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对镜毁容[上]

作者:对镜毁容[上]  录入:12-20

只阻了秦寞飞片刻。然而,只要这片刻便已足够了。
秦寞飞一击受阻,气血凝滞,詹雪忧见缝插针便是一缕指风弹出,正中凤池穴,不待秦寞飞扬身,我已再次振剑抵住他咽喉。
"补天裂。果然名不虚传。"拼命压下翻腾的气血,报复地用软剑在秦寞飞咽喉处刺出点点血迹。这男人还真不懂怜香惜玉!若不是他右腕骨折带着内伤,只怕这一掌能直接把我内脏震碎。
秦寞飞似乎没有半点懊恼的神情,深深望了我一眼,懒洋洋地向床头靠去,道:"风矜的影侍,洛茗?--剑法很好,反应也快,就是体质弱了些,女孩子习武总比不得男人。"
稍稍一怔,这宝贝皇帝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嘛。不过,好像阶下囚是他,不是我吧?轮得到他这么对我指手画脚地评价?
内息紊乱,实在没力气与他多周旋,看了詹雪忧一眼,如果没看穿的话,他适才那一指应该是王爷的独门功夫昙光箭指才对。刚好,废人武功昙光箭指可是一流的厉害。
"破他气海,直接废了他武功,省得他再添乱子。"原本不动他是怕他内伤太重撑不下去,不过现在他既然还能如此生龙活虎地出招,想来也不用太担心他的身体了。
詹雪忧看我一眼,迟疑着。
正在犹疑间,门外传来秦符的声音:"詹大人,王爷唤你!"想来十分匆忙,连礼数也不顾了,人还在院外,便嚷嚷得三街十里都听得见。
"我自然也有办法废他武功。只是我如今受了伤,剑气无法尽凝,只能以利剑破他气海,你若不怕他死在这里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动手。"明知道如此要挟是无耻了点,但此时连呼吸都隐隐带着痛,这傻小子再不动手我要撂剑走人了!
秦符人已到了门口。
詹雪忧左掌一挥便散下了外厅的隔帘,匆匆而来的秦符脚步一滞,懂事地守在了外间。我就势收剑,詹雪忧修长食指一挑,一缕无形指劲便向秦寞飞袭去,手法与适才王爷挑取秦寞飞圣音石链一模一样。
秦寞飞懒洋洋的神色在瞬间凝固下来,桀骜的眉宇收缩着,冷汗很快浸出。他闭上眼,默默品味着气海被破的剧烈痛苦。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们看见他眼中的情绪,不管是愤怒、轻蔑还是仇恨,他不愿意自己的情绪被我们所掌握。
必须承认秦寞飞是个相当硬气的男人。很少有人能在重伤之下,被人点破气海还能不当场痛晕过去。想来我从来太低估寒瑚国的君主了,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
"你去吧。这里我看着。"轻轻吐了口气,我靠着椅子坐了下来。示意詹雪忧赶紧出去。如今秦符还守在外面,不知道王爷找他有什么急事,轻慢了王爷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詹雪忧朝我微微颔首,便与秦符一起匆匆离去。
我坐了一会,稍稍平复下翻腾的气血,没好气地瞪着床上那个将我害得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发现他脸色苍白正在和痛苦拼耐力,于是也没了脾气。
一面看着床上那个人,一面取出了专治内伤的破雪丹,自己先塞了两颗,想了想,王爷虽然说寒瑚国这宝贝皇帝"不死也罢,死了更好",可毕竟活生生的皇帝比死皇帝有用。弄死他寒瑚国马上就能推个新皇帝出来,届时举国上下怒民哀兵,只怕东北战局又起变数,反正他武功已经废了,让他养好伤我自己也省事。
思及此处,我便取出凝碧丸与破雪丹,放在杯中用茶水化了,端到床前。秦寞飞显然感觉到我靠近,睁开眼,眼中却见不到一丝厌恶的情绪,仍旧是那眼丝毫不勉强的懒洋洋。
你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我难道还对你客气?狠狠瞪他一眼,一手捏着他下巴,将茶杯里的药尽数倒了进去。
他倒配合得很,一口将药吞下,居然还懒洋洋地支起手,说道:"横山银叶配上破雪凝碧,镇痛疗伤的好方子--不过味道真的有点不太妙。"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赖的人。我懒得再搭理他,拍着桌子让小婢准备晚膳。折腾了大半天,如今天都快要黑了,王爷应该也快回来了,带回瞳将军,只怕又是一阵好忙,先填饱肚子是正经。
吃完饭丫鬟送来刚熬好的米汤,酽酽地一盅,取出汤匙一勺一勺喂那宝贝皇帝,瞧他那神气,简直跟在自家别院支使下人一个模样。我气得冒烟。
刚刚喂了一大半,院子里刚刚点起的灯火便全都灭了。不用打量便感觉到十多名高手飞掠而来,井然有序地潜在了院子里各个出入口,个个都是步履轻盈身姿矫健,这么大阵势,想来也只有龙组才闹得出来。
王爷回来了。
吹熄桌上惟一一盏水晶灯,既然王爷不唤人来替我,我守着秦寞飞自然脱不开身,于是安心继续喂那宝贝喝米汤--本来也是,人家好歹一个皇帝,受伤没死给饿死了,那也未免太冤枉了点。
最后一勺米汤喂进了秦寞飞嘴里,晏涵谷便走了进来,居然朝我施了半礼,道:"茗姑娘,王爷请您去西阁一趟,这里由我来看着。"
放下饭碗走了出去,晏涵谷便神色谨慎地盯住了床上的人,我禁不住一笑,道:"晏大人谨慎些是好的,却也不用太过。他武功已经废了,小心封锁消息,别让人把他劫走就行。"
晏涵谷脸色明显有些难看,想来也是难以相信,我一个小小侍女居然自作主张将秦寞飞武功废了。
无意再关心晏涵谷的心情,我借着月光辨认着方向,很快便到了西阁。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自然是王爷,另一个,却是经年不见的瞳拓。
再不是印象中英姿飒爽的将军,瞳拓披着王爷那件白绢银绣斗篷,长发盈身,宛如处子地沐浴在月光下,手中横抱着一把七弦琴,眸色清冷,似在倾听风声,神情迷惘,恍如世间再无牵念。
"王、王爷......"虽然下午听晏涵谷回禀时就隐隐有了准备,然而见到这样的瞳将军,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不是怕见光么?......怎么不进屋去?"
"只怕强光,月光却不怕。他镇日躲在屋子里,难得出来透透气,便由他在外面站一会好了。"王爷微微笑着,似乎心情很好。
瞳将军弄成这个样子,王爷居然心情很好?
"茗儿,替瞳将军诊脉。"
他紧紧抱着七弦琴,难道要我去拖他手?缓缓走近任谁都不搭理的瞳拓,月光下,瞳拓冷光流溢的双眸美得殊绝人寰!无法言喻那是怎样一种灿亮的感觉,只知道面对那双眸,我第一次发觉脱下戎装的瞳拓,居然美丽得丝毫不让颜知。是因为从前没有如今这样水般柔韧的气质么?
"瞳将军?"我试探着唤他。
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眸色冷清地望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方,风轻轻拂动他的长发,静得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我禁不住苦笑,他不配合,我怎么诊得了脉?回头望向王爷,却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好再靠近瞳拓几步,小声商量道:"瞳将军,茗儿替您诊脉,请把手伸出来好么?"
不理我。
"您要是不伸手,茗儿就自己动手啦?"
还是不理我。
那就当是默许好了。我毫不客气地将手搭上瞳拓手腕,刚刚碰触到那冰凉的肌肤,瞳拓便反掌向我手臂扣来,手法灵巧精妙,正是瞳拓赖以成名的单手擒拿。
心中暗叫倒霉,刚刚才被寒瑚国的宝贝皇帝劈了一掌,现在手臂又落在瞳拓手里,他要是稍稍用力,我这手腕非得折断不可。
好在瞳拓没那么嗜血,缓缓放开我的手,又紧紧扣住了怀中的七弦琴。王爷没有出手,便是算准了他不会折我手腕吧?
就在瞳拓扣住我手臂的片刻,我已一指探到了他脉象,脉象平和,没有任何异色。身体既然没事,受影响的必然是心智了,诸如怕光之类,也有可能是巫毒所致,然我却是诊不出来的。
退回王爷身边,我将情况照实说了。王爷若有所思。忽然道:"下午我问过雪忧。他说,在夜平川接到瞳拓的时候,他还很正常。"
我瞪大眼睛,"这样的情况只怕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造成的。"
王爷问道:"你认为这世上有没有法子,在三天之内摧毁一个人的心志?"
我想了想,斟酌着词句:"配合巫蛊之术,并没有不可能的理由。"
王爷淡淡笑道:"那么照你看,把瞳拓弄成这样的,是影刺堂,还是东城?"
脑子轰然炸开,王爷居然怀疑是颜知将军动的手脚?自詹雪忧到夜平川接人,然后半途被影刺堂劫走,最后又被东城掉包,当中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不消说詹雪忧自然不会害瞳拓,他想害也没那个本事。
余下便只剩下影刺与东城。寒瑚国巫术历来傲视天下,三十六名影刺外带一个宝贝皇帝,追到惊燕境内,究竟想做什么谁也说不清楚。颜知将军上次既然能拿出解沧海之毒的详细解方,短时间内找到用巫蛊之术摧毁瞳拓心志的方法也未必不可能。
乍一看来,这两方都有理由如此害瞳拓。可细细一想,却又都不对。若秦寞飞只是单纯想毁了瞳拓,他何必以天子至尊涉险惊燕?何况,瞳拓那条圣音石链也奇怪地出现在他身上,不用问也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有鬼。而颜知派东城的人截走了瞳拓,非但没有直接送回夜平川,也没有直接送回京城,反而一直留在上林城,显然是已经准备将瞳拓交还给龙组,他怎么敢如此正大光明地把王爷的人毁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脑子里乱成一团。
王爷再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瞳拓。
就如此相对无言彼此沉默,直到瞳拓转身,自顾自地准备找地方休息,王爷方才带着他进了寝房。两个丫鬟摸着黑伺候了沐浴,然后将瞳拓送上了床,瞳拓倒下去不多时便睡着,我不禁有些好笑。
停留了片刻,见王爷没有离去的意思,我便福身告退,想到外面守夜。没想到我刚刚走出寝房,王爷便跟着走了出来。
"王爷不留宿么?"我有些诧异。这么久不见瞳将军,居然忍得住?
背着光看不见王爷表情,只觉得声音有些冷淡:"你随我来。"
猜不透王爷的心思,总觉得一切都透着诡异,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怎么回事,便闭上嘴,跟着王爷离去。
绕过两个院子,这边已是灯火通明,一眼望去不见半个人影,勉强动用仍旧紊乱的内息探查着四周的动静,发现起码有不下五名高手潜伏在暗处。
王爷刚刚坐定,詹雪忧便自角落走出,注意到他一身漆黑衣衫,腕扣皮索,腰缠软剑,分明一副准备和人动手的样子。
"主人。"詹雪忧流畅利落地施礼。
王爷道:"一切按计划行事。万不得已,可以先杀秦寞飞。去吧。"
詹雪忧垂首应是,转身便融入夜色之中。
这是什么状况?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了。莫非秦寞飞被困的事已经传到了寒瑚国密探耳朵里,今夜便有计划来护驾了?
王爷忽然道:"你受伤了?"
原来王爷看出来了?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多好呢。既然如此,也懒得客气,找到一张石凳坐了下来,紊乱的内息因为瞬间的放松拼命翻腾起来,真是要命,秦寞飞的补天裂着实厉害,不愧为寒瑚皇室不传之秘。
一股温暖柔和的内劲自我百汇融下,很快便助我理清了内息,宛如春日里最璀璨的阳光,灿然破去积累一冬的冰雪,稳定气息的我神清气爽地望了王爷一眼,"我废了他武功。"
"雪忧已经回过我了。"王爷神色冷清,似乎并未将秦寞飞放在心上。"看你那副疑惑的样子,想不通的事情便不要去想,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耸肩,"只是不明白,瞳将军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颜知将军不会蠢到这么明目张胆的地步。"
王爷微微一笑,道:"那么照你看,应该是秦寞飞下手?"
"也、不太像。"具体理由不敢重复,实在很难想像把心头疑虑说出后,王爷的表情是否会和发现妻子红杏出墙的妒夫一样难看。
"既不是秦寞飞,也不是颜知,难道是瞳拓自己?"王爷笑吟吟道。
我腾地站了起来。一股子凉气直往脊背上爬。瞳拓自己?难道他是故意扮出受到刺激的模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丢了夜平川,惟恐王爷将他军法从事?还是为别的什么理由?
王爷玩笑的语气却让我明白这并非不可能,至少王爷已经察觉到某些东西。否则以王爷的谨慎,不会如此轻佻语气地提醒。
望着我仍旧一头雾水的样子,王爷摇摇头,拿折扇轻轻敲我的头,嗤笑道:"变笨了。"缓步移向庭中,其时风更清,月更冷,一点残叶坠纷纷。孤光下的身影完美得如同一场梦,星光一般灿烂,初月一般孤冷。
目光被那道身影凝住,一时间天地万物都变得虚无,只那一道人影存在方才是意义,这样子的人,可以容忍背叛吗?
我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夜已极深,喧嚣的上林城终究沉寂下来。
王爷一直静静站在院中,望着不远处一片漆黑的院落。等待让岁月变得悠长,我茫然趴在石桌上,心知柔软的锦被今夜是与我无缘了。
脑子里面乱七八糟,什么秦寞飞、瞳拓、颜知搅得我脑子里一团糨糊,也许王爷真的说得没错,我变笨了,而且,想不通的事,还是不要想比较好,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可是,满肚子疑惑真的会憋死人呐!
王爷好笑地望着腾地站起来的我,笑道:"做什么?--累便去休息吧。"
"瞳将军干什么要装病?什么病不好装,要装成这么古怪的病?......最奇怪的是,他装成这样到底想干什么?--总不会是因为丢了夜平川,怕王爷你把他军法从事吧?!"一股脑儿将心里的疑惑全倒了出来。
再说了,瞳将军装病和变心有什么关系?我在心底小声嘀咕了一句。
王爷禁不住摇头,小婢刚刚送来的茶还热着,端起来轻轻啜了一口,放下杯子,发现我正眸光灼灼地盯着他,无奈一笑,道:"瞳拓真的变得对外界没有反应,害怕强光,那么,我们第一个怀疑的应该是谁?"
"秦寞飞。"
"第二个应该怀疑的是谁?"
"颜知将军。"
"可仔细一想,这两个人都不太可能。所以我们一边要找出害他的人,一边还得小心照料他的病情,自然就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关心他来去行动了,这样,岂非很方便他救人?"
"对。"
听见我脆生生的回答,王爷终于松了口气。咦?这样子就不说了?还没说到重点呢。
"然后呢?"我锲而不舍地发问。
王爷忽然反问道:"你觉得我会让秦寞飞活着回到寒瑚国么?"
秦寞飞?那个武功超绝耐力惊人触目即知危险的宝贝皇帝?--让他活着回到寒瑚国,岂非明白为王朝留下偌大的隐患?
不待我回答,王爷已说道:"纵然秦寞飞写下降书,归还夜平川,我也不会容他活着离去--本王要的,又岂止一个夜平川?"
平静的言辞,淡淡地王爷口中吐出。引得我心中一股翻天覆地的波澜--本王要的,又岂止一个夜平川?!
是呵,以王爷的雄才伟略,怎么会将眼光只放在夜平川上?
七年前王爷便有心侵占寒瑚国,那时王爷为主帅,老将柳煦阳为先锋,单若水统领中路军,颜知将军领左路军,瞳拓将军领右路军,大军集结五十万,一路从太息山脉杀到了清水河。矜字旗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偌大的寒瑚国三分之一已落在了王爷手里,却不想朝廷陡生变故,一道圣旨将王爷招回了京,寒瑚国坚壁清野,朝廷久不派粮,无奈之下竟又将打下的疆土白白丢了回去。
(啥?为啥没柳泫?七年前柳泫才十二岁,正学着纸上谈兵呢,瞧着,前面那个叫柳煦阳的,就是柳泫他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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