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讽刺,他想,人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这几人满不关心,他要替季良解衣服,就这般那般的讲规矩。萧易生知道,这定是陈望的意思,只是他不知道,陈望是单单忌讳着他一人,还是忌讳着季良身边所有的男人。
皇上他,把季良当成什么了?一件玩意吗?一个只能自己碰自己看的玩意?对于皇上来说,对这个玩意的占有欲甚至比这个玩意自己本身更重要,萧易生捂着脸摇摇头,这都是些什么事!
☆、又起风波
陈望第二日早朝之后才知道了这件事情,回禀的近侍只是无关痛痒的说:“季公子昨夜遇刺了。”
陈望一愣,面色霎时阴沉了下来,手里的奏折啪的一声摔在桌面上。近侍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样?怎的没人来跟朕说!”
近侍没想到陈望会发这么大的火,季良最近让人排挤,让人欺负他都是知道的,不管谁来跟他回禀这事,他都是满不在乎的说知道了,也不愿意去管,陈望的态度让他以为陈望对季良也就是那么回事,甚至是以为陈望听信了那些大臣的话,想对季良下手又怕背上薄情的名声,所以放任自己身边的人对季良百般刁难,好让季良扛不住自生自灭。
可是陈望反应这么大,这让近侍不由得胆寒,是自己判断错了?
“回、回皇上的话,是昨夜,昨夜季公子在熙园殿遇刺,刺客刺了季公子胸口一剑便跑了,当时您和淑妃娘娘睡下了,没有人敢过去打扰您。不过您不必担忧,昨夜萧大人过去了,也给季公子传了御医,奴才听说,季公子过了一夜,已经脱离危险了。”
陈望的脸阴沉的能掐出水来,他道:“你滚出去,日后不必在朕身边伺候了,把萧易生叫进来。”
萧易生进来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好,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陈望不满的看着他,道:“昨夜为何不通知朕?”
萧易生俯跪在地道:“您与淑妃娘娘歇下来,手下的人受你示意,对季公子的事情都不怎样上心,所以没有人敢去叫您,臣也掂量不好此事值不值得漏夜扰了您的好眠,所以自作主张了,请皇上赎罪。”
陈望被萧易生这话怼了个正着,他一想,也知道此事不大可能是萧易生自己做主,多半是淑妃的人拦下了禀报的人。可是淑妃这般的态度,不也正是他自己授意的。
他叫萧易生起身,又问了季良的情况,萧易生简单说了几句,季良早上已经脱离危险了。
“你昨日守了一夜?”
陈望觉得萧易生今日总有些不对劲。
萧易生道:“是,事情紧急,昨夜季公子情况又凶险,所以臣便多待了一会。”
陈望饶有兴致的用手指弹了弹桌子,一下两下,不紧不缓的,时间像是过了好久,他才闲闲的开口道:“萧卿昨夜反应及时,处理妥当,有功,朕过几日再好好谢你,昨夜萧卿受累了,今日不必当值,回去休息吧!”
萧易生缓缓的退出去了,陈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他知道萧易生今日有何不对了,他今天,似乎有些生气。
为何气呢?为季良吗?陈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季良这么大的魅力吗?
季良当日下午醒过来的,彼时日落西山,殿内光线昏暗,季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想动,胸口就像被无数的针扎一样的疼,他急促的调整着自己呼吸,微微的歪头,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外面歪着一团明黄色的影子,正在酣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那日的灯火太柔和,还是季良昏睡了一整日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他不由自主的伸手,越过纱帐攀上了那人的手臂,柔声道:“皇上……”
季良一动陈望就醒了,只是他还未动季良的手就伸了出来,这是季良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与他亲近,陈望一滞,心底竟然霎时变得柔软了,伸出的这只手,轻柔的抓着自己的胳膊,诉说此事病弱的那人的依赖和温柔。
他几乎以为,季良开始依赖他了,他停滞了片刻,压制住自己的喜悦,一本正经的撩开帐子,对上了季良的目光。
陈望还未来的及说什么,季良已经看清了他的脸,一时间,失望袭遍了季良的周身。他微微睁大眼睛,眼神从温柔希冀霎时变成了失望和恐惧,季良很快低下了眼睑,手也收了回来,他反应极快,低声道:“皇上……”又变成了之前面对他的,那种淡淡的顺从的语调。
陈望以前对季良的这种顺从是高兴的,那么一个清高的人对他百依百顺,让他充满了征服欲。可是今天,他只觉得讽刺。
季良所有的变化都陈望都尽收眼底,他比季良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那种被勾起希望又被现实狠狠拍入寒冰中巨大的落差。
不设防的季良,温柔的抓着他的手臂,轻声轻语的唤着皇上,那般的充满情谊的眼神,原来,都是因为他认错了人——
陈望被刺的疼,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疼,他自小聪慧过人心智坚硬,他从小熟识权谋之术,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他都能谋划成功,只要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得不到手的。他被手下信赖,他是起义军心中英伟的天选之子,他受无数女人的爱慕,多的是娇滴滴的女子怀着对他的满腔倾慕用炙热的目光追寻着他,只为能让他回头看她们一眼。
他从来没有这样被人这样忽视过,更没有人敢把他当做替身,可是季良就做到了。这一切的一切无不狠狠的灼伤着他的自尊。他无论如何,用尽了各种办法将季良逼到走投无路,可是季良依旧没有对他臣服,就算是他睡了季良——不对,他只是霸占了季良的身体,季良从来没有清醒自愿的去和他巫山云雨,他用了这几个月的功夫,竟然一无所获,从身到心一无所获!
陈望压抑着自己心里的火,面相狰狞的站在原地,手里的纱帐已经被他无意识的抓破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伪装不下去了,他怕自己会动怒,甚至害怕自己一气之下杀了季良——不行不行,如果那样,他就彻底输了,永远的输了!季良会成为他如论如何都征服不了的人,成为他心里永远的刺。
“你受了伤,好好休息,刺客的事朕会找人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陈望一口气说完这次话,不等季良回答便匆匆离去。
季良冷眼看着他远去,叫来了童公公:“外面怎么样?”
童公公道:“他们没有查到刺客的线索,有前面受刁难的事情在,没有人怀疑到我们身上。萧将军因为保护主子你有功,皇上赏了他三个侍妾,淑妃娘娘则因为昨夜拦着侍卫不让禀报,被皇上禁足了。”
季良点点头,他很累,索性闭目不再说话。
童公公犹豫了很久,接着给季良盖被子的动作,小声的说:“主子,奴才一直不明白,您到底想做什么呢?你苦心筹划这一切,又不惜去勾引他,到底是为什么呢?”
季良没有睁眼,他自嘲的笑了:“我还能为什么,我只是为了救阿宁而已。我们所有人,还苟延残喘着,目的不都是一样吗?我们的命算什么,护着阿宁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
“快了,就快了……”季良喃喃着,不知道这话,是说给童公公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示弱
后几日,宫内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因为梁肖手伤未愈,但是寻找宝藏的事情刻不容缓,于是陈望便将此事交托给了萧易生,本来应该立刻启程,只是左相生辰将至,皇上念在左相父子感情深厚,便特意允准萧易生在左相生辰之后再出发。二是南国新被封为太子的五皇子季城突然出使大庆,并带了南国国书,意欲求和。
梁肖因为双手的伤已经不能带兵打仗了,陈望收了他的兵权,却依旧给了他高官厚禄,一时间,百姓无不称赞皇帝仁爱。
左相得知了消息之后,担忧的对手下门生道:“鸟尽弓藏,既收回了兵权收拾了嚣张跋扈的梁肖,又保住了自己的名声,我们皇上的手段越发的凌厉了。”
左相在朝中耳目众多,此行的士兵也有他的人,据手下来报,梁肖一进琅岐山就遭到了埋伏,杀手个个都黑衣蒙面,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绝顶高手,而且都是有备而来,伤梁肖的手,似乎也是早早就计划好的。而皇宫内部,在梁肖出发之后,陈望悄悄的派过一队御林军出宫办事,真相一目了然。此事后来被推到了前朝余孽的身上,自然只是掩人耳目的说辞而已。
左相的门生担忧萧易生的安危,左相更是忧心忡忡。
“我从未让生儿接触到我们的谋划,也不让他插手我的势力,就是希望就算有一天皇帝真的要杀我,能看在伴读多年的情分上放过生儿一马,如今看来,是老夫想的太天真了,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皇上为什么要从生儿身上下手。”
陈望的心思,除了左相明白,季良这里也猜的七七八八的。萧易生要去琅岐山寻宝的消息一被放出,季良就猜到他此行必定危机重重。萧易生是个好人,多番相助的情谊季良都记在心上,季良为他着急却无计可施,如今他自己都身陷囹圄,谁的处境比谁好一些呢?他更担忧的一个问题是,萧易生如果走了,宫内就找不到能帮他救出阿宁的人了。
所以,他必须要快,南国皇子来访,也待不了几日。
多事之秋,陈望似乎也有心冷着季良,刺客的事情不了了之,淑妃也很快解了禁足,不多时,便被传出怀孕月余,陈望更是高兴,淑妃被封淑贵妃。
离南国时臣到来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季良的身体慢慢的也就好了,刚能下床便接到了淑贵妃的召唤,刁难是必然了,淑贵妃怀有子嗣又得宠,正是嚣张跋扈之时,想想月前因了季良受的委屈,怎能不找补回来。
陈望听到季良被召唤去的消息倒是淡淡的,摆摆手就让手下退下去了。他知道季良会受些委屈,他不打算插手,他在季良那里破例已经够多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季良不止止是受委屈那么简单,季良一夜未归,等他被送回熙园殿时已经晕倒了,他衣衫湿冷,双膝称跪资坚硬不能弯曲,浑身滚烫,双手鲜血淋漓,指尖血肉模糊,所见之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
陈望冷着脸听秦复的回话,“季公子昨夜被淑贵妃要求跪在大殿外的青石砖上弹了一夜的琴。夜间,为了不让他睡觉,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人朝他泼一次冷水。”秦复是陈望新近刚封的御前侍卫副首领,名义上在萧易生手下当值,实际上自陈望让萧易生去琅岐山寻宝的命令一下,萧易生就不怎么在御林军里待了。秦复实际上是真正的御前侍卫首领。
季良身子本来就单薄,剑伤也刚刚痊愈,再加上日前膝盖受伤不能久跪,昨夜一整夜的惩罚,使得季良高烧不退,命在旦夕。
陈望有些生气,可是面上还是淡淡没有什么情绪,他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或许他想到了,这皇宫之中,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他见的多了,只是他不愿意去承认而已,或许,他也想让季良死。
季良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又是那样的身份,赐死其实是他最好的下场了,可是真到了这一步,陈望却不知道自己莫名的心慌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季良真的死了,他是否会不后悔,一向杀伐果断的帝王,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这几日,陈望没有特意去照拂季良,淑贵妃那边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可到底,他也没断了给季良看病的御医。
季良睡了三日,这三日,陈望一日比一日更加的焦躁,无心再去后宫,莺莺燕燕在他看来也变得索然无味,议论政事的时候他也常常发愣,夜里也总睡不安稳,半梦半醒间甚至都觉得季良都站在他眼前,那样冷冷清清的站着,无声的看着他,陈望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想和自己说什么呢?季良在生死边缘了,离他想要的答案近在咫尺了,陈望却想退缩了。
陈望急忙赶到熙园殿,帝王的失态吓到了一众近侍,他有些暴躁的推开熙园殿的大门,恰好看到御医们笑意盈盈的脸。看到他,众人先是一愣,接着过来报喜:“皇上,季公子躲过凶险,病情正在慢慢好转了。”
季良的烧慢慢退了,但是这次高烧凶险,御医说应该夜里还会反复,但是无恙,只要休息好便好。季良依旧是夜间醒来的,这一次陈望没有睡着,他就端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季良挣开眼睛。
季良睡了许久,初睁眼时觉得光线刺眼有些不舒服,他眯了眯眼睛,看清了陈望的脸。
季良竟然努力扯着嘴角笑了,笑的分外的轻松,陈望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笑,真是赏心悦目啊。
“我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多谢皇上相救。”
他这话说的真诚,带了不少死里偷生的侥幸,这让陈望有些羞愧,到底是他借刀杀了人,季良非但没有怪他,反而真心的去感谢他。
“你刚醒,莫说太多话了。”陈望道,有些想离开熙园殿了。
不想却听到季良说:“再陪我说说话可以吗?”
陈望有些诧异,甚至有些不信这话会是从季良口中说出的。
可是季良直勾勾的看着他,眼里带着少许希冀,这让陈望挪不动脚步。
“夜深了,皇上如果累了,就宿在熙园殿吧。”季良笑着说。
这样温柔的季良让陈望着迷,他挡不住诱惑叫人更衣便睡在了季良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