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管事是‘那边'的人麽?"
"不确定,但是他不可相信这点是绝对的了。"惬意地舒展一下肢体,段岳尧站起来在屋里慢慢度步。"怎样?两天後的武林大会,你去不去?"
秦倦飞低头不答。
良久,他抬头迎上段岳尧早已料定一切的脸。
"我去。"不管消息可不可靠,既然一切都和那什麽大会扯上了关系,他当然不能不去。
段岳尧笑了。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他语气散漫,却掷地有声。这个承诺几乎让这些日子心里一直没底的秦倦飞哭出来──总是有那麽一个人,值得他全心信任的,不是麽?
本来还为要怎麽混进宾客里面而大伤脑筋,等到段岳尧两人到了会场,这才发现根本是什麽人都可以进去,完全没有限制。
"这倒有趣,如果出了什麽事,真想看看主办方怎麽收场。"打量一圈人头涌动的会场,段岳尧冷笑。
不知道该说主办的人大胆还是大意,居然完全不限制到场的人。这种情况如果是由段岳尧来办,绝对不可能出现──虽说自古朝政和江湖是互不干涉,但两者之间却绝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聚集武林各派人士的地方如果出事就会影响朝廷安宁,半点马虎不得。
"也许......他们就是想要出事呢......"小心避开那些满身斗气的人,秦倦飞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这次大会的主办者是谁?这件事到现在还没人知道吧?"
"这就是这次大会的奇特之处──一般召集这样的盛会的人,都该是武林泰斗,即使不是,也该是有头有面的人,但是这次的大会主办者居然身份神秘无人知晓。"
"最奇特的,是即使主办者身份神秘,依然有这麽多人来参加吧!"秦倦飞替他补完了未尽的部分。
段岳尧笑,寒意却凝聚在眸地。
"这些人这麽没有戒心,北荒居然还能这麽多年没一个人可以统一,也算是有趣之处了。"
"朝廷......想要把北荒也收进版图吗?"紧跟在他後面挤到人群外面不起眼的角落,秦倦飞问道。
"谁知道,要看那家夥怎麽想了。"
"那家夥?"他在说谁?
"就是──"段岳尧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看见熟人了呢......"
秦倦飞表情茫然。
"你看对面穿著粗布衣服的那人,有没有觉著眼熟?"段岳尧指向对面那个颀长的身影。
秦倦飞顺著他指的方向看,目光的焦点却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段岳尧只感觉到身边人全身的神经似乎瞬间绷紧,然後就听到秦倦飞的低语──
"二哥......"
古人有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这句话用来形容此刻的秦倦飞是刚刚好。
他那传说中下落不明,生死难测的二哥秦出岫,远远望去除了穿著有改变以外,气色极好,好到让找他的人十个见了绝对十个想揍他的地步。
秦倦飞移步想跟上去,忽然被段岳尧扣住手腕。
"他身边还有其他人在,我们不能惊动别人。"低声在他耳边解释,段岳尧将身边这个情绪激动的人拉到更远的角落里面。
"放开我,现在错过就不知道上哪找他了。"不问清楚他怎麽莫名其妙闹失踪,他不甘心。
"既然知道他还活著就能找到,何况武林大会的时间还长,总会再遇见的。"一边冷静分析,段岳尧一边拍著秦倦飞的背以示安抚──就他平时掌握的情报来看,秦出岫不是那种不负责任让家人担心的人,他如果是凭自己的意志隐藏起来,那肯定是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这个事实,只要秦倦飞冷静一些也必然能够推测到,但是他却失控了。
段岳尧的心里因为秦倦飞为"别人"失控而有些动怒。
摇头甩开不必要的情感,段岳尧暗地感叹自己怎麽也有了失控的趋势,莫不是真因为周围人太多,所以连心情也受影响了吧?
想到这里,他才发现人群正中的擂台上早就打得精彩。
"无聊。"夺得一个所谓"第一"的头衔又怎麽样?不过是空名而已,真正有本事的一流高手反而极少有人会来参加这种比试。
秦倦飞没有听见他的评价,只一心放在刚才一闪而过的秦出岫身上。
为什麽,明明活著却不让他们知道?还有寄去家里的那封信又是怎麽回事?长这麽大,做了二十多年的亲兄弟,现在才发现自己不了解对方,叫他情何以堪?
难道真的因为他对家里不闻不问太久,所以也就谁都不信任他了麽?还是他看起来就那麽不济?
"倦飞。"伸手抬起对方的脸,段岳尧等著那双眼睛把注意力全放到自己身上。"现在是在我们不熟悉的地方,周围或许随时都会出现敌人,你不要精神恍惚的让我分心。"他本是想表达自己会为对方担心,只可惜从没说过类似的话,导致从嘴里说出来就变了调,完全是命令的语气。
"......抱歉。"有些因对方冷淡的态度而受伤,秦倦飞咬紧下唇。
这种神情就像那次在战场上,段岳尧叫他不要拖累自己时,秦倦飞强忍著自己的痛苦一样。
段岳尧发现自己近来确实是不对劲了,秦倦飞让他叹息的次数已经多到让他数不清。
"我不是要你道歉。"说完,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什麽,段岳尧索性沈默。
"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是朋友,所以你如果有什麽要说的就直接说,有什麽自己承受不住的就告诉我,不要像以前一样全部闷在心里。"没错,是朋友,会让他段岳尧担心以及自愿帮忙的人,只有他的朋友们。
"那麽,你陪我去找我二哥。"
有一种人,表面上看起来和善到没性格,实际上任性起来却和谁都有一拼,秦倦飞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著对方认真的眼睛,段岳尧有些後悔自己刚出口的话。
"......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去找好了,当初我们出发来这里时也是这麽约定的。"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涉。
但当初是当初。
段岳尧因为秦倦飞的话而不悦地皱起眉──从北溟出发时,他们的关系还是一般,所以他才会要秦倦飞做那样的约定,但是现在秦倦飞是他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就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是帮忙找人?
给原先就安排在罗素打探情报的部下们使了个眼色,段岳尧拉起秦倦飞的手。
"我陪你,走。"
温暖从交握的地方传来,秦倦飞在段岳尧身後默默笑开。
秦出岫穿过前面热闹的会场,一个人跑到清静的後院休息──只可惜还没有落座,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得险些掉了魂。
"二哥。"
以前听起来温文尔雅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却格外恐怖。
干笑著转过身,秦出岫尴尬地对上倦飞看不出情绪的斯文脸庞。
"好久不见,你在这里过得可好?"微笑,浅淡如风,温良如玉,仿佛绝对无害的小动物一般。
秦出岫额角有冷汗滑落。
"呃......还不错。"除了一些小麻烦以外,生活上的确是没有什麽不顺利的地方。
"是麽。"一步步逼近对方,倦飞的笑容愈加温和。"可是,我们这些家人过得可不太好。"
"哈、哈哈,那个,家里出什麽事了吗?"打哈哈,能够拖一会算一会。
"没有,只除了有人莫名其妙闹失踪以外。"忽然冷下一张脸,秦倦飞严肃起来也很有气势。"我能不能问一下,究竟是什麽原因让你不回家,却又给我们寄一封奇怪的信?"耍人也该有个限度!前段时间以为他死了,他暗中还好几次差点哭出来!
"等等,什麽信?"听了他的话,一直装蒜的秦出岫表情也忽然冷凝起来。
"你不是有写一封信回家,说遇到了麻烦要我来北荒帮你吗?"
"没有的事!"情绪有些激动地吼出声,秦出岫上前抓紧自家兄弟的肩。"倦飞,你听好,我不和你们联络有我的理由,那封信绝对不是我写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但那是你的笔迹。"
"你带那封信来了吗?给我看看。"
仔细打量了对方的神情,确定不是说谎以後,秦倦飞也满脸疑惑地把自己一直保存著的那封"家书"交到秦出岫手上──下一刻就看到对方脸色发白,似乎为了什麽事气到极致。
"你要去哪?"看了信就要走人?
"去找一个家夥。"敢和他玩阴的,他要不收拾他就不姓秦!
"慢著,你还没说出你不和我们联络的理由。"上前一步拦住去向,秦倦飞难得固执,只因为事情牵扯到他的家人。
秦出岫看著他,摇头。
"我以後会告诉你。"
"不行,现在说,否则你想走的话只能打昏我!"让他们担心那麽久,现在好不容易见面了,他还不想坦白?
秦出岫凝视著比自己矮一些的兄弟──倦飞太久不曾关心过其他的事物,以致於他们都忘记了,这孩子固执起来有多惊人。
放弃地叹一口气,秦出岫走上前一步。
"好吧!"
他当真把秦倦飞打昏了。
眼前一片漆黑,他像在黑暗的海域中浮浮沈沈一般。渐渐的,有光线透了进来,从柔和而刺眼,让秦倦飞呻吟著抬起手,想要挡住这扰人的光线。
"醒了?"
一张熟悉的,太过优秀的脸这麽突然地出现在眼前,是人都会吓一跳。
段岳尧看著秦倦飞呆呆瞪住自己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哪里不对劲,忙问:"有哪里不舒服麽?"
摇头。虽然後颈还很痛,不过这算不上什麽。
"他下手还真重......"替自己揉著颈项,秦倦飞虽然没办法看见自己的身後,但是可想而知那个被打的部位现在肯定是一片青紫。
"你这个兄长很有趣。"段岳尧仔细看了一下,见秦倦飞的眼神已经完全清醒,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後中肯评价。
"你要是也被他这麽对待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很遗憾,没有人敢动我。不过你放心,你也没有吃亏。"因为他已经帮忙回揍了秦出岫。
倦飞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著这个今晚似乎精神很好的人,最後终於看不出什麽端倪而放弃。段岳尧的神秘主义奉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谁也没指望可以改变他。
叹了一口气,倦飞走到窗边,看著外面夜凉如水,银月清辉,只觉得自己今天一直波动的情绪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不过,我总算是放心了。"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段岳尧微微挑眉──放心?被自己的兄长打昏居然还能放心?
似乎知道他的疑问,秦倦飞笑道:"能够让二哥不惜伤我都要保守的秘密,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所以他既然不说,我这个做兄弟的也不该多干涉。知道他平安......就够了。"事到如今,还要多奢求什麽呢?
"话说回来,你的事......办得怎麽样?"这句话秦倦飞问得很心虚。
"没有任何收获,准备明天再战。"不过多解释,段岳尧只简单地说了一下。
"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一再下定决心不要给对方添麻烦,却又一再地拖累对方,秦倦飞现在真的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我说过,别把一切都往自己的身上揽。"举起手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段岳尧倒是很看得开。"反正只要是狐狸,尾巴就总有露出来的那一天,我不急。"
"话是这麽说,但是北溟那边的事务也不能一直丢著吧?"还是他忘了自己身为将军同时是北溟最高官员的职责?
"韩渊会处理好。"段岳尧说著,露出一抹全无同情心的笑。
远处的北溟府书房内,有正在做免费劳工的某人猛地打了数个喷嚏。
£££z££y££b££g£££
翌日一早,还没等到段岳尧再出门打探就已经有人传了消息来──北荒武林大会,就如他们之前所担心的那样,出事了。
一开始只是两个小门派之间的纷争,原本可以小小的调解一下就解决问题,但是却有旁观者蓄意煽动,导致场面失控起来。
"走,去看看。"拉起走神的秦倦飞,段岳尧大踏步走出门。
怎麽会这麽快就出事了?
一边紧跟著段岳尧的脚步,秦倦飞一边思索著。
整个大会开始才不到两天,一般要出事,也该是在比试快要落幕的时候,怎麽算也不该是在大会开始的第二天才是。而且惹祸的还是两个小门派的人......这是巧合,还是......?
想著想著,他抬起头,正好看到走在自己前面的段岳尧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愕然。
莫非──
来不及等他多想,他们已经来到了大会的会场之中。
与段岳尧同时接到有人闹事之消息的人还有火月──不必怀疑,他的确是这次大会的幕後黑手,到昨天为止一切都还在他的预料和控制中,但是......今日发生的事,可绝不是他的安排。
心里一阵焦躁,最要命的是,他还要面对从昨天回来起就一直盯著自己的某人的疑问。
典雅的太师椅内坐著一个年轻男子,眉清目朗,霸气而不霸道。那张俊美的脸上此刻正眉头深锁,仿佛眼前功绩卓著的蚩尤军年轻将领,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一般。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男子按著自己腹部的动作。
那个该死的段岳尧,反应也忒快了,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出手居然一点也不犹豫,一拳击在腹部让他昨天差点把自己的胃都给吐了出来。
"还在不舒服?"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似乎段岳尧下手真的不轻。
"你去给他打一下试试。"白眼。
"免了,反正我跟他交手也不是第一次,他有什麽样的本事,我很清楚。"火月不在乎地耸耸肩,并不中计。
秦出岫仔细地看著眼前这个人,觉得他此刻既熟悉又陌生。
每当一提到段岳尧的时候,火月即使表面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麽两样,身体周围也会散发出一种明显的怒火。让人想装迟钝都不行。
"反正......我不管你们的恩怨,但是关系到我家的事我就一定要过问──你现在要去处理大会的事我也不阻止你,只是你回来要回答清楚我的问题:为什麽要假冒我的名义写信给倦飞?"
火月闻言一笑。
"当然是为了,让事情更有趣。"一个人唱不出一局好戏,所以他当然要多拉点人下水。
"我要警告你一句,如果你把我弟弟卷进什麽危险中的话,我们以前说好的一切就都作废了,你要记住。"
火月摇了摇手表示明白,然後慢悠悠地出了门。
看著他的背影越行越远,秦出岫叹息:为什麽,你就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偏要死抓著过去的仇恨不放呢?
第十章 骚动
"我......一直想问一下。"赶往会场途中,秦倦飞忽然停住脚步。
"什麽?"
"今天的事是你安排的吗?"他不愿意多想,但是之前段岳尧的表情让他著实不安。
按住腰间的佩剑,段岳尧点头:"让他们窝里斗,我才好插手。说到底,北荒名义上也是属於玉照的管地,只要出现了派系纷争造成死伤,北溟军就能理所当然的开进来。"
"......会那麽顺利吗?"
"你想说什麽?"
"没有,只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而已。"秦倦飞淡淡笑了一下,知道这个时候没必要说一些动摇军心的话。"我跟可以吗?"他不是军队的人啊......
"没关系。"事实上,段岳尧是不放心把秦倦飞放在自己顾不到的地方,因为他没有忘记,火月曾经亲自警告过自己"越想保护的东西越容易暴露"──北溟离这里很远,韩渊他们的安全不必担心,但是秦倦飞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