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有涯————横筠[上部]

"我知道我知道。"韩景宴急急连声答道，"可是，有些事情，总是得时机到了，才能做的。你就再等等，不成吗？"
如梦影转过头去，咬住下唇，过了半天，他终于回头，缓缓道："如惊照这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怕高兴得不得了吧？这儿子失而复得，想来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让你继任教主，而是要你娶妻生子，为他如家继承香火，你说是不是？然后，你就可以趁这出门迎亲的机会，偷偷带我离开这里，是吗？我应该没有猜错吧？"
韩景宴一怔，竟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如梦影斜睨了他一眼，见他是神色里充满了惊讶愕然，而不是莫名其妙，遂冷笑一声："看来我果真没有猜错。"
说完那句话，如梦影垂下头去沉默了半天，过了许久，他忽然抬头："那我再猜一件事情，我娘是死在你和你义父手里的吧？你们在厨房里在为我娘准备的莲子羹里下了毒，刚好我竟很不巧地亲手把这莲子羹端给了我娘喝。结果我娘竟死在了我亲手端给他的那碗银耳汤，还是当着如惊照的面，这下我是怎么也摆脱不了这弑母的罪名了。也不知是我运气实在太差，还是你们实在太过厉害，从此我就再也翻不了身了。呵，那时我从来没有想到，我娘平时从不出风吟宫，没有碍着过任何人，竟然也会有那样狠毒的人一心置她于死地。如果我再小心一些，她又怎么会死？"
听到这里，韩景宴此时已然面如死灰。
如梦影转眸望向他，眼珠转了转，却笑了开来："怎么你倒是比我还难受？下毒的人，是你吧？"
"我......"
"你怎么？"如梦影慢慢凑近韩景宴，两只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二人鼻尖几乎贴在了一起。
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唇上，韩景宴不由不自在地推他，将视线移到一边去。那双眼实在太过清澈，仿佛碧色的清泉，令心中有愧的他完全不敢直视。
见他推自己，如梦影却抬起双劈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耍赖般靠了他身上。他微微侧过头来，温软丰润的嘴唇便在韩景宴唇上一擦而过。感觉到韩景宴全身一震，遂笑得更灿烂，低声道："你想不想把那天在马车里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韩景宴全身又是一震，那天在马车里的旖旎情状一一从脑中掠过，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然而脑子却还在提醒着自己，眼前这个一反常态出言引诱自己的人，就在一刻前还在质问自己是不是他的杀母仇人："你......你到底有何意图？"
"你心跳很快。"如梦影不答他的问题，一脸笑意，"紧张得连说话都结巴了，还强装什么镇定。哼，我一直都那么喜欢你，你却非要装作不知，还故意对我那么冷淡，当真是无情得很。"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如梦影差点便咬到舌头，不禁暗自着恼，好在韩景宴并没有注意到。
然而对上他视线的时候，如梦影却又不由自主的脸上发烧，想来一定是红透了，便半垂下头，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而韩景宴此时却已全身僵硬，两只眼睛像生了根般定在如梦影脸上，怎么也挪不开。待见他低头，红色一直烧到了近乎于透明的耳垂上，韩景宴不禁不受控制地去轻咬他的耳垂。
如梦影口中虽说得胆大放肆，但真被他吻到，却又全身轻轻一颤，心里紧张起来。他闭上眼，却忽然感觉到韩景宴停下来，不由睁眼望向他，却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你看什么看！？"如梦影神色凶狠起来，然而却挡不住脸上晕染开来的红色，语气里更带了几分埋怨。那样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竟将他身上本来蕴在骨子里至清至纯的诱惑，变成了外露到极至的媚惑。
韩景宴不禁猛然捧住他的脸一寸寸地狂吻，二人倒在床榻上。
情潮汹涌，渐次没顶。
数次云雨之后，眼见如梦影终于难以支撑，韩景宴只好强迫自己推开他。然而低头看见如梦影此刻的情状，比象牙色的脸颊还要白皙的身体上，从头至脚，几乎印满了青青紫紫的吻痕，再细看他的眉眼，一时又是情潮澎湃。
如梦影推了推他，一脸不悦："沉，快下去。"韩景宴只好深吸了几口气，极力压下复燃的情欲，躺到他旁边去。
如梦影瞪他一眼，侧过身子搂住他，有意无意地在他身上蹭了蹭。韩景宴顿时倒吸一口气，情欲又有涌起的迹象："别，不要乱动。"
如梦影又瞪他一眼，伸手抓住他一咎头发，狠狠一拽。韩景宴吃痛，情欲又退了回去："痛，别拉。"
如梦影冷哼一声："我刚才喊痛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停？"g
"这......你让我怎么停得下来。何况你还一直拉着我......"见如梦影又瞪过来，韩景宴只好缄口。
如梦影忽而微微一笑，微阖了双目："我有些累了，你等我睡着了，再走。"见韩景宴点头，又笑道："那你再亲我一下。"韩景宴依言吻了吻他的脸颊，然而如梦影却努了努嘴，脸一仰："这里。"
那模样真是可爱又诱人，经历刚才那场情事之后，却教人如何能抵挡他的魅力。接下来自然又是一场难解难分的深吻，二人肌肤相亲，韩景宴只感觉到他的身体仿佛上好的绸缎一般光滑，手忍不住开始不规距起来。
如梦影没有作任何反抗，反而搂住了他的脖子。得到了他的默许，韩景宴顿时来了精神，翻身便再度将他压下。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天好像黑下来了。"如梦影忽然侧过头去，望向那边紧闭着的窗。韩景宴情潮正炽，闻言随口答了一句："别管这些。"边说边将他的脸掰过来，又是一番深吻。
吻毕，如梦影只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喘了一阵才恢复过来，慢慢闭上眼。
这一回韩景宴动作轻柔了许多，仿佛生怕弄碎了他。
二人正自于情欲中不可自拔，耳旁忽然响起一阵雷般的声音，不由齐齐一震。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就见如惊照正又惊又怒地站在门口，全身擅抖得厉害。
仔细回想，才想明白刚才他说的是："你们在干什么？"韩景宴不禁吓出一声冷汗来，好半天才想起来，二人此刻正以一种深深结合的状态呆在如惊照面前。他连忙从如梦影身体中退出来，用被子将如梦影一包，拉过自己的衣服匆匆披上。
第 15 章
屋中一片静默，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冷了下来。
终于，如惊照说出话来："今天下午，你本应当到我那里去，从新到的画像里挑一个满意的姑娘，没想到你却一下午不见人影。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原来你们竟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倒也难怪你处处护着他，想来从前你们之间也没少发生这样的事吧。哼。"
"我......"韩景宴垂下头去，"以后再也不会了......"
如梦影拉着被子，躺在床上不动，冷哼了一声，脸色已沉了下来："你说得可真好听，如果下次我再暗示你几句，你只怕又是恨不得立刻将我吃了。如惊照，你大概从没有想到，你儿子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拔吧？他是经不住诱惑，色迷心窍，下次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我看他怎么把持得住。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一定还会有第三次......"
"你别乱说。"不待如惊照说出话来，韩景宴连忙低声喝止如梦影的话。
如惊照被如梦影的话气得脸色发白，如梦影却笑了出来，斜睨了韩景宴一眼，眼神里竟是露骨的媚意："我有乱说吗？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们刚才是怎样......"说到这里，似乎实在难以厚下脸皮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一时竟红了脸，转了转眼珠笑出来，当真说不出的动人。
韩景宴这时却哪里有心思欣赏他的美态，只急得恨不得跳脚。如梦影竟仿佛故意似的，拼命在如惊照面前说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如惊照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这样变换了数次，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韩景宴见状大惊，连忙跳下床去扶他："爹，您怎么了？"
如惊照却只是按着胸口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梦影微微一笑："他气得吐血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劝你，赶快扶他躺着，否则，嘿嘿。当年我娘死的时候，他好像也吐过血，后来嘛，就落成了病根，受不得刺激......"
"原来......"韩景宴不敢置信地抬眸望向他，"原来，你竟是故意的。"
"对，我就是故意的。谁让你经不住诱惑，那也不能怪我，何况占便宜的是你，我可是被你折腾了大半天。"如梦影不以为意地挑眉，"这一切，我早就算好了，就等着你们父子俩上钩。你的婚事既然还没有解决好，依如惊照这样的急性子，必会让你今天再到他那里去。但你若没有去，他心急之下定会四处找你。这样一来，我的计划也就成功了。"其实他也有料错之处，本来以为如惊照很快便会到来，谁想到如惊照竟直到现在才找过来。
"你......你......"韩景宴气得脸都青了。
如梦影挑了挑眉："我怎么？"
"你，你，简直是下贱......"韩景宴气得头发昏，一时竟口不择言怒骂起来。
如梦影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侧过身去，将脸转过去，咬牙切齿："你被一个下贱之人所迷惑，简直比下贱还要下贱。"
"够了！你们都给我住口！"如惊照稍微从急喘中平定下来，道，"景宴，以后不准再见他。"
如梦影又将头转过来，面有得色："你说不见便不见吗？你说不让见，他就真的不会见吗？就算他真的不见，只要我人还在这里，我就自有办法见到他。"
如惊照当下便气得又吐出一口血来："你，我本还打算放过你。可你，你竟......好，从此以后，不许你再入炎影教，你收拾一下，立刻给我消失。景宴，把铁链钥匙给他。"
韩景宴闻言大惊，一面担心于不住呕血的如惊照，一面又忧虑于如梦影被逐出炎影教后的境遇。
如梦影却微笑起来："我求之不得。韩景宴，你要是不想他死，就赶快让他躺下来休息。不过，钥匙倒是不必了。"他很快从床褥间摸出一把钥匙来，想来要么是如梦影趁刚才云雨之时偷来的，要么是韩景宴自己不慎落到床上去的。他取了钥匙，迅速地将腕上铁链打开。
衣物在床褥间散得四处皆是，他慢慢挑出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上，穿好却发现韩景宴依旧站在那里不动，一脸豫色。
如梦影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便将被子踢到一边，撑着床沿慢慢下床。此时，他全身虚软乏力，腰部更是酸软，一站直，大腿之上甚至还流下粘稠的液体。他咬了咬牙，本来还有血色的脸颊已是一片惨白。
抬眸一望，韩景宴却正忧虑地望着自己。如梦影脸一沉，然而旋即却挑眉而笑："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你舍不得我？你就不怕如惊照被你活活气死？"
韩景宴连忙回头看如惊照，只见他脸色也是惨白，不禁一慌："爹，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他又看了一眼如梦影，匆匆扶了如惊照离去了。
如梦影见他离去，勉强支撑着的身体立时瘫软下去。杜薛离早告诫过他，最好不要与任何人行房，那对他的身体是一种伤害，只会令他死得更快。然而，如今本也没有几天好活了，最后在临死前与韩景宴亲近一次，尝尝情欲的滋味，又何妨？正巧还可通过此事达到自己的目的，简直是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他伏在地上喘气，半天才终于聚起了几分力气，半走半爬地在屋中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一套浅蓝色的衣服来。他匆匆将身体清理干净，换上衣服，又到韩景宴屋中药柜里取了几瓶药。
他的身体，即使是在最差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连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是走路。待他终于强撑着找了些糕点干果，天已然全黑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此刻只怕已是油尽灯枯，死亡，也许就等在几天之后。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先离开这里再想之后的事吧。
然而，如梦影刚刚走出韩景宴新搬入的罗宫，便见他正牵了两匹马走过来，不由愣住。韩景宴见到他，叹了口气："我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我带你走吧。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走。"
"如惊照肯让你走？"如梦影眼睛里掠过一丝诧意。
"不是的，我安置好他后，看他平静下来，而天色也晚了，就以疲累为借口离开了。想来这一晚上，他暂时不会发现我已经走了。我们快走吧，别耽搁了。你东西备齐了没有，还需要什么？"
如梦影点了点头，强咬着牙，慢慢一步步走到马旁，便要自己上马。虽然他极力掩饰，韩景宴却已看出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困难，此时见他要上马，连忙将他一抱，两人一起跳上了马。
如梦影低低喘气，整个人完全无力地靠在了韩景宴身上。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坐直："我没事了，你去骑另一匹马吧。"
"那匹马是备用的，我们就骑同一匹马。"知道按如梦影此刻的身体状况，只怕根本无法骑马。但是如梦影却偏偏要强到了极点，在这种时候依旧不肯示弱。韩景宴也只好这样对他说。
说完，韩景宴又生怕如梦影还要坚持，便也不容他有机会说什么，已拉过另外一匹马缰绳，催马向前疾驰而去。
第 16 章
雪山难走，不得不尽量放慢速度，以防引来雪崩。如此换马走了一夜，终于出了雪山。又驰了一段路，叶国边境也到了，如梦影此时早已沉睡不醒，在马上颠了一夜竟还毫无知觉。
此刻再回总舵，恐怕要到晚上才能到，韩景宴长叹一声，只好不去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先找个地方安置好如梦影再说。
如梦影还是沉睡不醒。
又这么一直赶路到中午，终于来到一处山脚下的小镇里。他抱着如梦影下了马，将他叫醒。
如梦影茫然地睁开眼，似乎还未想起究竟发生了何事，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又抬头看了看他。过了半晌，他才终于想起什么，一把推开正半扶半抱着自己的韩景宴，勉强站稳了，冷冷道："我睡了多久？"
"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韩景宴道，"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下来，你暂且在这里好好休养一阵。"
如梦影挑了眉，斜眼望他："你不是说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吗？你就不怕如惊照发现你离开，以为你跟我私奔了，就这么活活气死？我本意也是想气死他的，谁想他竟撑了下来，真是可惜。"
韩景宴愣住，半晌才幽幽道："我还以为你昨天只是为了想要离开，才故意那么做，原来你竟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如梦影冷笑一声："不仅仅是这样。我知道，这些年来，因为你这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他一直对你很好，将你看作自己的继承人。所以，你就忘了仇恨，反而将所有的罪过全推到了我娘和我身上，是不是？再加上他本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他若死了，你心里也不好受吧？哼，你这样对我，我自然不会让你好过。"
"你是想要报复我？"
"对啊。"如梦影此时竟眉飞色舞，脸上绽开笑容，仿佛开心了极点，"我这个计划，同时达到了三个目的，真是妙极。"
"你......"
如梦影冷哼一声，似已不愿多言："你走吧。愿你我如同参商，永不再见。"
韩景宴怔怔立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梦影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过身去。
你可知道，从知道你身份的时候，我就已然猜到我娘是死在你们手里。除了你们，没有人对我娘仇恨至此。然而我却并没有立即质问于你，也没有打算因此而报复于你。人生不能复生，我若因为仇恨而杀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只会为此而痛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