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着闹着我又会静下来,想:我小时候有没有这么可爱呢?记忆里娘是最痛我的,常常搂着我,可是她也不和我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愁眉苦脸的样子居多。而且当时年纪很小,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总之没有象奕容这样又笑又骂过。
这些时候奕容特别象个普通的孩子,一点也不象出自帝王家。
如果奕焰不是奕国的王......
我和他会不会......长相厮守,一直到老?
也很难说,世事难定呢,说不定我早就死在璃炎剑下,也说不定他在战场上被谁杀了,人跟人相遇相识全靠缘分,如今的缘分就注定他是王我是慕容家的人,注定我们只有今天,没有明天。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过,何必去躲。
那天天色很好,风吹起来很舒服,太阳也不算太烈,照在身上暖暖的,梧桐树叶绿油油的,象要滴出水来。
奕容拿冰情砍了根芭蕉叶,在院子里挥来挥去。
我搬了张躺椅躲在树下晒太阳,正舒服着呢,几次被奕容的叶子打扰,我对他喊:"走开,走开,小讨厌,尽知道欺负人。"
我没想到奕王正进来。
听到声响,眯着眼睛看时,他已站在我面前了。
我贪婪地看着他,不管他脸色好不好看,不管他在想什么,不管阳光,不管院子,不管奕容,不管风......
谁知道我还能看他多久呢?
"我......"
奕焰想说话,我扑上去,掩住他的嘴,第一次主动亲上去,用嘴唇覆在他有点干涸的嘴唇上,全打湿了,我再意犹未尽地舔舔。
从他不回吻我,我已经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了。
"去,去,回你的照雪宫玩去,言儿舒儿,陪奕容玩去,今天照雪宫太阳好。"
另外两个人在屋子里,被我叫出来,摸不着头脑。
我一味赶他们,全轰了出去。
等到院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我走过来拉奕焰的手。
奕焰由我拉着坐下,然后我对他说:"说吧。"
他怔了一下,被吓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
"我那天和容儿去看你,结果听到了一些,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恰好......"我想把话题绕开,"你瘦了呢?国事真的这么忙么?要小心自己身体。"
"不,不算太忙,奕朝初定,内忧外患,我们不象烨朝有慕容家帮忙,什么都要重头来。"
奕焰果然心里头一直想着慕容家,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我摸摸他的额头,上面有些细汗,不会是一个人从紫阳宫跑过来的吧?
帮他把汗擦了,倚进他的怀里,汲取身上的气息。
好想......这一刻变成永恒。
我发觉我变得冷酷无情了,自己打碎了梦境,残忍地对奕焰说:"说吧。"
他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头,我没有束发,一头长发全散在他的膝上,嗯,早知道应该用根带子扎起来,就不会在他面前这么"妖媚"了。
曾经有人说我不束发的样子很"妖媚",不记得谁说的了,前朝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
他久久不语,我又不舍了,问他:"我象个女子么?"
"不!"他急了,"你很俊美,可以没有一处象女子,如果健壮些,是个很英武的男子。"
英武?第一次听到别人用这个词形容我,真令人开心。
"我以后学骑马和射箭好么?小时候学过一些,后来没有继续练下去。"
"好,以后我教你骑马和射箭。"
我的心痛起来,从奕焰的怀里挣出来,狠狠地看着他。
讨厌,最讨厌就是这样。
可以告诉我要杀了我,可以告诉我爱我却为了奕国放弃我,甚至可以说不爱我,就是不要带着笑容骗我!
口里说着欺骗的甜言蜜语,难道心就不会尝到苦涩的滋味了么?
"怎么了?"
奕焰的样子很茫然,诈做不知道我为何发怒。
我更怒,冲进屋子里去,关上房门拿花瓶凳子这些死物发气。
他在外面死命拍门。
手会不会痛?
"不开,不开,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别骗我,不就是死吗?奕军进华京那一天就不容一个姓慕容的人活着,何苦呢,要说些以后的话来骗我。"
说到后来我心里又酸又苦。
他在门外哀哀地唤,"北羽,北羽。"唤了很多声,后来换了说词。
"开门,容儿他们回来了,开门吧。"
我把门开开了,不想让容儿他们看到我们吵。
我就是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
奕焰追了进来,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急切切地说:"我怎么舍得杀你?怎么舍得?你怎么会把我想得那么无情?我不但不杀你,而且还要娶你做我的妃子。"
我听错了么?
他在说什么?
妃子?
"啊!--"我发出来自地狱般的惨叫。
第九章
我不要做他的妃子,宁愿死,也不做他的妃子。
我再不要当一个后宫里关着的人,不管是关着的男人,还是关着的女人。
被人推了一把,又揽进怀里。
嘴唇上被什么东西咬了,细细地痛。
睁开眼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惊慌失措、心痛和我自己凄惶的影子。
纯黑的瞳,浅灰色的影,微缩的小小褶皱,颤动的长睫,眼角抽动的肌肉......
我在做什么?
让他担心?让他害怕?
我失态了。
"对不起。"我把头埋进怀里,不敢看他。
他很担心,非常小心地问:"你不想做我的妃子么?"
我差点脱口而出:"不想。"还好,差点,我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
告诉他烨瑞在我身上做过什么?跟他讲青苒殿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器具都有哪些用途,让他杀人取血为我暖身?还是告诉他我有多肮脏多可耻多不堪?
不!
我不能跟奕焰讲我的过去。
那么龌龊不堪的过去应该随我的死而埋葬掉,纯洁干净的奕焰不应该因我而抹黑。
无论他能不能接受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的脸色好差。"
温柔细腻的声音更加提醒了我,他的洁白更加映衬出我的污秽。
我柔身倚靠他,对他说:"突然间有点不舒服,扶我到床上躺一下,你带奕容他们去玩,让我安静地睡一会。"
"怎么突然不舒服起来?"奕焰不解,却仍然扶我到床上。临走点不忘记点我的鼻子对我说:"一定是你乱发脾气得的报应。"
他关了门出去。
玩累回来的几个家伙在门外听到娶妃的事情,奕容被吊熟吊烂的胃口突然间得到答案,而且是个好答案,高兴得学我尖叫起来。
尖叫声中途断了,变得唔唔声,应该是被他父王捂住嘴。
安静了一小会,又叽叽喳喳地乱问乱说,笑成一团。
奕焰说得很少,被儿子缠得不行才答一两句,想必因为我的态度感到困惑。
而我--
躺在床上,咬住自己的手背,强抑痛苦,颤抖得蜷成一团。
手掌上的剧痛根本抵不上我心里头的痛。
报应!奕焰说的没错,这是我的报应。
我真心喜欢他,爱他,想跟他在一起,说过"只想跟你在一起"的话,言犹在耳!我已经反悔了,我不能做奕王的妃子,不能再做任何人的妃子。
再被关起来,被一个难堪的身份桎梏,我想我会受不了,会发疯,不管那个王是不是奕焰,不管帝王是不是真心爱我。
我只能--和他生生的分离。
前一段日子和他好,全因为抛开了家世地位性命伦常,我们不顾一切地造梦。
如今梦醒来,朝堂上不放过我们,江山社稷不放过我们,回过头来,到底他丢不开他的、我丢不开我的身份,我们俩注定不可能无所顾忌地在一起。
慕容家哪一日有烨祥那样的野心,他必定要拿我来警告父亲兄弟。到那时我是他的妃子,杀不杀我左右为难,杀了我,痛在我身,疼在他心,我越加舍不得。而父亲兄弟又岂是甘居人下之人?迟早要起兵反奕,死一个儿子有什么关系。
我们眼前开开心心的好,短暂而快乐,如果一心想着长长久久,想着共结连理鸳鸯双飞并蒂白头朝朝暮暮,只是自找苦吃。
情深缘浅!四个字真真的磨人。
手背上有湿热的血流出来,被我咬破了。
泪水滴在血滴上,将鲜红的汁液晕开。
我轻吻手背,用舌尖将腥咸的液汁吸干,将嘴唇覆上手背,吮吸,仿佛亲吻奕焰的嘴唇,想念着他的柔软炽热,冰冷的手背根本不能代替呀。
痛哭失声。
刚从烨祥那捡了条命回来不久,两个人才好了多久?又要离开,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杀了我吧!
只恨缘浅!只恨缘浅呀--
手背上留下一道血口殷红夺目,印证我的决定--我要离开。
午饭告诉他们没胃口,没吃。
晚饭的时候我已经喝醉了,歪倒在椅子里,被言儿平白数落顿。
"就算有好消息也不能喝这么多酒呀,我们都听到你的尖叫声了,比二殿下还孩子气,后悔在王面前失礼了吧?开心得尖叫,也亏你做得出来,下次被二殿下取笑我们可不帮你。"
言儿替人开心的方式与别不同,不打趣揶揄两句不甘心。
我只是笑,不与他争辩,不停唤他拿酒来。
这个夜晚大家都很开心,饭菜吃得很少,酒喝得很多,言儿舒儿不胜酒力,醉成烂泥。
只有我,喝得越多,越是清醒。
清醒得腹部隐隐抽痛也觉得快乐。
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找来一架瑶琴,又去找香,还特地换了干净洁白的衣服。
大多数东西我不知道放在哪里,知道的人又醉了,一个人忙忙碌碌了半个晚上才准备齐全。
焚香、沐浴更衣,学古人清风高雅,月下奏琴。
及至坐下,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弹琴。
对着一摊事物,不禁讪笑,比划姿势,将手指头按在弦上,一根根地拨弄,全不成曲调,只有低沉琴音划破夜空,嗡嗡地回荡遥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琴声把人招来。
月色里,奕焰披了一身银辉缓缓而行,面色柔静平和,如踏月而出的仙人,在梧桐树旁止步,横斜的花树叶影没有半点撒落在他身上,微风扬起他的衣襟发带,更似随时欲临风而去,说不出道不尽的飘逸出尘。
月光让他的脸色玉白,只有一双眼似深潭,半疑半惑,挑起令人探寻的欲望。他的目光幽幽地落在我身上,令人全身燥热,口舌发干,语音哽咽在咽喉里,半点出发不出来。
天地间寂静下来,仿佛可以听到月光如碎银落地般倾泻的声音。
我停住了拨琴的手,贪婪地看着他,恨不得用眼睛吃了他。
我对自己说:"我喝醉了酒,看到的只是幻影,这一刻他应该在紫阳殿批折子,再过一会三更天,会到哪个嫔妃的殿里睡下,奕焰白天才来过,不会晚上到我这里来,他从来没有晚上来过。"
不停地给自己找理由,不停地对自己说错了,可是他不放过我,来到我身旁坐下,挥手在琴上拨了一下。
"咚--"
琴声如刀,劈开了我的迷惘,他果然坐在我身边,面带惯常的淡笑。
"怎么这时候来了?不用忙国事么?"我问。
把拉过我的手,合掌抱在他的手心里。
"国事要忙,家事也要忙,没有得到你的答复,过来看看。"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如一根丝线绞在心尖上,一抽就痛。
我伸手拂开他垂落的额发,让它不要遮住我喜欢的额头,奕焰的发沿很上,平时为了戴冠全数束起,前额显得秀气饱满,最有帝王之像。
"你还没答我。白天你的反应让我担心,容儿他们以为你高兴得尖叫,我却觉得你是不愿意,我的问题,你一直没有给我答案。"他探过头来,如羽毛轻落般吻我的眼。
我闭上眼帘,将自己送上去,然后答了一声"好"。
心上那根线被拉紧,太紧,勒进血肉里,勒断一块肉。
我骗了他,撕开血肉般的疼,到那日他发觉的时候,又会怎么样呢?
他很开心,抱紧我,用湿热的唇吻我的耳背,我的颈。
粗重的呼吸,越来越凶悍的吻,填满欲望的双眼,都让他看起来似一只嗜血饥渴的兽。
而我却心甘情愿,做这只兽的食粮。
最后,野兽迷上了我口唇里的香甜,深仇大恨般蹂躏我的唇,吸吮、噬咬、啃、舔......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舌头象蛇一样灵活地探进来,扫荡口腔内部,与我的舌拼死缠绵。
我开始不太习惯,渐渐地学会回应他,报复性地咬他,用我的舌头和牙齿做为武器攻击他......
他似乎很欣赏这场温柔的战争,一边持续战斗,一边发出愉悦的笑声。
而这笑声越来越让我懊恼,为什么他能笑,我却不能呼吸呢?
似乎在可怜我,在我断气前,终于放我自由呼吸,听到耳边低声的嗔怨,"傻瓜,忘记鼻子的功用了。"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原来人在相爱的时候会变成笨蛋。
他继续在我的颈上面攻城掠地,而且越来越向下......肩、锁骨......
我在他怀抱里越来越僵硬,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管我多想回应他,身体的本能却无声地恐惧起来。
"怎么了?"他几乎立刻发现了我的反应,停止下来。
摇摇头,不敢看他,闭着眼睛,"我--"
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我,如果不是我的异常,只怕下一刻他已经吃了我。
"你在害怕?"他很小心地问。
我拼命地摇头,揽紧他,用身体表示我是他的。
可是身体出卖了我,它冰冷而僵硬。
前一刻的吻带来的热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溜光,而奕焰的身体却是热烫得象火堆。
我不安地扭动,大腿碰到了一点比身体更热的硬物,倒吸一口凉气,立即全身硬得象石头,再一动也不敢动,腹部似被人打了一拳般的绞痛。
我偏侧过脸去,借着月色掩饰我面孔的苍白。
恐怕奕焰没有看出来,依然自若地与我调笑。
他伸出手来刮我的鼻子,宠腻地说:"还说不怕。"
"不怕。"
我死鸭子嘴硬,坚决不改口。
可是心里却在一遍又一遍重复:会痛得要死,会撕裂,会流血,会被折磨得比死还难受,不要,不要呀--
我听到自己心脏嘭嘭地乱跳声。
知道奕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把自己给他,可是又希望他放过我,对于那种事情我实在是怕,一时间在心里百转千回,不知道如何是好。
奕焰却好象被我败了兴致,将我推到椅子上,自己拍了拍皱成一团的长襟,笑着说:"你想要我还没时间给呢,还有一大堆折子没有批,而且我在哪里留宿宫里要登记,可不能临时起意乱来。"
在我气愤、羞辱、急怒攻心等情绪还没真正成形更别说发泄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我用力掐自己的手臂,很痛。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琴还是琴,我还是我,唯独少了一个人,刚才发生的一切象场来去无痕的春梦。
迎妃果然是个好消息,小院里的气氛也完全不同起来。
言儿舒儿虽然没说,但一直在为我的出路担心,如今尘埃落定,不禁喜笑颜开,做事的时候经常轻快不少,言儿还会不时哼起奕国民间的小调。
容儿过来的次数更频,我将是他的母妃,使得他对我的态度更为恭敬,也更加喜欢腻在我身上。
我与奕焰经过那夜,两人之间越发亲密无隙,常常当着大家面贴在一起,除了最后一步,我们该做的事情全做了,我常常被弄得面红耳赤,气喘嘘嘘,颈上布满掩不住的紫红色斑斑点点。
言儿他们用眼睛笑我,言辞间挤兑我,我从不发怒,还跟着他们傻笑,越来越象爱上帝王且即将成为妃子的花痴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