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婴和安清不是那种极力抗拒男宠地位的人,所以他们的争宠也越演越烈,对此我不甚在意,只是苦笑那些幕后操纵他们的妾侍,为了被王爷看重,不惜把别人送入王爷的怀。难道她们的心里不会痛吗?
疑惑归疑惑我也不会费心去揣测些什么。
除了每每思及怀修时那些神伤痛处,日子是平静的。虽有无耐,却不似初来是那样激进。
蔡恩是同我走得最近一个。念辉似乎也喜欢同我亲近,我却不知他是不是真喜欢我,反倒是每每有憬少爷在场时他就会表现得格外热情,我忍不住要去猜他是不是对憬少爷有意。小烛似乎很讨厌念辉,她的观点是一向不得宠的念辉只是病急乱投医想找别的依靠罢了。从她的评述中我也听出了些对憬少爷的不屑。
想起小烛说过的憬少爷的身世,一开始听是兴灾乐祸,现在再去听,倒是有几分同情。
时间对我而言,似乎不再是无意的,自从怀修出现在生命中之后,我就开始改变,这样的改变一旦开了头,竟变得无法收口。即使怀修离开的现在我也在变。
"人长大不一定是坏事。"
有一次我心血来潮对着憬少爷略微感叹自己真的变了时,他这样淡淡的说。这句话我却记得很深刻,或许深刻的是听这话时心里那种淡淡的安心吧。
不知不觉,憬少爷在替代怀修守护我的位置。我虽尚不可能对他像对怀修那样情深,却也是感激的。于是开始慢慢领会到怀修总挂在嘴巴的那句:"憬少爷不是坏人"了。
以为日子可能还要这样过好长一段时间,却不知变故来得这样快。
所谓变故应该是作一场解脱吧。
那一天,我被叫到了厅堂。自从第一次被侵犯以后,我就没走出过畅云宛。突然被召唤,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好,是坏。因为未知,所以本能的有些惊慌。
拖拖拉拉走得很慢却还是踏入了厅。
我看端坐前面的三人。除了王爷则是一对夫妇。
有些面善,我却是实在忆不起是谁。
"你就是董家小少爷?"女的似乎很激动,激动地几乎想冲到我面前。
我点头,看向王爷寻求解答。对方却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是了,一定是他。你看,他和月奴夫人如此相似。"男的也是激动。
他们认识我娘。许久未听到娘的名字,乍一听,是浓浓的思念也是重重的心酸。
"王爷,我们可是真能带少小爷离开了?"女子终是忍不住上前将我一把拥住,问王爷。
离开?我惊讶之后才找回了点真实感,可以离开......摆脱眼下这一切......"你们是什么人?"虽有喜但也有忧。
"莫怕,小少爷。你一定不记得我。我是钰姑,早年得月奴夫人相助,我才得以陪官人上京赶考,才有了今天。董府的事一听说,我们伤心得很,月前在外地遇到了董老爷另一位夫人,她已是一门富户的小妾,才由他口中得知你尚在,费了番工夫才找到。孩子,一切都过去了,跟我们走吧。"
我看着钰姑,想起多年前的确有个削瘦的女子老爱抱着我的女子被这样称呼.......却没料到有一天她会成为我唯一的救赦和依靠。泪......不应该在大庭广众留下,现下却落个不停......近三年的时间呐,我终于得救了。
"多谢王爷成全我和内人,关于王爷相托的事,在下一定办妥。"
原来有条件。原来王爷的失势真是上天对我的厚爱,若不是失势,那个目中无人的王爷又企会轻易被我放走。
我知道不该嘲笑,却忍不住抽起了嘴角。泪在流,口在笑.......复杂一如我现下的心情。
回到院里收拾东西,顺便和蔡恩道别,念辉也在。
我将自己的那些赏赐都分给他二人。搂着哭得好像泪人儿的蔡恩安慰一会儿,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徐姨和小烛都在。
"走了?"徐姨没有看我,坐在床沿问。
"嗯。"我也没看他,去收拾些衣物。
叹一口气,徐姨又说:"我知道你恨我,但还是要对你说声保重。"
"......我也是真的恨你,但也请你保重。"也许真的是长大了吧,和徐姨相处这么久,明知她对我的照顾皆是有目的,却也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情吧。
不再说话。我们两人的交集怕是到此结束。我应该会记得她吧,把我推入火坑却也是可悲的女人。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小烛似乎也哭过。她虽有些势利,人却不是顶坏,我对她笑笑,把手头的一些钱给了她。
没什么好收拾的了,我把怀修给我的纸墨放入包中,然后瞄到桌上那三只形态各异的兔子,这才想起我根本不知道憬少爷住哪里,而他也没出现在畅云苑中。不能道别了吧......我叹气,苦笑着把兔子收入包中。
钰姑搂着我走出王府一重又一重的花园庭院,打开朱红大门,外面的阳光格外耀眼,外头的空气格外清新。
我回头看一眼,王府,明明是个痛苦的地方,却也有不舍的细处。
正想跟着上马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憬少爷跨出门栏,喘息未定的站在我面前。
"要走了?"他也是这样问,平日总是淡然的脸上有一些离愁。
这愁似乎感染了我,本满是解脱快感的心里竟也生了些出来。"是啊。你要好好何重。"
"......不要忘记我。"
他竟说了那天我对怀修说过的话。有什么绕上心头,模模糊糊的,怪闹心的。我细想不出,也不想细想。
"这给你。"他伸手。是只免子,奔跑着的兔子,有木屑尚在是刚赶工的吧。
我接,心事有些重了,却找不出什么话可说,我俩毕竟交谈甚少。许久吐出的不过是一声"那,我走了。"
挥手,他目送我上车。自f57由367自gi84在
马车起步,我掀帘望去,阳光碎片下那个青年凝视马车的样子在那之后和与怀修相处的时光一样常常出现在梦中。
10
"少爷,少爷,起身了。"
什么人在唤,什么气息轻轻拂过面上。
我皱眉,却再也睡不下去。眯眼,除了阳光,还有个身影在面前晃动。
"小烛?"我唤。
"少爷!你怎么又叫错了。那小烛是多美的侍女,让你念念不忘。是我,燕燕。"
微恼的声音。我眉皱得更深,"燕燕?啊,燕燕!"因为梦到了几月前的事还模糊起来的神智总算清醒,我甩甩头睁大眼。
不算漂亮却白净的脸上有一些不真不假的怒气。
我笑,"你老爱对着我面上吹气,把我闹醒。好了,莫生气。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她嘟嘟嘴,终是开口了,"每次都睡那么晚,一起来就要吃。吃完了不是发呆就是看书,少爷,你可真闷。"
我苦笑,时间到底是极具影响力的东西,两年多来在王府养成的习惯,得到自由后却改变不了了。
"你不是都有和你的小姐妹一起玩耍吗?我闷,于你有什么影响。"我在她的帮助下穿上衣服。这种近身的服侍还是董少爷的时候到习惯,但是在王府里总不让小烛帮我,现下得重新适应了。
"那可不一样。少爷你也过十七了吧,老闷在屋里。我们府上两位小少爷大的不过十六小的才十四,就老爱往外跑......"说不下去似的,她仍旧别扭地看我。
立即,我了然地笑了,"燕燕是闷了,没借口可以出去玩吧。"
"呜......说出来了就要帮我。"她到不害羞,反一副打算缠到底的姿势。
不可否认,比起终日忙着事业忙着家事的钰姑夫妇,燕燕在这几个月里和我相处的时间也是最长。钰姑真的很心细,所以才选了这个活泼天真的少女给我作伴吧,不会寂寞,也没太多闲暇去感伤。
"少爷!"得不到我回应,她急得跺脚。
我笑,"好吧,正好我也去买些纸墨回来。"
"纸墨,那厢里不是还有些吗?"
我沉默片刻才答,"那些是不能用的......"忘不了的终是忘不了。怀修给我的东西就剩这些我实在舍不得丢,就如桌上憬少爷为我雕得四只兔子。
我忍不住也去看它们,第一只是陪罪,第二只是求和,第三只是庆生也是安慰,第四只......
"不要忘记我。"
突然想到他的话语。接着想到的却是我这么要求怀修的时候,他说的那句"一定。"
如果时光倒流现在的我,应该也会像怀修那样坦然吧。
会想起的东西还有很多,除去不好的回忆,还有势利却不坏的小烛常常因为我的冷嘲而不知所措。善良有些软弱的蔡恩,总是缠在我边上,对什么事都像在演戏的念辉总是一边同我热情攀谈一边瞄向一旁的憬少爷......要全忘了总是难吧。
可惜钰姑他们并不是在京城当差,所以我不会再见到那有苦痛也有思念的王府了吧。
人真的很奇怪,我一直那样想逃离,现在却因为心头的思念而想再看看。甩头......新的人生重新开始,向前看,是怀修教会我的我一辈子忘不了的东西。
"少爷。你怎么又走神了。"
才刚趁心一会儿,现下,燕燕看来又有些气恼了。
"好了,别缠着我闹了,去弄些吃的,我们早些出发,午时,我还答应钰姑陪着她闲聊会儿。"我叹笑,她真的天真到无暇的地步。
"嗯。我这就去准备。"
看着她跑开,我下了床,水已被好,巾也安整地放在那里。这是燕燕很细心的地方。
我看自己梳洗干净时,早餐也上了桌。
我一般不和钰姑他们一起在饭厅吃。不是别人的因素,而是我总是夜里睡不着,白日稍晚才醒。所以习惯了独食。
钰姑夫家姓关,关玉堂的名号是近年来越发响亮的。
他们生有两子一女。单名从长至幼,长女瑛,长子琮,次子玮。
关家一家给人的感觉都只有善良二字。钰姑和关玉堂从未正面问及他在王府的一切。其实心知肚明却总是为他留了余地。
作为外人,在这里我受到的不单是礼遇,还有相当承度的热情。我虽渐渐不会为自己被逼落入那种男娼而自卑,但多少有些顾虑。而解除这些顾虑的,怕全是关府所有人的功劳了。
胡思乱想着用过餐点,我在燕燕的催促下开始了我到这的几个月来第一次外出。
"好热闹。"我感叹。不是京都,但堰地也算大市,的确繁闹。
"我说吧。出来就是对了。少爷你对这儿不熟。让我引你逛。"燕燕动着步子,看样子是快耐不住了。
我笑,她有多活跃我是知道的。而我本来不算沉静的性子却也因为在王府时光变得沉静了,自认跟不了她瞎胡闹,"你去逛你的吧,两个时辰够不够在这里汇合。"
"啊?可我不放心你。不行,还是一同走吧。"她犹豫着。
"你肯定。我要逛的不过是些卖纸笔的地方,要不就是书斋之类,你也有兴趣。"
"那个......我还是自己......两个时辰再多一刻,在这里汇合呦。"看着她话没说完人已跑开,我不禁莞尔。
好久没拿着别人寻开心了,我知道,自己的本性迷了那么久怕是想回家了。
负手漫步,心情多少是受了燕燕的影响,不由轻快起来。
"人生除了恨还有很多的事可做。"当初为了怀修的一句,我活了过来,现下的平静美好的日子当然会让我更加感激他。
我向来对纸墨笔砚之类要求不高,很快就买齐了。找了间书屋钻入,随时翻看一本,就沉入进去。感觉上和平日的生活无异,但可能是空间更大了些,胸怀里不由揣了些更高昂的情绪,连带着嘴角也上扬了几分。
很简单的故事,更像是寓言,神话般的情节,诲人以理。我看着,却也有几分认真。
直到身边开始吵闹起来。
书屋的老板抓着个青年,正在争论什么,看他们面红耳赤的样子,相信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场景,放下书,举步打算离开。
"说了没拿就是没拿。我怎会拿你的书。"青年锦衣玉袍,脸上的红不知是恼是羞。
"你刚才拿着看来着。"老板抓着他的衣袖就是不放。
"我又放回去了,真的。"
原来是为这事争吵,看围观的人多了些,我加快步子,更不想加入这混战当中。却瞟到围观的人群里有个红衣女子,正一脸欢愉的看着这场面,而她下垂的手里正晃动着一本书。女子看了一会儿,似是心满意足地离开。
我皱眉。想不管,但又好像不太好。
终于我回头,"老板。"
两人分神望向我。却依旧是那种纠缠的姿势。
"你丢的书可是暗绿封套。"我问。
点头,老板似乎意会了什么,松开了手,"公子你知道。"
"刚才有位红衣姑娘正拿着呢。"
"是那位在这年青人后头才进来,逛了一圈就走的红衣姑娘?"老板似是有些映象。"唉......千算万算算不到个女儿家会偷书。"他叹息。
"那我可以走了吧。"青年动一动被拉住的膀子,步向我,"走,你帮了我,我们去吃饭。"
"不......我没时......"从未遇到过这种雷厉风行的人,我话未说完已被拖着走了,只见那青年背朝外向后掷了定银子,
"书钱。"他大叫一声,哈哈笑着带着我离开,和先前恼羞的样子差实在太远。
"原来你和那姑娘是认识的。"我叹一口气,不明白怎会陷入这样的境况。算是奢华的酒楼,我被拉到这里,面前是一桌的菜,还有那个自称寒影归的男人。
"我小妹。没事就爱跟我胡闹。不过我最恨被人冤,真是多谢你相助了。"寒影归是个爽朗的男人,谈笑间还流露些霸气在。
"你不必在意。"我看看外头,幸好这酒楼就在我和燕燕相约的地方,她若来了,向下看就能望见。
"对了,你叫什么?"
"少暄。"
"老实说这城里的姑娘老爱传些俊才美男的驿事,你这么美,我却好像未听过你的大名。"他皱眉沉思。
说者是无心,可是这美字听在我耳中却刺人。任谁经历过我所经历的,都会对自己这表相不能释怀吧。
"你不高兴了?"寒影归到有敏锐的时候,"不用啦,我要长你那样高兴都来不及。"
他苦恼的样子,让我笑了,他其实颇为俊朗,自贬只是不想我神伤吧。"你当然没听过我,我前几个月才到这里的。"
"是吗?嘿,那就是为我来的了。"他狂大的笑。
我惊警,仍是说者无心吧,但我已是听不得这种暧昧的词儿了。
"咱两有缘相逢,必是上天要我们交这个朋友。如何,少暄?"
澄净的笑,刚正的人。我为自己前一刻的惶而羞愧,没表露出来,但是歉意作怪吧,我没多想就点头应允了。
他格外高兴,又大叫着加菜,明明桌上的菜已是够多了。
我苦笑,看来除了燕燕我的身边又要更热闹了。朋友,我在心中默念这词。明明有过和自己亲近的人,为何还是觉得新鲜......
董家的时候有父母有兄弟有姨娘有仆役,王府的时候,和蔡恩和念辉同为沦落人,这些也许称不上朋友......那怀修呢?憬少爷呢?为何这两个人复杂的也不是朋友二字可解。
我不由看像寒影归,他算是我第一个朋友吧。意识到的时候,自己似乎已笑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