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季本想关灯,让他好好睡一觉,他的手放到开关上了,想到祁白露今晚的异样,忽然问道:“我是谁?”
是谁,祁白露困得快失去意识了,浑浑噩噩地想,他还真是一个会说话的棒槌,他真以为自己那么糊涂,睡一下就忘了他是阮秋季吗。但他没说出口就枕着阮秋季的手臂睡着了,因此也不知道关灯的刹那,阮秋季望向他的目光跟着四周的黑暗一起暗淡下去。
阮秋季不是多梦的人,第二天难得被梦拖住,没有按生物钟醒来,电话从梦外响到梦里,他一睁眼就看到太阳高悬,祁白露已经不在床上,似乎是走了。电话是秘书打的,他今天中午本来有个应酬,但现在显然错过了时间。听秘书说话的时候,阮秋季在旁边的枕头上拈起一根长发,有些无聊地看它缠绕在指间。
秘书问他要不要安排今晚,阮秋季说不用,秘书又问那明天吗,阮秋季道:“给我抢几张上影节的票。”
有空看电影没空工作,他跟着老板跑到上海就是来给他抢票的吗,秘书也习惯了他的作风,忍气吞声说好。阮秋季道:“两张,都要连座。”
“……”
这一次,秘书似乎静默了一秒,今年的票又贵又难买,要一张也就罢了,偏偏他还要连座的两张,秘书只能说好,问他想看什么,查了一下今天有《教父》的场次。
约会看黑帮片?阮秋季顿了一下,忽然听到浴室传出声响,那是吹风机的声音。祁白露没走。
秘书道:“或许也可以看……”
“就那个吧。”
阮秋季挂掉电话,披了睡衣去浴室,果然看到祁白露站在镜子前吹头发,他把门推得更开,先看到祁白露赤条条的两条腿,然后又往上看他在吹风机中乱蓬蓬的头发。
祁白露在镜子里看到了他,但是没说话,因为一张嘴,呼呼的风声就会盖过他们的交谈。阮秋季抱着手臂闲闲靠在门框上,祁白露吹了多久的头发,他就在那站了多久。
风声灌满了耳朵,骤然停下来后的寂静很有些突兀,祁白露把吹风机放到一旁,又拔下电插头,拿起梳子梳头发。酒店提供的护发素不太好用,他的头发十分干涩,好几次往下梳都梳不动,估计是打结了。祁白露扭头看着打结的几绺头发,费劲地往下抻,阮秋季突然放下手走过去,站到祁白露身后接过了他手里的梳子,道:“我来。”
祁白露用眼神质疑他,阮秋季淡淡地笑,拿起他的头发往下梳,用手指解开打结的地方。偶尔撕扯到头皮时,当然还是疼,但比刚才好多了,头发越梳越顺畅。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阮秋季的体贴几乎是完美的,祁白露想到他身上沾过的香水味,忽然想到,难道他对别人也都这样吗。
阮秋季放下梳子之后,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拢住祁白露的头发握在手里,抬头看他在镜子里的脸,然后将他的头发尽数撩到右肩上,揽住他的腰,低头吻他的后颈,嗅他身上清淡的沐浴露香气。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即使经过了昨晚,祁白露还是不太习惯跟他这么亲密,他回身打断阮秋季的动作,道:“下午我还要出去。”
“跟谁?”
祁白露没有回答,因为阮秋季的语气像是在管他,如果阮秋季只是随便问问,他可以坦然地说是跟薛放有约,但这一下阮秋季的占有欲没有遮拦了,清晰地刻在眉梢眼角。
他不说话,阮秋季就摸着他的脸,手指戳过他的脸颊,他并没生气,身上还带着餍足的闲散劲,将嘴唇印在祁白露唇边,祁白露察觉到他还想深入的意图,道:“如果你是因为昨天的事想要负责,不需要的。”
阮秋季停顿一秒,再抬头时换了一副表情,转眼换掉了温情脉脉的面孔,锐利的目光投到镜中。
他听出来了,祁白露这是摆明了说我们昨天只是打了一炮,我不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有负担。兜兜转转就是把他当做一夜情的炮友。
“这么心狠。”阮秋季是全无表情说出这句话的,听上去带点调情的轻佻,可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一丝阴沉。
“你总不会是要跟我在一起。”
回身细细看他的表情,祁白露知道自己说对了,阮秋季再喜欢他,也没想过跟他确定关系。他想要他,但还是只想要他做情人、姘头。
阮秋季没反驳,祁白露按住他的前胸,道: “我们各取所需。”
第77章 未及你
不仅是各取所需,而且听祁白露的语气,似乎是说这样的事没有下一次了。阮秋季镇静地将双手撑在盥洗台上,压得祁白露上身向后仰,阮秋季道:“你也跟别人各取所需吗?”
“没有。”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看来他们不能满足你。”
“……”虽然祁白露并没空找什么别人,但他没着急否认。
阮秋季亲了下他的脸,又去亲他的锁骨,祁白露及时捂住他的下巴,道:“你干什么?”
“各取所需。”
“睡了一次而已,我不要你给我什么。你的钱留给别人吧。”
这样的关系有过一次就够了,前车之鉴,他是疯了才会被阮秋季包养。
阮秋季看出他下了决心,因此只是一动不动地瞧着祁白露,仿佛他脸上有朵花。
祁白露被他这么瞧着也不动怒,道:“还是你觉得吃了亏,想讨回点什么?”
阮秋季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道:“你觉得呢?”
“我的支付宝余额还有六万,现在就可以给你转账。”
祁白露说着,真的摸出手机打开手机软件,阮秋季伸手扣住他的手机,关上扔到一旁,手机撞在大理石的洗脸台上,听起来是很恼怒的一声,但阮秋季并没生气,只是轻轻皱了下眉。
“六万,买一个男朋友吗?”
这句变相的表白来得突如其来,外星飞碟一样停摆在空中,祁白露木头人似的看了他一会儿,吐出一句:“不。”
阮秋季盯着他,等他给一个说法,祁白露道:“……我不想。”
祁白露说的是真心话,他现在的确没有恋爱的心思,至于跟阮秋季谈恋爱——更不敢想。
(发不出来的一段)
他一直没当回事,等到门开后,一个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女声传了进来,祁白露缓缓关上水龙头,忽然警觉地裹紧了浴巾,竖起了耳朵。
不会真的是捉奸吧……
他们两个寒暄的前几句他没听清,走到浴室门边了,才听到那个女声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们似乎站在玄关说话,祁白露探出头去看,果不其然他们侧对着自己,估计不会发现他。阮秋季手里拿了根烟,但是没有点,女人穿保守款的旗袍,只看侧影都知道是落落大方的美人。
阮秋季道:“刚才没听到。”
女人就往客厅方向看了一眼,问道:“你这有别人?”
阮秋季没否认,客客气气地道:“有事吗?”
刚才在她转头时,祁白露一下子认出了她是谁,这是关成珠,只不过气质温婉了一些。当年他还参加过她的生日宴会,亲眼看到过阮秋季吻她的脸……最近一年关成珠忽然淡出了银幕,小道消息传她已经秘密成婚。
“我刚好在上海,你一直不接家里电话,要么就说不回去,我当然要来看看你。你知道爷爷生病了,明天跟我回去吗?”
高跟鞋的声音往客厅走,祁白露把脸扭过去,后背靠在墙上,有些狼狈地低下脸,他想动一动,发现贴在墙砖上的手指都是僵的。
“我要一直待到闭幕晚会。”
“你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什么人?”
“忙完这边的事我会回去的。”
“我管不了你,你自己打电话说吧。”
说完,关成珠果真要监督阮秋季打电话,阮秋季道:“我今晚会打的。”
后面他们说的都是些家常话,祁白露走神,没有认真听,似乎阮秋季给她倒水,问她住什么酒店,明天时候走,到时要不要自己的司机送她去机场,关成珠说好。过了大概有十分钟,关成珠走了。
阮秋季回到浴室,看到祁白露靠在墙上,顿了一下站在门口低头点烟,祁白露抬眼看他,道:“你结婚了?”
烟还没点着,火先晃了晃。阮秋季瞥他一眼,点完烟之后,摘下嘴里的烟,道:“跟谁?”
“关成珠。”
阮秋季意外地瞧着他,忽然笑了笑,祁白露别过头,这就要走,阮秋季扶住他的肩膀,笑道:“我不会结婚的。白露,你刚才在这偷听到了什么?”
“不是偷听。”
“好,那就不是。”
“你们声音那么大。”
“她现在是我堂嫂。”阮秋季心平气和。
祁白露没想到关成珠真的抛下事业结婚了,更没想到她是嫁给了阮秋季的堂哥,一时有点震惊,毕竟关成珠这个级别的女明星,结婚会是轰动全国的新闻,这算是传说中的嫁入豪门了。
“她以后都不演电影了吗?”
“可能是吧。”
“她舍得?”
阮秋季靠在他旁边的墙上,道:“没问过。”
既然人走了,祁白露也就把浴巾当披肩挂在身上,阮秋季道:“又想什么去了?”
“我还以为你喜欢过她……”祁白露看他神色,“被我说中了?!”
“我喜欢过很多人。”
祁白露没忍住,悄悄撇了下嘴,忽然听阮秋季又道:“只等过你。”
阮秋季说完那句话之后,祁白露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方才阮秋季的声调很不一样,有一种平静而认真的成分,但他还是故意装作听不出,不置一词。阮秋季看他没话说,笑了下,也就继续抽自己的烟。
片刻之后,祁白露忽然伸手拈走他嘴边的烟,咬住过滤嘴吸了两口,阮秋季侧过身低头看他,祁白露道:“我们两个,就这样了吧。我不会同你恋爱。”
祁白露说完起身走了,阮秋季没有拦他。祁白露把烟抽完,穿好衣服,阮秋季送他到门口,勾住他的腰,祁白露没有拦他。
阮秋季道:“如果不恋爱呢?”
祁白露回头看他,阮秋季等了两秒,吻他一下也就把人放开了,道:“你知道房间号,这几天随时都能找我。”
祁白露瞥了一眼门上的数字,轻轻挑了下眉。
当天晚上,阮秋季重新加祁白露的微信好友,祁白露通过了,但是两人没有说任何话。第二天,阮秋季没再让薛放加班改剧本,祁白露跟薛放看完了电影,回来在酒店大堂正好碰到要出门的阮秋季。相互打了个招呼之后,阮秋季请他们明天去江边吃饭,薛放犹豫了一下问祁白露去不去,祁白露说自己没意见。
第三天,阮秋季的秘书开车带他们去餐厅,他们回去时,秘书很有眼力劲地将薛放扶进副驾驶,坐在后座的阮秋季去握祁白露放在大腿上的手,被祁白露拧了一下掌心。阮秋季说送他回去,但是房间门一弹开,阮秋季吻住他,连自己也送了进去,祁白露用脚把门勾上。
的确不是恋爱,只是□□与□□相贴,□□与□□的等价交易。两个人都默认了这种炮友关系,没有压力,也不需要对彼此负责。任何言语在纯粹的□□中都失去了效力,他们一整晚没说话。阮秋季能察觉到祁白露多少摘去了一些伪装,那双在高潮中蒙上水雾的眼睛里,有很多过去没有的东西。他曾经是明澈的,波光粼粼的,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水潭,现在却变得冷寂而幽深。
第四天,他们做过头了,睡很晚起来,一起去看了《教父》。
在白天,披上楚楚衣冠,两个人又把言语交流捡了回来。吃饭时,祁白露一边剥虾,一边克制自己的仰慕说阿尔帕西诺老了也实在太帅,阮秋季正在倒香槟,闻言笑了下,倒完酒就向后靠在椅背上。旁边桌子上的情侣在聊电影里的麦克性格最不像老教父,最后却变成了比老教父还心狠手辣的人。
阮秋季忽然想起祁白露给他的感觉是什么了,他的身上不可避免地留有过去的痕迹,被一双冷漠而不择手段的手雕琢过的痕迹。
他的身上,有从郑昆玉那里习得的气质,也有自己这里的。在表情变化的某一刻,他好像会变得神秘而不可捉摸,这也让他更诱人。
在上海的最后一天,祁白露跟《泉水凶猛》剧组一起走闭幕红毯。重新回到灯光下,再接受采访,很有世易时移的感觉,但记者热情的样子,又好像他一直没离开过银幕。他到后台还收到了助理拿来的粉丝送的鲜花和信。他没有立刻拆开看,而是把信封就这么搁在面前,一直到阮秋季的声音响起,问道:“颁奖快开始了,发什么呆?”
第78章 当局者
祁白露对他随意出入后台见怪不怪,就要把桌子上的信封收起来,但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阮秋季伸出一只手按住信封,随手拿起来看,因为看信封上印着花,又写着给祁白露,便知道是粉丝的东西,他靠在桌边道:“看来还有人爱你。”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刻薄,祁白露看他一眼,身体向后仰,伸长了手越过阮秋季的腰身,拿起桌上放远了的矿泉水瓶喝水。的确这两年他销声匿迹,几乎被遗忘了,甚至没资格拥有单人休息室。
信好像是匆匆写的,封口没有粘好,阮秋季刚想把信封放回去,里面的信滑了出来。阮秋季接住纸,目光忽然被纸上的几个字吸引了内容。他看了眼正在喝水的祁白露,抖开信纸看完一整封信,祁白露听到他的动作,有一点不悦,抬眼道:“是写给我的,又不是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