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 有几个人,起了很大的作用。
第一个, 当然是皇帝陛下, 没有他的首肯和授意,这些事根本就不会被人揭开来审视和议论,府衙也不会认真去审案。
第二个,是安乐侯,没有他“诚心悔改”的例子在前,其他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进退两难。
第三个, 是永宁侯, 若是他的脸皮没这么厚,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早早离开了京城, 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
第四个, 就是吴盛了,若是他没有设局栽赃陷害永宁侯, 皇帝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些事。
前面三个人, 因为种种原因,他们不敢去得罪, 也不能去得罪, 那么被关在大理寺里的吴盛,就成为他们发泄怒火的最好对象了。甚至原先和吴盛一伙的那些人, 在蒙受了一定的损失以后,同样觉得他们很无辜,吴盛很可恶,早就忘了当日聚在一起想办法阴人时的交情了。
“真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戏。”景骊早就估算到了,这种时候,有些人肯定要痛打落水狗,此时接到弹劾吴盛的折子,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还有兴致说风凉话。
“嗯?”卫衍刚刚接任了近卫营大统领之职,公事变得很繁忙,回到了宫里,他也有许多条陈要看。皇帝说话,他没能听清,发出了疑问声。
“没什么,不是和你说话。”景骊随口安抚了他一句,提起了放在案头的笔。
“哦!”卫衍的心思沉浸在公事中,纯粹是无意识中在和皇帝对话,皇帝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他自己说了什么,他也未必清楚。
景骊也不去和他多说这些事,只管凝神批示起来。
有着这些人落井下石,吴盛的罪名越来越多,要不是吴家交了许多罚金赎罪,恐怕就要被判个斩立决了,就算如此,有人依然不依不饶,最后吴盛被判了充军。
充军,就是充作军前效力,犯人到了充军地,做的是行伍里面最累最苦最危险的事,犯人若死了,那就死了,不死,则继续劳役。这是流刑的辅助刑罚之一,比普通流刑恶劣百倍,翻身基本无望,充军的犯人,得了军功再次显贵的例子,只在传说故事里才会有。
不明究里的市井百姓,只觉得吴盛恶有恶报、罪有应得,大赞皇帝圣明。
不过朝堂上的诸公,稍微想想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就知道吴盛这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京里走偏门的那些势力,里面也有不少聪明人,看看为吴盛效力的飞鱼帮,翻船翻得这么彻底,他们就明白了,有些人,万万不能去得罪。
一转眼,就是正月二十九,万寿节到了。
万寿节这日,按照惯例,皇帝先在太和殿,接受众臣的朝贺,然后皇帝会在众臣陪同下,赏鉴一下万寿节的寿礼,再是赐宴,看戏这类的事。
这些事,皇帝的每个生辰,都要这么来一遍,没什么可多说的。
到了晚间,所有的人都散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景骊拥着卫衍,和他一起欣赏那艘楼船。
“这里,这里,神态生动自然,足见功力不凡!”景骊怕卫衍看不懂这些妙处,又好为人师起来了。
“臣觉得也是。”卫衍一眼看中了这艘楼船,就是觉得有趣,但是到底好在哪里,他也说不清。
皇帝和他仔细说哪里好,他就积极捧场了。
“怎么突然想到去买这个了?”这点,景骊一直想问他,忍了这么久没问,已经很不容易了。
“其实不是臣去买的,是敏文买回来的,臣看了,觉得陛下一定会喜欢,就拿来献给陛下了。”卫衍没有为自己表功,而是实话实说了。
景骊一下子被他的实话给噎住了。
他再一次确定,卫衍不知不觉之中,就能让他扫兴的这份好本事,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
如果这是卫衍自己去挑的,就算这份寿礼,有着种种不足之处,景骊也是能够容忍的。但是这实际上是卫敏文挑选的,卫衍只是个转手的二道贩子,那么,这艘楼船的不足之处,景骊就觉得不能忍了。
而且,看着卫衍这么傻乎乎地说实话,景骊就各种心痒手痒,忍不住想要去欺负他一下。
“朕觉得,爱卿送玉质这么差的寿礼给朕,是不是有些敷衍啊?”他马上就开始挑刺了。
“啊?”卫衍有些傻眼,皇帝刚才明明是喜欢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啊什么?爱卿侍君这么敷衍,可知罪?”景骊随口就给卫衍套了个罪名上去。
“可是,陛下……”卫衍更加不解了。
“哼,朕过寿辰,爱卿不去好好挑选寿礼,却拿别人看好的东西凑数,这般敷衍朕,还不肯认罪,朕很难过!”景骊不管,必要说到卫衍认错才行。
“可是,臣以前……”卫衍想说他以前也是这样,家里有什么就送什么,没有合适的,才去外面采买,这么多年来,皇帝都没说过这样不行,怎么到了如今,皇帝就要计较这个了?
这寿礼,送得俗气了,皇帝要说他没有品位,送得有趣了,皇帝又嫌弃他不是亲自去挑选的。
难道,要他自己亲手雕刻的,皇帝才能满意?不,他亲手雕的,皇帝也骂过他,还要他反省,肯定也不行。
那么,这寿礼怎么送,皇帝才能满意?
卫衍简直要被皇帝弄糊涂了。
“爱卿这么敷衍朕,还不肯认错,朕心甚痛!”景骊委屈极了。
卫敏文挑的寿礼,和卫衍挑的寿礼,能一样吗?
“臣没有敷衍,臣是没有去外面挑选,但是在库房里面,臣也是精挑细选的。”卫衍也很委屈。
东西是敏文去采买的,但是敏文又不是只买了一件,而且敏文推荐的也不是这一件,他真的觉得皇帝会喜欢这件礼物,才挑出来的,根本没有假手他人好吧。
“反正朕不满意这件寿礼,今日朕过寿辰,朕最大,爱卿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补偿朕吧!”比委屈,景骊明显比不过卫衍,所以他开始耍赖了。
这招他就运用得比卫衍熟练多了。
“怎么补偿……要不臣再送一份寿礼?”卫衍试探着说道。
平时其实也是皇帝最大,不过今日皇帝是寿星,的确不能让寿星公受委屈,如果皇帝真的不满意这份寿礼,他只能再补一份了。
“好啊,这话是卿自己说的,待会儿可千万别忘了。”景骊见卫衍入彀,连忙打蛇上棍,一口就应了下来。
他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卫衍,打横着抱了起来,放到了榻上。
“卫衍!”他伸出一根手指,抚摸着卫衍的嘴唇,示意他张口,“乖,让朕好好看看爱卿的诚意。”
他话是这么说,不过神情温柔,眼波流转之中,自是一派风流气息。
卫衍就算再傻,也知道皇帝嘴里的补偿,到底是什么了。
他仰头望着皇帝,仿佛被他蛊惑了似的,张开嘴唇,轻轻吻了吻皇帝的指尖。
“卫衍……”景骊唤了他一声,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陛下……”卫衍抱紧了皇帝,将自己嵌入了皇帝的怀里。
随后,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痴缠不已。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卫衍终于知道,皇帝想要看到的诚意,到底又是什么了。
“陛下,臣不要了。”当皇帝歇了一会儿,又想动手动脚的时候,卫衍开口拒绝了。
“今夜,爱卿是朕的寿礼啊,哪有寿礼会自己说不要的?”景骊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陛下,臣不行了。”卫衍气喘吁吁地示弱。
“骗朕,朕这个出力的,还没说不行,爱卿躺着享受的,怎么可能不行了?”景骊笑了起来。
“陛下……”卫衍愣了一下,突然握住了皇帝的手腕,不让他乱动,“陛下,您前段时日不是说您不行了,难道是在骗臣?”
自从卫衍回京以后,皇帝在榻上,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做起这事来,很有节制,所以他说他不行了的时候,卫衍才会相信他。但是今夜,皇帝又恢复了以往的没有节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如今做到卫衍腰软了,他还没有尽兴。
“朕哪里骗爱卿了?朕前段时日是不行了,但是现在养好了啊!”如今尘埃落定,景骊当然没必要再装不行了,不过他肯定不会承认他骗了卫衍,毫不在意地随便扯了个借口就想打发卫衍。
“陛下……为什么要拿这种事骗臣?”卫衍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朕哪里骗人了?”景骊不认。
“陛下就是在骗人。”卫衍不需要证据,但是他就是知道皇帝骗他了。
“说朕骗人,难道爱卿就没有骗过人?每次都和朕说不行了,结果哪次真的不行了?朕这么说,就是和卿学的。”景骊眼珠子一转,就把他骗人的责任,推到了卫衍的头上。
“臣……”他这套歪理一出,卫衍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确常常说他不行了,但是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有些话,是当不得真的,“臣这是榻上的话。”
“难道朕这话,不是在榻上说的?”
卫衍无话可说了,当时皇帝是在榻上说的,但是这根本不一样好吧。
见卫衍乖乖闭嘴了,景骊抽了抽手腕,没能从卫衍手里抽出来,又笑着说道:“爱卿松手,也不要挣扎,若是动来动去不慎伤了朕,朕就要真的不行了。”
他摆出了这么无赖的模样,今日又是他生辰,最后当然再次得逞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学不会乖
卫衍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连次日早晨皇帝起身的声响都没有听到。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榻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眯着眼睛, 看了头顶红艳艳的帐子一会儿,才慢慢坐了起来。
有件事, 皇帝没有说错, 他常常说自己不行了,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不行了,不管皇帝夜间怎么折腾他,只要完事后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到了第二日, 他就恢复了精神。
他的确说过类似的话, 但是,两者的性质不一样,这点, 皇帝是知道的, 而且,这不是皇帝可以欺骗他的理由。
说白了, 他说这话的用意, 就是想早点歇着,但是皇帝这么说, 却有许多目的, 每一个,都可以折腾得旁人鸡飞狗跳。
卫衍想到前段时间的事, 就觉得自己太愚蠢。皇帝这么骗他,他竟然相信了,还去担心皇帝的身体,支持他遣散后宫,面对种种非议,也始终觉得他是在为皇帝打掩护。
他做人这么蠢,的确该好好反省一下,但是,这也不是皇帝欺骗他的理由。
皇帝不但骗他,骗完了还不肯认错,还要乱扯一通歪理,到最后又变成错全是别人的,皇帝什么错都没有,卫衍想到这里,就觉得他的牙根有些痒痒的。
“侯爷,您醒了?”
外面候着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进来伺候他了。
“侯爷,早膳已经备好了。”稍后,高庸进来说道。
“高总管,陛下呢?”
“陛下去昭仁殿了。”
“哦!”卫衍理了理衣袖,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早膳我就不用了,请高总管转告陛下一声,我回府去了。”
卫衍扔下这句话,不再多说什么,抬脚就向外走去。
殿内伺候的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面面相觑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和陛下吵架了吧?”
“有可能。”
“陛下又欺负人了吧?”
“大概吧。”
殿内的人,用眼神交流了片刻,就把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皇帝和永宁侯,好起来的时候,整日里如胶似漆,腻歪的旁人看了要牙酸,吵起架来,就要变成“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局面,特别幼稚。
“侯爷!您等等……”高庸见势不对,赶紧追了出去。
皇帝早起时,心情特别好。永宁侯现在却是这副模样。不用问,就知道,皇帝肯定又做让永宁侯生气的事了。
这两位主,都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能安生一点,好好过日子吗?
高庸心里腹诽着,嘴里却不停地喊话,想要把永宁侯留下来。
卫衍只当没听到,继续往外走。
他是习武之人,走得急了,步伐很快,高庸年老体衰,跟了一会儿,眼见着距离越来越远,怎么都追不上了,只能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出宫去了。
“快去,向陛下禀报永宁侯出宫的消息。”高庸没能拦下永宁侯,赶紧吩咐人去向皇帝报信。
景骊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倒是很镇定。
自从田太医说卫衍需要养身体开始,他就克制着自己,唯恐坏了田太医的疗效,后来田太医宣布卫衍的身体大好了,不过因为遣散后宫之事,他担心放纵行事了,会在卫衍面前露馅,始终没有尽兴,好不容易到了如今,所有的事都定了下来,又遇到了他过生辰,他才放纵了一回。
就算他骗了卫衍,但是卫衍骗他的时候,难道就少吗?他有和卫衍仔细算过这笔账吗?
就算他昨夜多做了一二回,但是他一年难得过一回生辰,这种时候,卫衍都不肯让着他,未免太斤斤计较了一点。
就算退一万步,卫衍要生他的气,最多也就生气一两日吧,否则就太小心眼了。
景骊随便一想,就觉得自己很无辜,自己没有错,而且他为人这么宽容大度,卫衍要是和他不依不饶,显然就是卫衍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