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飞————飞砖

作者:飞砖  录入:12-19

段岳尧却冷笑了一下。
"我也这麽以为过。"
注意到他用的是"曾经"的语气,秦倦飞好奇抬眼。
"直到遇见两个家夥为止──"以前一直不曾对别人说过的事,段岳尧现在却就这麽自然而然地告诉了秦倦飞。"其中一个,完全不会武功,还是个病怏怏的家夥,但是智谋超绝,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另外一个,成天游戏人间,看似纨!子弟,但是其武功的修为......却或许还在我之上。"
"有这样的人?"秦倦飞听他的形容,对那两个人不禁感兴趣起来。
因为段岳尧在说到这两个人时,脸上虽然有淡淡的讥讽,淡淡的不甘,更多的,却是欣赏。欣赏,这个词,是很少能从段岳尧的言谈行动中发现的,他却这样干脆地给了那两个人。
让秦倦飞在好奇的同时,也有了一些不甘心。
为什麽不甘心呢?是因为同为男子,自己却不被对方放在眼里吧!
秦倦飞暗自思索,发现自己也确实没有什麽特别出类拔萃的地方──不拿远的说,就算和自己家的兄弟比,他不如大哥秦无心的干脆果敢,经商头脑;不如二哥秦出岫的潇洒豪情,武功高超;也不如小弟秦知还的冷静智慧,医学修养......果然是一无是处呢......
想著,他微微一笑。
罢了,一无是处即是福,正因为不与别人相争斗,他才是秦倦飞啊......

段岳尧看著秦倦飞脸上的表情像走马灯一样地变换著──秦倦飞有个他自己没有发觉的习惯,就是在全心想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他就会忘了平时所有的掩饰,然後整个心思变化让人一览无遗。
就像刚才,秦倦飞先是因为听到段岳尧说起自己也有比不上的人而露出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接著是好奇什麽样的人能让段岳尧甘拜下风,再然後他大约是想到自己也是男子却没有什麽大建树而不甘......可是这全部的心思转换,却最终都结束在他那微微的一笑中。
幸灾乐祸也罢,好奇也罢,不甘也罢......没有任何情绪,能够长时间的影响秦倦飞的安然。
如果说世间众人总要分个黑白,那麽秦倦飞就是夹杂在黑白之间的那一抹灰色,让无论那一边的人在他的身边都觉得自在舒服。
这也是,秦倦飞自己没有发现,而段岳尧却发现了的。
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多少人羡慕的境界,秦倦飞自己已经达到了,却还不自知,让人忍不住想笑他的迷糊。
看著这个不知道该说聪明还是迷糊的人微笑著坐在火边,不时拨拨火堆......心情竟然就变得舒服起来。
段岳尧想著,慢慢地闭目养神。
虽然迷路了,但是能这样安静的相处也不坏。
然而事实证明,老天爷就是见不得一些人过得安稳──秦倦飞快要睡著时,忽然听见了隐约的脚步声,睁开眼,只见段岳尧早就清醒过来,此刻正警惕地看著洞外。
就不知这被火光引来的,是敌人,还是同样迷路的人了。
片刻之後,答案是:对方是迷路的敌人。
秦倦飞从看到那有些刺目的红色衣摆出现起就有不太好的预感,接下来见到来者的全貌之後,更是大叹运气不佳──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和段岳尧在战场上重逢的那天,敌军的将领。
"......真是奇遇。"火月看著洞中坐著的两个人,倒不像他们那般吃惊。
"你来这里做什麽?"眯起眼揣测对方的意图,段岳尧全身的弦似乎都在这一刻绷紧。
"别那麽满是敌意啊......我也是迷路的人......"微微举起两只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火月一口咬定这是一个意外的相逢。
他跟部下走散了,夜里看到火光就走了过来,谁会知道生火的人居然是跟自己交过手的玉照天朝北溟将军?狭路相逢啊......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不过似乎也不坏。
段岳尧并不相信这个红衣似火的男人说的话,但是现在也没有证据反驳对方。
站起来,再走到秦倦飞身边坐下,他冷漠开口:"既然不是战场相遇,今日就勉强相处,希望你也别做出什麽破坏平衡的事来。"
"当然。"火月浅浅一笑,隐隐地透一股骄傲之气。
秦倦飞的眼牢牢盯著火月的脸,只因为这个男人实在不值得信赖。他可不会忘记,这人那天在战场上,是如何偷袭段岳尧的。虽然最後没有得逞,但是由此已经能看出这个人不择手段的性格。
不能松懈!
"你睡你的。"
段岳尧的声音却在这时适时响起,奇妙地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转过头,火光中段岳尧目光灼灼,充满了力道,让见者都会受到他的感染。
秦倦飞是想按对方说的自己睡自己的,但是他没有忘记今天出发前韩渊曾告诉过自己的事──段岳尧生著病。
就连现在,两个人所坐的位置之间虽然还有著一些距离,他却能感觉到段岳尧身上传来的热。也许......段岳尧正在发烧。
但是秦倦飞也只能推测,却不能伸手去一探究竟,因为那会把段岳尧身体不适这个事实暴露在他的敌人眼前。
有些担忧地打量对方一会,秦倦飞终於闭上眼睛。
段岳尧是那种不到实在支持不住就绝对不会示弱的人,自己既然现在没办法为他做点什麽分担,那麽就暂时养精蓄锐好了。一旦夜里听到什麽异常的响动,也好快些应变。
"看不出段将军其实很温柔呢。"一直默默无声地看著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直到秦倦飞睡著了,火月这才开口。
段岳尧的回答是送来冰冷的目光。
不痛不痒地笑一下,他也是常年奔走於沙场的人,死都不怕了,才只是杀人的眼神又算什麽。
"这麽说来,这位是那次坏了我计划的公子吧?"
上次段岳尧与他在修罗场交手,他本欲趁乱偷袭,杀掉段岳尧的,却没想到因为秦倦飞的提醒而让段岳尧躲了开去,良机大失,最後只得撤兵。
"你手下的探子不是都告诉你了麽?"
火月没有否认地一笑带过。
他这样的笑容让段岳尧觉得熟悉,却不知道是在什麽时候看见什麽人露出过类似的表情。而且这个人据段岳尧得知的情报,是数年前莫名其妙出现在蚩尤部族中的。他原来住在哪,有过什麽样的经历,没有人知道。
棘手的对手。
"话说回来......二位怎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你们应该好好呆在北溟城里才对吧?"
沈默没保持多久,针锋相对的交谈又重新开始。由此段岳尧确定火月这个人有挑衅对手底限的习惯。
"刚才那个问题,我也还给阁下好了。蚩尤的将军,为什麽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
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背靠石壁,段岳尧问道。
他和秦倦飞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北荒即将举行的武林聚会,而火月会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因为一样的目的。不过他的原因有两种可能:其一、他也是去看那个武林聚会的;其二、他或许就是策划那个聚会的人。
不管是哪个原因,火月这个人都不容忽视。段岳尧甚至不相信,他们今晚在这里遇上会是巧合。
心念转动间,段岳尧不自觉地更加隔开秦倦飞和火月之间的距离,俨然形成了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他的对手隐约挑了一下眉。
"有能够保护的对象,和保护自己的对象,都挺让人羡慕的。"火月一笑,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在里面。"只是越要保护的东西,就会越让人有破坏的冲动。无论是物,是人,还是......这个江山。"
语落,他的杀气就在不经意间露了出来,引得段岳尧皱眉。
"别逼我在这里动手。"
"我知道,我也没有现在动手的打算。"
双手一摊,刚才那个全身杀气的人仿佛没了踪迹,段岳尧眼前依然是个含笑的翩翩公子。
气氛却冷凝,刚才那一触即发的紧张感还没办法在这片刻之间散去。
对峙的两个人,也从现在起,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
£££z££y££b££g£££
直到月亮绕过了山头,火月终於也已经闭上眼睛,段岳尧还是清醒依旧。
"他到底......想做什麽呢?"
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段岳尧低头对上本该入睡了很久的秦倦飞那双清亮的眸子。
"明明一身衣衫不染风尘,却要装作也是迷路的样子来接近我们,说的话却也没个中心,不知道他到底要探听些什麽......你说,他与那些追踪我们的人,是否有关呢?"整个人缩在毯子里,秦倦飞虽然看似糊涂,却不是真的事事糊涂。
刚才段岳尧和火月的对话他其实全都听见了,也都放进了心里,只不过再怎麽分析,也分析不出个条理来。
"若是试探我们的目的,那真的是压了很大的一个注呢......"段岳尧思前想後,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火月要来亲自确定他们两人的行程目标──作为统帅三军的将领,这样的做法堪称大胆。
秦倦飞淡然一笑。
"若是如此,你何尝又不是这样,你夸他,岂不是把自己也夸了进去?"
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却都放下自己的身份地位亲涉险境......这样的两个人,谁能说不大胆?又谁能说不敬佩?而且,相较之下明知北荒武林聚会可能是陷阱却依然轻装赴会的段岳尧,岂不是更加的勇气可嘉?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被夸的资格。"
被秦倦飞感染了一些笑意,段岳尧答话的方式虽然依旧和以前一样,语气却柔和了很多。
"话说回来,你不是该休息了麽?"
"睡不著......"秦倦飞叹息一声,看向洞外。"在这样的地方迷路,又遇上这样的敌人,我就算神经再怎麽粗,也断断不可能睡得著的,将军你就别要强求了。"
"有我在。"段岳尧缓缓地,说出这句话。"你可以休息。"
好一句理所当然的话!就好像他顶天立地的站著,而你被他好好的护在身後,完全不必担心任何风雨一般!
这样的话让别人说出来未免显得自大,由段岳尧来说,却格外适合。
恍然间秦倦飞想起曾几何时,自己曾说过段岳尧的背影会让人感到安心这样的话。却是到了现在才知道,他难得的言语,更是让人觉得稳如泰山。
不再辜负对方的美意,秦倦飞这次终於乖乖地接下了周公的邀请。
第八章 亡妻

翌日晴空万里,昨天勉强处了一夜的三个人天明时也终於可以回归各自的轨道。
分别上了马,段岳尧正在辨别方位时,火月缓缓驾马过来。
冷眼凝视对方,他对这个明明眼神中有火燃烧却依然装得笑颜满面的男人很是没有好感。
"你有什麽事?"
"没什麽,只是想既然要道别了,一直瞒著自己出现在这儿的理由不说,好像也有些对不住你们。"火月把玩著自己手中的马鞭,漫不经心。
他果然听见昨夜自己和秦倦飞的对话了!
段岳尧心里虽然对火月忽然的坦白感到诧异,面上却依然是波澜不惊。
"真是让人讨厌啊......你的脸色就从来都不会改变吗?"火月很是遗憾的说著,目光狠厉。"当初飞霞死的时候,你恐怕也是这样漠不关心吧!"
说这话时,火月的语气忽然一重,同时观察到段岳尧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动摇。
他冷笑。
"奇怪我怎麽会知道?你可还记得,九年前被你们逼得离开玉照的肖家?"
段岳尧目光愈冷──肖家,他何尝不记得?据说是嫁给他的玉飞霞原本定亲的人家,後来却因为玉家家长反悔,要借亲事高攀北溟府的势力而把这家逼得远走外乡......
"你是肖家的人?"
"对,飞霞原本的未婚夫。"火月一笑,也不知那其中藏著的情绪是讥讽还是苦涩。
"你家的事与我无关。但你既是玉照子民,如今却投靠蚩尤叛国,他日若再在战场相遇,我必取你性命。"不动如山地说完,段岳尧似乎从头到尾没有因对方所说的话,而产生任何不好的影响。
火月暗自咬牙。
"无关?呵......真是推得干净。也罢!"说著,他慢慢策马。"反正过往的一切,总会有一天要全部了结。你若真有本事杀我,咱们战场上见分晓。"
抬手抱拳,火月气焰嚣张如旧。
"来日方长,我自会为飞霞讨回个公道!"
说完,他扬鞭策马,朝著远方而去,与秦倦飞擦身而过时,火月低低一笑──
"告诉段岳尧,北荒武林大会,他若想护你就多用点心思......越想保护的东西,可是越容易暴露的......"
秦倦飞愕然睁大眼!

方才段岳尧和火月说话的位置与他有一段距离,而他不会武功自然听不到两个人究竟在说些什麽,只是隐约觉得气氛不太对。现在火月却又丢下这麽古怪暧昧的一句话扬长而去,反而叫秦倦飞更加的不安。
慢慢靠近段岳尧。之前火月还在时,段岳尧的表现与平常无异,现在他身上的动摇却是不必费心都能轻易看得到。
究竟火月对段岳尧说了什麽,竟然能让这个一直冷静到冷酷的男人动摇?秦倦飞想问,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询问对方。
"段将军......"
试探地唤了对方一声,接下来秦倦飞却只看见段岳尧好像受伤的孩子一般抱住头。
他吓了一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秦倦飞见过段岳尧酒醉失态的模样,却没有见过段岳尧在任何清醒的时候作出这种脆弱的表现。这样的情形,让他心惊,更让他......心疼。
这个二十七岁,已经有了儿子的男人,其实内心却是和孩子一样,也有碰不得的禁忌麽?
"将军......"无法不管,他抬手搭上对方的肩,感觉手下按住的身体猛地一颤。
段岳尧抬头,用一种狂乱戒备的眼神看著秦倦飞,良久,才好像确认了眼前的人是谁而微微放松。
秦倦飞看他似乎开始恢复冷静,才要松一口气就忽然被段岳尧抱紧,两人一起滚下马来。
"段岳尧!!咳咳......你干什麽?!"肺部的空气似乎都被挤了出来,呛得秦倦飞不住咳嗽,心头隐约为对方冒失的举动而动怒。
"叫我的名字。"
段岳尧说著,语调听起来仿佛在压抑什麽痛苦一般。
秦倦飞刚刚才升起一点的怒气就为他这一声而全部消散。此刻抱住他的这个男人,不是翻云覆雨的玉照国北溟将军,只是一个一般人,一个心底藏著的秘密被人揭穿而痛苦的一般人。叫他,怎麽对他生气?
"......岳尧。"顺从的叫了一声,这一次却不像以往那样难开口。
"再一次!"
"岳尧,岳尧......"低低唤著,秦倦飞拍著对方的肩算是安慰。
虽然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麽,但是他现在所能为段岳尧做的,也只是回应对方的怀抱,给他一份温暖而已。
段岳尧的呼吸很急,感觉得出他在拼命调整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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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秦倦飞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渐渐麻痹之时,段岳尧终於坐了起来。
松了一口气,秦倦飞一时间也懒得从地上爬起,就看著坐在身边的人那张依然阴晴不定的脸。
刚才从马背上跌下来,两人现在都是狼狈不堪。
秦倦飞打量著段岳尧满是尘污的衣服,再想到自己的情况,很有一种叹息的冲动。
"抱歉。"
和以往一样自制,冷静的声音响起。秦倦飞看见段岳尧脸上还残留著一点尴尬。
"没关系。"反正不是女子,除了损失一件干净衣服以外,其他都没差。"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先前都说了些什麽?"
克制不住疑问,他想要知道原因,想要帮段岳尧。
但是对方却不说话。
段岳尧对自己他和火月说了些什麽内容三缄其口,无论秦倦飞怎麽问也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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