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光风霁月[古代架空]——BY:baicaitang

作者:baicaitang  录入:12-29

  尽管这个孩子一一或许将来会是国仇,但至少眼下还是朋友。
  他之前便想揉他的头,只是没有来得及付诸行动,这一次碰了碰,少年也只是享受地眯起绿眼睛,伏在他的膝窝处,像头放下戒备的小狼。
  “在大辽还没有我护不住的人。我虽不知你的过去,但至少能保证你的将来。”
  “你又什么条件呢?”
  萧让愕然,“想要对一个人好,需要什么条件?”
  原来对一个人好,不需要条件。
  花翁对他好,因为他漫长而痛苦的人生需要陪伴。
  章荣海对他好,因为他用自己下了一盘棋。
  先帝对他好,因为他用自己做了赌注。
  他只有做一个有用的人,才会被好好对待。
  章璎喃喃道,“你在骗我。”
  萧让叹了一口气,“你觉得我能图谋你什么?我对你是有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但不会强迫你,收着你在身边,碰不得,骂不得,小心翼翼哄着供着,也只是想看你常常对我笑而已。”
  好看的皮囊,笑的时候也是好看的。
  章璎靠近他,与他呼吸相闻。
  辽国少帝的眼睛里清晰映着他丰盛的影子,萧让心脏毫无章法地跳起来。
  “我不信。”
  萧让微微一笑,“不信便算了,总有一天你会信的。”
  章璎放下药,转身想走,腰间坠一尾令羽,划过一道银色弧线落在毯上,他弯腰捡起来,正想收着,却见萧让神情凝重道,“你为何会有我辽国大将的黑羽令?”
  萧烈协助辽帝收复军权一战成名,一支银黑羽箭射穿敌人心脏,此后统领辽军,军中以黑羽为令,见之如见其人。
  章璎心中猛地一跳。
  当年教会他功夫的人,当真是辽国大将。
  原非同名同姓。
  如此一来,萧烈又怎会帮助他从辽人手中救出小宴。
  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
  不,还没有见到萧烈,不能妄下定论,萧烈欠他一条命,他必须还回来,辽人向来重诺,眼下刚好有一个现成可以见到萧烈的机会。
  萧让眼下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但若牵扯到小宴,只怕即刻便要杀他灭口。
  章璎沉着脸,对萧让道,“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萧让笑,“什么事?”
  “可否让我来做将军的男妻?”
  萧让笑容凝固到脸上,仿佛双耳失聪,“你说什么?”
  章璎冷着脸一字一句说,“将军早年游历时候救过我,这方令羽正是那时赠我的定情信物,如果将军见到你带回的男妻是我,应比见到什么显贵更加开心。”
  萧让心中有鬼。
  辽国使节团前来本是为辽帝求亲。
  但他偷带骨左骨右出了辽宫,并改名称自己为萧让混迹使节团中,使者发现的时候已经行了半路,迫于无奈只能接受了少帝随行的事实,唯他马首是瞻。
  萧让不想娶什么男妻,只要能达到羞辱和试探的目的,谁娶都是一样,于是他自作主张地将并不知情的萧烈推上了风口浪尖。
  萧烈在辽宫中发现皇帝失踪本便暴跳如雷,等回去后又给他多带了一个男妻,以后哪里有安生日子过。
  但带回去的若是萧烈的心上人一一
  萧烈或许会消气,大辽皇宫可安宁也。
  萧让来汉前曾听过,萧烈这段时间一直在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具体不知道是谁,但知道那人手执一方黑羽令。
  怎么就偏偏是吴铭呢?


第96章
  “北辽陛下,我在叫吴铭之前,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章璎,你不是早便知道了吗?”
  辽国的眼线既然能得知温蓝身负阴阳剑谱,又怎会不知他的身份?
  他们如今唯一不知的,只怕便是章璎多年的未雨绸缪了。
  “你不是后族,却是皇族,不该姓萧,该姓耶律才是。”
  萧让是个好名字。
  但他现在不能再叫萧让了。
  耶律德让看向章璎半晌,神情变得玩味,“我就知道瞒不住你,我在辽宫见过温蓝的画像。”
  章璎一点便透。
  温蓝身负阴阳剑谱,辽人自然会将眼光放在浮玉坊的身上,甚至多番拉拢,但那时候浮玉坊虽有反心,却没有与北辽勾结。也就是说,从鹰嘴山上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这位北辽少帝便已经知道温蓝的身份。
  那时候或许还不知道他是温蓝身边的什么人,但当下山之后,朝廷对温蓝等人的判决传遍四方,辽人不用仔细打听,便能知道自己是谁。
  章璎猜测辽人早已知道他的身份,却并不知道他们如何得知,听此一言终于解惑。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何还执意将我留在身边?”
  耶律德让缓慢道,“章璎,汉先帝身边的阉宦,声名狼藉,罪责缠身,乃多行不义之辈。”
  他这样说,却话锋一转,“但在我眼中的你却与传闻不同,一个穷凶极恶之人,又怎会怜惜鹰嘴山上数众被匪徒俘虏的百姓?”
  章璎闭上了眼睛,“就凭这个?”
  耶律德让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们辽人不信自己的耳朵,耳朵能骗人,眼睛不能。虽不知你为何落下这样的名声,但必定事出有因。”
  章璎神情似讥似讽。
  他的亲人不信他,戚淮也不信他,反而是一个塞外而来的陌生少年,什么都不知道,便口口声声要信他。
  他也曾希望过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不问缘由地相信自己,但当这个人真正出现了,他反而不敢相信了。
  直觉告诉章璎,眼前看似坦荡的少年虽总能让他动容,却比不过萧烈更值得信任。
  就他所见,辽国少帝对萧烈极为尊重,若有萧烈帮助,小宴或许会更早回到身边,但他章璎自己,目前在耶律德让身边却没有这么大面子。
  章璎比别人总是多一份自知之明。
  更何况,也不适合让他过早知道自己与小宴的关系。
  “章璎,你知道男妻是什么地位,即便在北辽,也不如贵人们的外室,你就这样喜欢他?”
  耶律德让有些不甘心。
  他可以给他一切,而最后章璎却选择做他尊敬之人身边的玩物。
  如果章璎对自己有心,即便挨萧烈一顿责骂他也认了。
  但章璎倘若连心都跟着萧烈走了,他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
  章璎一生说过许多谎言。
  这样的谎言在他眼中微不足道。
  他凝视北辽少帝藻绿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非他不可。”
  耶律德让没有再看他,面色阴沉地撕开自己身上方才被章璎包扎好的纱布,指着外头道,“出去。”
  章璎头也不回地背着药箱离开。
  耶律德让把手里的纱布扔了一地,看着自己身上只剩下一道浅疤的伤口短促地笑了一声。
  罢了,这世上发生最多的就是求而不得。
  他不稀罕。
  不就是一个稍微有些姿色的男人?
  但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才发现,眼里心里却都是那个稍微有些姿色的男人了。
  骨左推门而入,见纱布上有红色的血,恭敬道,“您该换药了。”
  迎面砸过来一个花瓶,骨左身手敏捷地接过,回头对紧张跟来的骨右道,“主子不知怎么了。”
  骨右认真道,“或许该给主子找个女人了。”
  里头传来他们主子暴躁的声音,“滚!”
  骨左骨右面面相觑,抱着花瓶悄无声息上了房梁,百无聊赖地数着房梁上的蚂蚱。
  “主子和那个中原男人吵架了?”
  “我猜是被拒绝了。”
  “真是可怜。”
  他们还不知道自家主子听着梁上两个人的念叨咬碎了一口牙。


第97章
  辽人求娶男妻一事引发轩然大波。
  正当朝野权贵人心惶惶之际,辽使当庭称“已有合适人选。”众人摸不清辽人的套路,猜测之余纷纷谴责,直到后来辽使借辞行的当口说,要的人正是那闻名朝野的恶人章璎。
  众多官员心中的大石落下,往日与章璎有所龋龉的政敌即刻拍手称快。
  他们本以为辽人既然存了羞辱的心,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但要的若是那阉人章璎,无异于给汉国一个台阶,也有人认为是那阉人的美貌传到了辽国,这才为自己留下了祸根,但许多人不知道,辽人此行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最终要娶什么人反而是其次了。
  逼急了的兔子也会咬人,各退一步,暂且相安无事即可。
  朝廷本应借坡下驴,却没有料到皇帝反而开始犹疑道,“此人是我朝钦犯,辽使执意替萧将军娶一钦犯,倒是不顾惜将军的名声了。”
  满朝文武皆不明白皇帝为何有如此一说。
  辽人的名声什么时候需要汉人顾惜了。
  辞行的辽使用生硬的汉话笑道,“我辽国男儿没有汉人那么多规矩,遇到喜欢的,不论是男是女,是公主还是钦犯,抢到自己的帐子里就是自己的人。”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可见与蛮人讲礼义实在是对牛弹琴。
  章璎本已是一枚无用的棋子,送出去给辽人糟蹋正好,又何必留在中原遭人厌恨?
  但李徵却道,“想必前几日的事情辽使颇有耳闻,这章璎被人掳走,下落不明,至今海捕令发往各地,音讯全无,只怕无法如各位所愿了。”
  众官员心中扼腕叹息,陛下若是先应下,到时候即便找到了尸体,也足够给辽人搪塞过去,又何必推辞?
  却没有想到下方的辽使道,“若陛下同意,我使节团中有人可用,希望能助陛下一臂之力。但若章璎被我使节团中的人找到,希望陛下能兑现诺言。”
  李徵心中冷笑。
  朱衣与戚淮连日奔波都不曾找到章璎,这些辽人人生地不熟,拿什么找人?左右是找不到的事,应下来也没什么关系。
  “若你使节团的人能找到,朝廷自然不会阻拦。”
  李徵甩袖,一锤定音。
  也不知辽人从何处找来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东西,满殿诸汉人竟无一说的过他。
  李徵却没有看到,下方被他评价为牙尖嘴利的辽使摸着胡须露出得逞的笑意。
  辽国的使节团回到驿馆,拿到通关文书,却又暂时滞留下来。
  骨左羡慕道,“方才荻青可在汉国皇帝面前大出风头。”
  荻青正是在殿前舌战群儒的使者代表,即便是在北辽,要找这样一个嘴皮子利索的能臣也需耗些时候。
  骨右悄悄道,“荻青这个人年纪一大把,却牙尖嘴利,,没几个能说的过他。”
  骨左摇头,“有一个人,萧将军说不过他,但可以把他满嘴的牙打掉下来。”
  骨右笑了一声,眼见荻青过来,没有敢笑的太大声。
  荻青年纪约莫五十余,是使节团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此行本由他带人出发,却没想到少帝带着骨左骨右混迹在队伍中,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荻青虽是能臣,但有一个好处才让少帝一直用到如今,因他唯君命马首是瞻,曾与萧烈因政见不和被萧烈打的满地找牙,所以此次少帝往萧烈身上泼了一身脏水,他也乐得协同。
  使节团中的辽人不知道章璎身份的时候只以为他是少帝心血来潮救的玩物,知道了章璎的身份也没有义愤填膺,毕竟章璎祸害的是中原的朝廷,中原的百姓,与他们倒是没什么关系,是以章璎在辽人的使节团中倒是过了一段难得不受人白眼的日子。
  荻青走到骨左骨右身边咳嗽一声嘱咐,“事情已成定局,盯着陛下,可别让他再围着那阉人转了。”
  骨左骨右点头,目送荻青离开,心中却不约而同道,能盯的住陛下才有鬼,只怕他们的少帝这会已经动了把人带回北辽,和萧将军撒泼打滚的心思了。
  骨左幸灾乐祸,“中原皇帝只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的钦犯一直在我们手里。”
  骨右眨眨眼睛,“我猜再过六七日,荻青那家伙便要装模作样地和汉国的皇帝告知,钦犯找到了。如此一来,陛下便能顺理成章地把人带回去,只是希望到时候萧将军的脸色能好看点。”
  骨左想到萧烈那张杀神一般的面容打了个寒颤。


第98章
  戚淮已经数日未眠了。
  他眼里布满红丝,勒住缰绳的手已经血迹斑斑。
  他还背着自己的刀,心中尤藏着能找到章璎的希望,到找到章璎的时候,将这把刀放到他的手中,也把自己的性命一并交出去。
  他无数次想过自己为什么没有信章璎。
  光鲜的皮囊下藏着一颗丑陋的心,嫉妒,耻辱,与被背叛的愤怒吞噬他的理智,让他在章璎入宫之后的数年竟从未深思过背后的种种,而是把因章璎而生的全部情绪掩埋进了废墟中,不思,不看,不想,便以为不存在,直到在宫变那一日的地道中,他一箭将章璎射下马背,静止的齿轮开始重新转动,他感受着自己愈演愈烈的心跳声,仿佛重新活了一回。
  戚淮信佛,却从来不跪佛。
  他杀戮太盛,不该玷污了佛祖门前的蒲毯,但这一次,他甚至愿意在满座神像前长跪不起,只求章璎还活着。
  章璎不能死。
  也不能死在他射出的那一箭上。
  无端的揣测几乎逼疯他。
  但他看起来冷静又克制,总是沉默地牵着马,像一个饮酒过度的流浪汉,若不是身后跟着一同寻人的士兵,没有人会将这个落拓不堪的人与小西河王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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