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古代架空]——BY:麦客

作者:麦客  录入:09-13

  谢致虚整条手臂都麻了,从奉知常手指触摸的位置开始,麻痒钻进骨头,侵向全身,让他头皮发紧,一种既期待又紧张的情绪比秋鱼刀的毒素更迅速地接管全身,眼睛仿佛在奉知常的唇上生了根,喉头不停吞咽。
  我要死了。
  “没什么大问题吧?”
  一个声音从近旁钻入耳朵。谢致虚打了个激灵,转头看见一张黝黑朴实的面孔,陌生而友好。
  外人的侵入瞬间打破了谢致虚僵直的状态,将他从情绪发酵中抽离出来。
  孔绍述安慰地对谢致虚笑了笑,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没有大问题吧?”
  他是对着奉知常发问。谢致虚顿时觉得不对——在很多场合里,奉知常都没有存在感,因他不说话,除了自己和武理,也不会有人跟他对话。
  试问要如何同一个哑巴交流?
  奉知常正要为谢致虚吸出毒血,闻言抬头,露出一个笑,摇了摇头。那意思全在笑里了——没事,放心吧。
  谢致虚还从没见过奉知常有这样不含讥讽、奚落的、纯粹的笑容,一与孔绍述对上眼神,两人便默契地互通了心意。
  “没事就先吃饭吧,赶路也累了,吃完找家客栈住下休息几日。”孔绍述关心道。
  奉知常两眼弯了弯,表达愉快并赞同的意思。两人便坐到一起,奉知常接替了武理喂饭的工作,比武理同孔绍述配合得更熟稔。
  谢致虚还挽着袖子等着,眨眼间就被抛弃了,顿时:“………………”
  只好放下袖子,没有受伤的手执起筷子。
  武理和越关山一左一右围坐过来。
  武理笑吟吟道:“需要帮忙吗,小师弟。”
  越关山:“吸血我可以!我在戈壁里也给被角蝰咬伤的行商吸过毒血。”
  “不用。”谢致虚闷闷不乐。
  越关山:“哎哟,有病就要治,不能放弃治疗啊小兄弟。”
  武理:“是放弃治疗呢,还是想要某些人亲自来呢?”
  越关山:“看来这个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啰,那么究竟是谁呢?”
  谢致虚十分恼火:“滚滚滚。”
  众人都同意在郢州城暂住几天,修养并计划之后的行程。邛山是不能再回了,万一被豺狼虎豹一路跟踪,就是将灾祸引至老家。要商量出接下来的路线再动身。
  越关山建议一行人往西北去,投奔越家。
  “王赣及其手下四恶人很早就有过侵吞一些小门小派的行为,有些人被迫低头,有些人从此隐退,还有些人就远离中原是非之地,投入我家以求庇护,我老爹手底不少客卿,都是这几年收留的。”
  得知越家竟也与此间事有所牵扯,谢致虚便向他询问有无从前来投奔的人口中听说对抗王赣势力的组织,然而得到的答案是并未。王赣位极人臣,其眼光与手段即使在水深莫测的官场也称得上老辣,他采取蚕食而非擒王的方式收服民间武派,先从小门小户入手,不惊动领头大雁,又以潜伏方式替换领头人,待时机成熟后上下齐发,犹如温水煮青蛙,等到青蛙猛然醒悟,早已成为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最有实力与底气带头反抗王赣的还是数得过来的那几个大门派,其中犹以利益受损的为先,依我看,徐晦在遇仙大会上站在明面与侯待昭为敌,就是个信号,”武理分析,“有相应者同他一道与侯待昭布置在酒楼的人手为敌,就很能说明问题,极有可能最先站出来领头就是徐晦。说不定咱们还要回头再找到徐晦,加入他的队伍。”
  “是我去找徐晦,”谢致虚纠正,“和你们没关系。”
  武理反驳:“怎么没关系,你以为你是谁的师弟?”
  越关山也道:“怎么没关系,你以为我老爹是怎么能成为当代孟尝君,招揽三千门客的?”
  谢致虚说不过他们,只好暂时作罢。
  停留的这几日,越关山担当起给老四搓澡的职责,天天在客栈后院表演攀岩,看客每人交纳十文观赏费,为离家出走后断绝经济来源的越少爷补上了客栈花销。
  武理则摇着他的天机扇出没在城中各个隐蔽的街头巷尾,他们江湖万事通都有自己内部消息网,每天的工作就是揣一把瓜子钻进茶楼,一坐一整天,将八方来客的消息一网打尽。
  奉知常则一改闷在房里逗蛇玩儿的乐趣,有时候早上起来就不见了人影。谢致虚正有些不爽,那天他自己一人在房里给自己吸出秋鱼刀麻药,越吸越孤独,越想越心酸,结果奉知常不仅再没关心过他、像之前那样给他伤后护理,甚至出门都不打声招呼。
  “人家可能就是出去散个步,你连这都要管?”武理道,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
  “可他是和大师兄一起不见的,”谢致虚道,“你以为我不懂!”
  “好好好,你懂你懂,那你知道他两人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要说柳柳和老二是亲兄妹,那老二和大师兄就是亲兄弟。你一半路出家,最多就算是个干的,”武理说着就笑出了声,敲敲谢致虚胸膛,“连柳柳在老二心中的地位都不定比得上,还想和大师兄争风吃醋?”
  谢致虚搁在剑柄上的大拇指挑出一截锋芒,又按回去,心想人肉是切片还是切块有嚼劲呢?
  郢城街头全然不似苏州与江陵,偶尔几个行人路过,酒楼布幔在风里寂寞地飘摇。
  谢致虚戴着一顶斗笠,帽檐压得低过眉眼,缓慢行走过街道。
  集市中央的布告栏并没有新鲜要闻,城中也无潜伏肃杀的危机,百姓日复一日重复机械的生活劳作,因为枯燥而显得安详
  经过曹婆婆布坊,他有所感应,朝里望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轮椅背影。一个少年侍衣举着新款衣服站在旁边,还有个双肩塌陷、两袖空荡的中年人。
  “彩锦都是专供员外家的,价钱比起素衣黑麻是要翻上几番,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买,穿出去也是个身份。这套竹绿的绸袍,两袖边缘绣同色山字暗纹,配以翡翠腰饰,寓意君子之华华如青竹,是极衬这位公子的。”
  孔绍述像个带儿子买新衣的老父亲,满面的喜爱与纵容:“喜欢就试一试。”
  那侍衣就有些尴尬了,他见客人坐着轮椅,想必是不能自己站起来换,难道还要他来脱衣伺候?
  “我来吧。”
  门口又进来一位客人,戴顶草帽,脸遮得严严实实,一身黑衣束腰,穿得朴实,但肩宽腰窄脊背挺拔,侍衣一看气质便知是贵客,二话不说将新衣交到谢致虚手中。
  “大师兄。”谢致虚同孔绍述点头打招呼。
  “小师弟。”孔绍述回以微笑,对谢致虚出现在布坊有些惊讶。
  谢致虚俯身凑到奉知常耳边,小声道:“我带你去换衣服。”刻意避开不与奉知常对视,推着他往里间去。
  ——你怎么来了?
  奉知常总不能找见谢致虚藏在草帽后的眼睛,只好在心中问他。
  谢致虚并不回答,伸手去解奉知常腰间系带,被推开手。
  ——我自己来。
  谢致虚知道奉知常是能自己站起来,只是不愿将跛脚示众,他去摸轮椅扶手,被谢致虚一把抓住手掌,借力让他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谢致虚的手常年握剑练武,生得厚实有力,虎口薄薄一层茧,奉知常被他包在掌心,生出一种被牢牢禁锢的错觉,只一瞬又被放开。
  里间一面半身铜镜,人影映得模糊不清,奉知常罩上外袍,看见铜镜角落的谢致虚,草帽遮去他的面容,连带情绪也藏起来,今日颇叫奉知常捉摸不透。
  奉知常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便主动问他:
  ——还行吗?
  ‘好看。’谢致虚回答。他平时总是努力表现得诚恳,像个弟弟,今日却仿佛还藏着别的什么意味,让奉知常觉得莫测。
  好心情被毁去一半,奉知常坐回轮椅命令:
  ——出去。
  “好看!”孔绍述又惊喜又欣慰,忍不住将奉知常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小常,你穿这身比从前灰扑扑的好看!掌柜,来结账。”
  那侍衣便怂恿谢致虚道:“这位客人也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衣服,咱们店里还有一套与这件竹绿绸袍同一批料子裁出来的,是兄弟款,您穿上,和您兄长走出去,旁人一看便知是两兄弟。正好叫令尊一道结了账。”
  孔绍述:“……”
  奉知常:“……”
  这小子原来将孔绍述与奉知常当成了父亲带着儿子出来买衣服,又将后来的谢致虚认成了奉知常的兄弟,见谢致虚给哥哥换衣,以为他俩兄弟情深,趁机推销同款衣服。
  奉知常额上青筋暴跳。不为侍衣将大师兄当作他父亲,大师兄从小将他带大,如兄如父,这都没什么,而是他感应到谢致虚心里听了这话竟有些偷乐。
  乐什么?有什么好乐的?
  莫名其妙不开心的是你,莫名其貌开心的也是你。
  什么意思!


第74章
  “我的任务就是把四师弟带到,任务完成马上就得走了,回邛山,先生说入秋将要多事,我得回去帮着做好准备,”孔绍述说,“想着许久没见师弟了,也没什么好给的,你们赶路辛苦,便给他置件新衣裳。”
  孔绍述自己还穿着布衣短褂,他离开师门久矣,早就不从庄园账上支钱,自己省吃俭用,给奉知常买衣服倒舍得,谢致虚见他在柜上排铜板与老板点钱,心中莫名其妙的不悦就全散了。
  分明是个疼人的老父亲。
  “吃了饭再回去吧,师兄请客。”孔绍述对谢致虚说。他看出来小师弟和自己有些生分,努力热情邀请。
  这一家茶楼酒馆二合一,一楼吃茶听书的不少,吃饭上二楼,但奉知常腿脚不便,三人就在一楼坐下。
  一个两臂废,一个双腿疾,从一进门四下就有目光或隐晦或明目张胆地探看。奉知常面色霜寒,显得很冷漠,孔绍述则毫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异样目光,全身心都在两位师弟身上,催他们点自己喜欢的菜品,听谢致虚讲从苏州到江陵一路的见闻,也说说自己的事。
  “我这些年在外游历,遇到不少人,有知道先生名讳的,说先生这些年都是在回收废物。其实也正是这样啊,像我这样的人,连家人都不愿白养活,如果不是先生,我早就饿死路边了。小常也是,四师弟也是,大家都是被嫌弃的人,没有邛山就没有容身之所,更别提如今的相知相识。”
  谢致虚喝着茶水,心情却被孔绍述感染,全然不知口中滋味。
  “大师兄的手是怎么……”他问。
  孔绍述早已释怀,说:“从前给地主家种田,被砍了。”
  “哦……我听说有位女侠逼迫地主与佃户签订了免税契约?”
  “是啊,”孔绍述说,“女侠走了,契约不就撕毁了嘛,一口恶气没出完,又把我手给砍了。”
  一股寒意窜上心间,谢致虚断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女侠……”
  事情已经过去半百年,孔绍述也得回忆片刻,才隐约记起:“好像是嫁人了吧。听我家乡的兄弟说。”
  “听说?”
  “对,女侠客走后,地主变本加厉搜刮油水,少时同我相熟的几个朋友再无法忍受,被逼上梁山落草为寇,专劫收过路费,有一次抓了支嫁新娘的队伍,掀开盖头一看才发现是恩人。本来是断无恩将仇报的道理,但女恩人却哀求我那几个兄弟不要将她一行人放走。大约那是门不称意的婚事吧。”
  谢致虚听到这里就懂了,看了奉知常一眼,见他举止如常,心境似乎并没有波动。
  那时大约就是秋江月同梁稹的婚事木已成舟,秋夫人一朝修习被破,武艺全失,被摁进花轿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步入囚笼。
  “那你的兄弟将她放走了么?”谢致虚问,其实心中已然知道答案。
  “全都放了,哪儿抓的送回哪儿去,”孔绍述说,“送亲的仆役衣服上都有家徽,不是几个绿林莽汉惹得起的势力。”
  ——不值当罢了。
  奉知常放下茶杯,对这个无趣的话题感到乏味,心中一语道破:
  ——无功之人,自当无禄可受。
  秋江月人如其名,不过是江里一弯秋月牙,以为自己照亮了别人的生活,其实是水中幻影,光也淡,水也冷。什么也不能改变。
  不,她改变了孔绍述的人生。
  饭吃到一半,原本就在茶楼里打听消息的武理终于看到他们,穿过排排桌椅板凳走过来,手里拎着个小姑娘。
  “哎哟,有烧鸡!”那姑娘一见吃的就两眼放光。
  这谁?谢致虚以眼神询问,结果被那姑娘截下来,自我介绍:“我叫抹油,你给我吃的,我给你情报。”
  还挺机灵。
  “抹油是个什么名儿?”孔绍述好奇。
  “就是脚底抹油,逃命溜得快的意思。”抹油姑娘说。
  “专门打听别人八卦的职业,是要有些逃生必备技能啊,”武理感慨,“来,坐坐。”
  抹油手里举着油乎乎的鸡腿,贼精的眼珠往在座三人身上溜一圈,一屁股在奉知常身边坐下。
  “小哥哥,你长得好俊呐,”她凑上去,“你叫什么名字?”
  抹油嘴上还沾着光亮的鸡油,奉知常肉眼可见要炸毛了。谢致虚连忙将轮椅拉到自己身边,远离抹油,谁知那姑娘也跟着坐过来:“喂,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这买卖划得来吧!要不是看你长得顺眼,换了别人可没这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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