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共我饮长风[古代架空]——BY:藤藤小猫

作者:藤藤小猫  录入:07-16

  每一个幼弟到了一定的年龄,都会下意识地将自己与自己的父兄进行对比,都会希望自己能和自己眼中的兄长一样厉害,甚至想要比自己眼中的兄长更加厉害。
  不如,就努力成长,再并进,超越,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就是在这样的对比较量中成长起来的,因而才造就了今日大襄的欣欣向荣之景。
  燕辰心下感慨着,可嘴上仍是劝诫道:“沈先生可不仅仅只是个授学先生,他是母妃和你舅舅最信任的人,他们将沈先生安排在你身边也不仅仅只是为了传道授业于你,更多的,是为了护佑你的安全,这点你自己也很清楚,四弟,不可任性。”
  燕煦闻言垂下了头,一股恹恹之气顿生,整个人看着无精打采的,好半晌他才再抬起脸来,对着燕辰开口道:“我知道,可是大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母妃所为,身为儿子,我无权置喙,沈先生平日所教的书中精粹,天地君亲师,这些我都明白,但我还是以为,一个人首先是自己而后才是其他。”
  燕煦凝目注视着燕辰,眉间的稚嫩尽数被对未来向往的意志所取代,一双眼,黑白分明,止明如镜。
  “我想要透过自己的双眼亲自去了解这个时代,去了解一个人,了解一件事,乃至是一朵花的重要性,而非直接由他人告知,曰如是,便如是。”
  燕辰俊逸不凡的脸,毫无遮挡,完完整整地映入燕煦的眼眸深处。
  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像这样面对着面,毫无顾忌地看着对方了?燕煦不记得了。
  年幼时,因为一场动荡,而在内心深处暗暗滋生的那么丁点的执念,早在不经意间,得了血肉地滋养,破开心土,发芽生根,又慢慢地长出新枝嫩叶,一根一根,一片一片地纠缠着自己整个的少年时代,时至今日,那些冠冕堂皇的执著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与筋骨血脉相连,无法拔除。
  姚凌云可以的我同样也可以。
  燕煦认定,或许他曾经有过挣扎,但从入局的那一刻起,他便下定了决心,不再挣扎踌躇。
  既然你的身边没有我的位置,那我就登上高峰,主宰你的未来。
  路,本是人走出来的,那些从前所没有的,所不见天日的,所被世人视之为洪水猛兽的,未曾努力争取过,又焉知未来依旧不可行?所以即便前路荆棘塞途,他也不会放弃,所谓的退而求其次,不过是逃避的另一种冠冕堂皇的说法罢了,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永远不会是燕煦的抉择。
  “母妃选的,也许是最适合我的路,但所谓捷径,未必就是明路,也许绕道而行,方能得见天地之大,我想要亲眼见证父皇所打下的这片大襄国土,我想和大哥你一样为天下,为百姓,尽一份心力。”燕煦敛下心中所想,大大的眼睛里有光彩闪烁,仿佛世事不谙的孩童,对这世界充满了期待,“我大襄王室,燕姓男儿,生于天地间,就当如父皇和兄长一样,心怀苍生,兼济天下,唔,虽然我是比不上大哥你啦,但是我可以帮你啊,就像二哥,还有其他的燕姓皇亲一样,凭什么大家都可以,偏偏我就不可以?”
  开始的语气,醉心神往,说着说着,渐渐低落,最后颇有些难受懊恼地顿了下来。
  燕煦此番言论,尺度把握的非常好,故而燕辰很是认同,大襄王朝脱自江湖,无论观念还是作风,多多少少都还保留着江湖中人所特有的不羁和侠气,即便是启帝口中最具有正统皇室风范的大皇子燕辰亦然。
  在燕辰的观念里,无论王侯贵胄,还是贩夫走卒,生命都是一样的,要努力活着,且要竭力活得灿烂,如此方算得上不虚人世这一遭。当然,在绽尽光华之余,若能以己身的微末光芒照亮后来者继续前行的道路,那更是锦上添花。
  可这只是燕辰他一个人的想法,他很清楚地知道宁贵妃对阿煦的种种限制是出于何故。上一代的所作所为对这一代的影响是巨大且不可磨灭的,所以宁贵妃希望子夜这一世都平平淡淡,不涉皇权。
  能平凡才能超凡,宁贵妃她只是希望阿煦可以做个超凡的平凡人。故而她呕心沥血,意欲将四弟排除在权利之外,将未来可能影响他的所有不定因素都扼杀在萌芽之中,但这对四弟又何曾公平?
  今夜,看着这样的燕煦,燕辰突然很自责,到底他不曾对母妃的决定提出异议过,到底他没有在母妃面前为阿煦做过丝毫的辩解,任由事态发展至此。
  燕辰在自责和犹豫中游移不定了一会儿,才开口对燕煦道:“那你希望由谁来做自己的老师?”
  知道对方此言是心有松动之意,燕煦眼睛一亮,双眼微眯地笑了起来,笑意明净,了无阴霾:“只要不是沈迁都行!当朝之士,我也不是很清楚,就麻烦大哥给推荐几个,我再从里面挑自己喜欢的。”
  感受到燕煦那压都压不住的满腔喜悦之情,燕辰同样笑了,再闻对方所言,说到底只是不想被人管着。
  到底只是孩童心性啊,燕辰心底最后一丝犹豫随之磨灭殆尽,笑道:“那我改日找时间向母妃提及此事。”
  燕煦略微起身,双手撑着桌案靠近燕辰,讨价还价:“择日不如撞日,所以别改日了大哥,我们就明天好不好?”
  燕辰失笑:“你就这么不喜欢沈先生?”
  “当然不是,这些年,夹在我和母妃之间,左右逢源,辛苦沈先生了,我这是为了早点帮他解脱。”非常不想回府再见到沈迁那张脸的燕煦张口就是一顿瞎掰。
  燕辰:“你就不担心我给你找的老师比沈先生还啰嗦?”
  “当然不会!”燕煦倾身坐回,撑在桌案的右手,顺势倒转,转为手肋点桌,支起一只手,脑袋一偏靠到了手掌上,整个人看着有点懒散,漫不经心的,然而双眼却格外认真,开口的语气里满满的全是信任:“我最相信大哥了!”

  ☆、隔岸观火燕老二

  宗正少卿李青,大襄首位新科状元。
  户部林佑,大襄开国朝臣之一。
  御史台魏舒华,大襄八年状元郎。
  中书省秦项君,大襄十一年探花郎。
  “这几人都是在朝官员,入仕时间也都不短,虽非重臣,但无一不是要臣,最重要的是,这几人全都不属于三方势力中的任何一方,大殿下选了这几个人出来给你做老师,真可谓煞费苦心。”
  日西斜,天渐昏,晕黄的烛火不知何时被点了起来。
  李青的手上正拿着一张写着几人名字的宣纸,视线则落在了与他对立而坐的四皇子燕煦身上,笑道:“那么四殿下,你要选哪一个?我吗?”
  燕煦看了李青一眼,轻笑了声,抬手拿过他手中的宣纸,并将其搁在二人中间的桌几上,食指点着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秦项君,大襄十一年的探花郎,年至四六方才中举,次年高中探花。”
  李青闻言,便知对方意欲如何。
  可即便已知他心思缜密,眼下仍旧不免一惊。
  抬首,看着对方微弯的嘴角,及纯真无害的脸,李青的内心又忍不住再次一颤,眼前这四殿下有着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深沉的心机,且雷厉风行,甫提便做,上次交谈才提及的府中耳目一事,不过小半个月过去,便被他尽数拔除。其过程还是经由大皇子之手,令人无从挑剔怀疑,若非自己与他同在一条船上,必然也不会怀疑他竟然也觊觎帝位。
  “嗯?”久久未得李青回应,燕煦不由嗯了一声,抬眼看去,开口道:“你觉得不妥?”
  李青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这是最合适的人选,大襄十一年,秦项君已年近五十,虽高中探花,可由于年岁的原因,朝廷并没有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只被调到中书省呆着,中书令虽是当朝要职,可那里却并非项大人心之所往之处。”
  燕煦勾了勾嘴角:“哦,你知道?”
  李青漫然一笑,从容且自若:“项大人私下虽不常与朝中之人多有接触,可我与他同属当朝清贵,比起旁人,接触的自然要多一些,据我所知,项大人生于黄河边上,对治水颇有心得,当年他几度名落孙山却一再重整旗鼓,为的就是高中之后进入工部,继而重整黄河流域,以解该带百姓每年春夏都要遭遇的水淹之苦。”
  话语至此,李青顿了顿,从容淡定的脸上,钦佩之意顿生:“十年寒窗,为的不只是功成名就,亦是欲为家国、为百姓谋福祉,然项大人终究上了岁数,故而当年启帝陛下只给他安排了个相对轻松的职位,大皇子初掌朝政之时,项大人也有上奏,不过也被大殿下驳回了。”李青轻叹了声,甚是惋惜,“空有纵横天下的大志,却无发挥的舞台,项大人的心中必然不甘的。”
  人活于世,各有坚持,而原则之所以弥足珍贵,正在于这世间有人不惜代价地坚持着。
  燕煦同样动容,但他却没做表示,只点了点头:“嗯,那就他了。”
  李青侧眼凝视了燕煦一会儿,收回视线,看着面前那张写着名字的宣纸,状似漫不经心地笑问道:“若是允诺了,那事成之时,殿下真能应诺吗?”
  李青面上笑意依旧,闪动的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深深的影子,再抬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燕煦,洞彻人心的双眼里嬉笑褪去,宛如刀锋锋锐。
  “四殿下你就不担心项大人因为年纪的缘故而出意外?”
  见其色,闻其言,燕煦毫不介怀,眉梢轻扬,安然一笑,坦坦荡荡地抬眸与之对视。
  “是有些担心,可那又如何?”垂眼,抬手拿起桌几上的茶杯细细打量着,神色因为散漫而显得有些懒洋洋,“人各有志,这是项大人自己的坚持,你我所能做的唯有成全,即便最后真是最坏的结果,能为心中所求而死,亦不枉此生。”
  “好。”李青狠狠地拍了下大腿,道,“好一句人各有志,为了这一句你我当饮此杯,殿下请。”
  话毕,李青先干为敬。
  ……
  燕煦一阵无语,好半晌才欲言又止道:“李大人,这是茶。”
  李青挑眉:“以茶代酒,岂非更显风雅?”
  燕煦一脸你高兴就好地就着还在手里的茶杯,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
  许久,李青颇有些感慨地说道:“高风亮节,项大人他是个值得尊重的人。”
  “谁不是呢。”看着宣纸上的几个人名,燕煦信口接道,然心下却是一阵酸涩。
  这是他早就料到的结果,由燕辰出马求情,那母妃和舅舅自然不会反对。
  而他的大哥,是个君子,谦谦君子是不会乘机将自己的人塞到他身边的。其他人的,更加不会,所以由燕辰所挑出的人选,必然是这场夺嫡斗争中的绝对中立者。
  所谓的中立因时制宜,尤其是在政治上。对政客而言,这世上永远没有绝对稳定的立场,只在权益分配是否得当。
  而所谓的权益,可以是名,可以是利,同样也可以是意欲为天下为万民谋福祉的心意。
  每个人都会有其所求,当然像御史大夫赵铭那样的直肠子就不好说了,不算在内。
  燕煦费尽心机,千方百计,终于造就了眼前的有利局面,可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
  也是。
  世上之事又岂容一人算尽。
  同一时间的芳菲殿内。
  宁贵妃正在认真地听着宫人回禀。
  “沈迁已经离开了?”
  “是的娘娘,奴婢已遣人去传,想来是快到了。”
  宁贵妃闻言,久久未语,提步踱至窗边外看,月上中天,素净光华笼罩着重重宫闱,这个皇宫也跟当初的不一样了。
  却与少年时在话本里所听到的皇宫一样,奢华,庄重,清冷。
  崇哥哥,自你去后,我身边所有的人事都起了变化。
  经年岁月,如指尖流水,悄无声息间滑过,人未衰老,而心已老。
  思及往事,宁贵妃不由苦笑。
  “樱珠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屋内侍婢,也便是宁贵妃口中的樱珠轻叹了一声,道:“奴婢知道娘娘您是为了四殿下着想,可是娘娘,四殿下他毕竟不是……您实在没有必要这样防着。”
  “阿煦和他太像了,我不得不防。”宁贵妃依旧看着窗外,出口的声音低低的,吐气如兰,语音若梦:“陛下对我,对宁家,甚至对沈家都有恩惠,他对阿煦也是那样的好,这是我们母子欠下的,所以无论是我还是阿煦,我们都没有权利再拿走属于燕氏的任何一样东西。”
  “娘娘,您……”樱珠还想再劝,可“笃笃”的敲门声已从屋外传来。
  樱珠上前开门,将屋外的人领进,自己则退了出去。
  进屋的人摘下头上兜帽,对着宁贵妃躬身行礼。
  宁贵妃自窗前回身,眉目盈盈间,仿有山水迷离,她轻声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继续留在京师,还是回蜀中去。”
  “自然是回去相府。”沈迁笑了下,道:“他是我沈家直系到这一代唯一的血脉了,我岂能置之不理。”
  宁贵妃闻言未语,只眨了眨眼。
  沈迁也没打算听她对此发表言论,继续道:“宗正寺李青、户部林佑、御史台魏舒华、中书省秦项君,这几位都是朝中清流,不属其中任何派系,大殿下此番有心了。”
  宁贵妃久居深宫,何等精明,自然明白对方的话中之意。
  燕煦将择师的权利赋予燕辰,而燕辰却没有乘机安排自己人去阿煦身边,足见他是真心不想让阿煦卷进到这夺嫡的漩涡之中,他是真心待他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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