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果不其然金珠子又掉了满面。
被他带着手指往清泓中看水色缥碧,青石见底,共赏其间世无其二好风景。
沈宓没气力与他口舌争辩,只靠在他肩窝噫吁嚱,入眼鬓发汗漫。
“还没说,这罚你认不认?”
闻濯埋下首凑入乱花渐欲迷人眼,拨弄琵琶仙乐,初为霓裳后六幺,直至京都宁安清波泪,偏偏在他口中闻不见一个“认”字。
于是铁了心地要教他服软,积跬步而上下求索,终把怀中如水似月之璞玉,打磨的破碎铮鸣。
玉白的质地温润而泽,绯红彩色似长练横霞,这般美好的东西,便恨不得将他彻底拆卸。
“你最好别认了,”闻濯将他挪到身上,把住他脆弱的身,“过来。”
浴桶里的水洋洋洒洒落了一地,还伴着骨骼摩擦出来的清脆,好鸟相鸣此起彼伏,不堪一击的木头也要寿终正寝一般吱呀作响。
光凭着这些从听觉上,就将已经兵临城下攻城略地的声响,沈宓已无力再顽抗。
他本身欲仙欲死,浪早已不是浪,风雨亦不是风雨,他前生攒下来的债务开垦,如抽皮拔骨般透出身体里最深的疯癫和野兽的本能。
在这一场没有歇止的旖旎里,连同着始作俑者一起,欲将自己的心神开天辟地。
他自上而下地瞧着闻濯幽深的眸子,汗水连水花洒进对方如山脉的胸襟里,被磨的失去知觉,只有灵魂里源源不断翻滚的热浪,让他不得解脱。
“疼吗?”闻濯问他。
实则他半分也觉不到疼,只是眼泪淌湿了面。
他停下来摸了一把眼角,还未作答,便教闻濯撑着双臂,带入了新一轮的斑驳陆离里……
不疼。
可他金珠子掉了好多。
……
闹的够了,闻濯便趁他睡着,将他打横抱回了王府。
重新下浴池洗净身子,才将他浑身暖的热起来,两人闹了太久,浴桶的水都凉了还意犹未尽。
闻濯怕他后半夜发起热,半点不敢马虎,里里外外上了药,将他塞进被衾抱着歇了一觉。
结果沈宓这身子根基实在太差,睡着睡着还是发起了高热,整个人霜打的茄子般喊着冷。
闻濯吩咐府医煎好了药,便趁热口对口喂进了他喉咙,天色定昏时,不着寸缕地抱着他暖了几个时辰。
夜幕盖地,才终于盼着他醒。
他悔的面色铁青,直至沈宓睁眼瞧他,才不忍地埋进他滚热的颈里,“你吓死我了。”
沈宓抬手摸了把脑门,本想打趣他两句,一开口“殿下…”二字还未落完,便被喑哑的声响刮疼了喉咙。
他咽了口唾沫,疼的直皱眉头。
“我去给你拿水。”
闻濯袍子都不披一件,起身下了床,端来侍从刚换的温水,凑到他嘴边,见他稍稍抿了一口。
好是好了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要么?”闻濯问。
沈宓摇了摇头,等他放完杯盏回来,扯着他的指尖,一齐躺回了被衾里,抵着脑袋,在他耳边用气声缓缓说道:我疼…”
闻濯连忙覆上去给他揉,还有些后悔,“连着这几日,今日好不容易淋漓尽致疯一场,没想到苦果转眼就来,真要教我心疼坏了。”
沈宓想起来还身心发烫,他尝到了甜头,顿然也不觉羞耻,凑上去低低道:“还要过来么?”
闻濯一愣,抬起眸看他,“什么?”
沈宓将他指尖绞着带到被浪底下,赏春色连波,波上黛如翠,“热的不得了。”
闻濯立马便教他撩的“枫叶荻花秋瑟瑟”,抽出手狠狠往那江上客皮上拧了一把。
惹的他边抽着气边如柳条婆娑,“混蛋!”
“知晓是混蛋便好,混蛋可忍不住,还想要你的骨头,就安分些。”
沈宓撇着嘴角,教他凑下来勾着舌尖亲了亲。
“混蛋喂不了你别的,只能帮你喂饱这张嘴,告诉我,想吃点什么,”闻濯挑着眉瞧他,“除了那别的,其他什么都行。”
沈宓真是佩服他平日里装模作样的本事,谁能想到渊清玉洁的摄政王殿下,皮底下竟是个不知廉耻的牲畜。
他横眉,眯着眼瞧了瞧闻濯一丝不挂的身子,启唇作口型道:“你穿件衣服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锁的我没脾气了,文中有诗词的地方都是大改,诗词不是乱写上去凑字数的,只能说如果你们懂作者,那就应该会懂,不懂就仔细品味。
注:“你穿件衣服吧!”出自《小时代》南湘。
诗词都是临时在想到的,下次整理一下出处!
第104章 与东风
沈宓这纸糊的身子沾不得荤腥,闻濯便吩咐厨房上了几样清粥小菜。
待碗碟盛放进屋,抱着他落在了窗台下的小案前,与他身裹着件长袍,伺候他饱腹。
沈宓发着热,食欲不振,好几回想躲开他喂过来的汤匙,只教他掰起下巴噎着浑话整治。
抵不过人面兽心的摄政王殿下的嘴上浪荡,他一介病患,只能可怜巴巴地张着唇,被他威逼着咽下半碗羹汤……
近日闹的确实肆无忌惮了些。
沈宓这一病,便不似先前那般神采飞扬,闻濯怕他又重蹈去年冬里的覆辙,心下揣了不少担忧。
“今日是我没了分寸。”
沈宓鬼门关都过来了,还怕一个区区风寒么,闻言挑着眉,满面不屑地用气声道:“又将我看作娇花了?”
闻濯将他纳入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么不是,我看你才该叫娇娇儿。”
沈宓教他抻着腰,浑身泛起酸疼,抽了口气倾诉道:“管你叫什么,先给我揉一揉腰,我好疼。”
闻濯最怕他说疼。
谨慎收着力道往他腰上使,半点不敢怠慢,按完了腰便往下到他腿根。
还没摸两下,颈上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罪魁祸首趴在他肩上,洋洋得意说:“没让你乱摸,真是该罚。”
闻濯笑了。
伸手变本加厉地探去,又在他身子陡然打颤时,将他裹进袍子里打横抱起,问道:“是先睡,还是陪着我写完述职奏文?”
沈宓揪着他前襟,毫不犹豫,“陪你。”
孤枕寒衾,他可不能睡的踏实。
——
小案前烛火熠熠,沈宓教他怀中温度暖的灵台慵懒,未将他写的鸿运坊走水奏文瞧完一半,便坠入梦渊。
这回放不下的人就在身侧,他心安定,做的是个好梦。
他梦见贞景盛世,闻濯卸下政务之际,在御街前走马探花,脖子上挂着他给雕的菡萏坠子,一晃一摆,在日色辉映底下抛出银闪闪的芒,刺的他眼前烂白一片。
他想睁着眼,仔细瞧清楚闻濯的面容,不自觉出声教他将那坠子藏一藏,迷迷糊糊中唤道:“阿旻…好晃眼…”
闻濯正聚精会神地写奏文呢,满纸就差个结尾,教他这一声唤的断了思绪,没耐着心头的柔软,立马垂下眸看他。
望见他鸦青纤长的睫毛打颤,以为是案前的烛火摇曳,打搅了他安眠。
抬手拂灭烛光,抱着他静静待了片刻,见他重新安稳,便趁着窗外月色皎洁,随手落笔奏文上最后一行,随即停手搁下了笔。
夜色同月色互不相让,窗外银白宣昼,屋里夜色暗涌,两相交汇出隔着一扇木屏,将方寸大的地方分割出两界。
闻濯半个身子落在月白里,窝在他腿上的沈宓全然隐入黑暗,唯有凑近了瞧才辨的清五官。
泾渭分明,又难舍难分。
晚膳服了汤药,这会儿他裹着袍子发出了身汗,高热便退了大半。
闻濯放下心来,在原地缓缓按了按发麻的腿,待回过知觉便抱着沈宓起身,轻声挪去榻上。
他动作仔细微慎,但俯身将沈宓掖进被衾里,还是惹的他得了须臾清明,半睁开眼眸那刹那,生怕身前人要走一般,死死拽住了闻濯的前襟,“你去哪儿?”
闻濯低首用唇蹭了蹭他眼睫,轻声哄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
沈宓听了他的话,此刻也分辨不清真假,得了点甜头便极其容易满足,松了松他的衣襟,又闭上了眼。
闻濯得了空合衣上榻,侧身躺到他身旁,抬手将他纳入怀中抱住,轻轻拍了拍他欲要乱动的肩,“不走,我抱着你睡。”
暗潮汹涌,一夜无梦。
***
多亏了摄政王殿下贴心伺候,不过第二日,沈宓身上折磨的他活不安稳的风寒,便如雨过天晴一般去了大半。
早膳时胃口好了不少,神色也有了光亮,昨日咽点羹汤像是要了他的命,今日水土都服了,还边咬着莲子边瞧人。
“我昨夜梦见你在御街打马,好多人往你怀里丢花。”
“噢?”闻濯收起落在奏文上的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我接到了没有?”
他半点想避嫌的心也没有,还透着喜地想要知晓结果,气的沈宓忙叼着嘴里的莲子,朝着他的脸吐过去,“你倒是期待的很。”
闻濯不紧不慢地将落到怀里的莲子捻起来,喂到嘴里咬碎了咽下,“你难道没朝我丢花么?”
他这么一说沈宓倒是想起来了,他颈子里还有个差些没晃花他眼睛的坠子。
忙丢了碗,扑进他怀里,一把抓住那灵巧的小玩意儿。
闻濯搂住他后背,扬起脖颈往他腰上扫了两眼,暧昧不清道:“腰不疼了?”
沈宓往他下巴上推了把,“少打歪主意。”
闻濯笑了笑,“大人,我冤枉呐。”
沈宓没心思瞧他面上假模假式的神情,抓着他颈子里的坠子瞧了半晌,忽然在那根编成结的绳子上,摸见一点焦硬的痕迹。
他凑近闻了闻,上头果然有被火燎过味道,欲想扯过绳子后头的活结点,却教闻濯一把捂住了手——
“你怎么聪明的不给人留条活路呢?”
沈宓挥开他碍事的手掌,倾身扑倒他肩上,将那条绳子的节点捞到了手中。
那里俨然落了个重新绑的死结,轻易拽还拽不下来。
“昨日落在过鸿运坊里?”沈宓问。
闻濯从他指尖摸过那块死结,找补说:“我这不是又给它捡回来了么。”
沈宓眯了眯双眸,心下有些暗恼。
他嘴上说的这样风轻云淡,谁知当时鸿运坊火势滔天时,他没因为这块坠子重新跑进去一回受罪。
竟还瞒的那样好。
怪不得满卫所的官差都侯在外头,独他一个身份尊贵的跑了进去找火燎。
“烧焦了一块,磨着不难受么?”
闻濯捂了捂前襟,冲他摇头,还未开口说“不”,便教他一把扒开胸前的衣物。
前头胸口好好的皮肤磨红了一片,里头都透了血,想必昨日夜里睡觉时,他硌的并不舒服,也不晓得要说。
“真能忍呐,如今学着瞒我,同我说假话,再过些日子,我还能是你怀中爱么?”
闻濯没了法子,笑了笑,“再过多久,都只有你。”
沈宓冷笑,起身去房中找出把短刀,不顾他诧异的神色,手起刀落替他割断了绳子。
实心的玉坠子有些分量,暖热了握在手中,温润棉泽。
可这菡萏坠子即使模样和寓意没得挑,带在身上难免要变为他的软肋,这回有惊无险地过去了,难免下回不会再出意外。
他决意取了个匣子,想封进去放着,半途教闻濯拦住,贴上来黏糊了半晌——
最后心软的又交回了他手上。
于是只能苦口婆心奉劝道:“坠子会有千万个,但是你闻旻只有一个,坠子是为你雕的,没了你,便什么都没有了,再敢忘,我摔碎了碾成灰,也不要可怜你。”
闻濯义正言辞地同他保证,事后还跟从前一样,撒着软要去一个深吻,又压着沈宓在小案上厮磨了良久。
两人纠葛,于孟夏浅欢。
***
五月上旬。
鸿运坊走水的消息一出,便满城风雨。
因为锦衣卫左镇抚使宋鸣尘身死之事,闻濯跑了好几趟长乐殿,原本想凭借鸿运坊后续案情的线索,让这桩事能够息事宁人。
毕竟宋鸣尘出言放肆,罔顾尊卑在前,欲向皇亲贵戚动刀也是真,倘若追究起来,一样逃不掉他死罪。
为了顺利追查后续的案子,按下沉宓在京都引起的目光,大事化小再好不过。
但没成想当日街上那些看客眼尖,认出来那日在鸿运坊门前指使侍卫杀人的是沈宓,隔日便在市井传开了流言。
宁安世子的名头一出,仿佛又回到了嘉靖年间,人人都绕着这瘟神跑的时候。
当年的桩桩件件,让有心人刨出来在茶馆当作谈资,听的人一多,众说纷纭的人便如海里的虾,风浪一来便扑腾的不亦乐乎。
各种胡说八道的话都有,觉着如今换了朝代,先帝尸骨寒透,宁安世子府背后的靠山没了,沈宓才会销声匿迹这大半载。
煽动人心的谩骂铺天盖地,都传到了朝廷言官的耳朵里。
不少大臣审时度势,开始写些随波逐流的奏文,章上满行珠玑之辞,将沈宓前身所作所为,贬的人人得而诛之。
这一场举国上下都口诛笔伐的势头,都快盖过了鸿运坊无故走水一案。
风言风语发酵的来势汹汹,不久就有言官将宋鸣尘之死,与前几年玄武街上,沈宓放火烧楼一事串联起来,并有理有据地指认沈宓,是仗着贵戚身份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