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古代架空]——BY:麦客

作者:麦客  录入:09-13

  檐角挂的风铎也摘了,熏风裹着纱帐扑进殿内,被徐徐凉气驱散,大殿四角都堆着冰块,女侍们手持宫扇将冰堆的冷气扇向那张明黄龙榻。
  皇帝正在午睡。
  然而不过片刻,当值的奉职便快步走出大殿,四下召集内侍聚拢:“蝉呢?蝉呢!”
  内侍面面相觑。
  “蝉已经驱走了呀,每日午时便要清一遍,以免搅了官家休憩。”
  “嗨呀!”奉职一拍大腿,“赶紧把蝉仙请回来啊,耽误了官家谛听天机,你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内侍们一哄而散,各自握着网兜前去捕蝉,花园再次热闹起来,草丛枝头叽叽喳喳不停。
  皇帝手捧凉茶,蹲在墙角侧耳倾听,招招手,一旁侍立的奉职忙不迭跪下来膝行靠近。
  “你听。”皇帝吩咐。
  奉职惶恐垂首。
  “听见了什么?”
  叽叽叽,喳喳喳——
  奉职哆嗦道:“这……臣、臣听见、听见……蝉大仙说天机不可外漏。”
  皇帝沉默了,将奉职上下打量一遍,评价道:“你这脑袋里装的是水么?成天驮着累不累,朕替你卸下负担,来人,拖出去蚊决。”
  扑通一声奉职脑袋磕地,痛哭道:“陛下,不要啊陛下!”
  两边各上来浑身覆甲的殿前司侍卫,要动手拖人,皇帝又问其中一个道:“你听这蝉鸣,听见了什么?”
  那侍卫也哐啷一声跪下,甲片扑簌簌发抖,只不吭声。
  “说话。”
  侍卫的声音从头盔底下传来:“臣听见……蝉鸣有条不紊,因律顺时,乃四野祥和、海晏河清之兆,陛下圣明,施行仁政上达天听。”
  皇帝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无聊,忽略了地上二人,问最后站着的那侍卫:“你听见了什么?”
  侍卫沉默良久,最后谨慎道:“臣听见了小孩的哭声。”
  皇帝双掌合击,凉茶倾了一地,道:“没错!朕还以为是幻听了,果然有小孩在哭闹,是慎儿吧?快去吧慎儿抱过来。”
  脚边两人还跪在地上。
  “把这俩智障拖出去。”
  “不要啊,陛下!饶了臣吧!”奉职挂着两条宽面泪。
  那殿前司侍卫坚强地自己站起来,又将奉职拖出去,两人在内侍的监督下互相扒光了衣服,赤条条站在檐廊下。
  不多时角落里就有飞虫被吸引而来,绕着两坨白花花的肉飞舞,奉职与那侍卫身上立刻就被叮咬得又肿又痒又痛。
  “呜呜呜……”奉职僵立着不敢动,欲哭无泪。
  侍卫的英姿站立如松,即使面对夏蚊攻击也屹立不倒。
  “忍一忍吧,我有治蚊虫叮咬的良药,效果很好,止痒立见。”
  “呜呜呜,你还准备得有那种东西,难道是以前也被罚过?”
  侍卫面无表情,悲凉道:“没有,不过我已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
  廊下借道的人很少,这时候罚站还算不太丢人。
  尽头传来小孩尖锐的哭闹,奶娘抱着小殿下急匆匆赶来,身边是一应侍从护卫。
  “哎哟!”奶娘叫道,“怎么光着身子站在外边!看了要长针眼的!”说完捂着小殿下的眼睛速速抱进大殿。
  奉职:“…………”
  侍卫:“…………”
  又过一会儿,有臣子神色焦急前来觐见,在檐下等待通传。
  内侍出来说:“陛下正陪小皇子玩耍,抽不开身,请范大人过了午时再来。”
  那名大臣便摇摇头走下台阶,一眼瞧见□□罚站的两人,目露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奉职痒得浑身发抖:“回大人,臣等做错了事正在受罚。”
  大臣瞠目结舌,胡子哆哆嗦嗦,一身好涵养差点没绷住,评价了四个字:“伤风败俗!”
  走出两步,又回头瞄了眼传出小孩嬉笑的大殿。自己怀里揣着河北帅府十万火急的鸡毛文书却不能觐见。简直不可理喻。
  再过一盏茶功夫,殿前日晷西斜,阶下衣冠博带缓步行来一人,腰间配一把过膝长剑。
  剑履上殿,国朝数万在册官职里只有一人有此殊荣。
  此人所过之处,内侍女官纷纷行礼。他行步入檐下,连通报也没有,便可直入殿中,在门槛处停了一停,看向罚站的两人,好奇道:“这又是什么新刑罚?”
  内侍回答:“陛下前日为夏日蚊虫所苦,药熏扇驱皆不奏效,便想出以这个这个法子,牺牲小我保全大我,是为蚊决。”
  那人听闻便露出新奇的表情,称赞道:“陛下圣明,竟有此等好法子,说不得我回府也要试上一试。果真有效?”
  “这……您看此二人身上的蚊子包,得是整个大殿的蚊子都集中到此处,才能咬出此等效果啊。”
  那人拍手鼓掌:“好好好,为众生引蚊虫,两位真是劳苦功高。”前袍一撩,进殿去了,留下浑身红肿的奉职委屈巴巴欲哭无泪——能和皇帝的奇妙逻辑接上洽,不愧是你啊王相。
  大殿里凉气四溢,地上却铺成一层羊毛毯,内侍示意脱靴入内,所有人都光脚踩在绒毛毯上,脚底却也不觉得闷热,原来是地下堆积了冰块,冷气丝丝浸入毯子,既柔软舒适又凉爽宜人。
  奢华若此,常为御史台所诟病。
  满朝只有王相一人表示理解。那些人懂什么,他们有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经验吗?若是让范卿、吕卿进得大殿,看见皇帝四肢着地趴着让小皇子骑在自己脖子上到处爬,只怕会大惊失色高呼陛下不可失仪。
  而王相只会说:
  “臣前几日得了件羽衣,乃是采撷翠鸟羽翅间最碧绿的绒毛制成,献给陛下点缀在羊毛毯上,白中带绿,取雪底青青之意,如骑马驰骋雪地草原,小皇子一定会喜欢。”
  谄媚恭维,奸臣行径,王相也常被背后弹劾。时不时遇上个天灾人祸,大臣们便要进言皇帝身边有奸臣蒙蔽视听,操纵朝纲。
  那小孩还是不知事的年纪,吐着口水泡泡嘻嘻哈哈地笑。
  皇帝抱着孩子站起来:“丞相来啦。”
  奶娘极有眼力见地接过小皇子,皇帝与王赣一前一后步入书房。
  王赣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谢温之子谢景回,还活着。”
  皇帝振袖在书桌后坐下:“来来来,吃茶。”
  王相跟着喝了一口:“好茶好茶。我在江陵的布置万无一失,还是叫谢景回毫发无伤地逃了,必是侯待昭背地里使绊子。”
  茶叶在热水里根本没泡开,皇帝端着茶杯在天光下眯眼看了看,说:“好个屁,都炒糊了。那老头,早说了眼睛不好就不要干活,干又干不好,全靠朕叮嘱内侍省才一直进他家茶叶。”
  “哪一家的老头?”王相疑惑道,又说,“放逐侯待昭已十年有余,说不得他早生了异心,如今又为白马堡之主,自以为家底丰厚,胆敢恣意妄为,如不施以惩戒,或会脱离掌控。”
  皇帝道:“还能是哪个老头,当然是江陵茶庄的曹老板。朕当年流落民间,受过他一饭之恩。贡父,世上诸般情感,糟糠之妻、贫贱之交、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知音难求、伯乐不遇,哪一种最为可贵?你说说看。”
  王相沉默了。
  鸟雀在瓦下筑巢,翅膀胡乱扑腾,嘈杂吵闹,却也没人驱赶。
  朝臣皆知当今圣上爱胡言乱语、顾左右而言他,强势如范卿,有时会扯着嗓门强行将奏折内容灌进皇帝脑子,但聪敏如王相,却能听懂皇帝的弦外之音。
  当朝第一宠臣可不是浪得虚名。
  “臣明白了,”王相说,“雪中送炭,伯乐不遇。谢温对侯待昭有落魄时的知遇之恩,难怪他会念着旧情放过谢景回。”
  皇帝喝了口茶水,吐在痰盂里:“呸。”
  王赣退出书房。
  角落座屏的阴影里,一个文袍幞帽的白面小生躬身绕到书桌前,呈上一本册子。皇帝却并不接过,只问:“都记了什么?”
  白面小生回答:“陛下同王相探讨茶叶好坏、人情冷暖,王相受教而归。”
  他身上穿着从四品的官服,手中握笔杆,乃是文阁待制,专职记录天子起居日常,事无巨细全入史册,只待百年后收入文阁封存帝王生平,留给后世作评。
  屋檐下大鸟叼着虫子归巢,顿时鸟巢的叽哇乱叫与花园里闷热的蝉鸣连成一片,吵得人脑壳疼。
  皇帝皱眉捏了捏睛明穴。
  “杂雀不驱,冗蝉不灭,为父慈爱,知恩图报。朕可算得上仁君?”
  白面小生跪地拜伏:“陛下英明仁慈,体恤下民,史书为证,汗青留名。”
  撵舆驶过皋门,宫城卫兵都认识这位腰佩明心剑的首相大人,一路放行无阻。
  宫门外,王赣下撵换轿,轿里等着一个脸上刺黥的男人。
  “陛下如何说?”
  “陛下体恤侯待昭知恩图报,愿意放他一马。”
  那人便不屑一笑:“妇人之仁。”
  王赣看他一眼,并不如何严厉,却叫那人收了声。
  “你又知道什么。陛下当年陷入党争,流落在外,正是归壹庄庄主阴差阳错之下救了他一命。陛下是顾念谢温当年的救命之恩,才认同侯待昭放过谢景回,”王赣眼神一瞥,瞅见那人手中拿着一卷信纸,“有什么消息?”
  “郢州来信,谢景回一行大张旗鼓在白雪楼住下。”
  王赣听了,点点头。
  “怎么办?难道真要放过谢景回?”
  王赣道:“只要他还活着,就能随时打着替父报仇的名号聚众与侯待昭为敌。谢景回一死,就算有人想管闲事,也出师无名。侯待昭是我埋下最满意的棋子,不可轻易动摇。谢景回必死无疑。”
  “陛下那边……”
  “谢温对陛下有恩,陛下亦对我有恩,有恩必报,正是陛下躬亲示范的道理。我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为他分忧解难,有什么问题?做奸相就要有奸相的样子,干一行爱一行,什么沾上人命的勾当做不得。”
  “没问题没为题。”那人由衷佩服道。
  轿夫起轿,沿着花开如云的锦绣御街往丞相府去。


第78章
  白雪楼里忙成一片,楼梯形如空设,骁云十二卫以与越关山一般的轻功上领巅飞上飞下,在荆不胜的指挥下布置战场。
  谢致虚趴在凭栏上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发现那里并不需要自己,回头对房里说:“我出去转转?”
  房间里,奉知常正低头捣鼓他的各式毒物,戴双层麂皮手套,浑身包得像个重症烧伤患者,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听到谢致虚的话。
  好吧,看来这里也不需要自己。
  他之前还嘴贱质疑奉知常怎么这么隆重地全副武装,结果大剌剌进去瞧见轻盈到能随呼吸没入鼻腔的蛇胆粉、无色无味不小心能当白水喝下肚的断肠汁、以及必须用三层纺布里外包起来并加封盖以防挥发到空气中毒烂肺腑的不明药罐,不必奉知常多言就战战兢兢退出来。
  “我能干些什么?”
  荆不胜路过时,谢致虚及时询问。
  荆不胜拨冗替他想了想:“雁门在外边儿给四兄弟剃胡子,你要去吗?”
  雁门就是那个编着蝎尾辫,成天往越关山身边凑的小孩儿,据说是骁云卫里年纪最小的。谢致虚走出楼前,见他手里握着一柄弯刀,站在山壁下张嘴仰头望着老四高高在上的头颅。
  那孩子很可爱,脸蛋有点婴儿肥,两条辫子搭在肩上,任谁见了都会生出些护犊的心情。
  “要梯子么?”谢致虚好心问。
  雁门回头看了谢致虚一眼,没说话,眼尾很浓,漂亮极了。
  紧接着弯刀在他手里杂耍般旋了一圈,拖着一道尾光,整个人如急电流星,霎时冲天而起没入老四茂密的络腮胡里,老四像被蚊子叮了,胡子抖了抖。
  这下轮到谢致虚张大嘴巴,然而立时又把嘴闭上——他感到有一些不明物体从高空坠落。
  大、大概是老四的胡茬?
  果然下一刻就见数道弧月般的刀光烟火一般在老四胡子丛间绽放,明亮得晃眼,像一朵锋利的刀花。
  好快!比自己那日与洪豹对战时出剑还快!
  老四的胡子急速抖动,接着向四面爆射出无数尖锐的短茬。胡子剃光,雁门小小的身影乍现,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躲避胡茬暗器,大叫到:“暴雨梨花针?!”
  谢致虚心道,老四的胡子还能当暗器使?原来这么多年都不修剪,是三师兄刻意留的后手!
  雁门平安落地,弯刀收入大腿上绑的皮套。
  谢致虚给他鼓掌:“好厉害!”
  雁门的脸红了红,有点不好意思。
  谢致虚道:“你身手这样利落,怎么荆姑娘不给你派任务,却让你来剃胡子?”
  雁门道:“你知道少林七罗汉阵为什么只有七个人吗?”
  “愿闻其详。”
  雁门还没开口,头顶一个声音传来:
  “因为群战的攻击力并不随人数增长,而是在七位上达到效用最大的巅峰,多一人是画蛇添足,少一人是功亏一篑。世上凡威力巨大的阵法都是以七人为一单位,少林七罗汉阵与武当真武七截阵都是如此。”
  谢致虚抬头,看见武理和越关山并肩坐在二楼栏杆上,晃着小腿。
  雁门接过武理的话,说:“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十二个侍卫里,只有七个至关重要,剩下的人,一个在做饭,一个在打扫,还有一个在睡觉,我就被姐姐派来修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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