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通告清玄殿,咋俩是姐弟,还来的及呦~”望玥无论何时,都充满了一种利落爽朗的气质。
“五姐,这个孩子的爹到底是谁?”危亦桐严肃而认真地问道。
望玥抓抓头发,也不管形象,无奈地回答:“啊?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啊……我只是需要研究一下道魔之间的双修之法,随便拉了一个魔门之人,一看,是个男的,长得还不错,然后研究起来了。”
“……”
五姐,你能别这么剽悍好吗?
危亦桐无语半天,那些个以为有什么恩怨情仇的家伙,你们太天真了!这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你总得让这个孩子有个名分吧……”
他低低一叹,有几分飘忽。
☆、千金难买我乐意
灵纤现在的脸色非常的不好看。
清玄殿乱成一团,这令她已经很不爽了,巴不得立刻甩手不干。现在又有人给自己带来一个……她不得不接下的麻烦。
灵纤严肃地检查了一番躺在床上的危亦桐,蹙起了眉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灵纤对待苏城寒的时候一向没什么太好的脸色。
她虽修这太上无情之道,但人在红尘便生因果,纵心能忘情,终究还是有喜恶的。
苏城寒对着灵纤执晚辈礼,却并无太多敬重,神色忧心忡忡尽是冲着危亦桐去的,也只顾盯着危亦桐:“他出剑了。”
苏城寒的话简洁明了,却总是直指核心。
灵纤看了眼苏城寒,嗤笑一声。
这家伙就如同他的魔门司职一样,洞明洞明,洞彻清明。
只有一个旁观者,才能做到世上的悲欢离合,没有任何事可以惊起混沌的波澜,才能看得透彻。
唯独……
灵纤移开自己的目光,重新将目光落在自家徒弟身上。
唯独透过危亦桐,灵纤偶尔能看到苏城寒的不同表现。
估计只有自家徒弟才会觉得苏城寒软萌吧。
乖徒啊,这明明就是头护食的野兽,不讲道理,没有方寸。其实他从来不怕我,只是怕我对你造成的影响。
灵纤摇摇头,或者说危亦桐就是他苏城寒的道理,就是他的方寸。
“溯萧他心魂受损,因而沉睡不醒。”灵纤瞥了眼苏城寒,没好气道,“他不是混沌,体内那一半混沌本源并不8 受他控制,平日里不显,只能被动地触发。当年我也是在望玥那妮子胡乱折腾出了事,才知道你居然不知何时把混沌本源给了他一半。”
“你当初你为何会分他一半本源,我也能猜到一二。”灵纤提起此事依旧有些不知如何表态,“混沌本源包容阴阳逆转阴阳,也衍生阴阳。心魔属阴,也称阴魔。你的混沌本源催生之下,使得他心魔丛生,乃至剑心蒙尘。最后居然……”
世事无绝对,算来算去,谁说的清楚谁的对错?
灵纤也并非随意定论之人。
现在首要任务是要解决危亦桐的问题。
“是倩倩吗?进来便是。”灵纤笑了笑,回头看向在窗外探头探脑的小女孩。
“师祖,外面几个叔叔阿姨都在催你出去主持局面,他们都好凶。”危倩倩活泼地跑了进来,直接扑向灵纤。
危倩倩一出现,就是苏城寒也把目光少移,看了看这个眉目像极了危亦桐的孩子。
灵纤抱起危倩倩,有几分孩子气道:“放心,等会师祖帮倩倩凶回去!”
危倩倩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偷偷看看床上的危亦桐,脆生生地开口问道:“师祖,这是舅舅吗,他怎么了?”
“他太累了,睡着了。”灵纤不负责任地编起了谎言。
其实明明就是借用外力强行打破心魔,因而变成这个鬼模样。乖徒一点也不乖了,尽惹麻烦。心魂之力,哪有那么好恢复啊?
“哦,倩倩不打扰他。”危倩倩也不知道是真信还是把这个当成玩笑,当真压低声音道,“还有啊,师祖,母亲给我寄了信,说是让我转交给你。”
苏城寒却是忽然一怔。迷茫地望向危倩倩,然后整个人又像是笼罩在一片黑云之下。
“信?”灵纤放下危倩倩,结果小女孩从怀里摸出的信,喃喃自语道,“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世人都以为去世的那个望玥为何还能写信过来,灵纤坏心眼地不想解释。还有望玥和危亦桐的关系……呵呵……自己去猜!
危倩倩小腿一迈,跑到苏城寒面前,犹豫地问道:“大哥哥,你……”
“舅舅。”苏城寒突然开口道。
“咦?”危倩倩一愣。
灵纤慢慢拆开了信,然后开始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我现在也姓危。你也得叫我舅舅。”
固执,认真,又郑重,温润的嗓音如水,只是那话里依稀又有几分抢食的感觉……
“嗯?”危倩倩不解地眨眨眼,“这……是改名字了吗?”
苏城寒微微颔首。
灵纤快速看完了望玥的来信,然后一听这边的话,嘴角一抽。
这哪是改名字了……这是……
她头痛!
把信随手往苏城寒哪里一塞:“你自己看吧,里面有唤醒溯潇的办法。”
听得这话,苏城寒也不管别的了,直接展开信,低头看去。
危倩倩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灵纤坚决地捂住危倩倩的双眼,理直气壮道:“小孩子不能看。”
危倩倩不满地撅起嘴,却没说什么,就这么乖乖消停下来。
苏城寒面不改色地看完一封信,然后淡淡道:“我知道了。”
看了看手中握着的信,手指一扶,纷纷扬扬的碎片自指尖划过。
他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衣袖,一身月白衣衫,风姿卓然。
苏城寒相貌周正,眉眼俊逸,淡色眼眸如同琉璃,一派淡然自若。
他轻轻瞥向灵纤,灵纤不知自己为何,居然会在这一眼里隐约看到当年的师兄的风采。
为了这个,她叹了口气。
说到底,她只是术师,还是人,而非仙。所以,她做出的决定不可能完全正确。
道门求超脱,可又有谁能真正超脱?魔门求自在,可又有谁能真正自在?
既然谁都超脱不了,谁都自在不了,那便求个乐意好了。
“我暂时离开,你自便。”
陆离与苏灵桓……
苏城寒与溯萧……
应该会不同吧……
灵纤牵着危倩倩的手向门外走去,慢慢合上了门。
光线随着门渐渐凝聚,一点点收拢,然后彻底成为斑驳。
阖门之时,借着细微的罅隙,灵纤看见苏城寒坐回了原来那处,俯身落座于床边。
她牵着危倩倩,走在廊上。
现下,这二人之间的事再也轮不到他人插手。她也不想管了。
苏城寒走到床前,那日危亦桐将他从月夜荒林救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是他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
这人的温度……温暖了清寒月色。
这人的味道……渐成了铭心依恋。
苏城寒伸出手,手指虚描过危亦桐的五官眉目。
他做这事时,还是一如既往的一派沉静安然,仿佛这件事于他风轻云淡,自然得好像一切自然之事。
然后他收回手,小心翼翼在危亦桐身边的空位上躺下。
一如当年,形影不离,日夜相随。
不过这一刻,他还可以与他十指相扣。
握住危亦桐的手,苏城寒闭上眼,唇边微微漾起一丝浅淡笑意,似已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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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倩倩:噫,我是不会告诉师祖,我已经偷偷看过了的。
☆、心魂迷梦一笑回
环顾四周。
房间内燃着檀香,有轻烟缭绕。
其中摆设简单而清雅,既不见凌乱,也不会显得小家子气。
窗帘半敛半开,恰到好处的光线传了进来。地面上光影一片斑驳,这房间宽敞,零星点点的疏影衬得几份幽静。
危亦桐的审美一向在水平以上,而且也不是喜好奢华的性子。导致曾经跟在危亦桐身边很久的苏城寒也养出了相近的审美。
两人一喜青衣一好白衫,都是素净的颜色。由此可见一斑。
寒气一凛,青锋已至。
苏城寒垂眸,瞥了眼颈前的剑刃,不慌不忙地低声喃喃一语:“至乐剑。”
复又抬眼看向不知何时到了自己面前之人。
那是一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子。
一身青衣如洗碧,眉目俊逸渗着疏狂锐利,锋芒毕露不加掩饰。
神情淡漠而又清浅,却透着一股不易发觉的凌厉。阳光反射成长剑上的清光,映着他眼里的亮色,刹那之间,冷冽在眼,冷冽入骨。
苏城寒望着这样的危亦桐唇角微扬,竟是笑了。
而危亦桐忍不住蹙起眉头。
对于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地闯入自己房间的人,他自然带着十足的警惕心。那人还在查看四周环境,他便先发制人地出剑。
只是看着这人,总觉得有几分面熟,因而手下不由得留了些分寸。
谁知这人一点也没有擅闯者被逮住的自觉。居然还能慢慢腾腾地喊出自己佩剑的名字,然后看看自己,突然又莫名其妙地笑了。
怪事年年有,不只今年特别多。
危亦桐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这个奇怪的人。
看着到像个乖巧无害的,不过能无声无息地跑到清玄殿首座师兄的住处来的人,危亦桐不会小看他。
他开口,声音淡淡轻轻。
“来此意欲何为?”
声音冷淡,不算多客气的语气,但对于不请自来者,不用讲什么客气。
苏城寒歪了歪头,认真思考片刻。
这一动作,使苏城寒偏离了剑锋一点,危亦桐正打算重新逼近的时候,苏城寒忽然说了一句话:“我喜欢你,自然是来追你回去的。”
危亦桐持剑的手一抖,险些握不稳剑柄,重新逼近的势头也猛地一滞。
这人的“喜欢”二字,为何会有如此分量,让他心头一颤?
危亦桐不解。有些迷茫,只是这迷茫很快被一股力量驱散开来。
“荒唐。”反应过来的危亦桐低喝一声,“你到底如何闯入我清玄殿,又到底有何指教?”
危亦桐心里升起古怪至极的感觉。
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苏城寒从未对危亦桐有过半句谎言,他或许有时会保持沉默,但一开口说出,就绝对是真实。
此刻也不例外。
不管危亦桐相不相信,他都如实以告。
“你强压心魔心魂受损后,心魂陷入自我休眠。这里是你的心自行制造出的幻境,我试图勾通你的心魂世界,以我心魂入你心魂来此。”苏城寒从来不拐弯抹角,说话做事,都是简单明了的风格。
危亦桐沉默下来,剑锋却依旧没有移开。
他对这番话,只能说是半信半疑的。这半信还是基于苏城寒确实来得很突然,也很不可思议。
以及……那一双看着自己的如琉璃般的浅色眼眸,清澈安静。
他斟酌许久,还是没有全信。
苏城寒的说法听起来没什么大破绽,术师之界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以你心魂入我心魂?”危亦桐绕有兴致地骤然展颜一笑,“说得挺轻巧,不知你我是何关系,竟是能以命相托吗?”
他的记忆里并没眼前之人的印象,这人是何来历也不能确定。
可若照此人说法,心魂一事可谓凶险,一旦勾连,一损俱损。一般陌生人谁会有闲心行如此险事?
这话没有问倒诚实的苏城寒。
苏城寒一挑眉,带着几分炫耀:“我叫危苏城寒。”
简单直接,他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苏城寒直指本质的特性一览无余。
危亦桐一怔,简直要直接相信这里真的就只是一个梦境,否则哪来这么突然的“认亲”?
等等……不是叫危城寒,而是危苏城寒对吧?
这信息量有点大,我要缓缓……
危亦桐最后还是收回了手中长剑。
这人的自称,实在是在彰显一个很让他尴尬的身份。
他不得不强调:“再过三日,便是我与望玥师姐的双修大典。”
我是即将要有道侣的人了,而且我的那位道侣不是你。
“哦。”苏城寒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那正好。”
还不等危亦桐有什么回应,苏城寒自顾自地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终于有机会拆散了。”
对于其实很暴力不讲理的苏城寒来说,很多年前,他其实很想直接冲到清玄殿抢亲。
奈何那时……他实在走不开,只能让篷芷帮他送一封信。
历史证明,送信这种文明的举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母亲说,求偶时就是要展现自己的美丽和强大。
他和望玥到底谁长得好看,他没见过也无从比较,那就用实力追求!
虽是幻境,却也是心魂编织,便宛若再现。
听得苏城寒直言拆散,危亦桐也不恼怒,反而大笑起来。
一双眼睛漆黑似墨,他就这么随意地说,音色带着一股很多年后他在浮欢楼上高谈阔论的清气,勾起千层缱绻。
“现在我倒是真的信了几分。”
他笑,挑眉哂笑。张狂得耀眼,睥睨纵横的气势。这点却并不似很多年后那身上一身矛盾,捉摸不透。
“苏城寒,那么你打算怎么唤醒我?”危亦桐摸摸下巴,戏谑地打量着苏城寒。颇有几份无赖。
只是他墨黑的眸子里,还藏着些恍惚。
苏城寒,这三个字,其实比那什么比危苏城寒更熟悉。
脱口而出,好像已经不知何时,被他记入心底。
☆、凝眸处几多回忆
危亦桐以手遮眼,微微叹了口气。
不能怪他做如此伤春悲秋之态,实在是头疼的厉害。
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苏城寒,其行事方式之简单粗暴,他无言以对。
你说正常人唤醒记忆的方法,难道不应该是各种套近乎,然后以熟悉的一幕幕打动对方,这样才对吧?
可是……
苏城寒不走寻常路。
你说你就这样死死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啊?
跟你从来没见过我,新鲜得紧,所以要好好看看似的。
到底是你要唤醒我,还是事实是你自己失忆了?
等等……
新奇的光细细碎碎的藏在眼底,换是别人几乎洞窥不出。
莫不是真的没看过,所以才这么看吧……
“苏城寒。”危亦桐放下手,一抬眼就和苏城寒的目光对上,想说的话不由一梗。
澄澈空灵的眸子就这么望着他,那双浅色眼眸干净得纯粹,其间就映着自己的影子。
危亦桐观察了一会,转过身去。
“你不如和我说说,我们到底怎么认识的?”危亦桐看了眼窗外,漫不经心地开了个头。
目前为止,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会喜欢这家伙身上哪点?
苏城寒低低地嗯了一声,应声时垂着眼睫,温润得像枚冷玉。
“我是被你捡回家的。”
苏城寒确实是在认真回答危亦桐“如何认识”的问题,只是他的回答听在危亦桐耳里有几分古怪。
危亦桐微微皱眉,有些不耐,心头的烦躁来得莫名其妙,似乎是觉得这样的答案根本没有半点用。转瞬之间眼中掠过的一丝冷淡之意。
“呵,我可没有乱拣东西的习惯。”
苏城寒敏锐得不像样,几乎刹那就立刻觉察到危亦桐的态度。
说到底,危亦桐从来不会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人。
他警惕着周围一切,轻易不让别人真正看到他的心。
固执建起高高的城墙,武装起锐利的兵戈。骄傲地阻挡试探着墙外的人。
年少的他用无匹的锋芒,后来的他用莫测的心思。
早年家破人亡、四处流浪的经历,让他变得格外吝惜付出,却也懂得珍惜。
偌大房里的一时空气凝结成冰。
苏城寒怔了怔,道:“我是……”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危亦桐认不出来了。
其实之前他总是在害怕危亦桐知道的。他们之间的对错是非乱成一团,要是清算起来,也难以理清。
门兀然之中被轻轻扣响了两下,苏城寒顿了顿,话头不得不止住。
危亦桐墨黑的眸子看了看苏城寒,又继而看了看门扉。清瘦的手默默抚上那镂空的木窗。
又是两声扣门声,这次还有外面传来的女声:“再不开门我可就用脚踢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