呢?也许他会抱怨是你打扰了他的生意呢。他又去扯嘴角,却真的再笑不出来。
只是他的想法很重要么?你在乎么?
他顾自摇摇头,咬紧下唇。不重要,也不在乎......他喃喃重复几遍,把衣服晾起来。
无意识地又哼起Sophie Zelmani的歌,声音低低的,更像是轻声低语。
My heart is leaving you
It says goodbye
Disappering from you tonight
Not a breeze is gonna
pass you by
There are sailingboats
There are shops
Broken rafts adrift
I'm jumping on
whatever's passing by
I've blown the candle out
that you forgot
I've made sure that
the door is shut
I don't think you're ever
coming back
My heart is leaving you
It says goodbye
Disappering from you tonight
Not a breeze is gonna
pass you by
......
那个晚上他梦见了婆婆,慈祥的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伸手说俊秀你过来。于是他走过去,却怎么也拉不住她的手。不断奔跑,试图够到她,只是总是不能。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眼泪湿了枕头。
少年整理好书包,肿着眼睛去学校。
巷口的银灰色轿车看上去眼熟。俊秀面无表情地从车边走过,伸手往口袋里掏硬币。白旧的书包一边背带搭在肩上,另一边肩膀上的伤口还没有长好,稍用力挤压就又疼的龇牙咧嘴。
"俊秀。"男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样子有些疲倦。
"诶?"俊秀回头。
"俊秀上车,我送你去学校。"说着打开了车门。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俊秀坐上车,看着游邵的侧脸:"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哦?"
游邵笑笑,并不回答他,只摸了摸鼻梁上的镜框:"说是受伤了?没什么大碍吧?"
"嗯,没什么。"俊秀朝他扬起唇角,笑地青涩。
"那就好......"他仿佛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接着说下去:"我不阻止你在西夜唱歌,如果你真的喜欢的话。但是你尽管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象昨天一样的事情。"
俊秀皱了皱眉,轻轻"嗯"了声算是回应他。只是心里却怎么也舒坦不起来。不怪他多想,只要他还是顶着这张和央相似的脸,这样的事情,不论在什么时候,不论在什么场合,发生地总是合情合理。他觉得自己是披着央的皮囊享受本应属于他的待遇--这种感觉很不好。
但是他能做的只是乖巧地答应下来。他没资格去责怪谁,受到照顾得到恩惠的是自己,从最初的蓁姐开始,有天是这样,游邵更是这样。只是因为自己和央相似的脸,他突然很想笑。
他们对他的好,都不是因为金俊秀本人。他们是通过他,对另一个人好。悲哀么?其实还好......不是这样的话,婆婆怕是早叫医院扫地出门了吧?而自己......昨晚只能象待宰的羔羊一样......他哆嗦一阵,又想起有天的笑容来。他的脸色有点黯淡,游邵腾出右手轻轻捏他的脸:"在想什么?不太开心?"
"没......"他不动声色地侧过头,假装看起外面的风景来。游邵收回手,淡淡笑了笑:"快升学考试了吧,情况怎么样?"
"......哦,就那样吧......本来成绩就不算好......"
"这样......有想过去哪所大学没?"
俊秀沉默了很久,直到游邵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疑惑的色彩时,他才回答说不想再接着读下去了。
"为什么?"
俊秀的笑容有些难堪。游邵心下了然,也不再问下去,转了话题道:"阿蓁说你唱歌很不错,有没有想过往那条路上发展?"
"哥是说唱歌?"
"对啊。"
"......哦。"模模糊糊的一个语气词,游邵点点头,不再开口。
俊秀看到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心里突然冒出奇怪的想法。他想,自己与游邵,与有天,还有蓁姐和笙蓝姐,能有多长时间的交集呢?会不会象窗外的景色,只是片刻间映在视网膜上,终究会换成别的?即使会在心里留下印象,也终究会慢慢淡下来......应该是这样的吧?
又能和谁,是永远无法分开的呢?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或许隔了安全的距离才能觉得彼此舒适。离开的时候挥挥手,从此消失,不会有撕心裂肺的疼痛,这样才是好的吧?
但有些关系总是无法选择的。所以从现在开始坚强,开始学习一个人的生活。他知道,婆婆的离开......只是迟早的事情了。
"哥送我去医院吧。"垂下的眼睛里满是平静。
游邵调转车头换了方向。
"出事了?"笙蓝往遥控上摁去,先前还色调灰暗的22号包厢一下子亮如白昼:"你还好吧?"
"他没事。"陆蓁将右腿叠上左腿,合身的黑色长裤勾勒出形状美好的身体曲线。脚上的鞋在空中一点一点,泛着金属样的光泽。
有天站在门边,闻声往沙发走去。他随意拿起桌上的杯子凑到嘴边,又很快放下。是酒。
"俊秀受了点小伤。"陆蓁指尖的烟燃地极慢,她不耐地掐熄。"倒是那个闹事的,说是医疗事故当场死在了医院。"
笙蓝右眉一扬:"这么巧?"
"有那张脸......什么都会巧起来的,对吧?"她笑吟吟地看着笙蓝,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游干的?"
"我可没说。"她往有天身边挨了挨,"我有这么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