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图谱,枫阵仔细看上面的内容,却发现一个字都不识,最后不得不问卢荻,“这些文字该如何读?”
卢荻接过书册,重新摊在桌上,对枫阵道,“你先坐下。”
待枫阵坐定之后,卢荻道,“这些文字既非四国通用文字,也非蝘国文字,只有养蛊之人才会学习。”
“那荻考也不识?”枫阵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不过我恰巧学过一些,”说着,卢荻指着最上头的字道,“此为蛊虫的名字,若写成四国文字,便是这三个字。”
随着笔墨流动,三个字出现在枫阵眼前——食尸蛊。
这名字听上去实在不祥,枫阵心中咯噔一下,抬头,见卢荻正望着自己,又问道,“这蛊有何用处?”
“食尸蛊多用于培养其它蛊虫,若是单独用,对活人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枫阵只觉手脚冰凉,好半天才勉强开口道,“为何对活人没有用?”
“食尸蛊以死气为食,一般只会出现在死人以及将死之人身上,寄生于活人,阳气太重,反而会缩短它的生命。”
是了,就是如此,原主本就是已死之人。
“根据记载,食尸蛊还有一种用处,你想听吗?”
枫阵回过神,脱口而出道,“什么?”
“增加寿数,”看着枫阵无法掩饰的惊讶,卢荻道,“与天竟命,听来确实荒唐,不过此种秘术已经失传,真假难辨。”
卢荻不信,惊讶过后,枫阵却无法释怀。
有人算出枫阵有生死劫,然后原主便遭遇水灾,他附身于其上,在外人看来,枫阵确实是复活了。
刚躺下不久,枫阵翻身坐起,自言自语道,“不对,这种秘术还存在。”
存在又如何,当年救他的人已经消失,茫茫人海,他要如何寻找,就算能找到,事到如今,他又该说什么?问那人为何要救他?他能得到人身,活一世,已是万幸。
枫阵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月光皎洁,大如圆盘,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枫阵腰间,一条黑色长虫缠在那里。
许久没有查看,那蛊虫又往上爬了些许,枫阵又以手度量,这虫子似乎比之前短了。
枫阵还想再确认一遍,月光消失,窗外传来轻声敲击。
打开窗,窗外少年月霞披身,微风拂发。
“我睡不着,”颜颐道。
枫阵开了门,让他进来,两人坐下,也没点灯。
“那蛊虫叫什么?”
枫阵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颜颐这么快便来问,他不知是该实话实说,还是糊弄过去。
颜颐真心待他,将他当作朋友,他如何不知,可那是对真正的枫阵,他不是,他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
“你不愿说那就算了。”
“如果,如果我不是枫阵,你会怎么做?”
“我不明白。”
枫阵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事,甚至不敢想像说出来的后果,但不说又心中堵得慌。
颜颐没再问,枫阵也没再说。
次日,两人离开山寨,赶往离州,笔已然修好,枫阵试验过后,发现和原来那支相差无几。
“果真是奇人,竟能修得如此相似。”
颜颐忽然问道,“那是不是也能做出一支一模一样的?”
枫阵愣住,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应该可以吧。”
“既然可以,它为何还能排到名器榜第四,纯璇、葵烛耗尽铸剑师毕生心血,又得天时地利,才得以出世,惊鸿却只要一个月便能修复。”
之前从未细想,如今听颜颐提出,枫阵发现这笔确实名不副实,虽有奇效,但和纯璇相比,又有一些讨巧,“难道是名器榜弄错了,他们也未曾真正见过惊鸿,只是凭借着史册之上的只言片语,就像名列第一的千日泣,也只是传说中的兵器,没人见过,也没人知道它长什么样子。”
“榜楼一向谨慎,每一项榜单皆有其依据。”
“那,”目光停在笔上,枫阵道,“它不是惊鸿?”
若它不是惊鸿,真正的惊鸿该是何等模样,既然位列纯璇之上,该有它的独到之处,可枫阵想像不出。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第 29 章
两人出得山林,回到客栈,枫阵一摸身上,“不好,笔不见了。”
“何时不见的?”
“吃饭的时候还在,应该是在那之后。”
两人循着原路寻找,找了几遍,也问了周围的人,众人皆摇头。
“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一个小孩撞了我,当时我想问他有没有事,可那小孩跑得太快。”
对于这个小孩,周围人倒是有印象,是附近一个小乞丐,不仅是小乞丐,还是惯偷,颜颐费了好一阵才将这小孩堵住。
“说吧,你把东西藏在哪了?”枫阵道。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小孩矢口否认。
枫阵从身后拿出热腾腾食物,小孩看着那流油的烤鸡,根本移不开眼睛。
“哥哥再问你一遍,你藏哪了?”
小孩吞了口口水,答道,“我,我不知道。”
“你要是答出来呢,这些都给你,我也不会追究你偷我东西这件事。”
“真的都给我?”小孩虽然馋,但依旧警惕着两人,待狼吞虎咽般吃完一只鸡腿,小孩才相信了两人的话,“卖了。”
“卖了?卖给谁了?”
“我也不认识,”小孩嗫嚅道,看两人的脸色,想着自己是不是闯了大祸,又补救道,“但那个人很好辨认,他长着一双小三角眼,跟老鼠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脸上还有一块黑痣,靠近耳朵边。”
颜颐将小孩放下,小孩抓过整只烤鸡啃了起来。
枫阵又道,“你若是再看见那个人呢,过来告诉我们。”
“有吃的吗?”小孩抬起头。
“只要你能找到那个人,自然有,而且比今天更多,只是啊,以后就别再做这种事了,若今天遇到脾气不好的,直接将你打一顿。”
小孩也不知懂了没,点了点头。
按照小孩的描述,两人绘了画像,这人特征明显,应当会有人见过,枫阵如此想着,没想到第二天便见到了本人。
枫阵掏出怀中画像,与远处一人对比,那人眯着一双小眼,目光在妇人丰腴的脸庞上打转。
待那人离开,枫阵走到酒肆前,要了一壶酒,借机打探,回去之时,又拎了两壶。
“这人是黄府账房,按我的猜测,这支笔极有可能已经落入黄家。”
“关于黄家,我也打听到一个消息,黄家家主依靠经商发家,生有一子,姓黄名虎,宠爱无比,就是他这个儿子,前几日跟人打赌,要弄到惊鸿。”
两人的消息这么一说,事情已经很明显,这个叫黄虎的跟人打赌,又打听到惊鸿在枫阵身上,便买通小乞丐,让他来偷。
这人偷了东西,还浑然不知收敛,竟然还发帖邀请当地名流,前往赏笔。
听到这一消息,枫阵肺都要气炸了。
两人商量,决定去宴会看看,宴会那日,两人顺利进入黄府,没有遇到任何刁难。
“难道我们误会他了?”枫阵不由开始怀疑。
可当看到实物,枫阵气得拍案而起。
“这位小兄弟可是有什么话想说?”黄虎道。
“据我所知,惊鸿原为徐家所有,后在宴会之中赠予枫家,你又是从何得到?”
下方不少人窃窃私语,徐家赠笔之事,各国皆是知晓,所以当黄虎以惊鸿为赌注时,对方才会欣然答应。
黄虎笑着拱了拱手,“这位小兄弟恐怕有误会,我何时说过此笔是惊鸿。”
下方一人忍不住喊道,“不是你说要弄到惊鸿,怎么这会又不是了。”
又有人喊道,“不是惊鸿,请我们来干什么?”
黄虎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此笔虽不是惊鸿,却得了惊鸿的五分精髓,大家不妨先试一试。”
他这一说,果然有不少人上前,试完之后啧啧赞叹。
“你说这笔只得了惊鸿五分精髓?”一人试完后忍不住问道。
黄虎叹息道,“说是五分,已是黄某夸大,此笔及不上惊鸿的万一,但也是我访尽天下名人,又请了能工巧匠,才制成这一支。”
“那这么说来,打赌便是你输了,”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
“惭愧,刘兄此话我无可辩驳,那日太过冲动,赌完之后,我便发觉此非易事,惊鸿在枫家层层保护之下,哪是我能轻易得到,”黄虎感慨,说得很是真诚。
若不是枫阵试了试,发现和自己那支丝毫不差,连笔杆的花纹都一样,差点就信了。
宴会结束,客人散尽,黄虎理了理衣袖,之前谦恭的模样消失,嘴角勾起冷笑,“跟我斗,还嫩点。”
“这笔,”一双枯瘦的手靠近盒子,想要触碰,又怕惊动了它,两只三角眼闪着狂热的光。
黄虎一把拍开他的手,“滚远点,这也是你能碰的。”
冷眼瞧了一眼账房,黄虎将笔小心收起,放在房中,日日观赏,有时心痒难耐,将笔拿出来写上几帖。
近日,这座镇子又增加了一项谈资,黄虎的字。
按照他以前的水平,也就勉强能看,如今竟得了不少大家的称赞,刚出来,便被抢购一空,更有不少人登门求书。
除了他的作品,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那支笔,不少人眼红嫉妒,想要偷笔,黄虎知晓这是真货,哪会放松警惕,调了不少人护在周围,这种情况,就连颜颐都无法轻易得手,更别说是寻常护卫、打手。
“你说怎么就被他得到了呢?”
类似的话出现在各个府中。
也有人另辟蹊径,想要寻找那位制笔的笔工,就算制不出一样的,也八九不离十,不能让黄虎一个人把肉全吃了,连汤渣都没有。
黄虎倒也没把话说死,只是吊着人家,编造出一个不出世的高人,又说他如何艰辛,历经考验,才得了那位高人的垂青。
这样一番话不知忽悠多少人了,让他们前去寻找根本不存在的高人。
“他们还没走,”听了手下的报告,黄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是。”
“他们每日做什么?”
“爬山,还有喝酒、逛街。”
“哼,量他们也不敢来偷。”
护卫犹豫一下,补充道,“他们在府邸对面的酒肆喝酒,在府邸两边的街道闲逛。”
黄虎露出深思之色,片刻后道,“继续盯着他们,盯紧了。”
☆、第 30 章
清晨,薄雾笼罩,门房打着哈欠,将门打开。
最近拜访黄府的人多不胜数,连带着门房的地位也高了不少,门房敢给客人脸色,客人却不敢说什么。
这不,天还未亮,又有人来拜访黄府,门房抬着下巴,目光却已经扫过来人,来人身穿素色衣衫,虽然衣着整齐,但仍散发着贫穷的气息,总结下来,就是一个穷士子。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走走,”门房挥手赶人。
那人上前施礼道,“请帮我通知贵府老爷,就说我有要事。”
士人话未说完,门房却不愿听下去,“叫你走你就走,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什么要事,浪费老爷的时间。”
“我真的有要事相告,麻烦通报一声,此事事关重大。”
“烦不烦,”门房伸手推了一把,他本就体格高大,又有一些力气,一把推过去,那人顿时坐在地上,四脚朝天,模样十分搞笑,门房一见,顿时乐得不行。
那士人也不再纠缠,仔细拍掉尘土,又整理衣冠,摇头叹息离去,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走进不远处的一间食肆。
食肆里面人还不多,只有两个少年和七个小孩,两个少年一桌,小孩坐了两桌。
几个小孩嘻嘻笑笑,见士人进来,一个小孩道,“先生像个大乌龟。”
“胡说,哪有这么大的乌龟,明明是大翻车。”
“胡说,哪有这么大的先生。”
“你们都别吵了,这么说先生,先生听见了,会生气的,”一个年纪略长的小孩劝道。
听到那些小孩的谈话,枫阵忍不住偷笑,觉得不妥,又绷住表情,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见士人回来,其中一个小孩推了推盘子,盘子里有早点,“先生,先吃早饭,吃饱了再去。”
旁边一个很少开口的小孩道,“先生,他们不识好歹,用不着再去。”
士人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我不能见他们身处危难而不救。”
“可他们欺负先生,”小孩辩驳。
“若是因为这些言语,我便看着他们遇险,这与我的道义不符。”
“先生,”最小的那个突然出声,以手指着那两个少年,“他们也和先生一样么?”
“哪里一样?”
“他们进来后一直看着对面那扇大门,是不是也想去那家人家?”
小孩说完,被指着的两人起身,往这边走来,他睁着大眼睛,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双方互相行礼,枫阵开门见山道,“这位先生也是为了那支笔而来。”
“两位切莫被这支笔迷惑,此笔绝非神笔,反而是害人之物。”
“哦,为何?”
按照往常,当他说出这句话,别人就当他是江湖神棍,不再理睬,见枫阵似乎真有兴趣,他倒愣住,接着问道,“你不觉得我在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