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父----牧城

作者:  录入:12-25

寒假过后,荣男终究免不了回到曾经呆过半年的学校,回到了那个自己险些不顾一切想要将自身抽离其中的地方。如此这般,又是之前的人生--之前那个没有任何融入余地的学校以及不得不对前者做出改善的半工半读的生活。道修院的生活终究成为了过去,自己仍旧要面对脚踏实地的现实。或许有人会认为这不过是人在青春年月所出现的理所当然的插曲,例如初中时期的早恋又或是大学时候为了耍酷而创办的乐队。但荣男根本就不以为意,对他而言,那样的生活正是他所向往的。尽管那里没有生存的方向,没有命途的将来。
那个叫城市的地方,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适应从前已然适应的地方。那是一种怅惘,但更多的却是怅惘里面内含的无奈。然而他在是否回到这个城市的的抉择中没有了犹豫。因为道父说,那是必须的。倒不是因为长期与他在一起共居又或是被他身上的教条所影响而产生的膜拜感。而是道父已经以某种独特的方式渗入了荣男的体内。对此自己不断地在接受着。他甚至觉得自己在某种意义上是道父的影子。更多的可以从道父身上寻求理想的自己。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到最后对荣男说的却是:"你还是回去吧。这里并非不适合你,只是不是时候。你只不过从我身上找到了结果。其中的过程你还远远没有明白。这是不行的。这跟很多事情不同,是不可以走所谓的捷径。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雷同的命运,自然也就没有完全吻合的‘道'。如果你执意要这么走的话,事实也会不可避免地被扭曲。你所寻求的结果不过是水月镜花,怕是经不住时间的考验。"
话虽如此,荣男觉得这个自己重返这个恍如隔世的城市里的一切都变得很陌生。陌生得竟连曾经那点微末的触觉都消退殆尽。在他看来,校园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也好,商业街上卖二手电器店铺的长年累月播放的老歌也好,食堂老板娘那满面横肉的脸庞也好,包括自己都不能明确目的地的游荡在内都是一样。他躺在宿舍里,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也无法坚信自己所存在的这一事实,都因为那不断淡化逝去的踏实感而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荣男觉得自己已经在某个过程中将自己的身上的一部分遗失掉了。尽管,这样的一个过程在本质上来说只是朝着自己向往的方向追随而去。他想起了Peter对道父的评价,并觉得这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像极了道父。只是正如道父所说的,他们的过程并不是一致的。毕竟无论他也好、Peter也好都怀疑眼下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人世间的道父背负着普通人所没有经历的过去。荣男每次想到这里,便会察觉到自己的幼稚。他甚至怀疑自己依靠道父所寻求来的生活才是真正虚幻的时光。像梦、亦或是涟漪一样,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意象罢了。每每想到这里,荣男的情绪便会跌入低谷。学校里的同学也因为他越发的沉默而不留情面地孤立他。世界像是从来没有他这样的一号人物存在过,而他自己往往也心安理得地认为这个世界即便只剩他这么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这样似乎又回到从前。自己不断寻求自身的那段日子里。因此他想要振作,想要离开,想要放弃那个自己好容易寻求到的一如南柯一梦般原本坚定的初衷。回到现实的轨迹上来。
重回现实。每次他惯性地陷入不由自主的迷惘联想中时,他总是这么说着,并且强硬的付诸实践。可惜到后来自己觉得这一切一无所得。这不是任凭惯性下去就能结束的事情。尽管他也确实一直在努力着。
新学期开始,一切重新回到上一年的轨迹上去,继续着上一年的定势生活下去。荣男一个人行单影孤地来往于校园内,身边不时地有人经过,可是无论跟哪个都没能产生交集,无论是谁也不至于想到跟他打上招呼。
也许从前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是现在--离开了那样生活的现在,荣男才第一次由衷地感到了寂寞。
......那便是,全世界对于荣男来说,仅仅是其一个人的世界。


第二十一章
"或许去谈一个女朋友比较好哦。"
道父这么跟荣男说的,荣男往往给家乡打电话,第一选择不是自己的家里,反倒是道父的那边。前者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而后者则是即便没什么好说的,到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过去。
"怎么啦?忽然提到这个东西。"
"只是觉得这样可以改变你身上某些地方,我觉得。"道父说。
"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你在消遣我。"
荣男的经验告诉他道父某些时刻实不可信。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道父现在的模样--原本听着话筒的那肃穆的表情沉默了一阵,脸上的肌肉骤然失去支撑似的松弛下来,露出厚颜无耻的笑容。
"啊,被你发现了。"
"果然,你又开那些周期性质的玩笑了。拜托你不要有事没事就恶作剧行不行?明明一把年纪地说。"
"呵呵,也不是完全玩笑话。只是我觉得你大概应该经历一次恋爱才行。"
道父的话语气再次收敛,这次好像真是有些郑重其事的味道。
"这样的东西无所谓吧。"
"诶~~说到底,你没有谈过恋爱吧?这种东西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它的价值?没准到时候,你还没有空抱怨什么无聊之类的。"
"但是也要看缘分吧?"荣男有气无力地回问。
"缘分吗......"道父一如既往显摆出某一个问题前思考所酝酿出来的沉默,继而便在沉默中破壳而出般的又开始讲起他的大道理来:"所谓的缘分。只是某种‘寻求'与另一个‘寻求'之间的契机而已。无论主动也好、被动也好。它总是在那个冥冥之中的契机中喘息着。如果你认为能够开启它的只是未来的某一注定的时刻自然是无可厚非。但是我认为,即便是缘分,也需要一个主导其中的动力。没有那样的动力,即使缘分出现,最终也只会落得个跟自己擦肩而过的下场。只是时刻抱持着等候缘分的心才能把握幸福。有些幸福没有经过恋爱是绝对不会体验到的。"
荣男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正在敲响不同凡响的声音,他很快追溯到这个声音源头。那就是第一次几乎准确无误地感觉到道父想要敞开心扉的预感。虽然曾经好几次道父都流露出想要说出过去的端倪,可是到最后总是以各种各样玩世不恭的方式敷衍得不了了之。然而,这次不同。以往都是道父总是充当荣男聆听者的角色,可这次,道父第一次表现出想要将尘封在自己体内的过去一吐为快的迹象。
道父以一种近似哭过不久的干涸语调说:"等下次见到我的时候,我自然会说得清楚。放心好了,这次绝对不会爽约。"
道父果然没有食言,当荣男怀着对这认识道父以来就滋生的好奇乘着暑假从城市回到了道修院的时候,他知道了一切。


第二十二章
四月份,由于规划改建的需要。荣男所在的学校计划拆除包括荣男宿舍楼在内的部分建筑。这样的变动自然无可奈何。往下考虑的便只是宿舍调动的问题。荣男选择了一个离校区中心偏远的背靠矮山的宿舍楼。可能是太过偏远的缘故,校舍也不过是一个墙面处处斑驳的六七十年的产物。正因为如此,困扰于学生住宿问题的学校体现其人道一面地允许学生自由选择入住与否。自然,绝大多数正常的学生不会选择这样的住宿条件。因此那个作为校内的出租公寓的偌大旧宿舍楼,入住的人数不过十几个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家境贫寒、抑或是来自偏远地区的接受政府救济以及学校免租住房的助学分子。
虽说荣男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这样的条件。可真正让他入住与此的原因恰恰在于"偏远"这一为所有的人所排斥的概念点。荣男发觉自己想要在短时间内摆脱在道父身边度过的寒假的那段日子是不大容易的。他必须选定了这个折中点。
落户之后,荣男好歹安心了许多。直到此时,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一股莫可名状的压抑中--先前的忍耐并没有达到任何可以使其认真面对现实的效果。荣男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迫使自己离开初衷的过程,正是使得自身不断疲惫的直接病因。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自己仿佛已经经历了莫大的浩劫似的,身体被硬生生地分割成了两半--即过去和现在的两半--与道父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以及眼下现实的两半。
可是不可否认的,自己已经被道父以一种委婉的方式从先前那个代表初衷的世界里驱逐了出来,无奈地委身于这个现实中。可是"初衷"的世界毕竟曾经真真切切的存在过。荣男的心中装载着那个世界,脚下踩的却是现实。
既然矛盾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在荣男的生命中。那么想要地地道道、脚踏实地继续生存的话,势必要找到一个将矛盾融合为一的地方,而在眼下这个旧校舍的生活正是其梦想与现实交界的地带所在。


第二十三章
宿舍楼可谓名副其实的老旧。除了它本身的残旧不堪之外,其周遭的景象也很难让城市里土生土长的人类认同。一潭历史与宿舍楼可谓天造地设般登对的池塘常年累月地散发出一股令常人无法接受沼味。比池塘更远一些地方的正是同样作为学校最为"偏远"学科的农学院实验的农田区。这便是宿舍楼唯一可以称之为景象的方向。背面的毫无景色可言,一座正好高过宿舍楼些许的矮山显然阻碍了一切可以远眺的机会。
也许对于那十几个人来说,委身于此实在是因为生活所迫(宿舍费与之环境成正比)。可在荣男的认识中,这样的现象实在再好不过。这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场合--一个总算与离开道修院的生活接轨以期寻觅先前轨迹的场合。荣男觉得,即使站在南面的楼道的窗前,对着散发着春日潮湿的鲜草味的矮山所阻隔的面壁,便可毋须从中去想更多的东西,心平气和地将时间一点一点地过滤掉。
这可能算是一个哲理:未来并非某种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必须加以考虑的因素,因为现实不是你所予以考虑就能够心想事成的。它只是一直在阐述,人一直都是活在"现在时"里,仅此而已。
这样一来,荣男那无法突破自身的紊乱情绪总算有所稳定些许,至少好歹安生了下来。或许用"安生"这个词多少让跟他同样生活在城市中衣食无虑的人们觉得不可思议。但对于荣男来说唯有眼下的生活才能算得上与这个词汇恰如其分。其实不难理解,"安生"顾名思义便是"安"与"生"的相互结合。跟之前商业街所看到的场景以及在道修院周遭生活的日子一样,现实中的这样场所才能匹配"安生"的存在。
往后的日子,荣男除了上课和打工之外就这么踏踏实实地在旧宿舍楼生存了下去。伴随着上课、工作和宿舍的生活难免单调。虽然生活仅仅是天复一天的循环,荣男也渐渐地不以为意。
道父曾经说过:生活的意义不在于任何五花八门的成就和突破之上,宏观整个人生。无论你突破多少次,提升多少次,可到头来你会发现一切只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循环。与之相比我认为一个人生的意义在于是否找到百分之百属于他的轨迹以及在那轨迹上脚踏实地予以履行自己的行为。
荣男好像慢慢地领悟了这一点。更何况,荣男在那里邂逅了被自己认为是精神另一半的人物。
或许恋爱的本质就是这样,总是由一瞬间擦亮的微小火花在一连串情不自禁的浮想联翩中燃烧成永恒不灭的光芒。
夕阳晚照,挂在铁丝上的衣物和被单被晚风吹拂得阵阵漂浮。渐入晚间的清风将整个年代久远的宿舍楼纳入了整个黄昏晚景的自然之风当中。全世界都抒发着犹如广袤的秋空一般不可言喻感怀。一种天人合一的感触不断地向周遭四下发散,一点一点落入夕晖收尾的天边的尽头。宿舍前面的池塘也好、农田以及四下的矮山都好,无一例外浸染了由白昼过渡至夜晚这一交界时空的最为婉约却又不失情殇的奇美色彩。
就在这时,荣男看见了她。被单被风掀起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将手横摆在后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夕景的栏杆上的那个女生。那一瞬间的场景,没有来由地摄入荣男的心神之中,一切犹如摄影师摄取穷尽一生的机遇所等来的镜头而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


第二十四章
满面无不沐浴着晚霞的女生说:"我最喜欢夕阳,无论在什么地点。只要面对着那柔和温煦的光泽,就能由衷感到幸福。"
荣男看着夕阳,嘴角逐渐形成由欣慰逐渐形成一如涟漪初现时的笑容。
"是啊,不过要说我的话跟你的有所不同。我喜欢的是全部的东西都被夕晖完美地浸染。特别是这座楼,不知怎么的,当看到这座楼完全被夕晖浸染的时候,自己就会被一种由衷引发的心动给征服。"
女生朝着荣男的侧面投以惊诧的目光,很快地,她又把头扭了回去,面朝夕阳,慢慢将表情一点一滴地融入到郊野晚景中,等到那表情完全沉淀的那一刻,便已经跟夕阳完美地渲染在一起了。
那绽开的笑脸定型的那一刻,便是两人爱情激发的瞬间。


第二十五章
那以后,荣男就和那女生出双入对。
恋爱委实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几近轻而易举地将令人困惑无奈的现实抛诸脑后。爱情是存在于现实的为数不多的理想物,一个用任何方式也不能完整地诠释其规律,又不得不以各种各样的约会形式表达其潜伏其中定律的东西。
荣男在与那个女生交往之后,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恋爱是需要维系的,虽然它的开始仅仅是因为两人对于某种理念或者纯粹感性上的共鸣而已。然而接下去怎么办?这样的共鸣需要现实为实体才能维持下去。毕竟爱情虽说一定程度上是梦想,但也不可否认,它存在于现实这一载体之上。
那个女生叫颜樱。
也许在别人的眼里,荣男喜欢颜樱的理由不言而喻。颜樱有着一个圆巧可爱的脸蛋,更不用说两颗大大的眼睛将原本就无可挑剔的样貌点缀着越发小巧可人。身材也不坏,即便只穿春装就足以呈现出普通女生难以比及的曲线。从外表上看,她生来有着那种不用做出多余动作就能轻而易举俘获人心的魅力,那样的女生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乏脱俗的气质。
就那种世俗的大学男女交往定义来说,完全称得上是足以满足其男友出门在外的尊严(说白了就是大男子主义虚荣)的那一类女生。刚开始的时候,荣男不明白这样一个即便在其个人方面,也无不身在与生俱来的光环内的女生,为何会跟自己走到了一块儿。如果是之前的自己,那个凭借着同样不坏的外表和能够轻易俘获别人好感的高中时期的自己,跟这样的女生放到一起,恐怕才是符合情理的结果。
然而就现实的结论而言,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这是已经改变的既定事实,不是回头就能返回原地的现实。虽然理智上自己也不能理解,但往下,这样的人生恐怕才是自己真正的人生。
决定这样过活的自己,想必只有孤独一途。荣男怎么也想不到,那样的颜樱居然闯入了自己的生命。两人的搭配诚然在旁人眼中不能理解。颜樱的室友以及身边的人也常常对这事非议。对此颜樱总是笑而不答,又或是实在不厌其烦之下拿那些诸如"情人眼里出西施"、"爱情仅仅是单纯的感觉"之类的传统理论敷衍以对,到最后也没有动摇跟荣男交往的立场。
"因为现在的生存方式没有实感。"
颜樱对荣男作出了这样一般人看来匪夷所思的解释:
"对我来说,什么样的东西都无所谓了,这个世界上。倒不是厌世或是愤世嫉俗以后的疲惫感。仿佛与生俱来缺少了些必要而本质的东西。之前的一切,人生也好、学业也好、家庭也好都是这样。每天都好像活在随时都可能醒来就烟消云散的梦中。而唯独你除外,那样的我在那样的情境下遇到了你,并且为那样的你所吸引。这一切对我来说才是真实的东西。你的身上可以映照出我的世界,让我不再孤独。这点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被我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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