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情归处————杜露果

作者:杜露果  录入:12-23
1.
"是谁?"我尽力蜷缩在角落,用带著哭腔的无助声音叫道.
门外的动劲很大,纸窗透射出的火光, 有那些近似惨叫的声音,让我本能地感到害怕.我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灾难.
那唯一守护著我的门板终於被一脚踢开.那个人,一袭白衣,苍白的脸,和与年龄全然不相衬的白发,在烛光里显得惚恍.
冷-------我不敢有任何动作.
"你再也不是什麽少爷了."
声音淡然得有点冷血.
我嗅到些淡淡的香气.倒下的那一刻,感到胸口锥心刺骨的疼......

醒来的时候,一屋子的妇人在嘤嘤哭泣.我挨个儿扫视她们.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父亲因为"喜欢"因为"爱"留在身边的女子太多,我记不清.肯定的是这些人里没有母亲!不安在体内翻搅.我想流泪哭喊,但也多少知道那只不过是种浪费.
牢笼般简漏的屋子突然亮堂了起来,什麽人从外面打开了门.我又看到了那冰一般的白衣人.还有不少人依次跟著他进来,在屋里东瞅西看好像逛市集一般.
然後有人最先动手拉著父亲的几个女人出去,哭喊一下子更大声些,甚至是吵闹.
拖人的,被拖走的,持续不多时,屋子宽敞了,也安静了.
一个徐娘半老的女子走到呆坐著的我的面前,她细柔泛著香气的手指在我颊边扫过.涂脂抹粉的脸上立刻有了复杂的笑意,那笑,我很不喜欢.
"叫什麽名字?"
"......少暄."她问话时有些骄气的调子我也是不喜欢的,但被白衣人冷冷瞅著,我不敢不答.
"多大了?"
"十四."
她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迎向那白衣人.
对方默契地点头.就在我一头雾水一际,被她揪也似地拉起,来不及站稳又被迫向门口移动.
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被拖的对象.我开始有了些危机感.於是不由得开始挣扎,偏偏才刚使力,又是那种割心窝般的痛,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是在马车里.柔软的坐铺,挂著的,铺著的,每一样都是上好的锦缎.就连父亲最宠爱的母亲,也不见如此华丽的车厢.
"少暄是吗?你可终於醒了."
女人就坐在我身边,明明是甜腻的声音,却让我打了个冷颤.我往边上缩了缩,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掩饰面上表露出的恐惧.
"莫怕,莫怕.我带你去的可是个好地方,只要你听话,有的是人疼你."她伸手扯我,却被我躲开了.
"我爹娘呢?"我问.
她像是在气我躲她,表情硬化了许多,口气也是,"死了.都死了.你董家是灭了,全灭了.谁让有人得罪了'无常',你以後乖乖跟著我便是了."
不能怪她说话不知婉转.只能怪我脑子不好使,直到刚才还天真的丝毫不敢去细想心里偶尔浮上的臆测.现在残酷的现实冷不防被捅了出来,本能地,眼泪开始泛滥.
她并无意阻止我悲伤哭泣.盯著我看了一会儿,干脆倚著闭目养神.
我的眼泪直到马车停下也未曾止息.抱我下车时,她告诉我,可以叫她"徐姨".

我抽泣著任她抓著手走过一个个院子.最後是那个被称作"畅云苑"的地方.凄凄凉凉的小院,围著些格局统一的屋子.我被带进了其中的一间.
屋子里暖意融融,每一件摆设都小巧精细,锦褥华被,全然不输我过去十四年一直住著的那间.
"这里,以後就归你了."她将我按进椅子里,恩舍一样地说著.
我低头咬著唇.纵然十四岁还算是个孩子,我也知道,家破人亡却能在不相识的陌生人家中受到较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待遇,这绝对是常理解释不通的.
"怎麽了?还在伤心,或是对这里不满意?"她牵住我的手发问.
我摇头,鼓起勇气抬眼看她."为什麽对我好?"
那一瞬间,她的脸色变了,仅是一瞬.随即我从一开始就认定是虚假的笑容又长在面上,"人是晶莹剔透的人儿,心也是七巧玲珑的心儿.莫想太多,只要记住听话便好."
我没应她.我这样一个不能反抗,逃脱不得的存在,只能静待命运的鱼肉罢了.
"一下子发生那麽大的变故,受不住也是理所当然的.是饿了吗?我去给你找些好吃的."她摇曳著走了出去,紧接著我却听到了锁门的声音.
空洞的房间,连呼吸声都那麽明显.心里那些鼓鼓涨涨的情绪,是哀愁,是悲凉,是恐惧,是绝望......"呜......爹------娘------"我微不足道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然後是灰飞烟灭.
2.
我在看不见的纠缠中挣扎,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然我却能感受到束缚的存在,感受到制约的存在.於是我奋力抵抗,却力不从心.张嘴没有声音,张眼仍是无尽的黑......
惊醒的时候猛然发现视线中是一个男人削瘦的脸庞,我尖叫了起来.
挨来的除了陌生人的笑再无其他.
"虽然年纪尚小,却的确是蛊惑人心的尤物."
我听得懂他话里的每一个单字,却来不及组织起来.禁锢我双手的力量突然袭来,我竟被这男人压在床铺之上.
"啊!"我二度尖叫,他的脸就在只尺,呼吸的气流留连在我颈间,令人作呕的湿热.我说不清他要做什麽,但我紧信那绝不是好事.
他的唇擦过我的脸庞,恶心的感觉更甚.焦急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使不上半点力气,却不甘任这样一个狂徒摆布.於是对著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这次换他惊声尖叫了.看他捂著脖子退了下去,疼得整张脸扭作一团.我心头竟染上一层快意.
"二爷,你这是做什麽!"
气愤的声音,是徐姨.我求救般地望她.却得不到丁点的注意.
她仍旧冷冷地盯著男人,"这孩子王爷尚未见过呢.还轮不到你!"
二爷脸色发黑,回头瞪了我一眼,又一脸颓然地仓惶离去.
"没事了.早些睡下吧."总算徐姨的视线落在狼狈不堪的我的身上,柔和的声音里却没有我此刻想要的温度.
"我怕."我藏不住满心的惶,正如掩不住灵魂深处的那些软弱.
她的眼中有什麽一闪而过.皱眉打量了我片刻,却叹息著上前伸手指开散落在我额前的发,"记住,只要听话,你不会受多大苦楚的."
又是"听话",不知为何这两个字是那样刺耳,我应该追问"怎麽听话,要听什麽话?"的,却因为缺乏勇气,眼睁睁望著她径自离开,留下一屋子的寂寥与清冷.......
等待我的,究竟会是什麽.......

关在小屋里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难挨.徐姨总是亲力亲为地照顾著我.竟管她的笑仍旧不见任何真实的元素,我却没有那麽抗拒她了.
桌上的花瓶,窗框的雕花,或是墙上不知名的字画,都能花去我老半在的精力去研究,详尽的观看,细细的把玩,再寂寞时就想一想过去,想一想父母家人,这才明白原来悲伤也是打发时间的一条捷径......
这天却有些异常.
当徐姨满脸欣喜为我翻找最合身的衣物之时,我就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只不过,那又如何呢?在她掌心的我,微小到连质疑的资格都理应被驳回.
讽刺的是当她牵著我走出屋子时,久违的连日来渴望著的阳光,却刺目得令我难以适应.
和来时一样,我任由她一路引领著前行,直到那间许是内堂的大厅.面前的红木椅上端坐著一个一脸肃穆表情威仪的中年男子.
"王爷."徐姨礼节性地施礼,望她时我吓了一跳,那种表情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嗯.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原来他就是王爷,严肃到令人不安的存在.
"正是.他叫少暄."徐姨邀功一样地说著,表情充满期待,重重在我背上推了一把,示意我上前几步.我照做了.
"年龄比其他的似乎小些......长得却是最中之最......嗯.我很满意,兰儿,辛苦你了."王爷总算露出了淡淡的笑痕.
我无意中又扫了徐姨一眼......为什麽......只是那样一种不算明显的笑,却令她的表情那样满足,我疑惑.......
"王爷,你和这孩子慢慢聊.奴家先下去了."徐姨突然这样说随後在我措手不及之际,就真的独自离开了.
"少暄."王爷的呼唤止住我想要跟随的动作.我胆怯地与他对视.心中因他眼中火一样的波痕而胆战心惊.
"过来我看看."他伸出一手.
我举足不前,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麽.正因为陌生,正因为无知,才坐莫明的心慌.
"过来!"他突然威严了许多.口气是充满命令式的.
我抽了口气,却终究不敢去违抗,艰难地举步.他的手仍旧朝著我伸展,惧怕他会恼怒,我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被猛然拉向他怀中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曾经压在我身上的那个被称作"二爷"的男子.一切都明了了.原来,徐姨那晚救下我只是为了让另一个男人对我做同样的事......都是一样的.
苦楚化作水雾蒙上我的眼,当这位王爷的手伸向我的衣襟,我绝望地发现到,他高竖的衣领没有为我的牙留下任何的空隙.
"不......"我反抗的声音和布料被扯开的响动揉和在一起.
寒意袭击全身每一个毛孔,没一个细胞,是阴湿的空气,还是他在我赤裸胸膛游走的冰凉手指.
我舞动四肢,拼命挣扎.却被他整个盖过来,将我被封锁在宽大椅中的身躯死死压住.於是我说:"求求你."得到的回应却是夹带著沈重呼吸的狂热的吻......

"父亲."
有人进来了.我求助一样望过去任眼泪流泄.
高大英挺的青年眉宇间确是像极了我身上魔鬼般的男人.
看见我,他面露惊讶,稍稍别开了眼.脸侧的阴影抹了些不自在和淡淡的哀愁.
"谁让你进来的.还站在那里干什麽?快滚!"王爷没有放开我,只是凶狠地训斥著理应是他儿子的青年.
"母亲的病加重了不少,帐房不肯给银子,你若想让我'滚'的话,麻烦用钱打发吧."青年再度直视王爷和几近赤身裸体的我.说著那咱自贬的辞令,眼里却突然淡漠得连局促也难以寻到.
"哼,你可真够出息的.拿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王爷从腰间扯下钱袋丢到地上.
"救我......"我嘶哑著声音叫喊.
他却好似听不到也看不见似的俯身捡起钱袋,也许是我的错觉,那只手在空中似乎轻颤了一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他哼哼笑著说了句"多谢."
他跑开了,头也不回.背影同刚才丢下我的徐姨重叠.
"不!"我陷入了另一波深沈的绝望......
一个又一个令人发疼的亲吻,下体被用力搓揉的干痛与火热,刺痒的痛......我慢慢失去了抵抗的气力,双腿被强行分开,最後意识到的是无止尽似的撕裂般的痛......
3.
"你醒了?"徐姨就坐在我身边,而我,又回到了那间屋子,带著满身满心的伤痛.
"恶鬼,畜生,心肠狠毒的女人,坏蛋,毒蛇......"我发疯一样地骂著,用尽所有有限的词汇,然後我开始哭泣,隐隐知道那些眼泪并不单只是为了疼痛.
许久以後,我听到一声叹息,然後是她的声音缓缓流入耳中,"药已经给你上过了,没有发热倒是好事.疼痛总会过去,有些事习惯就好.你也许认为不公平,但这就是现实,你必需学著去接受,还是那句忠告,说出来可是为了你好,'要听话'."
"去死吧!你会下地狱的,永世不得超生!"我恶毒地诅咒.
她却笑了,无畏的笑,绝望一样的无畏,然後阴冷地瞅著我,"你以为我会怕吗?告诉你吧,从很早以前,地狱就在我身边!"
我无话可说,只是沈浸在悲哀之中.因为我知道,所谓的地狱离开在的我也是相去不远了.迷蒙中似乎又听到了那个毁灭我本拥有的一切的白衣人说过的那句:"你再也不是什麽少爷了."

我听到鸡啼,呜咽著清醒过来,柔软的被子,干净的床铺,好像昨夜的一切不曾发生.只有下体羞於启齿的部份和双颊嘴角的阵阵刺痛不断提醒我,从家破人亡到寄人篱下任人摆布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日子不是一场恶梦.
明明知道,自己只有听命的份,昨夜我仍旧忍不住想要去反抗.安亲王找过我七八次,有半数我都会挣扎会抗拒,换来的不是风刀般的巴掌,就是一个习武男子凌厉的拳头.
"吃不够苦头."
什麽人在门外站著,是徐姨找来照顾我加看住我的下人小烛.
"就是.有王爷如此看重还不知福.要是那张漂亮的脸瓜子给打破了,看他还拿什麽来摆谱."
摆谱?是说我吗?
说这话的那声音让我联想起我入驻安亲王府後的第一个客人......
"你叫少暄吗?让我们好好相处吧."那张热情天真的面孔的主人,此时正用不屑的语气议论著我.原来虚假的东西有时可以伪装成那麽真实的......
他们仍在说著,我不想惊动他们,强行撑起半个身子,却不小心碰倒了床边的渡金面盆.谈话声骤止,纸窗印著个不自然的黑影快速跑开,然後小烛进来了.
"你怎麽就起来了.多睡会儿吧."她僵硬地笑.
"若是可以扶我出去走走吧.这屋子怪闷的."我没有生气,也不会牵强的笑.只是淡漠地望她.
"可是......好吧."她答应了.也许是因对我的非议而有些负罪,总之在她的帮助下,我梳洗干净,跳出了房门.

其实畅云苑并不是原本映像中冷清的院子.里面住了好些人,像我一般供安亲王爷消遣玩乐的少年,同派来监视照料他们的下人.
我坐在院正中的桌旁,耳边传来悦耳动听的戏文.我记得,是那个有著小动物般湿润双眸的单薄少年,似乎是叫做蔡恩.
我不讨厌他,除了安亲王和徐姨他们,我不愿去怨恨任何人.包括小烛和......是了,那个虚假的少年叫做念辉.
"你冷吗?"许是不愿意陪我径自出神,小烛突然问道.
我摇头,"你若是冷就回屋吧.就著窗户看著我,我也是一样绝没可能逃开的."这话说的像是呕气,我却实在管不住这张嘴.
她的面色微红,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你若是累了想回屋,唤我便是."
我眼望著她离开,又是满心的落寞与苦楚.
突闻"咻"的一声,有什麽从隔开院子的高墙飞了进来.直直落在我脚下.我看了一眼一只轻巧却不失精致的锦球.竹编的却裹著丝一般五彩的衣裳.我十岁那会儿也得了只相似的,都不舍得瞎摆弄.经一月前的那一劫,想也是原原本本残破了,就好比我这身子.
感触之下,伸手接过那球,赏玩起来.
"你做什麽!这是我的球."
稚嫩的童音,我朝远处拱形红漆门的方向望去,一月来第一次有徐姨或安亲王以外的人踏入这院子.锦衣男童比我小了不下五岁,双手插腰,盛气凌人的瞪我.
我无意和孩童计较,抬手将球递向前.
他却仍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我才不要下贱男娼碰过的东西.但也不会便宜白白给了你.大哥,你去给我把球抢回来,再丢进河里."
"下贱男娼......"好重的四个字,令我心脏抽畜得近乎发狂.於是乎当男童的那位"大哥"慢步踏入我视线中的时候,我几上失去所有的理智.
是他!那无视我的求救,漠然地看著我掉入无比深渊的青年,那个冷血的,拂袖而去的恶魔之子.
第一次被侵略的每一个细节汇流成一波波惊涛骇浪,在我脑中翻搅著呼啸著奔腾著.
见到我,他只一时反映不及地"啊"了一声,随即又是一种毫无人心的淡然表情.而那表情刺伤了我刺痛了我也刺醒了我所有的悲愤和恨意.
"大哥,你干嘛呢!快帮我把球拿回来!"男童跺脚叫著.居傲的态度同那一声声的"大哥"如此地不相衬.
"把球给我."他平静地要求,缓步朝我走来.
愤怒化作从未有过的力量,我将球他的面上掷去.
那声音不大,我却只凭肉眼便可看出撞了额角的力道是那样大.当血丝从削破的伤口渗出,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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