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归云----苏珂[下]

作者:  录入:12-31

"知道了......"癸已敷衍的应付著,东曦也不介意。通常是他说了大半天,癸已才懒洋洋的哼一声或者说几个字来表示自己有在听他说话。
其实初衷并不是想与癸已说话,打扰他休息。只是真的太静了,过分安静的环境通常都会使人不安。所以他絮絮叨叨的,想从癸已那儿听到点儿声音来抚平那份不安。
床脚的香炉里燃著来自西方的珍贵梵香,缱绻的轻烟在清晨的阳光中被照出了灰尘一般细小的颗粒。阳光透过纹案复杂的雕花窗户射进殿内,光洁的白玉地板上,光影随即被割裂成破碎的状态。
"听绿浓说你爱喝上次送来的紫笋茶,只是广法天尊四处云游,他的顾渚山每千年才开一次,紫笋叶亦是难得,所以我让墨语去顾渚山侯著,等天尊回来的时候向他讨些紫笋带回来种著,你说可好?"
"随便你吧......"癸已打了个呵欠,"反正你也就是想把墨语支开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鬼心思。"
"别这麽说。"东曦讪笑一下,"你对墨语那麽好,难道不知道我会嫉妒吗?"
"嫉妒?"癸已眼睛半睁半闭的睨了他一眼,"我怎麽觉得你不过是孩子气的独占欲而已。"
"癸已......"软软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撒娇了,"别把你的心分给别人......"
完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竟也会有对著自己撒娇的一天,於是稍微打起精神,捧住他的脸,主动吻了吻他的脸颊,带著宠溺的说,"别和墨语计较,她照顾我这麽多年,对她好也是应该的。而且,若是没了她,我到哪里去找这麽贴心的侍女?"
"那也不用那麽好吧......"嘟囔著,还是不满意,不过真要他不顾癸已的意愿将墨语遣走,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的。癸已对自己没有底线的容忍是让他不安的原因,因为不知道这个任性的男人何时会突然翻脸,但更让他不安的却是癸已在偶然间表现出来的强势。
癸已或许并没注意到,他那样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依稀有著当年身为青帝时的影子。
并不是自己多心,而是癸已真的在有意无意的探询著什麽......

"又开始发呆了。"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叹了一口气,看著癸已灿金色的眸子,也在上面轻轻的吻了下。过於轻柔的亲吻带来痒痒的感觉,癸已微微退了一下,避开接二连三落下的吻。
"昨晚闹了大半夜,还没够?"
他一边闪躲,一边笑的快要喘不过气来。那些吻落在颈上,锁骨上,胸前,像羽毛拂过一样,很痒。
"怎麽能够......"东曦玩出了兴致,索性撑起身子将癸已压在身下,温润的黑眸里氤氲著浓浓欲望。
"你......"癸已一怔,随即作势要退开他,颇为无奈的说,"你还真是没完没了!"
"癸已......"又是那种软软的,带著渴求意味的声音,"别这样嘛......癸已......"
"想都别想!"癸已狠狠瞪了他一眼。
东曦皱起眉头,挨挨蹭蹭的,十分难受的样子。癸已一把推开他,看著他孩子似的缩在床上只拿一双恳求的眼睛盯著自己,不由在心里啐了一声,有些气恼自己的心软。
"东曦,脾气再好的人被你这样缠著也是会厌的。"
"可你不一样,你是癸已......"东曦又挨近了过去,发现癸已并没推开自己,於是更加靠近,只凑在他耳边说,"我知道癸已你爱我。"
"这事你倒惦记的紧。"癸已一扬眉,冷冷的说,"就不知道除了这事,你还有什麽好说的。整天翻来覆去的说,你不腻我也听的烦了。"
"怎麽会腻?就像你一样,永远都不会腻的......"
"......笨蛋。"却不知道是在说谁。
东曦低笑一声,含住了面前微启的薄唇。
癸已嘴里虽然不肯松口,却还是安抚似的回应了东曦的吻。等於再次妥协。

浅尝辄止的吻对东曦而言是当然不够的,刻意的,他卷缠著癸已的舌,吞噬啃咬,就是不肯离去。听著癸已渐渐急促的喘息,在心里开始满意的窃笑。察觉到他的心思,也知他在做什麽打算,癸已懒懒的哼了一声,金色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倦意。
抬高手臂环住东曦的颈项,双腿微微蜷起,轻轻的蹭著东曦的大腿内侧......
床铺上的锦被有一角滑落到了地上,上面以金线绣成的云龙的图纹在清晨的阳光中熠熠生辉,恍若真龙腾空......

"你们在做什麽──!?"高亢的尖叫,惊碎了屋内一室春色。
第四十八章
染涟站在门口惊诧的望著榻上的两人,在看清他们两人的举动後,腿脚一软,靠扶著大门才勉强站稳身子。
东曦听见那声尖叫,第一个反应就是揽住癸已的脖子将他压到自己怀里,然後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到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你怎麽来了?"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染涟瞪大眼睛望著他,脑子里全都是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俊美容颜,"你居然还敢问我怎麽来的?日耀东曦你居然还敢问!你做了什麽,你都做了什麽!?"
"我做了什麽不用你管!"东曦厉声喝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尖锐的女声不断质问他,"你不是人,东曦你不是人!你怎麽能做出这样的事?他是你......"
"别说了!"迅速打断染涟即将说出口的话,东曦只管死死的抱著怀里那个像是要挣开他的人。又见染涟红了眼,眸子里水光盈盈的悲痛神情,不由的放软了声音说,"染涟,你先出去,有什麽事我们稍後慢慢说。"
"还有什麽好说的!"染涟断然拒绝,深深吸了几口起,站直身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东曦怀里的人,颤抖著说,"东曦......做的出这种事你就别怕被人知道......"

她脸色惨白的像是快要死了一般,东曦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快要跳到嗓子眼里。
"染涟,什麽都别说了......你先出去......"
"他是你兄长,是至高无上的天帝!你怎麽能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染涟还是尖声说了出来。
东曦浑身僵硬,眼中阴霾尽现。他怀里的人轻轻笑了一声,乘著他失神的那一刻掀开了被子,金色眸子转动间,饶有兴味的看著面前那个一袭黑衣,神情悲愤的女子。
不曾有过惊讶,好象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唔......好像是认识的人?"他问东曦,顺便还含笑向著那女子点了点头。几屡散发垂落下来,他好整以暇的用手指将它们勾到耳後,眼角微挑,姿态无比高傲。
近距离看清那张脸,又是一阵晕眩,染涟嘴唇翕合,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兄......真的是你......"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去,直到终於将癸已的手抓在手中,确定了那不是自己的幻觉,才细碎的哭了出来,"真的是你......皇兄......皇兄......"
癸已仍她握住自己的一手,眼泪源源不断的落下。看看她,又看看东曦,唇边的笑意更深。
东曦的神情,是前所未见的冷峻。

染涟又呜咽著哭了一阵,才被癸已劝了出去。墨语不在,只有绿浓小刺蝟似的忙活著,将染涟接到偏殿去。
染涟起先说什麽也不肯走,只哀切的拉著癸已的衣袖,不断哭泣。癸已倒是耐著性子,只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才柔声的说,"瞧你哭的跟什麽似的,妆都花了......"
染涟一听,哭的更大声。东曦只脸色铁青的走下床站在一旁,紧紧捏著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癸已不看东曦,拍了拍染涟的肩,又说,"有什麽事,等会儿再说。先跟绿浓去偏殿等著,待我沐浴完了再去见你,可好?"
染涟一抬眸,癸已颈间的班驳痕迹立即迎入眼帘。眼睫忽闪忽闪的垂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只能跟著绿浓去了偏殿。只是在经过东曦身边的时候,眼中的怨毒再也无法掩饰。
"日耀东曦,你有很多事需要解释。"她以食指抹去眼角的泪光,高傲且冷酷的说。
东曦看著她,像在看一个怪物。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的时候,东曦捏著的手掌中也滴出了殷红。点点红花滴落在白玉地板上,触目惊心。
癸已拢了拢衣襟,静静走到他身後,执起他紧握的手,漫不经心的说,"这种早晚都会发生的事,你现在才来在意,不觉得太晚了吗?"
东曦的指甲刺进肉里,癸已扳开他的手看了一下,然後用衣袖拭去他掌中的鲜红液体。
"癸已......"颤抖的声音。
"恩?"轻哼了一下,算是回应。
"癸已......"
"恩?"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癸已......"他不停的叫著癸已的名字,慌张的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癸已......"
"我在这儿。"癸已抱住他的颈项,东曦立即死命的锢住他的腰,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
"你不会离开的,对吧?你答应过我的,你不离开......"
癸已不说话,眨眨眼,忽然笑了起来。细眉薄唇,凤瞳斜挑,金色的眸子里,什麽都没装......

一直以来都觉得很累,很累。
非常非常的累......
如果可以离开......

他说过许多的话,其中也包括许多的承诺,可那些承诺毕竟也不过是空口白话,毫无凭据。
东曦总说他是最最冷酷无情任性无常的一个人,他忽然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什麽程度。

我给你最後一个机会,如果你做的一切都让我满意了......就真的一辈子不再想要离开......东曦,你会怎麽做呢?

※※※z※※y※※c※※c※※※

"怎麽还在哭?"穿戴整齐,不过头发还是没束,癸已一进偏殿就见染涟还在哭泣。
染涟见只有他一个人,眼中的怨毒闪了闪,隐匿下去,"皇兄......我......"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癸已走在她身边坐下,一扬手打断了她,"我想我们的确有许多话要说,但在谈话之前,我希望知道一些事。"
"皇兄想知道什麽?"染涟挺直的背脊。
绿浓适时的端著茶盏进来,癸已拿起茶盏悠闲的呷了几口,然後才好整以暇的问她,"我是你兄长?"
"这麽问......是什麽意思......"染涟瞪大了眼睛。
癸已挑了挑眉,毫不在意的说,"之前我死过一次,醒来後忘了以前的事。"
"什麽?"染涟霍的起身,脸色阴晴不定,"那东曦他......"
"他什麽都没告诉我。"癸已眯眼一笑,"不过无所谓,我知道事情迟早会变成这样的。只有东曦那孩子才会以为他做到了万无一失。其实,这世上哪会有永远的秘密呢?"
"怎麽会这样?"染涟平静下来,专注的看著癸已。
癸已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究竟发生过什麽事。"
"皇兄......你......"染涟踌躇著,沈吟片刻,终於鼓起勇气问他,
"你和东曦......你们......"
"你觉得是怎样就是怎样吧。"癸已闭了闭眼睛。
染涟一怔,随即又问道,"那皇兄是否要随染涟回去?"
"......再说吧。"
後来的日子里,三人各居一殿,癸已照常作息,好象染涟的到来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染涟也很沈静,再没有第一天的那种失控,只是眼神依然怨毒。彼此都沈默著,仿佛在等待些什麽。在这种沈默中,东曦越发的不安起来。

染涟性子虽然柔弱,但却不是什麽都不懂的软弱。她知分寸,识大体,却也最决绝。从某些角度来说,她果然不愧是癸已的血亲,纵然性子真的柔弱,但她的血液里还是留著同样的一种决绝。

"我是爱你的,虽然不是炽烈的爱情,但我真有把你当成我的亲人。"此刻,她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她身後的男人,"东曦,你把一切都毁了。"
东曦抿著唇,眼里覆满冰霜,"你过来做什麽?"
"好了,事到如今,就不要说这些无意义的话了。"染涟从袖中拿出那枚红羽镖。
东曦脸色一变,"你哪里来的羽镖?"
"我不想过问你究竟对我皇兄存著什麽样的心思,东曦。只是如今我既然知道了,就容不得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
"你到底想怎样?染涟,我说过了,这不关你的事!"东曦警惕的看著她,"你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就不要擅做主张!"
"我不知道什麽?"染涟衣袖一甩,愤然的说,"我只知道你骗了我,骗了所有人!皇兄他是怎样高贵的一个人,你怎麽能这样对他?"
"我怎麽做事与你无关!"
"他是我皇兄,也是你兄长!三万年前的事情究竟怎麽样你心知肚明!可你不仅把他藏了起来,还和他做出那种事!做得出那种事,你还有什麽好解释的?"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些什麽!我只知道他的处境很危险,我必须要将他留在身边!"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笑话!你以为他是折翼的鸟儿还是无知的孩童?堂堂东青帝君还需要你的保护?他......"
"好了,染涟!我不想和你吵,你先回去吧!"东曦一抬手,打断了染涟,"有什麽事等你回去冷静下来後我们再说。"
"我已经够冷静的了。"染涟轻蔑的朝他笑了笑,"不冷静的是你,东曦。如果皇兄真的在乎你,无论我说什麽他也不会听的。你现在这样著急的赶我走,是在怕什麽?"
"染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东曦眸光微闪,神情冷峻。
"那是怎样?"染涟嗤笑一声,"是你爱上了我皇兄,所以才心心念念、精心算计,不是吗?"
"胡说,你也知道他是你皇兄,东天青帝,我怎麽可能会爱他!"东曦僵硬的说,"我不可能爱他......"
"东曦,事到如今,你还想骗谁?"
"我谁也不骗。"
"我没见过比你更可笑的人!"盈盈一笑,染涟为他们两人的这次谈话画下句号。

这或许是一次蜕变,一个胆怯羞涩的女子,向著安静沈稳的统治者的转变。再往後数万年的时间里,染涟鬼後以起柔和却不失强硬的手腕管制地宫,使地宫最终成为 六方之中统治最为贤明,也最为平和的一方。
天地数次动荡,均未能使其政局混乱,并且成为最独特的一方,从六方势力相互制衡的局面中脱离而去。
人间界说,幽冥地府,而非九重地宫,便是缘自此因。
第四十九章
※※※z※※y※※c※※c※※※

含峰阁中,癸已抱臂倚在窗边,视线落在远方苍茫的山色中。
"在看什麽?"东曦走到他身後,从後面拥住他。
"没什麽。"癸已笑了一声,"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若是常人发生了这种事,还会像你这般镇定吗?"
"你话中有话。"
"只是觉得你果然不愧是东曦啊。就算发生了那种事,还是能做到若无其事,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癸已一手圈住发钗上垂落下来的长羽,"东曦呐,你说,你要怎麽处理这种事呢?我现在都不敢见染涟了。"

推书 20234-12-30 :楼上的男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