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樾:!!
他慌得不行,生怕惊动门内的人,连嘘带劝,想把祝南絮带走。
祝南絮这时候又十分灵活,一跳就贴着门去了,咚的一声响,惊得门内人出声。
祝父问:“是谁?”
祝南絮大喊:“是絮絮!沈哥和哥哥有话——唔唔!”
沈樾捂住她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小坏蛋的嘴噼里啪啦一顿说,早就将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完了,他听到门内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是祝母走过来将门打开了。
祝母宽和道:“小沈,还有枕寒?这时候来是有话要说吗?”
沈樾松开抓住祝南絮的手,祝南絮趁机遛到他身后,拉着祝枕寒的衣角,对他们二人“关切”地叮嘱道:“爹爹最怕我哭了,等会儿他要骂你,你就喊我,我进来哭!”
沈樾和祝枕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无奈的神色,他站在祝母面前,嘴唇很无力地动了动,将要说的话在喉咙里滚过几次,最后还是逼出了一句:“是的。”
他回头去看祝南絮的时候,罪魁祸首还高兴地向他和祝枕寒比了个“加油”。
沈樾很悲凉地想,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能演变到这个地步!
第66章 或齐如季孟
屋外,祝南絮踮着脚,扒着窗户偷看屋内的情况。
祝照晴正好收拾了一筐晾干的衣物,准备回屋叠好,途径爹娘的房间,就瞧见小妹在窗户边上张望,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便走了过去,问道:“絮絮,你在看什么呢?”
祝南絮吓了一跳,差点脚滑,祝照晴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扶着她的肩膀,才好险没让她跌了一跤,然后就看见祝南絮做贼似的要她把手中的筐放下,祝照晴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将筐放在了地上。小姑娘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道:“哥哥和沈哥正要坦白呢!”
祝照晴何等聪慧,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祝枕寒和沈樾要向爹娘公开关系了。
她沉吟片刻,不答这一句,却又问祝南絮:“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这件事当然多亏了我呀!”祝南絮叉腰,得意道,“是我让他们去的!”
祝照晴无奈地捏了捏祝南絮的脸蛋,说道:“你不添乱才好了,还多亏了你?”
祝南絮吐了吐舌头,“我真的要帮忙的!要是爹爹要骂人,我就跑进去大哭。”
她这话说得倒也有道理,祝照晴想,虽然母亲的性子细腻柔软,但是就怕父亲一时间转不过弯,反应不过来,情急之下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若是当真如此,祝南絮这厢要冲进去哭,她也得趁机进去劝一劝,最好......最好再有个人来同自己一起劝。
祝照晴一下子想到了家中另一位男丁,自己的二哥,祝安平。
她拍了拍小妹的肩,正色道:“好,那你在这里继续看着,我去寻二哥过来。”
说完,祝照晴就走去敲祝安平的房门了。
且不提祝安平是如何在几分钟内消化掉“昔日的沈哥变成了兄长的对象”以及“原来我当时不是差点毁掉他俩之间的友情,是差点毁了一桩婚事”,还有“怪不得我总觉得兄长对沈哥过于在意了”,脑子跟浆糊似的,不过还是被妹妹急着拉住手腕往外走。
再说身负重任的祝南絮,绷着一张小脸很紧张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张倾梦和白宿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祝南絮伏在窗前,张倾梦从第一眼起就喜欢这个小妹妹,于是好奇地凑过来,将手里的糖葫芦给她,问道:“絮絮——在做什么?”
祝南絮“嘘”了一声,“我在观察哥哥和沈哥向爹娘坦白他们的关系呢!”
她嘴里说着,可是看到张倾梦递过来的糖葫芦,还是很没出息地接了过来。
张倾梦听祝南絮这样说,疑惑道:“师弟和沈樾有什么关系需要坦白?”
祝南絮说:“就是——他喜欢他——他也喜欢他——他俩搞对象!”
张倾梦怔了怔,脸色微微地有了变化,没待她再问,身后的白宿已经被口里的酥饼呛得连连咳嗽起来,她只好将手中的姜蜜水递给他,然后攀着祝南絮的肩,细细盘问。
她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祝南絮想了想,“应该已经很久了吧?我哥哥是个谨慎的人,大抵不会将刚喜欢没多久的人如此坦然地介绍给我,再说了,看沈哥的反应,好像也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正说到这里,祝照晴拉着祝安平过来了,见张倾梦和白宿立在这里,都愣了一下。
祝照晴望见他们反应如此剧烈,也猜到他们并不知晓此事,全然是祝南絮这个小坏蛋将事情一竿子全捅了出去,心思百转间,已是过去将张倾梦的手握住了,“姐姐,兄长与沈哥应当是不知道该如何同你们开口,并不是有意隐瞒,我们也刚知道没多久。”
迎着这澄澈的目光,张倾梦也难以启齿,不知要怎么向她开口说明其实刀剑宗与落雁门历来不和,而祝枕寒与沈樾对外更是关系极差,刀剑宗不知道骂了沈樾多少回了。
也难怪祝枕寒前段时间要跟他们解释他与沈樾之间的关系。
张倾梦想,敢情这其中还有一层没有跟他们揭开,是怕吓到他们了吗?
说实话,她起先也确实是吓到了,但是,细细地一想,祝枕寒待沈樾也确实是超过了朋友的界限,只是他们二人都是男子,所以张倾梦一开始并没有往那方面想,如今冷静下来之后,她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了。她向来是很尊重别人的想法,故而不准备干涉。
张倾梦便宽慰道:“没事,我刚刚只是太惊讶了。”
听她这样说,祝照晴心里微松,继而望向一旁喝着姜蜜水的白宿。
还没等祝照晴开口,白宿就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这些身为家人的都同意了,又何必来问我这个外人的意见?再说了,我又并不是祝枕寒或沈樾的谁,没资格插手。”
他同为男子,是比女子更无法理解此事,但不代表他会因此看低那两个人。
白宿心想,他全然是被无意间卷进来的,本来就不该他听,硬是被他听了进去。
说完这些后,他就拿着从张倾梦那顺来的姜蜜水先行回屋了,权当不知道这件事。
张倾梦笑了一下,说:“是的。白宿说得对,这是你们的家事,我虽身为枕寒的师姐,却没有这个资格干涉,也不准备干涉,便也回屋休息了,剩下的你们商议就好。”
这时候,得益于他们这几个人的交谈,祝安平也终于消化掉了这件惊天的消息,故而,白宿和张倾梦相继离开后,兄妹三人就开始商量起对策,等会儿要怎么劝怎么闹。
仅有一墙之隔,外头的人商量得热火朝天,里头却又是另一种景象。
屋内,座上两人,座下两人,面面相觑。
祝父与祝母是想让沈樾与祝枕寒有什么事情坐下说,可沈樾心虚着,自然不敢坐,这像是认错的时候一定要端正好态度似的,祝枕寒见他不坐,于是自己也不坐,两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倒是让祝父祝母有些不好意思。祝母便问道:“要说什么事?”
沈樾脚趾抠地,望了望祝枕寒,又望了望座上的两人。
他是觉得时机不大对,又觉得这件事应当由自己亲口来说,所以当时祝枕寒在与祝照晴商议要怎么找契机向父母开口的时候,他跟祝枕寒说,给他一点时间让他缓一下。
但他刚劳累了一夜,此时的腰际还微微抽痛,明显时机更不对吧!
要不是被祝南絮赶鸭子上架,沈樾也不会在这时候找祝父祝母,他连腹稿都没有。
许是瞧出了他的犹疑,祝枕寒上前一步,道:“我想同你们谈谈我与沈樾的事。”
祝父道:“哦?你与小沈怎么了?”
沈樾生怕祝枕寒像祝南絮那般一口气将话全倒干净,又怕他将事事安排得妥当,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便急急地也上前一步,低声道:“其实......我与祝枕寒并非单纯的友人,而是......情人的关系。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只是碍于身份,再加上我们二人皆为男子,所以不便开口,后来又因误会分别了一段时间,如今终于破镜重圆,我小心翼翼,有心隐瞒,但因为我尊重姨母叔父,不愿隐瞒你们二位,故而在此时言明。”
他硬着头皮让自己往下说,将话捋得逐渐通畅,也不敢看祝父祝母的神色,像做错事了似的垂着头,先将道歉的话一股脑也讲清:“我知晓祝枕寒是家中长子,同时又是刀剑宗的小师叔,身兼重责,我也知晓以伦理常规来说这不是正确的事情,但是感情这回事就好像是扑不灭的火,只要有风吹过,就一定会复燃。我试着压抑过这种感情,也劝诫过自己,然而我确实喜欢他——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是我私心太重,于是先挑起了一切,将祝枕寒也一并拖累。倘若姨母叔父要罚,就罚我好了,和他没有关系。”
沈樾说到这里,暗暗地又骂自己,在沈府时他死不认错,如今却将过错一并揽了。
但是这话也是他真心的想法,他确实阻止过自己,也确实无法遏制的喜欢祝枕寒。他知道,若不是他的出现,祝枕寒必定有更加光明的未来,譬如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其间也不会因身份、性别而出现这样多的麻烦。但是他很自私,他不愿见到那幅场景。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打消念头。”沈樾慢慢说道,“这些后果,我都知道。我起先害怕这终会来临的一日,所以告诉自己,只要隐瞒,只要不说,它就不会来,然而这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了,我是迟早要面对的,况且,如今我发现我更怕的是失去他。”
房间里静得要命,就回荡着他自己的声音。
他说得痛快,真当一切重归寂静时,背后还是不由得激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然后,沈樾就感觉到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掌心温热,是很稳定的、可靠的,也很令人安心的温度,贴着肌肤,似暖流,从祝枕寒的身上渡到他的身上。
沈樾心下微动,亦是回握他。
漫长的寂静之后,他听到祝父叹了一声,说道:“怪不得枕寒总是同我们聊这些事情,原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是借机让我们适应,好在这时候别太过惊讶了。”
沈樾:......?
他将这句话在口中嚼了半天,似是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抬头望向祝枕寒。
清白无暇、没有心眼的猫迎着他的目光,装腔作势的,以手握拳,抵在唇下,低咳了一声,说道:“实际上,从两年前起,我就在考虑要如何将你介绍给我的家人了。”
这算盘在雍凉打得连商都也听得明明白白,就差把算珠崩沈樾脑门上了。
谁说祝枕寒不会算计的?他会算计得很,尤其擅长温水煮青蛙。
沈樾既是感动,又是惊喜,还很无语,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好生复杂。
祝母也回忆起来:“枕寒每次寄信给家里的时候,十次有十次都要提一提小沈,一开始我还奇怪过你们之间的关系也太好了些,原来是枕寒在向我介绍儿媳......夫?”
祝父附和道:“对,他今早上的时候还跟我说,他就想任性这么一次。”
他们在那里聊着,将沈樾给听得面红耳赤,偷偷捏祝枕寒掌心,恼他从来没有同自己说过,方才他还那样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将自己感动得不行,如今真是觉得丢脸。
祝母看到这两个年轻人还直挺挺站着,联想到沈樾自责的样子,还有那番堪称求婚的肺腑之言,不由露出一个宽和的笑容,说:“小沈,不要紧张,你们坐着说话吧。”
沈樾说了个“好”,如此也放下了心来,回身去拖椅子,挪动之间,难免冒杂音。
门就在这时候“嘭”地一声推开了,祝照晴和祝安平在外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祝南絮踉跄了一下,在原地转了个圈,往地上一扑,很是惺惺作态,揉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开始干嚎起来:“呜呜呜呜,别打了!爹爹,娘亲,我就想要沈哥当我的嫂子!”
她又是嚎,又是可怜兮兮地将灰抹了一脸,结果演了许久也没有听见半点动静,趁着“抹眼泪”的时候,偷偷抬起眼睛从指缝中瞟了一眼,就看见大家都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望着她,神色各异,但归根结底都是忍俊不禁,她这才愣愣的,反应过来:“咦?”
挪板凳,不是要开始抽人了嘛!祝南絮眨了眨眼睛,压根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第67章 或比如媒妁
祝枕寒将祝南絮从地上扶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她脏兮兮的小脸。
都这时候了,他还听到这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压低了声音问道:“现在状况如何?”
沈樾正好俯身过来,听到这话,也被逗乐了,同样小声回答道:“没问题!”
祝南絮这才放心下来。她方才闯入门中的时候是如何的鬼哭狼嚎,如今就有多么的乖巧可爱,本来也就只是干嚎,嚎了半天也没能挤出一滴眼泪,这一收就收得很痛快。
祝照晴赶紧上前要将祝南絮带走,又听祝父道:“既然都来了,就留下聊聊吧。”
于是这场谈话,从四个人变成了七个人——由于房间就这么大,祝照晴和祝安平就坐在了床沿上,祝南絮坐在祝母的腿上,祝枕寒与沈樾各自挪了个椅子过来坐,一堆人围着,不像是在祝枕寒与沈樾在陈述罪行,倒更像腊月飞雪,他们围着炉子烤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