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明月[现代耽美]——BY:燕赵

作者:燕赵  录入:05-04

  温鸣玉见他大有继续动手的意思,本想拒绝,但坐在对面的何凌山仍旧盯着他。灯光昏朦,依然遮不住这青年眼中的欣悦,对着这双清水一样盈亮的眼睛,温鸣玉无计可施,不禁又笑了笑。这时候的何凌山就算把桌上所有的东西推给他,他除了欣然接纳,好像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所幸何凌山清楚他的食量,只夹过去几块排骨,就不再强迫温鸣玉吃东西。也只有在如此的日常琐事上,何凌山才能从这个人身上看出些微的任性,不知是谁惯出来的。是他的母亲,还是许瀚成?或许两个人都有责任,何凌山托着下巴端详温鸣玉,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加入了进去。
  等这顿饭吃完后,夜色已经团团笼下,暮春时节仿佛总有将落未落的雨,连风吹在面上亦是湿润的,犹带一点寒气。何凌山看身边的人穿得不多,也不敢在外面停留太久,拉着温鸣玉打算回珑园。
  回去的路恰好经过懿湖公园,何凌山往常很少有游园的兴趣,因而完全没料到夜晚的公园人会这样多。若在这双双成对的公园中继续与温鸣玉牵手,就显得太过暧昧了,何凌山不得不松开对方,与温鸣玉肩并肩地往前走。他们二人相貌都十分漂亮,个子又挺拔,行人中常常有打扮登样的年轻女子朝这边投来眼风。其中不乏胆大的,不但不闪避何凌山的视线,见何凌山看过来,反而对他点头微笑。何凌山向来不爱计较,偏偏在温鸣玉的事上十分小气,等到身边的人被看得多了,他干脆捉住温鸣玉的手臂,把对方带到重重树荫下的一条小径里。
  温鸣玉还以为他不喜欢热闹,问道:“那边似乎正在演戏剧,你不想去看看?”
  何凌山摇摇头,又抬起眼看着身前的人,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两个人的目光对在一起,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话,慢慢的,温鸣玉嘴角抿起一丝笑,有点调侃,又带一些纵容。何凌山的秘密自然也在这个笑容里暴露无遗,为避免再出更多的洋相,他连忙把目光移开,小声道:“我不喜欢谁都盯着你看。”
  清凉的晚风钻入林间,送来一阵幽淡的玉兰花香。有了这阵风,何凌山才意识到自己的脸在微微发烫,方才他把那句话说得太直白,正想找个理由遮掩过去,又听温鸣玉淡淡道:“把手给我。”
  何凌山一怔,虽不知温鸣玉这个要求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他的掌心骤然一暖,竟然是温鸣玉的手握了上来,对方抓住他的手后,顺势往前一带,把何凌山拉进自己怀里。
  这是两人见面后他一直想对温鸣玉做的事,却没想到会被对方抢了先。何凌山刚在温鸣玉领口嗅到那缕他熟悉的苦香,心痒得就宛如被羽绒拂过一般,抑制不住地想吻他。好在现下两人身处在空无一人的小径上,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何凌山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下巴,在温鸣玉耳边道:“我不用再离开了。”
  温鸣玉的声音懒洋洋的,那双圈在他腰间的手却收紧些许:“往后打算做什么?”
  何凌山看出他在明知故问,但依然很乐意说出那个答案。他环住身前这把朝思暮想的腰身,将脸埋进温鸣玉的颈窝里,许久才小声地,诉说秘密一般回答了对方:“为你做打算。”


第八十五章
  夜里十点钟,郑镜甫从报馆中出来,迎面一阵湿凉,原来是下雨了。春夏交际的时节,十天有八天在下雨,他习以为常,又回办公室取来一把雨伞,撑着它走进雨幕里。
  他一路都在记挂家中娇妻给自己准备的夜宵,又想自己近日忙碌,上次答应陪她去登山春游都没有办到,正好这个礼拜天没有事,可以用来兑现自己的诺言。郑镜甫上有卧病在床的老母,下有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一大家子人全指望他的笔杆子吃饭,要不是有数天前那一大笔进项,他连这点可怜的闲暇都无法享受。
  报馆到公寓的路不远,郑镜甫把雨伞夹在腋下,摁了几下门铃,许久都不见应答。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反复摁铃,数分钟后,紧闭的大门才咔哒一响,被人从里面拉开。
  令郑镜甫吓了一跳的是,门背后站着的并不是满嘴抱怨的房东太太,而是个穿蓝竹布长衫的中年男子。这人面貌普通,却有一双凶徒般无波无澜,冰冷刺人的眼睛。郑镜甫刚与他四目相对,顿时背脊发凉,不由往后连退几步,扭头去看门牌号。
  门牌没有错,郑镜甫迟钝地意识到来者不善,转身就想往外跑。
  片刻不到,他又高举双手,颤颤巍巍地一步一步退了回来。就在方才他走神的功夫,已有几人围拢上来,截断了他的退路。猜想到抵住自己后腰的是什么东西后,郑镜甫的腿就软得像泥捏的一般,走两步都打颤。他几乎要哭出来,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几……几位先生,你们这是要做、做什么?”
  站在门内的男人没有理会他,径自对郑镜甫身后的几人飞快比了两个手势,对方点点头,一把将郑镜甫的手扭到背后,喝道:“走!”
  郑镜甫不敢反抗,很快被推进门内,一跤跌在地板上。门厅空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之外就没有其他活物。借着壁灯一点幽光,郑镜甫毛骨悚然地打量这些围在身边的黑影子。他不敢去想房东太太去了哪里,她的丈夫又去了哪里。可他不能不管自己的妻子、母亲,想到这里,郑镜甫怀抱着微薄的希冀问:“你们想要多少钱?”
  他难得流利的一句话却引来几声嗤笑,穿蓝长衫的男人终于开口:“我家主人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你只管老老实实地作答。答得好,我自有酬谢,但要是答得不好……”
  这名不速之客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对他展开一个微笑。郑镜甫被笑出了一头冷汗,强撑着道:“我做的是正当职业,亲戚朋友也都是规规矩矩的人,哪里知道什么秘密,值得几位这样费功夫。”
  对方道:“放心,我既然找的是你,你就一定答得出来。”
  男人在郑镜甫眼前展开一张折叠好的纸片,灯又亮了一盏,让他得以看清楚纸上的内容。目光刚走过两行字,郑镜甫的心跳速度立刻失去控制,撞得他两眼发晕,汗如雨下。果然是因为它,这一天终于来了,郑镜甫努力不让自己呼吸的动静越来越大,道:“我只是一名报人,经手的稿子何其多,有时连投稿人是谁都不知道,您要追究这个,实在太为难我了。”
  “这有什么难的?”对方答得轻松而自然,完全没有因为他装糊涂而动气:“我来帮帮你。”
  另一人提着只布口袋走到郑镜甫跟前,解开绳子,倒提起它用力一抖。两团白惨惨的东西从中摔落,啪嗒一声滚在地上,郑镜甫刚看清它们,登时尖着嗓子骇叫不止——那是两只齐腕断开的手掌,断口处的血肉早已凝固了,污七八糟地黏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郑镜甫一介书生,做梦都不会想到如此场面,眼下尖叫数声就侧过身子,把晚饭都吐了出来。
  问话的男人蹲下/身,毫不在意地板上的污物,逼近郑镜甫询问:“怎么样,还觉得为难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捡起其中一只断掌,掰开蜷曲的手指示意:“不清楚投稿人是谁,这双手的主人你总认识的。”
  郑镜甫当然认识,他与那人同窗多年,知道对方握笔的方式异于常人,连中指上磨出的茧子都位置独特。想到双手主人当下的境遇,他又哀又怕,拼命往后躲避,大声哭道:“我……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杀了我吧。”
  “你的雇主答应过你,一定会让写文章的人平安无事,你看他办到了吗?”男人把手里的东西一丢,轻描淡写地开口:“他办不到的事,我们都可以办到,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对于提心吊胆的郑镜甫来说,这样随和的态度反而比威胁更有效。他把抽泣短暂地一停,接下去却哭得不是那么认真了。
  蹲在对面的男人没有出声催促,他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只需要等郑镜甫转完脑筋,自然会有结果。
  不消多时,一辆汽车驶离郑镜甫居住的小公寓,往秋岳公馆赶去。
  许瀚成刚把两位来访的客人送到楼下,恰好与进门的这行人打了个照面。那名穿蓝竹布长衫的男人走在前面,等到客人一走,立刻对许瀚成道:“大先生,事情已经办妥了。”
  温鸣玉手底下有两位姓许的得力亲信,为了区分这双兄弟,其他人只称呼许叔和为许先生,而把他的兄长叫做大许先生,久而久之,许字就被省去了。许瀚成点点头,把这行人带进一边的小会客室里,询问过来龙去脉后,便夸了几句,放他们回去休息,自己则去向温鸣玉禀报所得的消息。
  说起这件事时,许瀚成依旧十分愠怒,对温鸣玉道:“我马上去把这人找出来,看看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如此荒唐无稽的谎话,亏他编得出来!”
  先前报上登出这则谣言的时候,只因那家报馆所属在一位高官亲信名下,又没有指名道姓,限制了许多查证的手段。许瀚成昨日刚抓到写文章的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撬开了他的嘴,说是自己也不知情,文章是受他一位在报馆任事的朋友委托写就的。许瀚成让他供出那位朋友的名字,这才找到郑镜甫,有了今夜一番审问。
  至于郑镜甫,则是母亲重病,支付不起一大笔医疗费用,有人适时地找到他,与他达成一笔交易。郑镜甫牵线搭桥,作出一篇文章登报,酬劳是全额诊金和一句威胁。雇主以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逼迫他保守秘密,实际上,这威胁是敷衍的,只能吓唬一无所知的郑镜甫。温鸣玉是燕南的半个主人,在这方地界上,没有他不能插手的事,没有他管不了的人。
  相比起许瀚成的紧张,温鸣玉作为谣言的主角,却不以为意得多。郑镜甫找来的人把文章写得近乎完美,假话中藏着真话,唯一的错处也是这些过分直白的真话。不是每个人都能将父子乱伦这项罪名消化下去,真相太过惊世骇俗,倒显得像是夸张抹黑的假话了。
  温鸣玉笑了笑,说道:“捉到人后就带过来,我有一样东西想托他送给他的主人。”
  许瀚成仍有些不解:“真是盛敬渊指示的?这里不是沪清,他哪里来的人手和关系?”
  “他有一个阮令仪就够了。”温鸣玉取出一封制作精致的帖子,提笔蘸上些墨,在帖上不疾不徐地写字:“凭借阮令仪的家世,总还是有些人愿意卖他面子。”
  许瀚成皱起眉头,问道:“他们想方设法地抹黑您,自己又能落到什么好处?”
  温鸣玉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写他的帖子:“这样的小打小闹,并没有什么好处可图的。”
  真要说有什么目的,无非是在明目张胆地向他挑衅,向他宣告报复要正式开始。盛敬渊坚守了十几年的漫长隐忍终于到达尽头,他们之间那桩化不开的血海深仇,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
  盛敬渊大概也知晓这样一则捕风捉影的流言影响甚微,但只要它有那么一丁点地让温鸣玉困扰,甚至恼怒,他的目标也就圆满达成。
  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几年以前,温鸣玉或许会让他如愿。经过那次绑架后,他从此丧失了对异性的兴趣,连一次简单的触碰都会让他过敏一般难受许久。他厌恶盛云遏,同时也厌恶那个在药物作用下失去自我的自己,温鸣玉用这一种仇恨整整折磨了自己十六年。
  遇见何凌山之后,他才愿意和自己达成和解。
  和何凌山相比,他出生至今犯过最严重的一次错误,所受最大的罪,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温鸣玉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等到墨迹晾干,他便将帖子丢到许瀚成手里,吩咐对方:“去把上面的东西准备好。”
  许瀚成打开它,发现是张礼单,上面还有温鸣玉写下的新婚贺词。看到新娘的姓名,许瀚成心下了然,笑道:“仅凭您亲手写的这张帖子,就是好大一桩新闻了。”
  他忽然记起还有件事没有办好,从书桌上拿起一只略厚的纸袋,说:“三爷,小少爷让我送来一样东西,说是希望可以帮到您一些。”
  温鸣玉轻轻抬了抬眉,接过对方递来的纸袋,拆出里面的文件查看。
  许瀚成看着少主人慢慢沉下去的脸色,不禁满头雾水。尽管他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从何凌山吩咐的那句话来看,这分明是一份儿子想为父亲排忧解难的心意,怎么少主人看见之后,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


第八十六章
  敬渊手底下一名小干事离奇地失踪了,在不久之前,此人恰好领受敬渊的命令,替他把编好的谣言用报纸发散出去。敬渊刚因此惋惜了一阵子,谁知第二天下午,这人就被捆成一团,扔在令仪下榻的公馆外,仍有一口气在。
  同时被送到的还有一封信,捏在那名五花大绑的小干事手里,信封被血糊得乱七八糟。令仪起初没有把它当一回事,温鸣玉刚在他们手上吃了个小亏,此时送信来还能说什么?无非是威胁和挑衅,这种东西令仪看过很多,早就不为其所动了。
  他把信封撕开,掉出来的却不是他预料中的信纸,而是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有两名少年,左边那个年纪大些,牵着身边人的手,两人坐在一张椅子上,脸上都有笑容。令仪愕然地僵住了脸,坐在左边的少年有张与敬渊一模一样的脸,可他不敢认,这样澄明清朗的眼睛,这样甜蜜满足的微笑,怎么可能出现在敬渊的脸上?他的敬渊连笑都带着愁绪,那点忧郁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化解不开、根深蒂固,让令仪只能向它投降,承认这是敬渊的本性,没有必要和它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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