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拨开云层,给一人一猫镶上道金边。
待何迎寒走后,悄然站在远处的许月收走地上的食物残渣,打开猫包说:“进来。”
下午一行人打道回府,在学校门口挥别。宿舍楼明天要封楼,许月回寝室拿行李去公寓。汪舟家里近,今晚就能到。陆潜买了明天一早的票,不愿意一个人住寝室,一定要去许月那儿。
“你是怕黑还是怕鬼。”汪舟笑他,“多大个人了,还不敢一个人住。”陆潜哼了声,傲娇地表示我乐意要你管。
门上卡了几张广告纸,陆潜边抱怨广告到处都是边扯下来。许月在下面被物业叫走说忘记拿钥匙给他。陆潜只好杵在门口给打电话。
“你到哪儿了?”
“电梯。”
对面门没关严实,露了条缝,暖色灯光泄了出来。门缝里的人一闪而过,陆潜不敢置信地揉揉眼,说:“许月,我挂科挂出幻觉了。”
应该不是他吧。
陆潜边想边敲了几下门,没人应。
要不再试一次?
“笃笃笃——”
“你在做什么?”许月拎着猫包从电梯里走出来,说,“敲错门了。”
“啊?”陆潜正想解释,门锁咔哒声响起,门都了——
何迎寒靠在门边,看着愣着不动的陆潜,说:“请进?”
第29章 揭开
陆潜坐在沙发上环视四周,墙上的腻子有些地方已经脱落,留下几处坑坑洼洼。
何迎寒刚洗完澡整个人湿漉漉的,头发还冒着水汽,水珠沿着脖颈洇进藏蓝色浴袍领口。敲门声急,没来得及擦干头发,这会儿边擦边招呼二人。
脖颈上的水珠一直没干,灯光反射下的皮肤有种病态般的苍白,仿佛不需用力轻轻一拧就会应声而断。
“以前总不见对面开门还以为没人住。”陆潜说。
“许月好像是才上大学那会儿搬过来的。”他晃着博古架旁的铜铃,在叮当声一片低喃,“很久以后我们才知道。”
何迎寒摸着头发不滴水了,放下毛巾,正准备说话。
“——不打扰了,我们回去了。”许月移开自己停在何迎寒颈见的视线,突然出声,说完拉起陆潜往外走。
临到门边,许月突然停步,“头发记得吹干。”
“许月。”关了门,陆潜倚在门框上审视他。
不必明说,许月明白他的意思。这里装修和对面几乎一模一样,只抹了腻子的白墙,家具摆放的位置,甚至有相同声响的铜铃。
“他要结婚了。刘菁菁都把这事传遍了。”
“我知道。”看到陆潜复杂的眼神,许月笑了一声,“别这样看我,感觉我是个有偷窥欲的变态。”
陆潜并不接话,一眨不眨地望向他,“房子重装一下行不行,你没时间的我可以,大不了跟家里说过年不回去,你这样我、我不放心。”
“你——”
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许月猛地拉开门,何迎寒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视野里。
“打扰。”何迎寒不动声色退了半步,“你家有猫吗?朋友养猫买多了的玩具,堆在我这儿太久了,你要的话我拿给你,放着积灰。”
“好。”眼神又不自觉落在何迎寒没有系紧的腰带上,许月咳了声,“今天太晚,明天?”
“可以。”
“不早了,休息吧。”许月若无其事地说。
陆潜不打算再给他敷衍过去,直截了当地说:“许月,我知道你喜欢他喜欢得要命,你要找他我陪你,要怎么样都可以。但是他不是以前的人了。他要和别人组成家庭。他会有老婆有孩子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许月斜眼逼视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陆潜紧抿双唇,吼出来一直想说的话,“你怎么就不明白,当初要是没有他你妈妈根本不可能出事!”
“不是。”许月漠然,“别再说了。”
越是避而不谈越是刺激到陆潜,他越发大声起来,“不是?不是他让你妈回来的?不回来能有那破事?”
“你他妈闭嘴!”许月反手把陆潜推到墙上,一边抓起领口扯向自己,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别他妈再让我听到第二遍。”陆潜被勒得大口喘息,“你、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自己。”
对峙良久,许月放开他,“你走吧。”
陆潜摊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双眼因委屈而通红。“许月......”
许月不看他,说:“你走吧。”
风吹得窗帘飘摇。许月疲惫地靠坐在床头,电话开着免提放在一旁,里面人声杂沓,似乎场面很混乱。许建兴还在那头不停说话,许月指尖火星明明灭灭,时不时应一声。
“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看你爸?”
许月“唔”了声,说:“来年清明。”
一出门,到处是流光溢彩的景,音乐声震天。许月坐在吧台,一口口往嘴里灌酒。穿着深V吊带的黑发红唇女过来在他旁边坐下,捏着娇柔的嗓音:“小哥哥,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
许月眼前一片光斑,迷离地看着她,“怎么?你要陪我?”
“是呀。”女人捂着嘴娇笑一声,随即往他耳边凑,“想我怎么陪?”
许月哼笑一声,摇了摇头。他背对吧台,正对舞池狂欢的人群。脚步声淹没在乐声里,分不清声音来源,人们沉浸在疯狂的愉悦里,像轮船上集装箱货物,无知无觉的飘荡在一望无垠的海面。
耳边的人还在说些什么,许月无焦距的眼神游移在台下。千篇一律的装扮里,许月居然发现了认识的人——并不起眼的角落里,刘阳夏正贴在朋友耳边讲话。说得人家一直捂着嘴笑。
“感兴趣啊?”女人没有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劝你别。”
“嗯?”
“不会看上你的。”她指了指和刘阳夏挨得很近的女生,“人俩是一对儿。”
许月茫然地端起酒,嘴唇张张合合。
“不信啊?”女人倾过身在他杯壁上碰了一下,“她俩常来,很多人都知道。”见许月微滞的表情,她满意地喝完杯中酒,扭着腰肢走向下一个目标。
街道弥漫了雾霭,笼上一层淡灰色。许月靠在车门上等代驾。他脸颊泛红呼吸灼热,随后一阵汹涌的反胃陡然上涌。“呕...”许月在垃圾桶旁吐得昏天黑地。持续了几分钟,他颓然地坐下,自己仿佛融入了这满地的狼藉,等过几个小时垃圾清理员把一齐带走。
大概是味道实在难闻,又过了一阵许月终于撑着站稳。刚好代驾也赶到拉开车门把他扶进去。他靠在座椅上,脑海里一件件事情不断浮现,一切都要从重遇何迎寒开始。
事实上他清楚他们一定会重逢的,或许在某个关上门的清晨,又或是在某个关上门的夜晚。买同一所公寓前,他曾去物业旁敲侧击问过,套了半天话最后终于告诉他对门的房主没有换人。
许月无意识地摸出烟盒迷迷糊糊地往外倒,一根也没有。中年代驾大叔把自己烟盒递给他,许月摆摆手,笑着说算了,再闻烟味怕是要吐车上。
这家酒吧在单行道的巷子里,因为离公寓近许月偶尔过来。车缓慢行驶,许月降下车窗,夜风猛地钻了进来冷得他一哆嗦,酒稍微了醒一些。黑魆魆的巷子向来是谈情的好去处,一眼瞟过去能看见好几对。
“师傅等一下。”代驾以为他想吐了,迅速靠边停下。幽暗的灯光下,刘阳夏把人按在墙上亲吻,身下人裙子上亮片的反光清晰射入许月微微张大的瞳孔。
一直到进电梯,巷子里两人的身影还挥散不去。他有些记不清刚刚做了什么,好像给其中一个女的递了名片。
刘阳夏的话的刺激太大。许月大脑一片混乱,翻出钥匙就往孔里插,完全没察觉自己弄混了左右门。
第30章 入戏
门锁警报声大到难以忽略,何迎寒从梦中惊醒,过去一看究竟——许月蹲在地上,衣料边角像是都沾染了酒气,直冲冲地扑过来。见有人开门,许月恍惚地笑了,轻轻地向面前的人伸出了手。
“我好像出现了幻觉。”许月食指勾住何迎寒袖口,又试图去拉他的手,模糊不清地说。
何迎寒讶然一怔,抽出手掌说:“不是幻觉,你开错了门。”
“没有......”许月摆手,“你看门口挂着的铜铃还是我买的,没走错。”
何迎寒“你在说什么?你好好看清楚,哪里来的铜铃。”
环视一圈,果真没见到。许月脸上挂着茫然无措,慢慢蹲了下去。
何迎寒向他摊开手,说:“钥匙拿给我,我帮你开家门。”许月仰头看他一看,把头埋进臂弯里不肯理人了。
“那你就在这呆一晚吧,室内反正也冻不死人。”
回卧室不到五分钟,卧室门开了条小缝。门边的人还保持着五分钟前的姿势。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sorry......”陆潜的手机打不通。
许月赖着不走,何迎寒也不打算收留他,尤其在他神志不清的状态下。
又过了一会儿,门口的人还是没有动静。何迎寒以为他睡着了,抱了条毯子过去盖在他身上。
毛毯落下的时候有风在指尖滑过,何迎寒这时候才注意到,他在哭。
默默看了片刻,何迎寒说:“酒醒了就回去。”
许月吸了一下鼻涕,说:“我没醉。”
“怎样才能原谅我,迎寒?”许月抬头望着他,眼角溢出泪水,“我真的知道错了。”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阿月......”何迎寒半跪在他面前,用手指抹去他脸上的泪痕。
嗡——
手机在不停震动,消息全部来自微信群:1月15日订婚宴。
大家在最后一次确定明天的流程。何迎寒扫视一遍,把群消息设为免打扰。
许月还坐在门口,何迎寒收起手机,说:“把钥匙给我,乖。”
“不。”许月倔强地说。
叮的一声,客厅空调开到了30度。何迎寒说:“那你就在这呆着吧。”
准备好明天要穿的正装,看见群里有人@他:明天早点来接我爸妈。
是刘阳夏发的。何迎寒回了个“嗯”。
半夜醒来去卫生间。客厅落针可闻,何迎寒看到墙角里的人有瞬间恍神。思维漫游,忽然想起不知道谁跟他说过,喝醉酒的人不能没人照看,也不能平卧或者坐着,可能会窒息。
好像有细脚伶仃的飞虫在他的脉搏叮了一下,让他擦手时指尖有刹那的颤抖。
“许月。”何迎寒过去拍拍他的脸,“喂,醒醒。”
不见动静,何迎寒的手刚放到他肩膀上打算晃,手边的人挣开了一只眼睛。
“好吵。”
“有没有哪不舒服?”
“腿......”许月试着站起来,双腿一使劲就疲软下去,“难受。”
“嗓子也疼,想喝水。”
何迎寒接了杯水给他。他一口喝完,还杯子的时候顺势抱住何迎寒,说:“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不知道去哪。”
何迎寒轻声叹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
许月整个人都挂在何迎寒身上,何迎寒带他回卧室,感觉梦回大学3000米长跑。
“我还要喝水。”许月整个人呆呆的。
何迎寒又接了一次水,让他慢点喝。
“你帮我接水,那我帮你......”许月想了半天,“尿尿。”
“......”
“你不高兴了。”许月盯着他的脸说,“不说话就是不高兴。”
“没有。”何迎寒否认。
“那我也帮你倒水。”许月拿了床头保温杯,跌跌撞撞下床。
“不用......”
“就要去!”
算了,何迎寒心想不能和醉鬼讲道理。
一去就是十来分钟,许月再回来时何迎寒在小沙发等他等得快要睡着了。
“味道好奇怪。”有淡淡的类似泡泡糖的香味,何迎寒喝了一口才感觉辛辣,是酒。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响,寒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何迎寒瑟缩了下身体,缓缓睁开眼睛,迷蒙不清的视野让他有置身梦境的感觉。
长时间蜷缩让他的手脚有些酥麻,他想撑坐起来,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力气。
等等...何迎寒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不是梦。
“你醒了。”许月还躺在他床上。
“许月。”何迎寒按了按额角,“你给我喝了什么?”
许月撑着下巴,说:“五粮液和劲酒再加几瓶红牛。”
“有意思么?”何迎寒出乎意料的平静。
许月找到遥控器打开窗帘。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他笑笑说:“有意思啊。”
何迎寒急忙去找手机,一阵翻看不见踪影。许月举起手机说:“别找了,我不会让你去的。”
“你以为这样能改变什么?”何迎寒撑坐起来想走。此时门铃陡然响起,两人同时看向门口。
与此同时,许月手机也在响。门外的声音和电话里重合:“喂,老板,开门!”
谢媚今天走知性淑女风,一身淡青长裙,头发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额头。许月打量一眼,问:“你来做什么?”
“你昨晚让我帮忙送酒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谢媚不满地说。
“那谢谢。”许月说,“回头给你涨工资。”
“还有呢?”谢媚双手抱臂,靠在门边,“说好的以身相许呢?老娘来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