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柳见他异样,连忙凑上去询问,“世子怎么了?”
“无碍,”沈宓强稳着心神,纳了口冷风,继续问道,“近来京都有什么商客?”
“北方来的骆驼客,南方的草药商,其余都是水路上的,自去年草乌走私一案闹得牵连甚广后,便极少有人愿意抛头露面。”
“别的呢?与士人门客走的近的。”
觉柳沉吟半晌,忽然想起什么,回答道:“方家大公子方书白,京都商士偏见较重,二者极少凑在一处打交道,但方家不同,方家大公子本身士族出身,却从商多年,满京城人尽皆知,只不过…”
她顿了顿又接道:“我们的人在京郊之外盲区遍布,并不清楚他的行踪。”
沈宓心底有了考量,并未急着追着此人多问。
“多留个心眼,另外,我前些日子托人下了坊里的官府红契,你可曾收到?”
觉柳摇了摇头,“并未,”又反应过来沈宓欲将整个拢秀坊的红契交由她手上,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世子真要将地契给我?”
沈宓看了看她,“何必一副得了天大的便宜的模样,地契交给你,是走是留都是你的意愿,你在时我用你,你不在时,我便用别人,因果循环困不住你我,你若想要换种日子,我还能拘住你,打断你的手脚让你疯么?我又不是穷凶极恶的鬼。”
觉柳信了他的话,又否决了他的自负,“可你显然需要这群消息灵通的鸽子。”
沈宓向她投去无可奈何的目光,“我于皇城脚下受制于人,需要的东西太多,可万事不是一句我需要,就能够送上门来的。”
他好像丝毫不怕她做个一走了之的人。
觉柳忽然站直身子,松了一口气,冲他清丽地笑了笑,“那我想嫁人。”
沈宓点了点头,“那你定好日子,回头找人传书送去王府,我遣人替你安排嫁妆。”说罢便起身。
觉柳讶然,“你要替我安排嫁妆?你不问我要嫁的是谁?”
“郑阶绿么?”沈宓毫无悬念道。
“是他。”觉柳说。
“那便嫁吧,以宁安世子义妹的身份嫁。”
觉柳不懂他这番安排的用意,“你就算替我安排的再好,我嫁了人或许也不会记这份恩,而且我一介歌妓,就算攀附宁安世子府,也只会辱没世子府清名。”
沈宓毫不在意,“你管的那么多,是不想风风光光的嫁人么?”
怎么可能不想。
“我怕欠了世子人情,我就走不了了。”
沈宓回身看她,“你只需,再自私一些。”
他转身出了屋,立在门外的濂渊便立马上前,随在他身后一起下了楼。
出门时替他撑开伞,没忍住问:“她会走吗?”
沈宓头一回见他主动询问,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摆了摆头,“不会。”却并未多解释。
濂渊埋下心底疑问,扶着他踩上脚凳上了车厢。
一入帘里,沈宓便一改刚才的云淡风轻,拧着眉头将手指钳在膝盖上的衣服里,狠狠按了几下,却不大管用。
身上的袍子虽能捂住暖气,可他身里一片冰凉,也没什么可捂的,这么披着除了浑身沉重,聊胜于无。
他听着外头细细密密打在地面的雨声,还有濂渊在外头收拾脚凳的声响,忽而嘱咐道:“去锦衣卫衙门——”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着雨水蹬上马车。
紧接着眼前的车帘倏然被掀开一道缝,外头的冷风卷着一股熟悉的墨香扑进来,稳了稳他的心神。
他顿然也不觉得冷了,连忙起身踉跄几步扑过去,被挡在车帘前的人拥了个满怀。
闻濯本来笑着,一摸见他身寒凉,好脸顿时掉在了地上,拎着满眼的煞气问,“怎么身子这么凉?”
说着将他抱起来挪到车厢里,将身上的外袍剥下来裹到了他腿上,扒了他被雨水打湿的靴子,将他冰凉的跟石头一样的脚揣进了怀。
虽然满面深仇大恨,也丝毫不影响他做这些小事的细心。
沈宓不想他恼,想凑上去碰碰他的唇,却让他掐住下巴交换了一个深吻。
歇止后唇齿都热了。
他窝在闻濯怀里,就着他的体温取暖,可怜巴巴地解释说,“你不在,我暖不热。”
闻濯就吃他这一招,被他攻破心防,实在不忍心再用生硬的语气训他,轻轻拍了他臀腚,抚着他的脊背给暖着浑身每一处。
“我不在你还不能叫人给你生个炉子吗?”
他并没有恼怒,都是软着语调劝的,说完却见沈宓皱着眉头,埋着脸直冲他前襟衣衫里钻,指节捏的泛白。
立马忧的不行,掰着他的手指往唇边含着,替他吻去那仅剩的一点凉,凑在他耳侧低声哄道:“跟我说,怎么了?”
沈宓疼的开始咬起唇,都见了血丝,怕闻濯责怪他雨天出门,也不敢抬起脸来给他看,“没…”
他这幅样子,鬼才信他。
闻濯上手掰起他的脸,正好撞见他发红的眼尾,往下是透出血丝的唇片,已然被他咬的通红,立马反应过来他是疼的,连摸着他脚腕,往自己衣衫最里头暖和的皮肤上贴。
“跟我说,哪儿疼?”
沈宓撑了半日的愁绪,终于在他这么连番哄说之下,从心底凝成股实际的难受,腾地一下变成眼泪从眼眶里冒了出来。
他疼了好久,窝在闻濯怀里,便不想忍了,就是要撒个泼,掉几点金珠子才能消减一二。
闻濯见他这可怜样顿时没了辙,连哄带亲地把他眼泪舔干净,吻了他唇一遍又一遍,抵在他额头上,轻轻控诉道:“快要了我命了,还不说哪儿疼吗?”
沈宓掉够了金珠子,教着鬼天气磨的郁闷也开解了大半,哪怕浑身骨缝还疼的要他撒泼打滚,却也忍得住了。
蹭着闻濯衣襟,我见犹怜地抬着脸,抽了抽鼻子,“你近日听见他们的骂声,不是已经替我疼过了吗?”
作者有话说:
沈宓:我难过,是为他听着旁人待我的骂声心下愤懑,而觉得不值得,他那么好,不该替我难过。
注:标题取自杜牧《清明》中“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以下附上一百零三章所用的典故: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出自李白的《赠从兄襄阳少府皓》。
“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出自辛弃疾的《太常引·建康中秋夜为吕叔潜赋》。
“枫叶荻花秋瑟瑟”,“初为霓裳后六幺”(这里本来要用“轻拢慢捻抹复挑”怕过不了审,所以换了一句差不多的,差不多是指动作描写)
“江州司马青衫湿”(这里是借用,原文是“京都宁安清波泪”),以上皆出自白居易《琵琶行》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原文春色连波…)出自范仲淹《苏幕遮》
第108章 苏幕遮
闻濯一听这话,反应过来他这是知晓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又怕他是听着了那些还没收拾干净的蜚语,忙凑上去吻了吻他眉心,抚慰道:“哪儿疼都不要瞒着。”
沈宓哪儿都疼。
见他面上忧色,又不敢轻易坦白,只好勾着他后颈把他往下拉,轻轻凑到他唇边,循循善诱道:“你亲一亲,我就不疼了。”
闻濯向来将他的放浪之辞当作金科玉律。
只要他下金口,没什么不行的。
“不要你疼…”言罢他便覆身凑上去,勾着沈宓唇齿碾磨千钧,攻池掠地地将他气息夺去,沉重到有些亟不可待地与他交换舌津。
这是一个热的将周遭潮湿空气都变得粘稠的吻。
闻濯显而易见的有了反应。
山海将催,水天翻卷,一切都恰逢时宜,可他却忽然抬起眸,炳若观火一般,凌厉地凝视着沈宓面上心旌神驰的神情。
待沈宓唇齿余温散尽,四面八方寒凉的风又透过他二人之间的空隙袭来,他才如大梦初醒,恍然睁开蒙着雾霭水色的双眸,娇娇地揪着闻濯的前襟,想凑过去找他交缠。
神魂颠倒的淋漓。
“彻头彻尾的骗子,”闻濯微微仰开面,错开他寻过来的唇舌,又暗暗压下视线来瞧他。
望见他微颤的手脚,眉头堪堪拧紧,搂着他的后腰往怀里带了带,咬牙切齿道:“不是说不疼了吗?”
沈宓轻轻晃了晃脑袋,“不疼。”
闻濯心底猛然塌陷一块,浑身的筋脉都连着他这两个字的分量,无尽嚣张地让他心头绞疼。
“那你抖什么?”
沈宓掩面笑了笑,想把腿脚从他袍子里抽出来,又教他猛然一把按住,按着后颈被迫承接了一个长驱直入的深吻。
他如一条苟延一息的鱼一样,在一片大潮湿又滚热的空气里,被慢慢绞尽肺里的生息。
他以为他会就此窒息灭亡,然而对方只是重重咬了他一口,将他的唇舌含的发痛,又款款纳入新的生机,让他得以缓释。
背后宽厚的手掌,仿佛是什么了不起的安抚利器,顺着他脊骨一回生二回熟地往下摩挲,不过片刻,便以困倦送入他身体。
犹如万蚁啃噬的骨缝也停止了扭曲,只一阵阵的散着神经上传来的钝痛,比上方才,好了不知道有多少。
他脚趾踩在一片赤裸的皮肤上,感觉到了冬日火炉一般的热度。
自此,身体里冰冷透骨的凉被一点点驱散殆尽,麻木的手脚也开始唤起知觉。
他才发觉,他当真在打颤。
“闻旻,闻旻…”后知后觉从心底腾上来的一股惶恐,教他全然不知所措,他死死揪住了闻濯的前襟,一连喊了几声他的字。
“闻旻在,别怕。”他抚着沈宓轻易能摸着骨头的脊背,稳着心神安慰他,“别怕,你只是冷的,由我抱着暖一暖,暖一暖就能好。”
两人心下都不安稳。
沈宓养了大半年的身子,没人告诉他会留下什么差池,从前他就算再怎么折腾,也不至于经一场雨汽,就疼的半身不遂。
何况他当下日子和睦,不晓得有多贪生,有身侧人守着,他都恨白昼眨眼之短。
结果来这么一出。
他望着闻濯沉沉面色,哑口无言。
直至马车落地王府,闻濯匆忙将他抱入卧居里院,教下人在屋里点起了炉子,叫来了府医,一阵忙活之后——
他才堪堪觉得有些大惊小怪。
只是见闻濯神色紧的比这场雨还要愁人,他不好出言劝慰,只能左右言他的哄着,一会儿指指自己说坐的不舒服,一会儿指指茶壶说要饮水。
闻濯凝重半晌,全然被他一顿折腾消磨了愁色,只剩心神还坠着。
最后见了府医把完脉后还算轻松的神情,才长长叹出那股快要了他的命的惊惧。
“世子本来旧疾在身,雨季寒凉,湿气太重,自然要犯,又揣有心事,忧思过度,难免身体有碍,”府医叹了口气,“这种天气,世子最好还是不要出门。”
说完症结医嘱,府医便如常下了后院厨房抓方子煎药。
屋里只剩下他二人。
“干站着做什么,去换件衣服。”沈宓察觉他藏了恼,出声同他搭话。
他二人回来半晌,连淋了雨的衣衫也没来得及换。
沈宓一直教伞庇着倒还好,反观闻濯,湿了半边肩膀,鬓发都还润着。
还好恼也存着清醒,听进了他的话,便一声不吭地穿过屏风从屋里抄出几件干净袍子,又挪步回来,立在了沈宓跟前。
沈宓以为他是要泄愤,唇齿都舔湿了,就等着他凑上来狠狠吮上几口,结果这人只是重重将他揉进怀里,靠进他颈脖沉沉嗅了口长气,伸手揽住他后颈,“还好…还好没事。”
沈宓霎时间鼻尖发酸,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吓着你了?”
闻濯捏了捏他的脊骨,宽厚的肩膀压着他的臂膀,将他整个人的重量抱到自己腿上,随即将他身上沾着水痕的袍子一把扒开,“是,你得负责哄。”
沈宓凑上去挨了挨他的唇,主动撬开他的齿关,学着他平时的手段灵活缠进去,深吻半晌。
闻濯又教他撩起了火。
“手腕还疼吗?”他低声问完,转手给沈宓套上一件干净里衣,低眸替他系着腰间束带。
沈宓伏在他肩上喘气,轻轻摇着脑袋,“不疼。”
闻濯得了回应,便不曾再往下问,俯身剥了他被寒雨浸凉的长裤和袜,也没了下文。
沈宓抽了抽握在他手里的脚踝,“长裤…”
闻濯没应他,与他裹了件先前开春穿过的大氅,便当着他面,里里外外换下了淋了雨水的衣衫。
沈宓该瞧见的不该瞧见的尽收眼底,并着两条白皙匀称的腿,羞的想找条褥子钻进去装死。
闻濯见了,便下手来拨弄他发红的耳尖,居高临下地审视他浑身,“你要负责哄的。”
沈宓用大氅将自己包成一个不规则的球,红着面争辩道:“方才都哄过了。”
闻濯眉头一横,栖身半跪到贵妃榻上,拦了他前后左右的去路,隔着衣衫硌着他赤条的腿,眸色深沉,“可我没好。”
随即又附身过去,细致地磨了磨沈宓他的耳垂。
沈宓猛地抬手捂住自己敏感的耳垂,出言控诉道:“那是你淫荡!”
“说的一点没错,”闻濯终于肯露出笑,“就是要荡给你看。”
言罢,便凑过去,拉着沈宓在贵妃榻上闹了半晌。
沈宓身子不爽在前,他不敢放肆,只是握着他根根分明的骨节,缠着纳出了热浪,来去交错一个回合,沈宓已然有些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