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璐又说:“诶,说起来你才出生的时候差点被过继给我爸。”
许月“嗯?”了声。
许璐接着说:“高考前偷听到的。他喝得烂醉,说自己没儿子,将来没人养老送终。还说要不是那个谁谁谁,你就是他儿子了...”
“其实从小就感觉我爸不喜欢我。”许璐摊摊手说。
许月:“所以你叫我改叫名字了?”
“这是一部分原因。”许璐说,“我长大了呀,天天哥哥地叫,好幼稚。”
“......”
“喂,说话!”许璐看他没反应,一巴掌拍在许月后背,许月猛地转头,背部一阵发麻。
“你能不能有个姑娘家的样?不知道汪舟怎么受得了你。”
“受不了,我俩分了。”许璐无所谓地说,,“你说得对,我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上了大学啥样的没有,他打篮球我扔铅球,才不要汪舟这种斯文小白脸!”
二人告别的时候,夕阳已经落下。暮霭环绕,街景融在打湿的水彩画里。
许月漫步目的地上下公交,从城南到城北随意换乘。最后惊奇地发现——到了自己公寓楼下。
门口传达室保安手机开着外放,新闻播报漏了出来:插播一条新闻,一年轻男子从监控死角潜入某商场盗窃财物,得手后从天台....
“你也忘带钥匙了?”门卫记得许月,见他迟迟不进去又不像是在等人,以为他像刚刚那人一样,忘带钥匙了。
“身份证件?没有我可不会给你开门。”门卫大爷接着说。
许月拿出钥匙在他面前晃晃,说:“不用。”
“先森?您也是来看房的?”他刚出电梯,大咧咧的嗓音钻进了耳膜。
中介和许月搭了句话,接着扭头对身后的人说,“张先森您看,这套公寓很抢手厚。虽然不比小区,但是您瞧瞧这地段,离学校几公里,妥妥的学区房厚。您再看看这价格,要不是原房主急着出手,哪里去找呢?您得赶紧定下来,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中介个头不高,身材圆润,操着一口自认标准的南方普通话,抑扬顿挫自带喜感。见许月呆愣在门口,热情邀请许月进去,介绍起房子的位置和布局。
上回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博古架上摆着个老式大陶瓷坛,看起来像装酒用的。许月打开不明紫色液体嗅了嗅——酸腐味里夹杂着酒味,像白醋腌过的腐烂果皮。
是自己酿的不知放了多久的葡萄酒。
许月手放在不平整的那侧坛口,熟悉的记忆涌了出来。
“许月,罐子洗了。”何迎寒边洗葡萄边指挥。
“好。”许月边往里放水,边左右摆弄大罐子,“好旧...”
“啧,废话真多。”何迎寒佯装不满,说,“好好干活。”
封好罐口,眼前一抹红色闪过,何迎寒停下来,问:“手怎么了?”
许月蜷了手指说:“没事。”
瞥到罐口凹凸的小颗粒,何迎寒了然。他找出创可贴,低头时呼吸全打在指尖,他说:“不要怕,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说完,在他的指尖吻了吻。
醒来时指尖好像还带着热意。何迎寒走后的那个夏天,许月曾无数次做过这样的梦。
在何迎寒家无数次从日升等到日落时,梦里的场景和现实交织反复在他脑海翻腾。
坛里的酸味经久不散,许月想从尘封的记忆里翻找蛛丝马迹,此时才发现,那仅仅是梦。
那面前这坛东西呢?又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搏动,即将呼之欲出。
中介见许月要走,连忙递上名片,说,““先森要走了?有意向提前联系我厚,我好借钥匙带您过来。我跟你讲我们这里......”
中介还在后面滔滔不绝,许月接过名片,走楼梯跑下楼。
车过了杆,一脚油门踩下去,他完全没注意到门卫师傅从保安亭追了出来。
“喂!小子你等等!”
汽车绝尘而去,师傅手撑在膝盖上边喘气边打电话:“喂,你给我看的那人找到了。”
“找到了就找到了,你莫着急,追到人了?喘成这?”
“没、没追上,给跑了!”
“那咋的,赶紧报警啊!”
第35章 求解
警车鸣着笛从许月边上过去,他停好车,进了昨日酒吧。许月问了一圈,没人联系得上何迎寒,刘阳夏也不接他电话,只好到这里碰碰运气。
离吧台最远的角落,许月锁定了刘阳夏的身影。同桌的除了那天看到的女人还有个男的。刘阳夏一直在和他交谈,那人晃着酒杯听得很认真。
卡座桌与桌之间隔了镂空的墙。许月在他们邻桌坐下,打算等她一个人的时候再找她。他无意探听他们谈话,奈何隔断实在不隔音。
“听说你和别人订婚了?”林景说话间审视刘阳夏。刘阳夏手肘碰碰林妙意,林妙意在她腿上拍拍,让她放心。
刘阳夏承认说:“嗯,已经取消了。”
“你家里那边......?”林景问。
刘阳夏苦笑:“闹翻了。”
“当”地一声,林景磕了磕她的酒杯,“慢慢来,总有说开的那天。”
印证了心里的猜测,左右等不到单独见她的机会。许月准备离开。
没曾想刚起身就和送酒的服务生撞了个满怀,果盘糊了他一身。服务生连忙道歉,许月那纸巾擦了几下,低声说:“没事。”
服务生大概是新来的,这几天闯了不少祸。带他的师傅很快过来把他领走,带到一边小声训斥。话说得重了些,小伙子刚刚成年,才出来上班,没受过委屈,辩解说:“明明是客人先撞到我的。”
说话的人板起了脸,说:“那要不要让他给你道个歉?”
服务生睁大了眼睛,说:“可以吗?不太好吧。”
“.......”
小事故引得附近人侧目。顺着服务生的视线,刘阳夏发觉好像看到了认识的人。
“许月?”刘阳夏试探着喊了声。
许月脚步顿住,回头。几分钟后,许月林景旁边坐下。
林妙意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目光忍不住在林景和许月脸上逡巡,噙着笑等看修罗场。
订婚宴已经取消,许月也看到了那晚她和林妙意在一起,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刘阳夏向许月道明实情:“可能你不记得了,我四年前就见过你。”
许月说:“不,我记得,我那时候很讨厌你。”
“为什么?”刘阳夏的思路被带偏,惊讶地问。
因为他总叫你小师妹。
许月:“没什么,开个玩笑,你继续。”
她白他一眼,接着说,“何奶奶走之前嘱咐我要去给她的木槿浇水,我想起来就去,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中午,有时候晚上。”
“每次都看到你,我以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所以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下次你还来,我就带你去见他。但是你没有来。”
“第二天高考。”许月沉默很久,说,“那为什么后来我问过你无数次,你都不肯透露他的行踪?一再欺瞒。”
“因为后来我了解了一些事。何迎寒不是良配。”刘阳夏说完,许月和林景同时侧目。
许月好笑地说:“上次露营是你组织的,明知道我在还要带他。陆潜跟我抱怨过,第二天天不亮你就拽着他们去晨跑,唯独没叫我和何迎寒。那么,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刘阳夏眨眨眼,说:“那段时间你的表现......我以为你放下了。大家都知道我和他要订婚了,就.....想创造个机会,让你俩告个别。”
“谢谢。”许月说,“您挺大方。”
“——不是”林景半晌后听出个所以然,打断说,“刘阳夏你说你之前是和谁订婚?”
刘阳夏:“我一个师兄,叫何迎寒。”
“那他呢?”林景偏头看许月,问刘阳夏说。
刘阳夏:“何迎寒前任啊,怎么了?”
不是,他不就我一个前任吗?卧槽?
“林—妙—意!”林景对抱着手臂看好戏的亲妹妹咬牙切齿,“跟我回家解释清楚。”
林妙意被林景强行带走,场上只剩刘阳夏和许月两人。灯影摇晃下,刘阳夏的目光藏在光斑,她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会告诉你何迎寒在哪。”
许月“嗯”了声,说:“我自己找。”
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手机新闻推送弹出来,许月瞥了一眼。随后习惯性翻开手机相册。脑中时不时浮现出何迎寒额角的疤,和他说是为自己留下来。
下一条推送又弹了出来,是上一个新闻的后续,分去了许月些许注意。
......
接警中心接到警情:屡次在闹市偷窃行人的嫌疑犯,出现在恒光广场。警方第一时间派人前往。
恒光广场在许月刚上大学时开业,也曾人潮涌动,后来因为周边的都是些老旧居民区。商圈没发展起来,经营不善,渐渐无人问津。
商场不景气之后,有名商家纷纷退出,小店铺入驻变得很容易。靠着三楼常年优惠的KTV和自助烤肉店,商场苟延残喘到了今天。顶楼的店铺全关着,平日出了值班保安没人来,灯换成了声控的,监控坏了到了几次报告也没人来修。
没过多久,有流浪汉发现了这个谁也不管的好地方,撬开铺子门锁,当成了落脚地。
流浪汉不是想象中那副邋遢样,四十来岁,收拾得还算干净。
许月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去年冬天。
那时脚边是开封的蚕豆和二锅头,杯子拿在手里。微微眯着眼扫视许月。谁也没跟谁搭腔。
这几年许月总是固定时间来,自从流浪汉第一次出现,每次来他都在。有时甚至三四个凑在一起打牌。
商铺外面一门之隔是半封闭天台,锁不知被谁撬开了,许月在的时候,两拨人装作谁也看不见谁。
这回去许月去的时候,流浪汉果然也在。烟雾缭绕里,他拎着他那瓶怎么也喝不完的二锅头走到许月旁边,又摸出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次性纸杯,满上递给了许月。
“风大,来,这可是好东西。”
许月接过,转了转杯口,绕开沾了的污渍,抿了一口。流浪汉瞥到了他的小动作不以为意,爽快地笑着说:“这就对了嘛。”说着挪到许月旁边和他并排,问他讨了根烟。
“美酒香烟,法力无边啊...”流浪汉深吸了一口,感慨道,“现在的日子他娘爽了,不用上班,有烟有酒还有人陪。”
许月觑他一眼,淡淡地说:“次次都来同一个地方,不腻?”
流浪汉摇头,用下巴努努对面高楼,问:“今天不带望远镜了?次次偷看同一个人,你不也不腻?”
接着,他又说:“难怪我和你投缘。”
许月随口说:“那可不见得。”
第36章 缓和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啥都没干啊?在商场天台上蹭个地方住也违法啊?”流浪汉一句接一句辩解。
“少说废话!没证据我们会抓你?”一个民警铐住流浪汉。另一个年轻些的厉声问许月,“你,身份证拿出来,在这里干什么?”
许月递出去身份证,偏头看一眼被铐住的流浪汉,说:“我和他不认识。”
警察打量他一眼,说:“一起带回去!”
审问室内,警察在许月对面坐下,开始做笔录。
“你和张春旭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警察摁下签字笔,说:“那你去天台做什么?”
“吹风。”许月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在他来之前,我就经常去那里。”
警察“嗯”了声,让他在这里等一会儿,核实完他的身份就让他离开。
半小时后,警察折返,翻开资料,说:“许月,云桥户籍,云大大三在读,是吧?”
“对。警官,有什么问题?”
“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经常去天台?”
许月镇定地说:“我说了,去吹风。”
“大冷天零下七八度去天台吹风,你这身板挺好啊!”警察不再跟他周旋,直截了当说,“张春旭说你经常用望远镜看对面那栋楼,你在看什么?”
“没有。”许月辩解说,“看的不是对面那幢楼。”
“有人看见了。”
许月摆摆手,承认:“好吧,在看那边有没有人住。”
“你想做什么?”
“谋财~”许月慢悠悠地说,“那户人家很有钱。”
警察“啧”一声,耐心耗尽,一叠资料拍到他面前,说:“骗鬼呢!云州最豪华的欢娱酒店,幕后老板是你吧?恒光对面的公寓楼多少年前建的了,你跟我说谋财?!我警告你,老实交代,别妨碍司法。”
许月摩挲着手腕,说:“你大可以去核实,我在这等你。”
同一时间,身在疗养院的何迎寒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接待的人比刚刚那个年长些,问何迎寒认不认识许月。
何迎寒回答得很快,说:“认识,他是我学生。”
又问他和许月有没有什么过节。
这回何迎寒思忖了良久,说:“我间接害死了他母亲。”
记录员诧异地看何迎寒一眼,刷刷刷写下几行字。
“那你知不知道,他经常在你家对面的广场顶楼天台偷窥你?听说持续了四年。”
何迎寒怔然,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