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疼得虚眼,伸着汗津津的手就勾住了棠翎的脖子,小声地一次次叫他的名字。
棠翎撑在我身上静静看了我片刻,只说了句,“对别人不要这么笨。”
“不会有别人了……”视线很模糊,我又说,“于真理不会有别人了。”
就算以后没有棠翎,于真理也不会有别人了,前半句我没说。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没觉得自己能活多久,这么透支的感情体验只要一次就好了。
早知道后来会这么喜欢他,我当初才不要见色起意……
棠翎咬住我的下唇,指尖的烟积出好长一截灰,然后陡然崩落,簌簌地落在我的肩窝上。诡异的感觉叫我浑身一紧,双腿颤抖着勾住了棠翎的腰。
棠翎拧了拧眉,拍了下我的大腿让我放松一些。
我装着碰到了伤口,于是拿回了主动权,撑起身来把棠翎反过来推倒在了床边。
他的浅发就在黑被单上瞬间散开来,好像孔雀昙开花。头微微垂过床沿,重力拱起了他的喉。
我常常觉得棠翎有种易碎感,想来也和这些嶙峋的骨线脱不了干系。
腿使不上劲,所以我只顾着前后磨着动了。棠翎让我坐起来,我就跟抽了骨头似的把身子挂在棠翎肩头,耍无赖地在他耳边哼哼唧唧。
棠翎用最后的烟头往我肋骨边上一烫,我顿时有了一种失足跌进火山口的迷幻感,一下支棱起来了,捂着肋骨叫出了声。
疼吗?真挺疼的。爽吗?确实也挺爽的。
棠翎有些邪性地笑了下,拨开了我的手指,又在那块红痕旁边再戳了一个:“烫个笑脸吧,只缺嘴了。”
听着这浑话我都受不住,浑身过了电似的一阵抖。快感始终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数值,我的脑子就像是高热不退一样不太清明,弄得我只是在机械地动着下身。
棠翎用指节刮过我的嘴唇:“口水,流下来了。”
我烧得头脑发昏,忙地用手背蹭了蹭,手上却也都覆着汗,都不知道湿意是从何而来的了。
“因为……太舒服了。”
我趴在他身上,那根就这么随着动作来回地在他腹部蹭着,淌了好些精水出来,甚至填平了棠翎腹肌间的浅壑。
银亮亮的,还润着泳池模糊的蓝光。
棠翎倒在床上笑得人畜无害,却特别强硬地捉住了我的后颈,将我的头往下按。
“我刚洗了澡。”棠翎讲起话来好温柔,“自己的东西,弄干净。”
我晕头转向地望着他,撑在他胸口的手抖了抖,然后俯身下去一点点舔掉了自己流出来的东西,他却在此时顶得更用力了,我连坐都坐不稳,更不要说弄掉流到他腹部的那些水了,反倒越射越多。今天我的射精变得特别不连续,一股一股地,好像他顶两下就能流一小滩出来。
最后棠翎真的射在我里面了,我很少认真感受这种“包纳”,于是红着脸用手指堵住了穴口,不想要它们流出来。
棠翎问我做什么,我说提供场所让你儿子多游会儿泳,于是被敲了两记爆栗,然后又被拉来做了一次,这次戴了套,用的刚刚拆开的那一枚。
我不懂已经射在过里面一次了为什么第二次还要戴,结果棠翎居然一下被我问懵了,有点呆呆地解释说是下意识。
我觉得他好可爱,心里默念了五十遍我的笨蛋老婆。
像条晒干的鱼似的,我趴在他的胸口休息。大概真是脑子浸在余韵里,说话做事都跳跃无比,我随便问道,“如果你之前没去学画画,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问他,是因为我自己找不到答案,我不知道我的人生重来一遍还能有什么样的可能性,但棠翎一直以来头脑都很清醒,我想或许他能知道他自己的答案。
“练鼓吧。每次听到Ride的时候都在想。”
“一首歌吗?”
“老乐队,做自赏乐的。”
“Shoegazing嘛,我知道的!”
棠翎说Ride重组之后到北京开巡演,但那个时候他上学挺忙,所以没留意。后来突然听见信,只好在演出当天上午花了三倍票价管一学姐手里抢的,最后才知道那场的票其实都没卖完。
棠翎像是想起什么:“来白玛的路上我好像也在听。”
“我来的那一年,渡轮路线还没改,会从西北面绕岛半圈再进码头,所以上岛以前就能看完整一圈的孔雀山。那时候是春天,我和陈无眠坐的是第一班,天还没亮完全,所以雾很大,山顶上有一座灰红色的庙,像一只卧着的孔雀睡醒睁开了红眼,很有意思。”
听着他的话,我突然想起陈无眠白白的裙子,雾一样的眼睛。棠翎也有一双类似的眼睛,蒙蒙的,只是没人知道那究竟是看破还是自封。
“陈无眠说她没想过你会留在白玛,她带你来原本只是为了散心。”
棠翎却轻描淡写道:“下船的时候耳机里是一句‘Wheels turning around into alien grounds’,然后我想,那好,就在新地方活一段时间。”
“太草率了!”
说完我也噤了声,因为我来白玛更是草率:本来在对岸转机想回去投奔小姨妈,半路突然想着自己该在个人少的小岛自由落体地跳个海,于是就在海滩上买了渡轮票,谁知道在码头干坐的那个晚上就被老徐捡回了蓝莲花。
只是因为一句词才让我们相遇的吗?我确实想领教一下有什么魔力,于是抓来了棠翎的手机,翻了几首Ride的歌出来。
事实证明,没有好耳机就不该随便听盯鞋和梦泡,透过扩音器我连人声都听不大清楚,虽然那种迷幻的氛围是感受到十足十了。
尽管语文不好,我还是硬着头皮抒了见:“我觉得白玛挺像自赏乐的。”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我都无法理解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
“白玛是像。”棠翎却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你也像。”
我心砰砰跳,还期待着有什么漂亮话听,有点慌乱地抬眼望着棠翎,脸都红到耳后根了。
棠翎笑得像只狐狸:“白玛是效果器,你像低头造出来的噪音。”
作为噪音,我急得在他耳边大吼了一声,然后说,“那你就快点去学鼓,我们组乐队!你于爷爷这么多年的弦乐不是白学的,上手个吉他还能不快吗!趁着二十几写几首伤痛厌世歌,然后在livehouse当场解散,六十多再出来重组,老了也来赚一把情怀钱。”
棠翎笑骂:“吹什么牛。”
我乐得直笑,竟然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行,下岗提琴手再就业不挺好的吗?
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我居然开始在做“幻想以后”这件事了,时间还一跨跨到了变老。
我缓缓埋进棠翎肩窝,吸了两口气,然后稀里糊涂地开口说,好奇怪啊老婆,为什么遇见你之后我就开始期待明天了。
棠翎没有说话,只是抱我紧了些。
“可我总是担心这些明天会突然没了音讯,那我不是白做了一场梦吗。”欢愉被烧尽后我又重新变得沮丧起来,“棠翎,你说不定永远也无法和我感同身受吧。”
棠翎静静地望着我,只是说:“有一次你在贰玖楼下等我,很多风,一下灌进了你的衣服下摆。就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你好像只风筝,鼓满了风就该被吹走了。”
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翻下了床,胡乱穿上宾馆的薄纸拖鞋就跑了出去。
白玛的雨已经停了,水洼濡湿了我的鞋底。
我站在那间屋子阳台的楼下,仰头喊了好几声棠翎的名字,我说,棠翎,棠翎,我在这里。
棠翎慢慢从屋里走了出来,趴在阳台上瞧我,像只猫一样弓着背。新烟烧在他的指尖,那灰白的烟缕好像我被棠翎骗走的三魂六魄,不断地上升,不断地飘离我的理智,我的身体。
我望着他,声音发涩,又喊,棠翎,棠翎,我会一直在这里。
漆黑的夜里,我瞧不清棠翎脸上的表情,只看见他的动作,他好像抛下来了什么东西。
我正打算控诉高空坠物太不道德,却也下意识地去接。落进我掌心时我只感觉到这是一块沉甸甸的东西,砸得我手生疼。
透着泳池侧门的蓝色灯箱,我才看清了那究竟是什么。
那是棠翎的打火机。
这天棠翎把他的打火机送给我了。
黑钢色的,侧面有金属竖线,漂亮得不得了,盖帽内侧边缘还刻着很小一行棠翎名字的拼音。
这块打火机年纪应该也不小,能瞧出磨损的痕迹,却也能瞧出精心保护的努力。
我不知道得到这枚打火机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我还是像受了嘉奖的小孩一样紧紧攥着,差一点睡觉也抱着睡了。
但今天不需要,我想,有棠翎的日子我就抱着真人睡,没真人的日子那我就抱着打火机。
毕竟折腾了大半夜,我睡得很快,半梦半醒的时刻,我好像听见了棠翎有些朦胧的声音,他说,楚楚,我和你走。
第35章
真正上山以前我去见了张勇。
倒也不是实际的因为点什么,我只是突然有点想他。想来当初如果不是他领我去到自由国,我不会有机会真正体验到远走高飞的滋味。
宣判时他刚满十八,没能去成他老师曾经在课上频频念叨的少管所。
还是王队开车送我去监狱探视的,路上给我讲了好多家长里短,弄得我老觉得他已经转成片警了。
或许是白玛的治安越来越好了,这探监日的景象我只能用一个门可罗雀来形容,所以在见张勇第一面时我就说了句:“你那儿炸金花凑不齐人吧。”
张勇居然特精神抖擞地从门后走了出来,别说,剃个光头比以往那韩式圆盖蓬松刘海精神多了。白炽灯往顶上一打,我只瞧得见他那口大白牙了。
我又不懂了,都是劳动改造,怎么能把棠翎改得这么沉郁美丽,而把这孙子改得这么春光灿烂猪八戒。
他望见我时眼睛里闪了闪,只说:“凑得齐,俩人都能炸。”
我总觉得他快哭了,虽然他坚持说是沙眼。
“我没想过你会来看我,我以为……”
“白玛我就你一个朋友。”
张勇第一次在我面前暴露了类似于局促的神情,两只搭在案面上的手频频交换高低。他说:“你好吗?”
我没有任何迟疑:“好。”
“她呢?”
我好像知道他说的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这瞬间我突然想起张勇曾经对我说过,到时候考不上大学他就去学厨师,要学也得学西餐,因为能被他喜欢上的姑娘肯定是只吃西餐的。
我抿了抿唇,道:“瘦了点,但还是很漂亮。有新公司签了她,在上海,说是回去当歌手了,过段日子就不在白玛了。”
张勇在玻璃窗后傻气地笑了。
我有点不敢看他:“张勇,你出来之后想做什么?”
“厨师吧。上海的厨师。”
我说你在大城市混得动就怪了,这么笨。
“上海能有多大啊,在哪儿不是混。”
“得有十个白玛大吧。”
“那还好嘛。”张勇说,“她不也是年纪很小就去了北京吗,身板这样瘦小的女孩子都能立足,我为什么不行呢?”
我觉得他说得对。
他也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用“女孩子”去形容陈无眠的。
“你知道一般用什么动物形容你这种傻逼吗?”
张勇笑啐一声。
我说是犀牛。
张勇流里流气地赶我走,说他才不想被大象操。
后来我才知道张勇其实不需要在里面待很久,至少这时间或许根本不够他忘掉她。因为陈无眠在自杀以前留下了视频自首,把证据交给了律师。
我在之前来小卖部找人的瘦女人那里看到了这个视频,镜头里陈无眠甜美的脸苍白又浮肿,似乎正被体内的什么撕扯着,面部有了种微妙的扭曲。
她说那天夜里刘平雁过来找他,劝她放弃之后的情色工作,拿着钱自己找份事做,并且一再对她强调事实:从开始到现在,从没有人逼迫过她去参加如今这些越界的活动,这些逐渐拉下底线的一个又一个决定,都是她自己做的。
可在招待所的那个夜晚,她只觉得自己是彻底被公司抛弃了。眼见着就要和舞台渐行渐远,她根本无法接受。刘平雁展露的一把把平实又冷静舌剑挥起了流动的火苗,烧走了她的一切理智,所以她趁刘平雁醉酒后用衬衣勒死了他。
虽然不知是处于有心还是无意,陈无眠放在电视机上用于自摄工作的DV竟然始终开着。除了那一段自白以外,这只DV见证了那夜的全过程,拍下了她行凶到张勇过来找她。
镜头里是张勇剧烈喘息着的背影,背上的三林中学四个字浮浮沉沉,好像迷失在了浪里。他握住了陈无眠的手,我听见他说:我没成年,把外套脱给我,然后去警局告我,快点。
这一段情节是我从未设想过的。
张勇第一次对我吹嘘他泡到陈无眠了的时候我还觉得他搞笑,也不觉得还有人会愿意为十几岁时错误的恋情买单。
他好像有种少年革命性的勇气,客观点称作愚气比较合适,像一头蛮横的犀牛。我都愿意笃信他会没脑子到拿着匕首就去会希特勒。
在麻木的青年期莅临以前,我看着他把全部的自己留在了十七岁。
在回家的路上我的注意力始终非常涣散,走在街道上还险些被电摩托给撞了,回过神来刚好对上那中年男人骂着我听不懂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