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一袭青裙,发髻松松挽起,身子纤细窈窕,眉宇清秀动人,一双明眸亮若秋水,顾盼间波光流转,隐隐含着一丝锋芒。
晁怀烈的眼睛眨也不眨,怔忪半晌,苦笑道:“叶姑娘,你还真是让我惊讶,这完全,就是两个人嘛!”
她冲他翻了翻白眼,“我又没易容。”
她一翻白眼,晁怀烈瞬间找到了熟悉的感觉,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没错,这才是你。刚才我差点以为看到了一个大家闺秀。”说完手疾眼快挪着椅子向旁边一闪,躲过了叶爻飞过去的一脚,嘻嘻一笑。
他冲着顾西陌咧嘴一笑,“左相大人好眼光。”
燕洛廷则是一言不发看着桌面,神色淡淡。
她回眸,见顾西陌眼神里面一抹淡淡冷意,顿时想起这小心眼的狐狸特意嘱咐过自己不要再别人面前这么打扮的,顿时有些心虚。
他笑吟吟冲她一招手,她有些愧疚地坐在他身旁。
才刚一落座,肩头就被他动作娴熟地揽住,她瞥了他一眼,他神情悠闲自在,唇角勾起一个妖娆的弧度。
她迎合地一笑,手指却在前面两位看不见的角度,飞快地在他后腰间隔着并不厚的锦衣狠狠一扭。
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笑容滞了滞,面不改色,望着晁怀烈正色道:“不知阿妤姑娘如今伤势如何了?”
晁怀烈眼神颇有些怪异地看了眼叶爻脸上的神情,“已经找人看过了,目前在驿馆。御央军那位齐副统领差了人保护,应该不会有大碍。”
顾西陌点点头:“御央军办事向来稳重,不会有疏漏,晁兄也大可放心。”勾着叶爻肩头的手似有意似无意抚过她颈侧。
那里,一处细细吻痕,他似笑非笑。
晁怀烈的目光下意识落向哪里,嘴角微微一抽。
燕洛廷目光淡漠地一眼扫过,神情复杂。
晁怀烈忽然觉得对面坐着面无表情的叶爻一瞬间眼光冷得吓人,整个厅堂上的温度似乎降了降。
然后他看到对面顾西陌脸色似乎白了白,姿势稍显僵硬,一低头乌发滑落遮住面容,轻笑的声音响起:“娘子你这么如饥似渴是嫌为夫伺候不周吗?”
第五十章 自己的心意
叶爻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将不知何时探进她后衣领的爪子甩开,站起身平静地看着对面晁怀烈,“晁太子,我陪你去看看阿妤姑娘。陆师姐一个人在那里照料,终究难免忙不过来,我去帮把手。”
晁怀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朝顾西陌一拱手,还没等说什么客套话,就已经被叶爻拽了出去。
晁怀烈一边走一边扶额:“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女的……”
叶爻挑眉:“这样多好,简单粗暴,直截了当。”
晁怀烈:“……”
“像你们那样说着官场客套话,心里却藏着另一套,阴一面阳一面,一边做戏一边应酬,每天不知有多少脑细胞是被你们白白浪费掉的。”
“……”
半晌,瞠目结舌的晁太子咧嘴一笑,意味深长地道:“不错,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和那些扭扭捏捏矜持客套的大家闺秀一点也不一样,爽快利落!本殿下喜欢!”
叶爻忽然有些后悔把他带出来。
回头看了看那里面还在客套着的两个人,心里有些为燕洛廷感到悲哀。
没办法, 她又拽不动两个人。
那边叶爻拽着晁怀烈风风火火地出去,这边厅堂里两个人悠闲自在地开始闲聊。
燕洛廷面容平静,不愿和面前这个怀里装满九曲回肠心思的家伙多说,直截了当将手中茶盏静静往桌上一放:“顾相有什么话,直说吧。”
很明显,在自己和晁怀烈面前对叶爻展现那么多暧昧举动,是有意而为之。
茶烟袅袅,冲淡了一室的寂静压抑。
顾西陌早已收了笑容,墨眸漆黑,深深注视着燕洛廷:“顾某恳请燕兄一件事。”
“有关叶爻的吧。”他声音淡淡。
“是想燕兄主动放弃,幼时与华云山庄陆小姐曾有过的一桩过时婚约。”他直言不讳。
燕洛廷摇了摇头:“这桩婚约是家父当年在世时与庄主订下,不可违背,还请顾相见谅。”
“难道你希望她记起当年的事情?”
“无论如何,这都与顾相无关。”燕洛廷眼中锋芒一闪而没,复又垂了眸。
顾西陌唇角勾起一抹艳丽却冰冷的笑意:“当年的陆秾华早已经被你们庄主抛弃了,现在的她,没有义务去承担原本残酷的事实。”
“那是属于她自己的命运,她早晚要面对。更何况,顾相,你为了什么目的去接近她,我们迟早会查出来。”燕洛廷冷冷望着对面的男子。
顾西陌沉默着,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你欺骗她的感情,肯定有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到时候,伤她最重的,不是她自己的过去,是你。”燕洛廷说着,似乎抑制不住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愤怒,豁然起身,胸口上下起伏。
顾西陌眼睫微颤,唇色在日光下越发艳得惊人,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抚过青瓷的茶盏,声音悠悠:“不牢燕兄费心,顾某会处理好。”
燕洛廷牙关紧咬,一字字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叶爻身上的东西,关乎她的性命,你休想拿到手。失陪了!”他向外走去,情绪前所未有的失控。
轻而飘渺的云缝隙间洒落缕缕日光,在左相府厅堂前投下冬日的一片清冷与明亮,那幽深处仿佛永远有浓重的阴影,静静笼罩在依旧坐在那里的人影身上。
他闭了闭眼,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流顺着脊背蜿蜒而下,直蔓延到脚底。
日影西斜,他静静坐着,听着风吹过窗外树枝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声掠过,他眉头轻皱:“什么事?”
面前的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低沉:“禀护法,阁主有信。”
他眼光微闪,神色疲倦地挥了挥手,那人一缕轻烟般窜了出去。
依旧是加了密的书信,在水中浸过之后才能显露出字迹,他微微皱着眉,将信纸在水中浸过,看着那几行字,眸光暗沉。
叶爻和晁怀烈一同进入驿馆事,陆晓姝正坐在阿妤床榻边上发呆,听到有人过来,一眼看到叶爻的一瞬眼光闪了闪,欲言又止。
那靠在床榻上静静坐着的少女已经清醒了过来,脸上有几道带着血色的伤痕,唇色苍白,神色虚弱而疲倦,却在看见他们的一刻眼眸亮了起来。
她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怔怔落下泪来:“烈哥哥……”
晁怀烈嘴角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只眼神激动地坐到她床边,温柔地看着她,半晌,他声音沙哑地说:“阿妤,苦了你了。”
皇甫妤含着泪笑着摇摇头。
叶爻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似乎不是很合适,见陆晓姝也一直盯着自己,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晁太子的肩膀:“你们聊着,我出去看看。”
“叶姑娘,等一下,我有件重要事情托付给你。”皇甫妤在身后喊。
叶爻微微一怔,点点头。
房间里只剩下皇甫妤和叶爻。皇甫妤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交给她,含笑道:“这是我原本打算给烈哥哥的,不过,估计也用不上了,听说你们将来要回苍云国,不如你趁机替我交给他吧。”
叶爻茫然地接过,不太明白她话中的含义,打开那秀致玲珑的素色锦囊,里面是一张折叠整齐的锦帕,一看便知是苍云国最上好的瑜锦织就,密密麻麻绣着数十行雅致小字,从各个方向连成不同的诗句。
这显然是女子送给心爱男子的表白信物。
叶爻脸微微一红,“阿妤姑娘,你这是……”
“我想我用不上了,”她声音有些苦涩,面上却带着笑容,明亮的眼眸远远望着天边那耀眼的红霞,长风拂过,“我从小就和烈哥哥是青梅竹马,后来,长大些我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他,他是我心里的那个人,可是,他一直把我当妹妹看,”她笑着叹了口气,“这相思锦帕我用了数十日苦心熬夜才绣成,然而我却知道,这是我一辈子也送不出去的东西,只能默默守在心里。”
数十日的心血苦熬,只为了一个没有结果的等待、一个没有未来的告白。
叶爻默然。
阿妤轻轻握住她的手,深深望着她:“叶姐姐,多谢你今天仗义勇为,我才能活着出来。请你帮我个忙吧,以后,他若有了心仪的女子时,再帮我把这个给他。”
叶爻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心里流过一股暖流,将锦囊收起,笑道:“我答应你。”
阿妤感激地看着她,忽然眨着眼轻轻道:“其实你知道吗,我一直有点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他我的心意,告诉他我其实喜欢他,到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室寂静。叶爻的手有些冰凉地握在那个锦囊上,心中暗潮纷涌,五味杂陈。
长风过耳,她看了看窗外,那里,夜色降临,隐隐有微弱灯火星星点点亮起,那是属于尘世的浮华温暖。
暖橘色的灯光在昏暗的夜色里平添了几分暖意,虽说天色已晚,但街道上店铺林立,熙熙攘攘,各种杂耍叫卖、店面小摊应有尽有。
皇甫妤将锦囊交给她之后告诉她,尚有一封重要的信在当初她做杂役的面馆里。
她拽着晁怀烈又到了面馆,按照皇甫妤嘱托,晁怀烈在灶坑里翻了个遍,摸得一手黑,但总算是把那封信找了出来。
原来竟是鲁国公给肖焱的信。
这么重要的证据,竟然被皇甫妤拿到了手里并藏了起来,看来是当年皇甫家暗自培养的势力帮忙交给她的。
如此,皇甫家的案子有希望了。
她将那封信给晁怀烈让他收好,晁怀烈留在驿馆照顾阿妤,叶爻则顺着原路返回。
进了左相府的暖阁,见里面淡淡灯光氤氲,室内燃着幽幽的苏合香,一片朦胧寂静的暖意。
那人静静坐在桌案前,凝神沉思,冬日的夜晚寒冷,他却只是一袭雪白薄衫,乌发泼墨般散落肩头,唇角勾起惯常的弧度。
即使是在这样的夜色灯光下,仅仅一个侧面,那人风华依旧丝毫不减,倾城绝世,勾魂摄魄。
桌上是成摞的公文,一盏冷茶在旁边放着。
不知怎的,她脑中回想起今天皇甫妤对她说过的话。
她说,她很后悔,没有早点告诉晁怀烈自己的心意。
那个盛满了一个少女遐思的小小锦囊静静躺在她怀中,仿佛将她藏在角落里的情愫搅动了起来。
一直压在心底的某个角落翻涌了一下,那一直迷惘着的情绪在见到眼前这个安然静坐的人影时,拨云见雾般清晰。
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总算……还不晚吧。
她轻轻走过去,取过一件外衫替那个在夜里依旧工作着的人披上,忍不住微笑:“还是头一次看你这么认真批阅公文。左相大人也不清闲吗。”
他似乎微微一怔。
她取过桌上冷却已久的茶水要去换掉,被他笑着握住手,抬眸:“白天为了躲我跑出去,这时候怎的倒献起殷勤来了?”
她想把手抽出来,他笑着握住不放,眼神异常的温柔。
叶爻迎上他含情脉脉的眸,忽然觉得,有些话,似乎并不必说了。
也许,也并不需要。他们自己早已经默默达成了共识。
她在心中叹息,笑了笑,岔开话题:“我们找到了皇甫妤一直保存在小面馆里的一封密信,是鲁国公写给肖焱的,不知他们用什么方法得到手的。”
他眼神一亮,勾唇:“如此甚好,省去了不少麻烦。”
他微微思索着:“只是若是密信,肖焱看过后为何没有及时销毁呢?”
“是半路上被截下来的,被皇甫氏的暗藏势力封锁了消息,后来皇甫氏灭门,这封信就到了阿妤手里,苍云国那些人追杀她也是为了这个。”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只含笑揉捏着她的手掌。
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怎么了?”
他单手支颐,皓腕如雪,薄唇微掀:“明天你就到御央军任职了,不过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恐怕会有点打击你。”
“什么?”
“三天后,启程和我去苍云国。”他笑意盈盈。
第五十一章 左相府大厨
柔和流转的灯光下,那人支颐浅笑,缓缓说道。
叶爻震惊了。
“三天?也就是说,你只给我三天时间熟悉工作?”她不可置信。
他挑眉:“反正你迟早要回来。”他看着她惊讶的神色,轻轻莞尔,又转而沉声道:“现在苍云国的形势很严峻,陛下刚才已经传了旨来,要我们即刻启程,务必将皇甫氏冤案昭雪,扶助太子登基。”
他轻轻说着,挽了挽袖,露出一截如玉似雪的精致手腕,将灯花挑落了些,长长的睫羽投下淡淡的阴影。
叶爻看着他那若有心事的模样,心头一动,紧张地问:“御龙阁是不是也有消息?”
他微微一怔,抬眸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叶爻看着他那双雾气迷人的眼眸,觉得有异样,刚要盘问,他忽然站起身揽她入怀,温热吐息拂过她耳畔:“叶爻,想不想嫁给我?”
明亮的月光透过暖阁的纱窗静静洒落在地面上,有几缕和着柔和的灯光一起照射在他们的身上。
眼前的男子倾城绝艳,轻柔如梦呓低语般说着这几个字。
她脑中轰然一声,被他这一句惊得没了言语。
心似小鹿般乱撞。
真奇怪,也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这样暧昧让她动心的话,偏偏今天不知怎的……
灯光朦胧,他脸上神情隐约有些晦明难辨,眸中流转的水波般的缠绵却如藤蔓将她的心缠绕,然后一丝丝束缚,不留挣扎的余地。
她愣愣看着他:“你说真的?”
他咬着她的耳垂,轻轻笑道:“等苍云国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成亲。”
那语气缠绵低柔,她听得心神荡漾,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他松开她,勾起唇角,那一双眼眸明亮璀璨有如星子,惑人的笑容在夜色灯光下妖娆绽放,倾倒了整个帝京的艳色夺人心智,她沉溺得无法自拔。
牙齿紧紧咬住舌尖,她逼迫自己从那慑人心魄的眼神里恢复清醒,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有没有夜宵?我肚子饿了,还没吃东西。”
说着强迫自己回过头,就要去推门出去。
腰间却被人紧紧搂住,灼热气息喷在耳畔。
叶爻听到他低低笑道:“一直在等你,也没吃东西,不如我们一起。”腰间,他的手缓缓游移,他忽然戏谑道:“其实见到你就不饿了,”
“什么?”她紧张地问。
“娘子秀色可餐,为夫很是满意。”他毫不迟疑打趣她。
他以为她必然会愤然动手,不料她勾了勾唇角,忽然挣开他对着他眨了眨眼,手轻轻抚过他薄唇,极地极慢地说了句:
“夫君如此美貌,为何我还是很饿?”
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推了门出去,忽听他在身后轻轻道:“我早给你准备好了,就知道你肯定饿了。”
她下意识回头,见他手上拖着个托盘,上满几个小蝶,里面似乎盛着不少点心。
玉色小碟里几块水晶芙蓉糕、梅花糕和雪花酥,两个翡翠小碗里的分别是金玉羹、 琥珀肉,两碗冬凌粥,都正是冬日里帝京盛行的饮食。
虽然不过是几道点心和小菜,却看起来精致典雅,金色和白色为主,在冬日里看上去分外诱人。
旁边还放着两双银箸。
叶爻也不推辞,递给他一双,自己拿了一双,挑眉看他:“我真吃了,不付钱。”
他轻轻一笑,也不说话。
叶爻轻轻夹了块如冰似雪的雪花酥放在嘴里,只觉一股冰凉的甜蜜渗入舌尖,却甜而不腻,像是撩拨般勾起她的食欲,缓缓放了块梅花糕在嘴里,淡雅的冷香充溢满口,她忍不住赞叹:“这是左相府的梅花做的吧,美味!”见顾西陌一直目光晶亮地看着她,她有些尴尬地道:“你不是也饿吗?”
他似乎有些出神,没有说话。
叶爻看着他轻轻抿着的薄唇,玩心大起,从碗里舀了勺冬凌粥喂进他嘴里,他下意识一口咽下去,眨了眨眼,眼神颇有些幽怨看着她。
她笑了笑,随口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左相府的大厨就是不一般呐!介绍我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