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陛下!”慕容长晟部署多日便是为了今日能名正言顺弄死宁既微, 自是不甘心, 只道:“您昔日虽对他有过赦令, 但如今他行谋逆刺杀之事,乃是死罪,陛下, 当将他就地赐死啊!”
早在昔年前朝覆灭那日, 慕容栯对前朝的态度就与慕容长晟不同,慕容栯仁慈, 从来不赞成慕容长晟以暴制暴,但碍于兄弟情分, 慕容栯对这个弟弟给了最大限度的纵容。
而这个纵容, 仅限于不追究慕容长晟屠杀前朝皇室一事,并不代表慕容长晟就能随心所欲追查和灭杀前朝唯一留下的血脉。
所以慕容长晟才会引宁既微上钩,因为只有宁既微主动刺杀慕容栯, 才会引得慕容栯震怒, 以谋逆之罪赐死,这才是名正言顺。
只是不曾想到,宁既微差一分便要得手了, 这种危急境况下, 慕容栯竟还能坐得住。
“朕说收监!”慕容栯淡然的眉眼敛了下来, 威压具现,“钰王,听不明白吗!”
慕容长晟接下来的话在慕容栯的眼神中勉强吞了下去,不甘心地压下声音,“是。”
在侍卫将宁既微带走,堪堪离开慕容长晟视线范围之内时,慕容长晟却收了那副不甘心的模样,冷冷地剜了宁既微一眼。
收监又如何?名正言顺做不成,难道在狱中,还不能畏罪自杀吗?
宁既微被那一眼剜得满心寒意,直至入了牢狱,那寒意依旧不能消退,连同他心底滔天的恨意一道,将他死死困在这牢狱之中。
太傻了……
宁既微抬手捂上自己的双眼,他怎能蠢到这种地步!
对慕容栯下不去手也就罢了,竟然时至今日,他才记起真正的仇人是谁!
可是已经太晚了……
宁既微痛恨地将额头抵上墙面,他不住地撞着那墙,便连额上被撞得青紫也不觉。
他恨慕容长晟!恨当朝,甚至恨他自己!
如果他早一点记起来,就不会一步一步走入慕容长晟的圈套,直至现下,根本无法挽回!
他有愧于自己的父母!有愧于前朝皇室!
甚至连亲手替他们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宁既微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心下揪痛得无法呼吸之时,他也触及到了他随身带着的木盒。
那是萧裕河给的,现下这木盒里只剩下毒药。
宁既微指尖按在了那木盒上。
与此同时,牢房之外悄然潜入一位黑衣人,那人眼神凌厉,袖藏匕首,躲过一处又一处守卫,朝宁既微的牢房而来。
夤夜天凉,微风过境,那人指尖闪过一抹寒光。
“啊!”
慕容筵惊骇地,猛然睁开双眼,在一片黑暗中不住地喘着气。
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何会突如其来一阵心悸?
慕容筵不得其解,心下却很是后怕,本想拥着宁既微以寻求那么一丝的慰藉,指尖一探,却发现身侧床榻已是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宁既微?
床榻上的热度不再,混着入夜的凉意,让慕容筵的心也瞬时沉入了谷底。
他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性。
“丛清!备马!本殿要入宫!”慕容筵匆忙整衣下床,推开房门时甚至连发丝皆有些微乱。
“可是殿下,现下已入夜,没有圣上的传召,宵禁之时您不能入宫……”丛清慌乱的话音被慕容筵隔绝在耳后。
慕容筵再也等不及了,他心下有着极为强烈的不安,他甚至不能想象,如果他晚去一步,皇宫之内会发生何种变故!
“殿下!”宫门处疾驰而来一匹骏马,侍卫待看清那马上之人后便连长.枪皆来不及挥出,只得任由慕容筵强行破开宫门,往皇帝寝宫疾驰而去。
而此时,宫墙之内灯火通明。
皇帝寝宫被人轰然推开。
慕容栯迎着月光转身,他缓缓拢紧外袍,待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皱了皱眉,“阿筵?你来做什么?”
“父皇……”慕容筵瞧着满殿的侍卫,以及站在皇帝身旁的慕容长晟……入夜后君王不寐,这自然也不是什么彻夜商议国事的架势,慕容筵几乎是立时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朝皇帝跪了下去。
“儿臣……”慕容筵双手交叠于胸前,朝皇帝行了一礼,那是君臣之间的大礼,他伏首在地,声音清冷,“儿臣想向父皇求一道赦令。”
“赦令?”慕容栯一步一步朝慕容筵这处走来,脚步声轻缓,却像是每一步都将慕容筵踩入污泥之中。
碾碎进尘埃里。
慕容筵的身形愈发低矮,甚至将要贴上那冰凉的地面。
慕容栯在他咫尺之遥停了下来,一向淡然的帝王声音分外凝重,“为谁而求?”
“为……”慕容筵捏紧了指尖,指节泛白,“为前朝皇子,宁既微。”
慕容筵了解皇帝,皇帝仁心,兴许念在前朝已灭,宁既微孤苦一人的份上不会杀宁既微,但刺杀毕竟是异心,皇帝绝不会让宁既微好过,所以慕容筵必须要保下宁既微,哪怕忤逆皇帝!
慕容筵执拗着将话说完,道:“无论他做了何事,犯下何种过错,儿臣求父皇,赦他无罪!”
“呵。”慕容栯淡淡地低笑一声,眼底却是冰寒,“将他下狱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此事连朝臣皆不可知,但慕容筵却能第一时间夜闯皇宫,为宁既微求情。
慕容栯指尖搭上了自己的手腕,食指指尖轻轻敲着,无声,那是皇帝在愤然时才会有的动作,“你与他是何关系?他刺杀朕,此事……你知情吗?”
皇室成员与前朝纠葛不清本就是大忌,重者可论之谋逆!何况慕容筵为宁既微求情,这等同于将自己与前朝划在一处!
慕容筵闭上了双眼,“儿臣……”他只觉地面湿寒,透入骨髓之中,“愿舍弃皇子的身份,求父皇……赦他无罪!”
这一句,便是间接承认了慕容筵与宁既微的关系。
慕容栯停了指尖的动作。
一贯喜怒不显的慕容栯,此刻的面容竟有些难以琢磨,他语气寒凉,乃至周遭所有人皆察觉到了皇帝的愤怒,“你要替他求情,可以!”
慕容栯一把夺过身侧侍卫手中的长.枪,狠狠砸在慕容筵面前,“来人!将三皇子拖出去!要跪,朕便看你在宫门前能跪到什么时候!”
长.枪落地,满殿惶恐。
与此同时天边惊雷划过,大雨顷刻而下。
刺骨的寒意。
宁既微拿出了木盒中的毒药。
他听着不远处细微的脚步声,纵然那黑衣人的轻功甚好,已是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但宁既微这许多年来的训练也并非凭空,他知道那脚步声意味着什么。
从他入宫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出去。
刺杀成功与否都不会有人来救他,当朝绝不会让他好过,何况……还有一头虎视眈眈,恨不得他死的狼!
宁既微忽然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将毒药放至唇边,指腹抵着,送入唇齿间。
他这一生,愧于生身父母,愧于前朝亡魂,愧于揽幽阁,甚至愧于慕容筵。
爱憎不明,恩怨不清!
唯有这最后一刻,能保留他仅存的傲气。
宁既微吞下了毒药,满腔的苦涩融于肺腑。
只是可惜……
昏暗的牢狱之中溅上血色,星点暗红,尤为刺目。
若有来世……他再也不要投生于帝王家。
还有慕容筵……
若有来世……
忘了我吧……
暗红之色愈发扩大,铺于身下,染尽青石砖。
“轰”的一声,回忆被人骤然捏碎。
牢狱宫殿尽散,宁既微回到了轮回塔中。
“慕容筵?”宁既微还沉浸在昔年往事,他瞧着眼前的冥王,竟有那么一瞬的不真实感,他还以为是自己死前幻象,实是忍不住,哭着上前,紧紧地拥着冥王。
而冥王……慕容筵难得对宁既微的主动无甚欣喜之意,他皱了皱眉,思绪一晃,又回到了那年宫门之前。
那时皇帝震怒,一声令下便将颇为器重的三皇子拖去了宫门前。
那夜暴雨如柱,他在宫门前跪了一夜。
跪至天色破晓,跪至早朝将临,他身边经过一位又一位的朝臣,来往一位又一位的宫人。
他将身为皇子的尊严委弃于地,任由朝臣和宫人对他投以各色目光。
直至他再也撑不住,早朝毕时发起了高热,皇帝这才心软,同意他用皇子的身份换得宁既微的赦令。
可当他撑着病体,满心愉悦地前去狱中。
却只见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慕容筵身为冥王,为了自己的私心,陪宁既微一道入轮回,皇子也好徒弟也罢,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见宁既微死去,不得善终!
这也是慕容筵最为愤怒之处,所以他才会那么恨慕容长晟,甚至回归冥王本身之后,还将慕容长晟的鬼魂关于地狱底层,一折磨便是许多年。
慕容筵异常的沉默,加之这周遭云雾缭绕的氛围……
宁既微哭着哭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面上红了一瞬,猛然推开慕容筵,“卧……”
槽!
这哪里是什么前世?这分明就是轮回塔啊!
宁既微气极,泪痕未干,“你!你不是说往事结束之后,就能入轮回吗?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啊!你又骗我!”
第58章 百年刑罚
“师尊记错了。”慕容筵神情微冷, 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我先前说过,自轮回塔入轮回只是偶然, 哪怕我是冥王,这世间许多事,我也决定不了。”
“你这根本就是……”宁既微正待义愤填膺, 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忽然亮了起来。
【检测到主角好感度直线下降, 已低于3, 请提升主角好感度!】
【好感度提升选项已被修改, 修改后选项如下:1.主动亲他;2.被动被他干。】
宁既微看着那修改后的选项简直眼晕,卧槽!这尼玛你跟我说修改了?这跟之前有什么区别啊靠!
就在宁既微犹豫的间隙,系统又弹出了一条提示。
【检测不到输入正确选项, 开启倒计时模式, 倒计时结束好感度将自动清零。】
【10、9、8……】
玩倒计时这一套是吧?
宁既微气得牙痒,好啊!亲就亲, 谁怕谁啊!
宁既微胡乱地亲了上去。
都不能算是亲了,由于宁既微此刻实是气愤, 动作野蛮且不讲道理, 就只是碰了一下慕容筵的唇。
而且是不情不愿地碰,多少带着点个人情绪,力道很重。
慕容筵皱了皱眉。
【主角好感度提升失败, 请重新选择。】
卧槽这还有提升失败的?不带这么玩的喂!
但宁既微的咆哮压根不起半点作用, 系统又开启了倒计时模式。
宁既微:“……”
你是大爷!
宁既微磨了磨后槽牙,忍了忍,总算把自己从被慕容筵所骗和被慕容筵欺负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分外勉强地扯出一笑, 他微微仰着头, 吻上了慕容筵的唇。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宁既微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前世的片段,有作为宁宗师时,和慕容筵一路同行的片段,也有作为前朝皇子时,被慕容筵教导剑术的片段。
那些片段如电影放映,一点一滴占据着宁既微的脑海,前世与今生开始重叠,最终定格在昔年树下……
一曲琴音缭缭。
他记得那夜自己对慕容筵的心绪。
一时间,宁既微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前世记忆的影响,还是现下这一吻,总之,在这一刻,宁既微忽然便觉着,慕容筵好似也没那么讨厌了。
主动亲的话,慕容筵嘴唇的味道其实还挺……
宁既微不由得勾上了慕容筵的脖子,尝试着探入了舌尖……
却骤然涌上一股腥甜之感。
慕容筵猛然推开了宁既微。
慕容筵闷哼一声,他抬手,指尖的灵力却开始溃散,他只得咬咬牙,凝聚仅有的灵力狠狠地按上了自己的心口,像是极为痛苦。
鲜血顺着慕容筵的唇角流下,愈发浓稠的血液,像是要耗尽慕容筵这幅身躯。
宁既微下意识地便去扶慕容筵,瞬间慌了神,“你怎么……怎么突然……”
话未说完,轮回塔外响起青毓的声音,是传音而来。
“君上?”那声音之中一丝焦急。
许是慕容筵没有回应,青毓在外只等了片刻,便施法进了轮回塔。
“宁公子。”青毓双手交叠迅速在轮回塔内施了一个术法,他离着慕容筵尚有一段距离,又道:“请宁公子带君上返回殿内。”
那术法便是传送一术,宁既微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搀着慕容筵走进了那术法。
甫一将慕容筵送回大殿,殿门便关了起来,宁既微被迫出了大殿,在大殿外同青毓大眼瞪小眼。
当然了,青毓是不敢瞪宁既微的,他顶多是一脸冷漠地走开,留宁既微一个人在那处焦急。
宁既微在殿门外守了一会,实是忍不住,便问青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那般痛苦?”
慕容筵适才的状态与此前在地狱底层昏迷的状态完全不同,适才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剜了心,还是一遍一遍地剜那种痛苦,而且还吐了那么多的血……
“是刑罚。”青毓面无表情地道。
身为冥王也会受刑吗?宁既微不解,“什么刑罚?”
“万箭穿心。”青毓说着,转过了身,宁既微正讶异地“啊”了一声,又听见青毓淡漠地开口:“宁公子,你不该入轮回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