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渡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白宿儿

作者:白宿儿  录入:07-25

  他从来不敢亲口拆穿那些真相,做着旁人眼里的沈长楼,唯恐梦一醒,所有人都会走了。
  旁人要的沈长楼,必须强大,无畏,无所不能,不沾俗世味。
  旁人眼里的沈长楼必是高处不胜寒,孤倨高傲,强大至孤寂。
  这么完美的人,所以,谁见了都会憧憬,谁见了都想要多留意几眼。
  他多想成为自己啊……成为当年那个胆怯懦弱,一心考功名的普通少年。
  可是所有人要的都不是这样的他,所有人都想要从他那里汲取希望。
  小教主想要从沈长楼这里得到报仇雪恨的信心,江寒想要让唯一的师弟好好活下来,玉楼春想要的不过是多年苦守求得一个结果。
  就连季舟他将独占和依赖混淆在爱里,企图让自己博得更多温暖,所以他拼尽全力想要让沈长楼爱自己,这样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所有人都想要沈长楼活,可是沈长楼只想要死。
  没有一个人问过他。
  沈长楼眼角被泪洇湿,他在双眼空濛里唇微微发颤,他伸手遮住了季舟的双眼,不让他看见这一切。
  他凑去亲吻季舟。
  季舟问:“师父,怎么了?”
  沈长楼却轻描淡写:“别看我。”
  季舟被他遮住双眼,突然开口:“师父,你有恨的东西吗?”
  沈长楼拢着嘴角忽然笑出声来,像是抑制不住笑意。
  他像是在开玩笑一般。
  “季舟,我恨你啊……”
  “我是……真的恨你。”
  说完他笑声渐浓,像是自己都被逗弄出声了,伏在季舟心口肩膀微颤。
  季舟松了口气:“师父,你别逗弄我,你这样把我吓到了。”
  沈长楼唇角弯弯,挑着眼角,笑得很好看。
  可是季舟看不到。
  “那我问你。”沈长楼问,“你真的会一直这样陪我从日出看到日落,从日落看到日出吗?”
  季舟闭上眼,感受着沈长楼在自己双眼上覆盖的柔软的掌心。
  他十指一向冰凉,指腹有长期练剑的薄茧,还有各种细小的伤口,但唯有掌心是温热的,柔软得一塌糊涂,很好牵的样子,就好像是特意为人留下的。
  沈长楼继续说:“以后都会如此吗?”
  季舟笑了:“对啊……我们以后日日夜夜都会在一起了,我会医好你身上的顽疾,到时候我们相守到老,一起白头。”
  季舟只听见沈长楼低低地笑,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眼底笑意寡淡极了,像是全然不信季舟的话,压着嗓子的疼痛轻声道。
  “季舟,我同你讲一个故事。”
  “有一个傻子,被人害得家破人亡……”
  季舟像是预感到他话语间不安的意味,一时间又像有一把刀子梗在心口,痛得难以言说,只能匆匆开口打断:“师父,别说了……”
  “一切都过去了,我在你身边,我们要活在当下,好好地活下去。”
  沈长楼瞥见季舟紧绷的唇角,自己微微挑了挑唇,像是想要笑,却又像是笑不出来。
  他身上披着季舟的外衫,遮住半身粘腻,他俯下身,遮着季舟的眼,满身白发倾泻而下,遮住他满眼复杂,却像是情人要品一品眼前人唇的温热。
  一抹猩红从沈长楼唇间渗出,他眼底像是很温柔的模样,只是轻声呢喃:“活在当下……”
  他反复琢磨着这四个字,却觉得心中一阵锥刺的痛意,冷人骨髓,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却笑:“对,确实要活在当下。”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一个也不要记住。”
  盛夏的热意凝聚在他双眼里,落日镀上一层暖融融的淡黄色,让他嘴角笑意有一种错乱虚伪的温柔,像是在真正情感上塑造出了一层美丽的假面,显得完美无缺。
  他只是想:完美的人,不都是你们一向渴求的吗?无欲无求,无欲无恨。
  要什么我都允你们好了。
  于是他轻声说:“季舟,我爱你。”
  所以我要同样允你欢愉。
  他半跪在季舟身上,俯下身去寻觅。
  徒留下细细碎碎的水声。
  泪水沾湿发鬓。
  ……
  ……
  新皇登基新招的宫女三三两两地行过御花园,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像是一群愣头青。
  一个稍安静些的顿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花园里早已干涸的池水。
  “翠青,怎么停下了?”
  宫女回过神来,神情有些奇怪地笑了笑。
  “有两只鱼渴死在池塘里了,感觉有些奇怪罢了。”
  “明明旁边就有水缸,轻轻一跃就可以跃进去,这两条鱼却为了守卫同伴一时的安危宁愿死在荷塘里。”
  “多可悲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是什么魔鬼,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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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佳话其四十四
  季舟松开了抓紧沈长楼头发的手,呼吸从急促:一点一点平静了下去, 他凑去吻一吻沈长楼的嘴角, 嗅闻其中一缕还未散去的石楠花香。
  他眼角眉梢溢满了魇足,犹带春色, 像是饱食情.欲的饕餮,无端从眼中生出三四分艳丽,格外得摄人心魄。
  木林森.
  他呢喃:“师父……你又何必如此……如此……”
  心跳如雷, 他想着叫眼前人将那话再说一遍,一字一字地辨里头情衷。
  他再也说不出那些甜言蜜语,就像是唇齿都被纸糊住一般,上唇与下唇粘合在一起,笨拙的说不出半个字句。
  他只说:“师父, 再说一遍。”
  沈长楼松开遮住他双眼的手,微微喘息了下抬起身子居高望着他。
  他的双眼颜色极寡淡的,像是虚构出了一场情深,将人引入永生孤寂的北斗, 单薄得像纸,用一把刀子都可以戳破。
  然而这时间长河当中徘徊不定的守望人,这试图改变归途的先知, 终究从云端坠落,落入尘泥,匍匐在季舟的心口, 与他身心密切相连。
  恪守清规的道长最终吻上他的指尖,决心成为欲念最忠诚的信徒, 亲身侍奉。
  沈长楼说:我的血液,我的皮肉,我的肝脏……一切我身上可以取得的东西,一切滚烫的尚还鲜活的东西,我都将予你。
  予你一响贪欢,半生苦楚。
  可季舟听不见他的话语,炽热字句只能在心内斟酌,言不出半分其中意味。
  沈长楼字句模糊,在唇齿间打转,他决心换句话来说。
  “季舟,我欢喜你。”
  他这般说着,言语比谁都要恳切真实。
  这是季舟除了昨夜欢好时,第一次听见他将这种话语说出口。
  季舟突然觉得恍然如梦,就好像自己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拥有了眼前的人。
  有血从沈长楼嘴角淌落下来,沈长楼望着季舟,神情极温柔地笑了。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如三春寒。
  季舟骤然间慌了神,他伸手去抓沈长楼的衣袖,却只抓住了他瘦骨嶙峋的腕骨,他突然一阵心悸,像是提早预知了什么即将逝去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
  沈长楼平静地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季舟后知后觉地从上一世自己混乱的记忆里搜寻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但他依旧是不敢任由自己揣测最好的念头。
  沈长楼说:“季舟,如你所见。”
  “我快死了。”
  他咬牙切齿出声:“你同我说过你只是修炼剑法有误,我现在是武林盟主,定有办法根治你,你又何必来恐吓我?”
  沈长楼望着季舟,忽而笑出声来,眼底诸般柔情流泻,他一面笑着一面凑去吻季舟,像是在用吻地讨好自己欲念的主,无比温柔宽容。
  他在季舟耳边喷吐气息:“你知道重生的代价吗?”
  他一字一句像是饱饮了鸩毒,句句在刀尖上行走,满怀恶意,像是引诱无知书生坠入魍魉做下的欲念深渊。
  季舟混乱的记忆里依稀好像曾听见过他与自己道过轮回。
  不,不是自己……是上一世的自己。
  可或许是那人故意而为之,许多记忆都刻意模糊了,唯独一段没有。
  他亲耳听见亲眼看见,沈长楼将自己下一世允给了那个自己,沈长楼说要与那人再会,要在下一世收那人为徒。
  怎么可以这样……
  明明说好了只有他一个徒弟,为什么又要将下一世许给那个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人?
  那些话语将一根刺梗在季舟胸口,让他心口如被火灼烧一般刺痛,嫉妒和怨念近乎烧毁他的理智。
  他只是委屈地开口:“我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
  沈长楼对他的应答毫不在意,只觉得他的怒火有莫名其妙,忍着满身粘腻披上单衣起了身,淡淡开口:“倘若你不想要知道,那我们便回武林盟去。”
  季舟眼眶微微泛红,像是遭受了极大的屈辱一般,怒火在其中灼烧,伸手拽紧沈长楼的衣袂,只是问:“你就这样抛下我走了吗?”
  沈长楼望他,神情略有诧异:“你为何这般觉得?”
  季舟明白他对这些感情上的事极为迟钝,不能将怒火迁怒给他本身,只能抑制住胸腔的妒意,低声:“那我听你说……”
  “师父……你坐下来,再陪陪我……”他说,“你每次走得都太快了,我追不上你。”
  沈长楼隐约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突然发怒,攒着眉头望了他许久,半晌微微叹气:“你是因为我许了那人下一世而发怒吗?”
  季舟微微愣神,半晌声音低哑:“师父……我与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即使有略微相似,也不是……”
  沈长楼按着他的肩膀,让季舟与自己对视,神情平静而有耐心:“你们是两条不同的时间线,于他来说时间线过于残忍,对他产生了本源的影响,变得嗜杀暴躁,而于你时间线尚还宽容,你于正常时间线并没有太多变化。”
  “我曾经也将你的当做两个不同的自我看待,想要彻底杀掉抹灭他,后来我才发现,即使性格有了影响,你们本质却始终归一,我下不去手。”
  季舟想要反驳他,却看见了沈长楼不容辩驳的目光,下意识噤了声。
  “所以……季舟。”沈长楼掏出身边荷包中快被烤化的饴糖,一层一层撕开包裹,他望着季舟,声音轻柔,“你想要吃糖吗?”
  季舟望着沈长楼掌心的糖,喉结微微滚动,双眼通红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许久他才从喉嗓间挤出一句话:“他连那件事都与你说了?”
  沈长楼摇头:“没有,只是每次你和他难过时,都特别喜欢吃带甜味的东西。”
  季舟低头含住沈长楼掌心的糖,他想要将糖含在嘴里不肯嚼碎,等糖一点一点在口中化开来,直到化成水再也没有半点甜味。
  季舟突然想起自己那时流浪街头吃到的第一颗糖。
  那时一群小道士在前面吵吵闹闹什么二公主,糖块在罐里哐嘡响,有一颗掉在了地上。
  他实在太想尝尝旁人说有甜味的糖了,他爬过去伸手去捡,糖却被过路人一脚踩碎了,他望着糖的残骸发愣,捡起糖的碎片放在眼前看。
  他依稀听见有小道士被他惊吓到了在那怒骂“真脏”,他不管不顾地将碎片塞入口中。
  糖的味道还带着指尖皲裂处的血腥气,甜得他都将鲜血液也一并当做甜味,胡乱地咽下肚中,他只觉得双眼很热,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淌落在双颊上。
  他尝过甜味,就再也不想要尝过苦味了。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给他希望。
  季舟含着尚未化开的糖,侧了侧头去堵住沈长楼的唇,将甜味一并递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
  hhhhh
  为什么最近更新不多?是因为作者忘记申请榜单了,自闭ing,等等榜单来捞我。


第48章 佳话其四十五
  三日后,武林盟, 大雨。
  ……
  “大人, 魔教派人来说要见您。”
  丫鬟在帘外低福身子,压低了头不去看帘子里的人, 唯恐一眼望去就再也难以收回,将芳心葬送。
  谁都知道,这天下第一呀, 是盟主的人。
  盟主也曾经放言会明媒正娶他,虽然这位大人当时并未应允,但私底下做奴婢的都将大人当做武林盟第二个主子来看,半点放肆都是不容许的。
  丫鬟刻意将声音放得轻柔:“倘若大人不想要见,奴可帮您回拒了他。”
  沈长楼在里头愣神了片刻, 半晌才淡淡开口:“让他进来。”
  晏楚在外头候了大概半个时辰,不耐烦间才得到了下人的通报,他三步两步跨过门檐,便望见沈长楼面前桌案置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像是在刻意等他。
  晏楚心中怒气略微消减了些许,端起一杯茶就往喉里倾,茶水带着余热烫喉, 他满不在意地咽入腹中,放下茶碗便冲沈长楼龇牙笑:“见沈道长你一面可当真是不容易,三请四请, 还不如寻到你家好徒儿不在的时机,还要被下人摆张臭脸。”
  沈长楼也不怪他糟蹋一杯好茶, 轻轻吹散茶沫,以袖掩口抿了一口,方才开口:“魔教教主大驾光临可真是让我们武林盟蓬荜生辉,如若你用教主身份而不是假借信使身份来事先通报一声,贫道自会让盟主好生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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