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古代架空]——BY:酒痕

作者:酒痕  录入:03-10


攻心
席上一群人包括莱乌都鸦雀无声,林悦这副样子看起来寡情地可怕。
割肉的刀刃在他手里上下翻飞,一只小羊羔不大一会便只剩剔得干干净净的骨架。那双握着剔骨刀的手指节凸显,拇指和食指之间有厚厚的茧,一看就是暗器高手。
席上有人暗自偷瞄他,他每回都敏锐地察觉,淡淡地一记眼风扫过去,骇得人生怕他会将手里的刀一并丢过来。
伽来吙笑了笑没说话,自顾自添了一杯酒。
林悦吃完盘子里的羊肉,“哐当”一声把剔骨刀丢回铁盘里,望着伽来吙说:“粗人吃东西快,诸位慢用。”
说完便自顾自地倚在一边,谁也不看。
伽来吙估摸着再不进入正题一会这位先锋官就该抹嘴走了,他隐约看出若是他想走,大衍这位喻大帅也只有顺从的份儿。
思及此,伽来吙便笑呵呵朝喻旻道:“喻帅与我义弟往日多有误会,还请喻帅大人大量不多做计较才是。”
喻旻笑道:“各为其主身不由己罢了,我与莱乌大帅不曾有私怨,伽来大帅言重了。”
伽来吙点头道:“还请喻帅给个薄面,让我义弟敬你一杯,全当赔罪。”
莱乌颤颤巍巍用单腿支起身子,从轮椅上站起来,举起酒杯,“敬喻大帅。”
喻旻随后也跟着起身,端起酒杯朝莱乌遥遥一举,先仰头干了。
莱乌盯着喻旻因吞咽上下滚动的喉结,眼中阴鸷一闪而过,大笑着也干了。
一杯酒过后,该给足的面子给了,该演得戏也演了。
沉默多时的林悦伸着懒腰起身,抱拳道:“叨扰了半日,肉吃了酒也喝了,多谢伽来大帅款待。”
喻旻跟着客套了两句,便说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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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按着原路回去,方走了几步,喻旻便觉胸口处传来一阵灼热,那热来得迅猛又猛烈,像是要烧着了一样。喻旻几乎瞬间就被逼出了细汗。
紧接着眼前便开始出现重影,他下意识往右手脉搏处一搭,内力强劲,没有中软筋散。
林悦跟在身侧半步的距离,看喻旻神色有异,心中大骇。
“别声张!”喻旻低声道,生生止住了林悦要上前扶他的动作。
“酒有问题,”他晃了晃脑袋,觉得眼前的重影越来越严重了,“出去再说。”
离营帐大门只有百步的距离,眼前重影时重时轻,胸口那团火像是烧出了一口戾气。他看着身旁来来往往的柔然士兵,每一张脸都像是藏着诡笑,都像是有图谋。
胸腔里的搏动已经快到不可思议,甚至刻意去压也毫无作用,若此刻有人朝他发难,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拧断对方的脖子。
但是尚存理智告诉他要克制,这里是柔然大营,只有委屈才能求全。
喻旻按捺住心中暴虐情绪,一步一步往外走。
路过最后一行营帐时,几个柔然重甲士兵从一旁的营帐叫骂着蜂拥出来,中间推搡着一个白衣男子。
那男子穿得很好,锦衣华服,头戴银色冠冕。被人敷着双手,推搡叫骂着往前走。
喻旻脚步一顿,男子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看不清全貌,恍然一眼却觉得十分熟悉。
喻旻重重炸了眨眼,重影轻了一些。他凝目看过去,被推得踉跄的男子突然转头望了他一眼,那双柳叶眉含情含怨,曾经无数次看着他,或欢悦或深情。
男子嘴唇开阖,尽管无声,喻旻还是一眼就看出他说的是什么。
他叫的:“阿旻。”
殿下?怎么会是殿下!
他甚至都来不及再确定,男人身后的士兵突然举起弯刀,那颗头颅便被喷出的血带出两丈远,在空中转了一圈,再跌到满是污泥的地上。
林悦已经先吓呆了,那颗头颅还睁着眼,分明就是此刻应该在武川城的卫思宁!
喻旻像是一具被抽干了全身血气的活尸,向前迈了两步便双腿一软,眼前发黑,“砰”地一声半跪在地上。耳膜轰鸣,像是有千军万马在他耳际厮杀,抑制不住的嗜血念头在他脑中逐渐漫开。
无头尸体被人像拖麻袋一样拖到一边,拖出一条血路。
滚落的头颅散着发,冠冕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露出半张雪白的脸,这张脸他早上还吻过。
一行骑兵驾马跑过,像是没人注意到地上那颗孤零零的头颅,马蹄将它踢过来又踢过去,终于一脚踏瘪,脸颊深深地陷下去,一侧的眼眶已经空了,余下一个黑深深的洞。
鬓角的皮肤被挤压得变形,底下的血肉已经成泥,唯独那层皮肤还好好盖在上面。殷红的血在雪白的皮肤上诡异地全部凝成水珠状,一滴滴往下滑。
林悦反应飞速,认出那不是人的皮肤。
喻旻被飞溅的白色脑浆彻底摧毁了心智,他的手摸上小腿,那里藏有一把匕首。
他想杀人,杀光这里的所有人。
方才定心的林悦见状,飞扑过去按住他。
这才发觉喻旻不对劲。
他看到喻旻眼睑不正常的赤红,脖子上爆出的血管也是诡异的血红色。双目阴沉,执拗地要去拔匕首。
林悦按住他的手,“那不是殿下!阿旻,你看清楚,那不是殿下!”
喻旻听不进任何话,匕首已经被拔出一截。
正在这时,轮椅轱辘声在身侧响起,林悦果决地在喻旻手腕处用力一折,喻旻轻声闷哼后脱力地撒开匕首。
林悦快速将刀往鞘中一送,抬眼就见莱乌坐在轮椅上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
林悦若无其事道:“见笑了,我家大帅是个一杯倒。”
莱乌点了点头,问需不需要派人送喻帅出去。
林悦将喻旻扶起来,一边回道:“不劳费心。”他朝大门扬了扬下巴,“也就几步路。”
莱乌再次点了点头,自己推着轮椅走了。
不知是地上那颗头颅太过破烂,已经让人认不出那是颗人头的缘故。莱乌操纵着轮椅,直直从上面轧过去。另一边的眼眶也只剩个洞了。
喻旻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整个人狠狠抽搐了一下。林悦扣住他双手,喉咙又干又涩,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阿旻你听我说,那个人不是殿下。他脸上有人皮面具,我看见的。你仔细想想,殿下在武川城里怎么会被他们捉住。”
“...快走。”喻旻克制着不去看一旁的尸体。他理智上知道那不可能是卫思宁,但看到和卫思宁如此相像的人在他面前惨死,他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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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旻一路都在犯恶心,吃下的那点东西早就吐完了,仍然时不时地干呕,呕得脸色异常难看。
怕直接回去挥让卫思宁看出来,两人便在一处暂时歇下,派了人先回去报个平安。
林悦简单给他摸了把脉,什么异样都没有。
“你确定是酒的问题吗?”林悦又仔细摸了摸,脉搏稳健有力,除了有些快没什么毛病。
喻旻抱着水袋靠在一棵树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我控制不住自己,总觉得那就是殿下。”喻旻说:“感觉一直有个人催着我拔刀杀人。”
“控制人心智的毒?”林悦对这并不陌生,他在南疆见过,苗人的毒蛊最擅操纵,把活人炼成活傀儡的都有。只是这些术法多是秘术,又损阴德,轻易不会使用,会的人也不多。
东原人惯来粗犷,怎么会制这样的毒。
“若是控制人的心智,直接在帅帐激我杀人就好,只要我拔刀了就定走不出伽来大营。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虐杀...”喻旻忍住胃里泛上来的酸水,“...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林悦细想了想,“是伽来吙还是莱乌?”
喻旻头痛得很,脑中翻来覆去都是那个男人回头看他的画面,他费力摇了摇头,不愿再细想。
“不碍事,全须全尾出来就好。既然是毒就有得解,曲兄一定有法子。”林悦道:“这闷亏咱们咽了,日后连本带利地同他算!”
喻旻点头,又嘱咐了一句:“别让殿下知道。”他也知道自己的脸色铁定很不好看,卫思宁又是个人精,轻易糊弄不过去,“就说我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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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喻真滴惨

心魔
喻旻吐得脸色煞白,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抬不动。更令他恐慌的是他心里那团压制住的戾气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方才的画面一幕幕在他脑中无休止地回放。
这不正常。
想到自己之前不受控制险些在伽来大营大开杀戒,喻旻将佩剑和藏在长靴里的匕首一起丢给林悦,“我一会要是还犯病你就打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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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悦原本想着直接去找曲昀,又怕卫思宁起疑,两人商量着直接回了帅帐。
不巧曲昀正在帐中,见着喻旻脸色便觉得不对。
林悦还未开口圆,他手已经探上去摸脉了。
喻旻想要抽手也来不及,便朝卫思宁道:“我喝多了点,蛮人的酒太烈。郭将军怕还惦记着呢,殿下你去替我知会一声,就说没什么事,叫他宽心。”
曲昀一边听他说,一边摸着脉。
忽然眉头猛跳,惊愕地一抬头便和喻旻眼对眼,随后就见喻旻对他极轻地摇了摇头。
曲昀撤了手,转头朝一边誊写文牒的郎岚吩咐道:“给大帅熬碗醒酒汤来。”
卫思宁这才放下心,“那我先去,你喝了汤就去歇着,今天什么也别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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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小会,林悦撩起一角帐帘,探出头去瞧了一眼,“走远了。”
喻旻这才动了动僵直的腿,往矮榻上一坐。
曲昀立即半蹲在他面前,重新捏住他的手,细细号起脉来。
林悦赶忙道:“他喝了莱乌敬的酒。毒发的时候行为不受自己控制,眼睑和眼白微微发红,脖子和手上血管也是红的,心跳不正常。还....”林悦顿了顿,气息不稳吐出两个字:“噬杀。”
曲昀的指腹感受着皮下异常混乱的脉搏,一边将林悦的话听进耳里。
面色越来越沉,直看得林悦心里突突。
过了好半晌,见曲昀还闭着眼没有动静,林悦小声叫了声:“曲兄?”
曲昀缓缓睁开眼睛,哑声道:“黄粱梦。”
林悦喃喃道:“什么梦?是这毒的名字?”
喻旻张了张嘴,曲昀的神色他看得懂,但还是确认道:“解不了么?”
“是毒就有解,”曲昀说:“可是黄粱梦准确来讲并不能称为毒,因为在第一次毒发后你身体里就没有它了。”
喻旻一手按上胸口,想要安抚住那团横冲直撞的戾气,想要暂且按下脑中重复无数次的画面,却毫无作用。如果此刻身体里已经没毒了,那这些异常反应是怎么回事。
他缓了半晌,才开口问:“那之后会如何?”
曲昀沉默了少时,没有直说,问了另一个问题:“毒发的时候你看到的什么?想的是什么?”
这根本不用刻意去回忆,随时随的都在脑子里飘着,喻旻似乎预见到了什么,捂住眼有些痛苦,“我...很害怕,很恐惧。想要报仇,想杀人。”
那瞬间他真的以为是卫思宁死在他面前,真真切切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吓得肝胆俱裂。
“它会一直在吗?” 那些恐惧、绝望、噬杀的情绪和那些残忍暴虐的画面,似乎从毒发开始就一直缠缚着他,像从万丈深渊伸出的怪兽巨爪要拉着他万劫不复。
曲昀愣了片刻,在他的印象里害怕这个词绝不会从喻旻口中说出来,这是迈过尸山尸河的人。还有什么能让他这样害怕,他恍惚猜到喻旻看到的是什么。
曲昀看着他道:“它会放大。”
喻旻藏在掌心的双眼蓦然睁开,像是听到了什么耸人听闻的讹传,半晌才确认道:“我之前看到的和想到的都会放大...?”
他不敢想象往后日子,卫思宁在他面前惨死的画面日日夜夜在他脑中反复,麻痹他逼着他承认那是真的。
曲昀虽从小学的是正统药理医术,对杏林中别的门类比如毒医巫医也多少有些了解。
很早以前就听过黄粱梦的鼎鼎大名,沉声开口道:“毒药本身只是一个药引,毒发时的所见所想才是真正的毒。它们会跟着你,扰乱你的心神,侵蚀你的心智,替你制造梦魇,将你心里的那些情绪无限放大。”
林悦都听傻了,这上还有这么阴毒的东西,“这到底是毒还是邪术,东原人怎会邪术....”
“是毒,也是巫术,通常叫巫毒。柔然人不擅此道,应是北胡人制出来的。北胡旧居在乌林山下,那里百年前有过一个苗人小部族,最擅长制些稀奇古怪的巫毒。北胡人能制出这毒,估计是从苗人那偷学的。”
可能阴德折损过多,后来这个小部族让一场山洪给冲的干干净净,从此黄粱梦的解法便无人知道了。
林悦暴躁地撸了两把脸,“就一点办法没有?”
“我只能暂时压制住,要解毒只能用解药。”
喻旻突然眼前一晃,胸口剧烈起伏,手背凸起的血管颜色渐渐变深,迅速变红。
曲昀抬手迅速封住他几处穴道,待人平复过来才道:“你心绪不稳,要学会自己控制,我帮不了你。”
喻旻整个人往里一缩,抱住膝盖点了点头。
林悦按捺不住,狂躁地一脚把矮凳踹散了架,“我去找那帮孙子要解药!莱乌那阴损畜生老子迟早活剐了他!”
事已至此,喻旻倒看开了,抬眼疲累道:“你快歇了吧,去找莱乌还不如等曲兄研制靠谱。”
曲昀摸了摸下巴,道:“还有个法子更靠谱,”他看着喻旻,“靠你自己挣脱。说到底这毒利用的是你的负面情绪,只要你意志坚定别给可乘之机,再阴诡的毒也没奈何。”
林悦听完张了张嘴没说话。莱乌布局缜密,别说是喝了毒神志恍惚的喻旻了,就连他一开始都以为被当场斩头的是卫思宁。
喻旻想了想,觉得这事虽难,也不是完全不可做到,可以试试。
曲昀回到桌边提笔写方子,“我先给你开些凝神助眠的药,聊胜于无。巫毒我会的不多,解药不知什么能制成,这期间多数时候都要靠你自己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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