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情归处————杜露果

身後撕裂般的痛楚传遍每一根神经，我不像怀修那麽坚强，我叫了，每一处都在痛，身体和心都是．．．．．．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记得颈间受到了十指强烈的掐捏几乎让我窒息，会死吗？这样想的时候，却听见不知何时回神了的怀修的尖叫。可惜我痛苦地睁不开眼，否则一定想尽办法像他对我做过的一样，露出那种安抚的微笑。

黑暗里我渐渐恢复了意识，动了下指尖，有些吃力，却提醒我自己还是活著的．．．．．．怀修，我想到那个名字，却尚无法睁开眼，更别提叫唤。
"怀修，你终於等到了不是？你又为何还在迟疑？"
是憬少爷的声音，很庆幸我的耳力尚好，所有没落下他恼怒的语气。
"你说呀。那是你痛苦的来不及等他回来，就想离开，现在为什麽不走了呢？"
走？！我惊异，原来怀修还是要走的。我不要！我在心中呐喊。
"．．．．．．我有东西放不下。"怀修在哭，我就知道，被王爷如此对待，他都没有哭泣。现在却是因为想走而不能走的无耐，终是哭了。
"是他吗？"
憬少爷没说明，我却知道是我。
"．．．．．．少暄，他离不开我。"
真的是这样．．．．．．我自私的不想让怀修走，原来怀修也是舍不下我．．．．．．明明应该高兴的，为什麽我却那麽难受。
是了，我终於找到了可以不让怀修再悲伤的方法，却做不到．．．．．．我终於知道可以留住怀修的东西，却为他不舍．．．．．．
"你疯了？！就算他确实让人看了就放不下，可是你是你，你明明找到了可以逃脱的方法，你又何必。痛苦的不单是你，还有那个人。他发疯一样地找父亲晦气，总是为了你吧．．．．．．够了，怀修，你等了那麽多年，等够了。"
"．．．．．．容我．．．．．．再想想．．．．．．"
"不要想了！"发现自己可以动作，我跳坐起来，即刻出声．．．．．．不能给自己後悔的余地．．．．．．

"你．．．．．．"怀修冲到我床边，见了我却是语结。
我只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将双眼死死盯在我绞着被的手上。"你走吧。有人可以带你离开吧。"
"．．．．．．少暄．．．．．．"怀修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单叫了我的名字。只是那其中似乎包含了很多东西，偏偏又似只是一个名字．．．．．．
"你走吧。不是气话，你应该走。"我不去看他，不想让他看见我眼中的泪，不想让他通过我不舍痛苦的眼知道我所说的一切只是违心。
"你．．．．．．这又是何苦。我的事，你不要管，少暄，你的伤很重，先躺下休息吧。要不要我把小烛给你叫进来。"他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只可惜，他的声音有些打颤。他心动了，我知道，其实他是想离开的．．．．．．有时候宁愿不知道，还来得轻松些吧。
怀修于我是重要的特殊的．．．．．．是他救回了我滨死的心，所以我想要成全他。既使明知这样做我一定会后悔。我是真的会后悔，但不是现在。
"走．．．．．．"我想说些什么感性而知理的话，但不能，光是维系这样的坚持，于我已是太不易了。
"怀修，少暄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说清楚些。你应该遵重他的选择。强留下你，他并不会快乐。"憬少爷的声音似乎快了怀修半拍响起。"那人那边只要你一句话，他就有能力带你走。"
"可是，少暄又是一个人的话，我不知道．．．．．．"
"那就带着他一起走。这话我早就想说了，至于那个人，虽说他在你二人之间容不下第三人，总会有办法的吧．．．．．．"
"我不走。"我抬头，跳过怀修直直瞪着憬少爷，很奇怪这么说的自己不是头脑发热，清醒的厉害。为什么？逃离这里不是我心中最大的希望吗？结束这样日子不是我唯一的企盼吗？可以走的，舍不下我的怀修一定会带我走的，为什么我却不愿意呢．．．．．．我不清楚。是一种害怕吧，我不知道我看着怀修依偎在别人怀里自己会有如何的想法，也担心那个人会接受不了怀修对我的照顾以及我对他的依恋。我想让怀修幸福．．．．．．清醒时才发现这样的念头比什么都强烈，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去生活。我是不安定的，不属于他和那个人的故事，也许本就不该属于怀修的生命。
"少暄．．．．．．"怀修唤我，他一定我正像孩子似地在呕气。
"没有你，我一样会活得很坚强。我会向前看，期待有一天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所以，你放心地走吧。"不能看，于是我死死盯着憬少爷的方向，任他看见我眼里打着转的泪光。
"．．．．．．少暄！"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硬撑，怀修一把就我侧拥入怀，他又在哭了。这次却是为我。我不想让他哭泣，却因他在为我哭泣而有些沾沾自喜。这样的矛盾就好像我舍不得为他分离，却没有勇气留在他身边一般。
"憬少爷，你能不能想点办法应付小烛，今夜我不想离开少暄。"紧拥着我，怀修略带请求地说着。
叹一口气，憬少爷抛下一句，你们慢慢谈，便离开了。
我吸了吸鼻子，逼回差点溢出来的眼泪。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少暄，你．．．．．．真要我走？"
"怎么还是不死心。当然啊。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同你说。你一定很爱很在乎那个人吧，不要犹豫，去找他吧。"我想装得勇敢，却因为颤抖，这样的装法便和怀修先前一样的失败。
"对不起~~~~~~~"今夜的怀修觉不是我熟知的那一个，竟一直哭着好像个比我还小的孩子。
"．．．．．．"我抬手，也去拥他。
不用再说什么，怀修是走定了。我的心被苦涩浸透，其实我知道，怀修会放不下我，可却更重视那个人。
怀修也是想到要分别而感伤，舍不下我，也对我有些愧疚。他哭了很久才停，那期间我们什么话也没说。

"我出身书香门弟，家里有是富裕。"月烙了些影在房里飘忽着，烛未熄，我们面对面躺着，怀修闭眼回忆，我只是看着他。
一直想知道怀修的过去，现在终于如愿了，只可惜，是离别在即。我终是抚不了怀修的伤处，能抚的，已另有其人在了。
"我不是独子，原有个弟弟，和你很像，一样的敏感脆弱，却也一样的意气用事。少暄你于我真的很特别，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弟弟的影子．．．．．．很亲切，你一直认为我在帮你，其实我也在依赖你，依赖你带给我的那种好像回到过去的安心感觉。"
弟弟啊．．．．．．为这词高兴，也为这词淡淡的感伤。太复杂了，说不清，一如我对怀修的感情。
"我爹做了个小官，却得罪了王爷。那是个杀戳的夜，一直一直纠缠着我。很多血，有父母的，也有弟弟的。"
"可是你是主动跟着王爷的？"
"那些杀我全家的人不是安亲王派的，是他手下人善作主张。那人相中了我，抓了我献上王爷。我被偷偷送到了王府，关在某处。王爷来见过我，很是满意，幸好当时他有客，便先行离开。然后，那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他要放我走。我很吃惊，他说见了我第一面就爱上了我．．．．．．那样的处境，那样的遭遇注定我对他的爱不能不动容。我让他跟我一起走，他照做了。我们两逃了，一开始还为家人伤心，后来，和他渐深的感情渐渐愈了伤痛。也许我也算是个无情的人吧，但是和他一起几乎幸福到忘了所有的恨所有的愁，甚至我们藏身的小屋之外，再没有别的存在。
然后有一天他一脸忧郁地告诉我，有人捉了他本远在外地的兄长，满城贴告示通知他。不是王爷而是我的那个杀父仇人。王爷对于我的失踪很暴怒，但他身边有太多的人可宠，渐渐也就淡忘了。可是那手下不一样，他觉得丢脸，也感到自己不再得势，出于报复吧，他才捉了他的亲人，要我们现身。
情势所逼吧，我想我们只有一条路。但，我是自私的，我不想让他涉险。去了他一定没命。于是我夜里留书，只身来到王府。当时的想法很偏激，只希望他的家人和他都能平安，能利用的不过是我这色相皮肉罢了。我主动献身于王爷，然后要他替我报仇，并救出我那情人的兄长。王爷也算个守信的人。就这样一切都过去了，除了，我还是成了王爷的男宠。我的情人对爱有些偏执，对我也是过于在乎，我知道委身于王爷他一定受伤了，可是没办法，我能想到的只有这条路。我想着他终是对我死心了，所以日日消沉，和早先的你很像，只想着等死算了。直到有一天，憬少爷来找我。
他和憬少爷一直是交往的，憬少爷冒险给了我封信，信里只有短短八个字：等我回来带你离开。可就是这个八个字，才造就了如今在你面前的我。希望，我看到了希望．．．．．．当然等了这些年，我也有不安地不再敢去相信的时候，幸好有憬少爷，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安抚我．．．．．．现在他回来了，而且地位权势高到连王爷也要忌讳．．．．．．他找憬少爷好几次问我还要不要跟他走，让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从今后就我和他二人．．．．．．我的犹疑让他发急，他怕我是日久生情放不开王爷，于是百般找王爷麻烦，而王爷又牵怒到我头上，最后还害了你．．．．．．"一口气说完这些，怀修睁开眼看我，我却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表情，将头埋入他的怀中。
他和那个人的故事很感性，也是我发现他们两之间根本没为第三个人留位置，不能跟怀修走的选择必竟是对的．．．．．．虽是格外神伤，也是无可耐何。
对我，怀修是于过往的缅怀，是兄长亲人般的爱护。对他，怀修才是真正爱着，爱到可以牺牲一切。
"少暄．．．．．．信不信由你。我做了很多为爱而自私的事，却在你和爱之间难以取舍。"
"是放心不下我吧。我太糟糕了，只会给你添麻烦。现在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少暄？你哭了．．．．．．"
"没有。你多心了。总之，你安心跟全走吧。相爱的人就该在一起，这道理我懂。不用管我，真的．．．．．．"
"其实憬少爷说得不无道理，我可以同他讲讲带你一起．．．．．．"
"带你走就要狠狠得罪王爷一番了，加上个我更是，你们什么也别想，我没事的，我会往前看的。"
"可是？"
"没有可是了，走啊，走啊．．．．．．"忍耐已到极限，我终于在自己的声音里听到了哭腔。
这夜剩下的时间里，我和怀修的对话只有那两句罢了。
"走啊．．．．．．"我说。
"对不起．．．．．．"他应。
痛快地流泪，等到日出时，一切都让他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珍惜地过才是眼下的关键吧。

怀修拖了好些天没走，对方却耐不住开始行动。
不知他抓到了王爷什么把柄，王爷同他答成契约让他带走怀修。
那天又是下雪，天刚蒙蒙亮我便醒来，院中站着两个人。
我出了屋子，怀修看着我欲言又止，修长的身体被另一个人紧紧包住。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我再次深深的领会。
我想冲怀修笑却笑不出来，于是我说："祝你幸福。"
"你也是。有什么找憬少爷商量。"怀修想过来搂我，不过他的情人似乎不乐意。
我看过去，高大俊朗的男人，是他的话，一定能让怀修安乐幸福吧。
"快走吧。"我挥手，一鼓争强好胜的气不让我在那个男人面前奔溃。
怀修没迈开步子，仍是看着我，满是不舍。
"此地不能久留。"那男人说。
怀修看他，有些怨他的催促的眼里却有更多的情含在那里。
我笑，因为怀修的眼里有对我的不舍，却没了愁。爱是自私的，我宁愿怀修自私。
终于，怀修冲我挥身，跟着男人转身愈走。
"怀修！"我却忍不住叫了。
他回头。
"不要忘了我。"我可以叫他别走，可以叫他带我走，可是我只说了这一句。只要记着便我，那两人之间没有我的位置．．．．．．
"一定。"怀修又哭了，我却没有。
他的身影终于伴着另一个人走出了我的视线。我会后悔的，我已经后悔了，我可能一直后悔下去．．．．．．可能是在院外和怀修他们话别过了，憬少爷过了一会儿出现在我面前。
他看着我，皱眉，眼里的情绪我不懂。"分别总是愁。"他对我说。"为了怀修你要振作。"话也是淡淡的。
我看着他未掷一词，这也叫作安慰吗？我苦笑。
他疑惑，许久，张开双臂。
"你干什么？"我瞪他，不明白他又想做甚么。
"过来，你不是想哭吗？不想给人看见的话就过来。"见我没有动作他拉我过去，撞进他怀里有些痛，我却没有哭，但也没有推开他。
也是许久，我说："知道吗？今天是我十六的生日。"
"是吗？"他答的木然。
我苦笑，什么时候生日总是涩而忧的了。
在雪中站了一会儿。我们分开，他要回去办事，我回了屋，小烛仍没过来，应该还在下人屋睡着，我重回被铺。
思绪明明很乱，可能是因为太过心累，还是沉沉睡去。醒来竟是午时。要是往日怀修总会来唤我，可惜，他走了，不会再回来。
我叹一口气，发现床边的几上有一只木免子，红红的眼，拱起的背似是在抖动身子。
当然知道是谁送的，有空去道声谢吧．．．．．．

9

习惯一个人有时真的很可怕。
正因为习惯，怀修的影子怀修的声音，在他离开后，还会时不时的让我因为心底那根思念的弦，会看见会听见。
正因为习惯，在怀修离开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时不时出现在我附近的憬少爷，竟成了一种理所当然。
由着他拿着本书坐到在亭中习字的我不远处；由着他拿着雕刻的工具一样坐在在假山泉水间独自发呆的我的周遭；一样由着他每半月跑来我这边强硬要我交待他外出购些东西；更是由着他在我和蔡恩随意聊着的时候悄无声息般地过来聆听。
他不会主动找我攀谈说些什么，却不吝于表现出对我的关注。
讨厌还不至于，习惯以后只是有些奇怪。这份奇怪仔细想想以后也就解开了，多半是受怀修所托吧。

日子在一天一天过去，一月，三月，半年，九月，眼看就要一年。
我没忘记过怀修，却也习惯了憬少爷像影子般的守护。偶尔会对他微笑，天晴心也晴时会和他闲聊两句有的没的。刚开始是怎样也没料到自己有一天能如此坦然而平静地面对这个青年。
这么长时间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也许是听上天听到了我的心声，又或许有盛必有败是天理顺应，总之安亲王有些败落了。谁也不知是什么事得罪了皇上，总之安亲王失势了，顺带的生意上也好，官场上也罢，从他每天都是黑着脸在院里走马灯一样的一屋换过一屋，不难看出皆是不顺。
也许是把怀修的事迁怒到我身上。他对我是采取了点报复。不过这报复不是肉体上的伤害而是冷落，他一定自大到无知吧，这样的冷落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不过徐姨到是急坏了，眼看着另一个妾侍送上的段婴越发得宠，她不得不又去物色了个年少貌美的少年过来，美，好像不是尘世之物般的美。却也清高，他的清高不是对王爷却是对我们之种俗物，他没有朋友，也没人想把他当朋友。我只是知道他叫作安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