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玉楼春自言自语,“我是真的不明白,我哪点及不上旁人,才惹得你处处看我不顺眼,处处想着避开我。”
言语间她眼眶又一阵发热,差点又落下泪来。
沈长楼觉得喉嗓有些生疼,似乎吸一口气都带出一阵刺痛来,他抑制住呛咳声,口中血腥气弥漫,却是干涩开口。
“是我负你。”
可诺言岂是轻易就可以承诺下来,即便是心有亏欠,他如今七情湮灭断绝六欲,仅能感受到细微的情感,只能模仿出前几生的情感让自己不成为异类,他不能拖着病体坑害旁人下半生。
“你无需向我道歉。”玉楼春拭了拭双颊的泪,神情再度复于平静,“我本就不能强求你做你不愿做的事,痴心妄想是我之错,不肯悔改亦是我的过错,而纠缠你更是大错特错。”
“我犯了这三桩错误,回师门定会自行领罚。”
她言至如此,声音还是不由得颤栗,吞咽了下口水才强行镇定回来。
“自此我会斩断一切不该有的妄念贪欲,与你守好君子之交,再不僭越。”
沈长楼缄默不语,便望见她双眼泛着红,只是转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丑态。
她说:“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作者有话要说:
季舟的一天
季四世:又少了一个情敌,开心(正在和季三世合谋着什么)
季三世:玉楼春……她是我上辈子唯一没能杀掉的,真可惜啊。(正在和季四世合谋着什么)
季一世:啥?沈长楼是谁?(疯狂翻越公文中)
第31章 佞骨其三十
沈长楼目送玉楼春身影在长街尽头一点一点消散去,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背部重重地撞击在小巷的青石墙上。
他用手捂住嘴,剧烈呛咳起来,湿滑的血顺着指缝淌下来,肺部像是在烈火中烧燎,剧烈钻心得疼痛。
许久之后呛咳声渐渐平息了许多,他面色苍白,舔着唇将血液卷入口中,像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狼狈。
四周的人群见了他唯恐遭到瘟病,纷纷避让开来,他闭阖双眼,轻轻低喘,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了。
有人走了过来,指节抵住他的下颚,凑近脸去不容拒绝地让他抬起头直视着自己。
沈长楼用漆黑的双眼寂静地凝视着眼前人,挥袖甩开了抵住他下颚的手指,声音冰冷而古波不经。
“晏教主请自重。”
晏楚望着他,一双眼睛像只狐狸般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不慌不忙地用折扇抵住唇,笑出声来,“又见面了,沈道长。”
沈长楼没有理会他,他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似乎和沈道长每次见面,都处在狼狈的情形下。”
沈长楼冷冷看着他,终于开口:“你想说明什么?”
“本座曾经很不明白。”晏楚唇齿含笑,不慌不忙地收起折扇,“分明这江湖上有的是红颜美人,可上至是宫中太子,下至武林盟那个偷梁换柱的小儿,仅见了道长您一眼便难以忘怀,我暗自笑他们眼拙到竟只容得下一个硬邦邦的男子,还自诩与他们有云泥之别。”
“木林森直到本座初见沈道长,才发现我与他们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凡人罢了。”
“本座一直极不明白。”晏楚嘴角笑意轻快温柔,被春水剑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我这人风流惯了,怎会仅凭一眼便将情衷错付一个生人。”
“不过现在也不用明白了。”晏楚笑说,“旁人三千黄金买道长性命,沈道长您可当真是值钱,可是杀了你多可惜啊,我只想要将你藏起来,当做宝贝一样日夜赏玩。”
晏楚笑出满嘴森牙,得以解脱释怀的恶意在他眼底游走浮现,十分温柔的模样,他指尖微翘着挑起沈长楼的下巴,带茧的指腹轻柔摩挲着脖颈和下巴交接处,像是在抚慰某种受惊的动物。
沈长楼被晏楚碰触的地方一阵寒毛直立,他望着晏楚,像在看一个疯子,像是看见繁华幕后阴沟里腐烂滋长的蛆虫,那双极好看的眼里难得有了冰冷以外的神情——怜悯和嫌恶。
沈长楼将唇角猩红揩去,仍落着余红,唇角笑意须臾间更浓烈了,光风霁月,管自得惹眼。
他说:“晏教主,原来你也是疯子啊。”
他眼底拢着笑意,黑白分明,是失了色的花,生冷得像是千古不变的磐石,锐利的、凛冽得、刻薄的……用尽世间一切表达疏离的词句也难以形容,目光所落处满目疮痍。
晏楚总是疑心他双眼是刀子化的,好像总能将人剖析个分明,是对就是对,是错就是错,一切守恒排序在应该的位置。
以至于他望着别人的时候,总让人如坠冰窖。
晏楚一时间晃了神,鬼使神差地从后背抱住了他,想要眷留怀中三分热度。
天边火烧云团映得剑光,春水剑在鞘中安眠,悄无声息,舔舐着红色袖袍间半分氤氲热气,像在酝酿一场千秋大业的美梦。
但仍然有剑出鞘,剑风撕裂凝滞破冰而出,剑光明寂长空,剑势陡然一转,对着的却是沈长楼他自己。
长剑自沈长楼腹部贯穿,深陷血肉,从脊背刺穿一并捅入后面拥住他的晏楚。
猩红大片大片晕染衣襟,晏楚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咳出一口血来,在身上奇穴连点好几下才堪堪护住心脉。
沈长楼执剑的手在颤栗,手背青筋暴出,痛楚像潮水般淹没他的全身,他痛得几乎已经连将剑从腹部抽离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死死咬住下唇,下唇被他啃咬得鲜血淋漓,借着石墙才能勉强站立起来。
晏楚如同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你又何必杀敌一千损己八百?你伤的更重,只会死得比我更快。”
疼痛攀附脊骨,他连指尖都麻木得钝痛,鲜血仍然源源不断地从腹部淌出来,他面容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听见晏楚的质问,他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带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他堵着腹部的伤口,声音低哑:“我在赌。”
沈长楼用舌尖舔去唇角血渍,在眼前光亮逐渐消散时,嘴角笑意凉薄寡淡,像深渊中爬出的恶魔。
“我在赌,那个人会不会来找我。”
声音嘶哑得断在嗓间,沈长楼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四肢像是被浸泡在热水中一般卸了力。
他嗓子一阵泛甜,神识渐渐模糊起来。
“你刀子的利刃永远是对着自己的,你在自伤。”
他无缘无故地想起了这句不知道是哪一世的谁同他说过的话。
突然好笑极了。
……
……
季舟半跪在地上,紧紧搂住沈长楼,抑制住满腔翻滚的恶意,只是克制地低头虔诚亲吻他嘴角。
像是荒芜里最坚实的守卫,要固守自己心底最后一座城一般。
晏楚打坐完起了身,气血仍在体内翻滚,望着他们二人只觉得刺眼,也说不上是哪里不爽,啧舌笑出声来。
“沈大道长本事可真大,就连亲自教导的徒弟处处对他都有着忤逆犯上龌龊的心思,本座都不知道该敬佩他还是该觉得他可悲了。”
季舟没有去望他,伸出手去抚平沈长楼连昏睡时紧蹙的眉头,目光十分仔细地望着身下人面上的每一处角落,像是要刻入骨髓。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季舟突然开了口。
“趁那个人还没有精力醒来的时候。”
晏楚只觉得好笑,“你在说谁?”
“一个疯子。”季舟淡淡地说,“等他醒来,不光是你,或许连这座城都留不住了。”
季舟余光间瞥见晏楚面上不以为意的笑意,想起师父便是因为这人而受的伤,阴暗肮脏在他眼底滋长,他目光偏移的地方一片阴冷。
他声音仍然是古波不经,像是没有什么可以撼动他的决心。
“你对他那种肮脏的心思让我有千万种理由可以杀掉你。”
“可是如若我真的杀了你,又与那个人有什么区别呢?”
季舟指尖摩挲着沈长楼嘴角,眼中笑意冰冷,像是淬了剧毒。
“不要再妄想靠近我们一步,否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绝对不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打个商量好吗?
我尽量一张少些多更,不是短小的问题,主要我是学生,码字也来不及,一章2000肯定保证 ,因为如果一张3000的话我也许得晚上熬夜了,因为白天没有时间码字。
而且最近也快期中考了(怂)
你们会宠着我的叭?(小声逼逼)
第32章 倒V开始
“你们总是这样,愚昧无知, 听不见旁人半句劝告。”
季舟为沈长楼护住心脉, 转递了一半内力进他体内,余光瞥见晏楚仍然在哪里杵着, 扯着嘴角笑出声来。
晏楚扬眉,只觉好笑,向前挑衅地迈出一步:“是什么给了你觉得可以杀掉我的自信?”
季舟不曾理会这些话, 指尖擦拭过鹿泉,刀背模糊映出他的眼睛,冷得有些透,眷留三分日下光热,像是心如死灰后的漠然。
刀光暴起, 薄得像雪一样,明彻天际,一阵疼痛突然出现在晏楚后颈,薄薄的血线大约三寸, 湿滑的血液淌入衣领,他被冷风吹得一个机灵,突然莫名地头皮发麻。
这种感觉不陌生, 就像是他曾经亲身体验过这刀曾经切断过自己的头颅,一点一点深陷。
晏楚面容僵硬地抬起头来,对上那双冰冷到没有感情的双眼, 干涩开口:“你……是谁?”
季舟没有应答,或是根本不屑应答, 只是低着头将沈长楼拢入怀里,闷闷地笑出声来,似乎是要在玉石俱焚前做着最后的抵死纠缠。
他呢喃,满脸魇足。
“我再问你一遍,你现在要走吗?”
他嘴角笑容扯得极大,像是刻意在假笑,面容僵硬得眼尾都溢出细纹,像是在被.操控着演出一场木偶戏,四肢苍白,就连表情都是笔墨刻意画出来的。
他再重复了一遍。
“我再问你一遍,你现在要走吗?”
四处静寂无声,想必晏楚已经走远,他懒洋洋地抬眼,突然笑出声来。
他呢喃:“我怎么会允许你叫旁人徒儿呢?即便那人是我也不行啊……”
季舟阖着眼低低地笑,神情疲倦,面容苍白昳丽,青色长眉斜入鬓间,像一把悬在旁人头顶上的铡刀。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他经常做一个梦。
梦里自己是个孩子。
沈长楼在黑暗里越走越快,他却越跟越牢,一面哭一面抓着他的衣角乞求他停下脚步。
沈长楼挥剑斩断了衣袖,将季舟一个人留在原地,然后孤身一人窜入黑暗,走向他应定的道路。
他想说:师父,你走慢点。
我在黑夜里看不到你。
他咆哮,他嘶吼,结果终究噤了声,失了声,成了一个不顾人伦纲理的疯子,亲眼看着前世自己亲手将沈长楼杀死。
是我害死的沈长楼。
季舟想。
当初我不应该送去那一刀,我应该像现在这样低下头去吻吻他的唇,牵牵他的手人的手,改日再一遍一遍闲说家常,叫他道情衷。
我不该去杀死她,我应该要穷尽一生一世地喜欢他,爱恋她。
木已成舟,迟了太久。
他将刀子往腹中咽去,吐不出半个字眼,他想起那一剑,泪水溢满眼眶,颤抖着用唇抵住沈长楼的脸颊,唇齿间字句含糊不清。
“师父……我疼。”
一缕春风捎入城中,葬送了莺时芳菲,白发缠连乌发,纠缠不清,季舟亲吻他,食人血肉般,像是病人在垂死前的最后一次挣扎。
“求求你,不准逃。”
两种声音俱在低声呢喃。
……
江寒在高楼凭栏处饮酒。
他将四五两灌下了肚,醉的一塌糊涂,像是在催自己断肠。
“别去劝江大将军,他不会听的。”
身后人俱在呢喃。
恶意善意混淆旁人唇齿间,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是你将那个人叫过来的?!”
长廊尽头传来太子满是怒意的叫喊声,江寒抬了抬眼,没有去理会,指尖漫不经心的扣在酒杯上。
“将军……太子他……”
旁边副将犹豫地开口试探。
“把门锁上,别让他进来。”江寒一口饮干了酒中的烈酒,狠意浮现眼底,笑出声来,“叫阿四去把皇城里的火.药点上。”
“将军!”副将惊愕出声,“你是想葬送……!”
江寒指尖把玩着酒具,一个不稳,酒杯坠在地上,“咕噜咕噜”得转了好几个圈。
“他们都不想要活,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他突然笑出声来,满脸决绝,“这不是最好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他伏在案上,笑出满腔泪来:“我自以前便说过,没有人可以欺负我的师弟,只是他每回听了都不当真,一笑而过罢了。”
“如此君王,如此天下,怎堪得我们来守?”
“……将军对我们有教化之恩,我等誓死追从。”副将跪在地上,“一柱香后我们大军撤出皇城,改日便拥立将军为帝。”
“不用。”江寒笑了,“我要留在这里。”
副将不敢置信地抬头望他:“将军!!”
江寒没有看他,醉意混淆在他眼底,他坐在软凳上,上身倚在凭栏上,懒洋洋地翘起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